2157年11月25日，晚上十一點，大眾媒體E區（東北亞）
和里奧出任務的最大好處──所有開銷都能報帳。里奧訂了間舒服的四人房，MIO正在浴室泡澡，李博洋吃著客房服務的宵夜，里奧則坐在落地窗旁的沙發看書。
相較於以前出任務、只能睡自己白色空間的李博洋，里奧就像歐洲人玩家，高宇維真的非常偏心，相對地，里奧也得承擔高宇維陰晴不定的個性。
「那個，里奧大哥。」
「……？」
不過，現在的李博洋沒心思想那些。看時鐘的指針越來越晚，他的內心也越來越忐忑，「你身上有安眠藥嗎？」
里奧搖頭。
「那，」李博洋請求：「麻煩你把我打暈。」
里奧疑惑，「你怎麼了？」
李博洋瞄了眼浴室，確認MIO不會那麼快出來，才開口：「打從清醒，我每個晚上都睡不好，不停做同樣的惡夢。」
聽見關鍵字，里奧把書放下，「夢到李仲翔？」
「是，你怎麼知道？」
里奧露出像在思考的表情。李博洋叫他：「里奧大哥？」
「在。」
「想事情嗎？」
「嗯。」里奧說：「我在思考怎麼和你解釋。」想了想，「獅鷲是特別的存在。挨了她一頓，潛藏在你們體內的水果塔記憶被喚醒，就像在你們的意識開一個洞，讓被保存在仙境的第一代進入你們的意識、與你們共鳴。」
「但是，」李博洋問：「每個人的共鳴過程似乎不一樣，產生的結果也不一樣。」
「看水果塔的執念多深。」
「什麼意思？」
「以派翠克為例，他的祖母──『公爵夫人』薇奧拉．雷蒙，死時無牽無掛，派翠克的共鳴過程很順利。」里奧說：「相反，尼可的叔叔──『三月兔』尤里烏斯．史密斯，是典型的麻煩人物。他對艾莉絲體系的恨意，死後變成執念，原本打算取代尼可的意識、搶走他的身體。」
里奧聳肩，「不過，兩人似乎達成共識，三月兔最後沒有這麼做，演變成這樣的共生關係，結局也不壞。」
「其他人呢？」李博洋再問。
「葛蕾絲的水果塔，是從『書蟲』凱薩．克里斯托多羅普洛斯轉移過去的，和你們的狀況不一樣，暫不列入討論。」里奧列舉：「謝綠和江云格還在觀察，目前都沒有共鳴的跡象；MIO記憶混亂，和『假海龜』NAGI的共鳴才會受阻；赫密士是最高機密，沒有宇維允許，我無可奉告。」
最高機密？李博洋記得很多年前、問赫密士的性別時，里奧也這樣回覆。
但他沒有閒暇探討赫密士。李博洋結論：「如果是執念很強的水果塔，又沒有尼可幸運，我們的意識就會被殺死，被第一代水果塔反客為主？」
里奧點頭。李博洋的臉色瞬間慘白。
「『紅心傑克』李仲翔是這樣嗎？」里奧看出他的驚恐和不安，直接問。
「……嗯。」李博洋低頭，「夢裡的爺爺他，全身都是黑色的泥和紅色的血，嘴裡念著可怕的話、朝我逼近……每次作夢，都覺得他離我越來越近。」
里奧沒有回話，又露出像在思考的表情，這次李博洋沒有發現。
「里奧大哥，我……」李博洋問：「我會，就這樣死掉嗎？」
里奧不講好聽話，實話實說：「有可能。」
「有辦法阻止爺爺嗎？」
里奧不知道。他自己也在和「紅國王」拉扯，處於劣勢。
「……我明白了。」李博洋再問里奧：「弟弟也會嗎？」
「不確定。」里奧說：「我不知道李仲翔會怎麼做。他的執念太強，可能到你就打住，也可能覺得一個不夠、也對晴煬出手。」
「如果是那樣，」李博洋拜託：「里奧大哥，一定要請宇維少爺阻止爺爺。我沒有關係，一定要救弟弟。」
里奧點頭，沒有給口頭承諾。
說煩惱，其實他更煩；說憂鬱，他非常難受；說壓力，他快瘋了。李博洋有MIO，里奧有誰？雪檸、紅鶴、高宇維……昔日的人都離他而去，他只能把情緒往心裡吞。
「奇怪，MIO怎麼還沒出來？」
結束話題、看看時間，李博洋發現MIO已經洗了兩個小時，泡澡也不會這麼長時間。李博洋敲了敲浴室門，「MIO？妳洗好了嗎？」
「……。」
「MIO？MIO？」
「……。」
MIO是出了名的不怕燙，洗澡水能把人煮熟。里奧第一時間反應：「熱暈了？」
「有可能。」李博洋再敲門，「MIO，我進去囉。」
這間飯店的浴室門沒有鎖，而是不透光玻璃、推一下就能打開。正當李博洋準備推門時，裡頭的MIO突然大叫：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人嚇一大跳。李博洋趕緊推門，發現裹著浴巾的MIO瑟縮在角落、全身發抖。
