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回程途中，將雙手插在羽絨衣口袋的燕子保持沉默，逕自原路折返。
李少鋒也反覆思考著方才接收到的大量情報，提著皮箱，並肩走在燕子身旁。
時間正好是下班的尖峰時刻。
車潮川流不息，車燈在華燈初上的街景當中劃出一道道殘影，伴隨著引擎聲呼嘯而過。
這個時候，踏出園區範圍的燕子停在科博館與植物館之間的鋪磚人行道，斜眼問：「從剛才開始就幹嘛一直瞅著人家看？」
「學姊是瞭望塔內負責接洽情報機關的業務對吧，每個月購買情報的時候都會像剛才那樣詢問是否有關於我家妹妹的情報嗎？」李少鋒跟著停下腳步，開口詢問。
「不問白不問嘛。」燕子說。
「非常感謝。」李少鋒站挺身子，九十度躬身。
「不用這樣鄭重道謝啦。」燕子的臉頰閃過淡淡緋紅，偏開視線。
這個似乎是自己第一次看到她害羞的模樣。李少鋒發現自己彎腰的時候正好可以保持水平對視，不同於以往的角度，有種新鮮感。
「看什麼？」燕子毫不客氣地就要揮手打人。
李少鋒一瞬間捨棄那些胡思亂想，認真考慮是否要提起護體真氣防禦，接著注意到燕子的手指沒有纏刃之後才想起她因為內傷無法提氣，內心一緊，動也不動地挨揍。
「不要刻意擺出那種和小孩子講話時候的姿勢，很讓人火大。」燕子冷哼。
「……我下次會注意的。」李少鋒單手摀著臉頰道歉。
「那樣最好。」燕子說完卻沒有過馬路的跡象ˊ轉而移動到鋪磚人行道的側邊位置，片刻突然說：「所謂的『無形之子』是一種形態不定的外星種族，崇拜著『蟾之神』薩托古亞這尊神祇。」
「啊啊……伊沃爾隸屬隊伍所信仰的外星種族對吧？感謝學姊的說明。」李少鋒急忙說。
「不用謝，給人家認真記住就行。」燕子沒好氣地說：「雖然人家也是第一次聽到深淵槽溝這支教團隊伍，沒有辦法深入講解，不過無形之子倒是看過一些紀錄。基本上就是一灘漆黑、黏稠、有著無數皺褶的半液體團塊，身體本身具有高度的伸縮性與彈性，不少玩家表示他們身上有無數細長觸手，不過人家覺得與其說那是觸手，不如說是無形之子刻意將身體改變成那種形狀更加貼切。」
「聽起來比起一支種族，更像是在形容某種素材耶。」李少鋒說。
「應該是活著啦，不過通常那種可以隨意改變身體形態的生物都會有一個核心，無形之子卻沒有……或者說尚未被發現，所以連他們究竟是否有高度智商也不曉得，平時似乎也總是保持著那種黏稠液體的狀態在薩托古亞的神殿凹槽流動，」燕子聳聳肩，表示這個話題結束了，然而依然繼續站在原地。
這個時候，天色逐漸轉暗。
科博館本身的路燈數量並不多，相較於四周鬧區的燈光更顯晦暗，只能夠勉強辨識周遭景物的輪廓。
李少鋒凝視著腳邊被陰影遮住大半的水溝鐵蓋以及那些看不清楚的縫隙更深處，意識到那個也算是某種槽溝，不禁想像腳底的管線當中是否也有無形之子在流動，然而很快就訕然苦笑，搖頭甩去那些不可能的想像。
「正好是晚餐時間，你有想要吃什麼嗎？」燕子問。
「定緯哥不是有買滷味嗎？說是大學附近的名店。」李少鋒問。
「那個量最多就四人份，回去之後早就都被吃完了。你又不是第一天住進來工房，沒見過大家吃飯時候風捲殘雲的氣勢嗎？」燕子沒好氣地說：「情報機關這邊也結束得比預期得更早，乾脆順路吃點東西也省得再出門。」
「明天還是期末考周耶。」李少鋒苦笑著說。
「講得好像現在回去就會認真讀書一樣。」燕子翻了個白眼說：「光是必須在考試前一晚才認真準備就已經太遲了，大考時候有睡飽比較重要啦。」
「是的。」李少鋒無法反駁地低著頭。
「這麼說起來，帆帆之前提過你家附近有一家好吃的麵店吧，她會那麼誇讚還挺難得的，就去那邊如何？」燕子提議地問。
「那間店在之前租賃的公寓附近，不是我家啦。」李少鋒糾正說。
「不是差不多的意思，聽得懂就行了。」燕子不耐煩得搧著手。
「要去那邊也是可以，不過是反方向喔。」李少鋒說：「會先經過學校和工房，之後才到我之前的租屋處附近。」
「那麼遠喔……」燕子斟酌片刻，無奈地說：「算了，那麼就在這邊解決吧，眼前有那麼多間餐廳還要刻意搭計程車繞路去吃也說不過去。笨蛋學弟，你想要吃什麼？」