「MIO！」
李博洋衝上前、將人抱在懷中，發現MIO不只戰慄得厲害，體溫也非常低，不像剛洗完澡的人。
「不要……不要……媽媽……！」
「MIO！是我，我是博洋！」李博洋知道她又陷入回憶，「妳不是MIA，是MIO！是李博洋的MIO！」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黑色的眼睛沒有聚焦，MIO仍然哭個不停。李博洋心急如焚，以往只要抱著MIO、呼喚她的名字，MIO就沒事了，怎麼這次就沒效呢？
看著MIO剛才瑟縮的角落，再看看浴室的門，里奧似乎明白發生什麼，開口問：「NAGI死了？」
李博洋回頭，「什麼？」
「NAGI死了嗎？」
里奧不是在跟李博洋說話，而是他懷裡的人。
「……死掉了。」
MIO用哽咽的聲音回答。里奧再問：「怎麼死的？」
「李仲翔……」
MIO抬頭，黑色的眼睛除了淚水，還有傾瀉而出的恨意。
「獅鷲也在，但下手的是……李仲翔……！」
「MIA呢？」里奧問：「MIA在哪？」
「媽媽知道自己打不贏，把MIA關在浴室……卑鄙的李仲翔鎖定浴室，想先殺掉MIA。」
MIO不發抖了，還是在哭。
「媽媽擋在門前……血從門縫滲進來。每響起一聲鈴鐺，媽媽的血就滲得更多，整個浴室都是媽媽的血，然後……！」
然後沒了，記憶結束。不是忘記，不是失憶。NAGI死後，她的下一段記憶，就是「MIO」和李博洋相遇。
「鈴鐺是李仲翔皮帶上的吊飾。」里奧嘆氣，「怪不得，晴煬說MIO的聲音是『鈴鐺』。對妳而言，鈴鐺象徵NAGI的死。」
儘管記憶混亂，李晴煬依舊聽見MIO心中的恐懼，也是他厲害的地方。要不是李晴煬昏迷，靠他的解心術，這次任務會輕鬆很多。
浴室不是說話的地方。里奧先離開，李博洋幫MIO穿好衣服、帶人到沙發上坐下，三人繼續討論。
「但是，」李博洋想到：「假海龜一死，MIA不是被抓回艾莉絲體系，就是被當場殺死……」
里奧搖頭，「都沒有，當年假海龜死後，她的女兒就失蹤了。」
「這很奇怪。」李博洋點出關鍵：「她被關在浴室，能跑去哪？」
「也是大家不明白的地方。」里奧說：「當年李仲翔向夏悠保證：浴室空無一人，也沒有窗戶，MIA就這麼憑空消失。」
李仲翔皺眉，「退一萬步：假設MIA用某種方法逃走，這一百年來，宇維少爺沒試著找她嗎？」
「試了，找不到。」里奧回答：「連我們都找不到的人，當年卻被剛成為神與畜的你帶回來，我和宇維至今都不能理解這件事。」
說實在，和MIO相遇的那天並不特別──李博洋去某間寺廟參拜時，發現有個穿和服的小孩在哭，說自己沒有名字、找不到回家的路。因為旁邊有條水渠，李博洋給她取名「澪（MIO）」。高宇維差點嚇死，說MIO和某個小孩一模一樣，必須讓她成為神與畜……
無論如何，他和MIO認識的那天非常普通，唯獨沒有名字這件事不尋常，後來大家知道──MIO記憶混亂，想不起以前的事。問題又回到原點：她到底為什麼失憶？
「我要……見獅鷲。」
一直沉默的MIO突然說：「媽媽死時，獅鷲是除了李仲翔外、第二個在現場的人，她一定知道些什麼。就算沒有，我要她連同李仲翔的份付出代價。」
這趟E區之行不是沒收穫，至少MIO想起最重要的細節──NAGI的死。既然白絃人在現場，找她詢問當年MIA的去向，是最可行的辦法。
「獅鷲人在哪？她的行蹤很難掌握。」李博洋說。
「她在A區。」里奧秒答：「她昨天去了墓園，在十一塔。」
十一塔。聽到那個地方，李博洋的內心「吭鐺」一聲。
「勢必得拜訪李門了。」里奧看他，「博洋，你行嗎？」
「當然……這是任務，沒有不行這種事。」
李博洋逞強笑著。MIO看著他，黑色的瞳孔滿是擔心。
雖然恢復記憶很重要，但李博洋的狀況讓MIO無法放心。她早就察覺，有什麼黑色的、暴力的、絕望的東西正在吞噬他，而且，那個東西會讓她失去李博洋，明明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里奧卻沒當一回事。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