「看學姊想吃什麼都好。」李少鋒說。
「隨便最難選耶。」燕子碎唸了幾句，信步穿越馬路，走在返回高中的路上，領著李少鋒在兩排餐廳的街道來回繞了幾分鐘，最後挑了一間牛排店。
正好是用餐時間的緣故，店內坐滿了八成。
李少鋒和燕子被服務員帶到一個靠牆的兩人桌。
有些性急的燕子沒有坐下，站在桌邊單手拿著塑膠菜單，半強硬地問完李少鋒的點餐之後就拿著錢包到櫃台結帳。李少鋒將空皮箱放到桌子內側之後也先到飲料自助區，拿了兩杯冰紅茶回來。
「感謝學姊請客。這是飲料。」李少鋒笑著說。
「不可能讓你出錢吧。」燕子說。
「仔細想想，這是我和學姊第一次單獨吃飯吧？平常待在工房的時候，交誼廳總是很熱鬧。」李少鋒說。
「今天中午不是吃過了。」燕子冷哼一聲，似乎又想起來關於「弟弟」的話題，微微蹙眉。
「在學校吃飯和在外面吃飯的氣氛還是不太一樣啦。」李少鋒說完，吞了吞口水，沉聲問：「學姊，妳腰際的內傷還是沒有比較好嗎？」
「還不是就那樣。」燕子有些不耐煩地說：「不要在吃飯的時候講這個啦，難得的好心情都沒了。」
「但是待在工房的時候很容易遇到其他人，不好討論啊。」李少鋒說。
「早就在回來台中的隔天就被樓月姊看穿了，其他人也都知道人家在蒼瓖城內受到內傷，只是沒有特別講明而已，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迴避的？」燕子不悅地說。
「我想要說的是學姊還有那個……奈亞拉的藥粉不是嗎？」李少鋒壓低音量說：「反正其他人都以為已經被我用掉了，那麼就當作這樣，學姊只要服用完就萬事解決了。」
「……」燕子抬頭瞥了一眼，沒有接話。
「我想要說的是，角色扮演的遊戲裡面也經常會拿到一次就可以恢復全部體力、魔力的聖靈藥，可能從頭到尾就只會拿到一、兩罐，算是超級珍貴的道具，總是想要留到最後關頭才使用，不過通常直到最後打完最強BOSS都沒有用到。」李少鋒想了想又補充說。
「人家沒有在打遊戲，不懂那個比喻啦。」燕子無奈地說：「而且嚴格說起來，奈亞拉的藥粉可能沒有效果。」
「明明是貴得要死的最強藥品？」李少鋒問。
「那是能夠起死回生的外星靈藥，然而問題在於人家現在的情況很難認為是生病或受傷。」燕子抿著嘴說：「不如說，人家只是無法提氣而已，身體並沒有異狀。如果吃下去卻沒有任何效果豈不是白白浪費了最頂級的靈藥。」
「有可能發生那種情況嗎……那樣確實不能亂賭。」李少鋒說完，確認性地問：「那麼不考慮趁著寒假去找夏逸舟──」
「不要。」燕子立刻斷言。
「學姊，修為一直無法有所進展長期來看很嚴重吧。」李少鋒無奈地說。
「無法練氣的時候，人家會專注精進薙刀術。」燕子說。
「那樣無法解決根本的問題吧。」李少鋒繼續勸說：「反正期末考結束之後也沒有其他預定，再去一趟花蓮麻煩夏逸舟掌門看看吧。」
「已經講過很多次了，那是你拼命掙來的機會，拿去用在自己身上就好，人家會自己去聯絡白河派的馮珮蘭奶奶，讓她看看能否幫忙處理或減緩這個內傷，不需要操這種多餘的心。」燕子不悅地說。
「……學姊真的會去聯絡嗎？」李少鋒遲疑地問，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也瞭解到燕子是凡事自己解決的個性，非到必要絕對不會求助他人。當初因為牽涉到『詭譎叫聲』的救命恩情，因此願意主動向他人低頭拜託，然而若是只有自己的內傷又不太一定了。
「人家說了會就是會啦，吵死了。」燕子強硬說完，轉而繼續說：「你最好將心思放到其他事情上面，不要胡思亂想了，瞭望塔工房的寒假行程可是排得很滿，預計要參加至少三場遊戲，輪流讓每位成員都重新進入遊戲的場所。這半年來只參加過一場實在太少了，如果太久沒有參加遊戲也會令各種反應速度鬆懈下來，甚至減弱原本已經有各種耐性的精神狀態。」
真是刻意要將話題轉掉耶。李少鋒卻也知道再講下去只是讓氣氛變得更僵，暗自嘆息，順著詢問是否有目標的遊戲和相關細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