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II 種子的破土而出
自從媽媽知道我錄取後，就馬不停蹄的為我準備考取資優班的資料。
我有兩個選擇。其一是人文實驗班，這是半吊子的資優班，因為這指使學校自稱，並非由政府認可，但話雖如此，它的錄取門檻仍然不低，升學率也不錯。其二是數理資優班，和穗學院的金字招牌，升學率傲視諸校，只有同擁有數理資優班的洛柏學院可與之匹敵，但我不擅長數理科，只怕在入學考就被刷下來。所幸，兩者的報名並不衝突。
為了快要到來的入學測驗，媽媽幫我報名了數學、物理和化學的先修課程，這對我造成不小的負擔。由於我是鄉下國中畢業，考完升學考後老師基本沒在上課，而城市的老師早已開始銜接課程。因此，不少我尚未接觸的內容都被補習班的老師列為學生以知內容，直接跳過。
這天下午，我坐在補習班的大教室中，上著物理課。偌大的教室中塞滿了學生，看來資優班的名額也是挺搶手的。
「這邊的12牛頓要乘上sinθ…………而合力作工等於動能變化，因此…………」
老師在台上滔滔不絕的講解題目，不過我都聽不懂，難到這就是城鄉差距嗎？
「天啊，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三角函數又不是國中內容，為什麼他們還聽得懂，他們是怪物嗎？」我在心中暗自抱怨。
不料，老師竟突然指著我，說：「這位同學，請妳解一下這一題。我看看名字……理茵，到台上來吧。」
我緩緩的站起，緊張的走上台。數十雙的眼睛的注視下，用顫抖的手拿起粉筆。，雙腿不爭氣的不停顫抖，望著題目看了半天，不知如何下手。
看著我這副蠢樣，台下自然少不了嘻笑聲。我氣的滿臉通紅，卻無計可施，畢竟我真的不會這一題。
最後，我只好咬緊牙根，用土法煉鋼的笨方法導出答案。隨後連老師也不敢看，就快步走回座位上，低著頭。想必當時老師的臉上應該充滿不屑的表情，同學們也必定在嘲笑我這個蠢貨吧。
好不容易撐到下課，我立刻走出補習班。我現在只想逃離這個令我不悅的地方。
我懷著失落的心情，搭上返家的末班公車。
彷彿在同情我的遭遇，天空落下有如淚珠般的雨水。好像在代替我抒發內心的痛苦，路上颳起了陣陣嘶吼的狂風。
城市不像位於鄉下的家，刺眼的路燈擋住繁星的光。所幸月亮仍健在，在夜路中陪伴我。
正當我沉浸在內心的悲傷中時，乘客漸漸地減少了。最後，只剩下我一人。
「小姑娘，這麼晚，妳要去哪裡啊？」
也許是感到無聊，開車的司機伯伯向我搭話。
「我家在終點站。」
「那妳來城裡做什麼事，這麼晚才要回家？」
「…………補習。」
聽完我這麼說，他嘆了口氣。
「唉……你們年輕人真是辛苦。像我當年可沒有補習這個玩意兒。」
「…………」
「我看妳是要考城裡的學校吧？反正不是那間男女合校(和穗)，就是女校(瑤蕙)。聽說最近好像搞了個什麼……資優班？」
「…………嗯。」
「還真是辛苦妳了，明明妳家附近就有學校可念，雖然是職業學校。它好像是叫……碧藻……海事學院？」
「家人說……念職校不好。而且去城裡的路程不算遠。」
不過老師倒是相反意見，畢竟是海島國家，船還是很重要的。此外，政府最近推動的方案(就近入學)也鼓勵學生念家附近的高中職。
但沒什麼人遵從，進入明星學校還是最重要的，至少對家長來說。
跟司機伯伯閒聊的時間過得很快，一下就到站。是時候下車了。
「回家的路上小心點，小姑娘。」
「您也是，路上小心。」
❀❀❀
一回到家，我覺得一口氣積在胸口，想找人好好談談，但又不想跟家人講這些喪氣話。眼看也快午夜了，於是我打給了那個夜貓子。
「喂？這麼晚妳找我有什麼事？」
「…………」
她果然還醒著。但……我該如何開口呢？
「哈囉？有聽到嗎？」
「…………」
「理茵妳再不說話，我就要掛電話了。」
「曦湘，別…………」
「終於肯回話了。」
「妳願意……陪我聊聊嗎？」
「聽妳的鼻音，想必妳剛剛肯定哭過。說吧，反正我很閒。」
「最近……我…………嗚嗚……嗚嗚嗚嗚嗚…」
我忍不住又哭了一次。但電話另一頭的她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的等我平復心情。過了一段時間後，我才抽抽噎噎的把近況告訴她。
「其實妳不用勉強妳自己耶。」
「…………？」
「我們鄉下小孩能考上和穗已經很不容易了，沒必要追求什麼資優班啦！」
「可是……」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是啦，這個班的升學率確實是很高，但這不代表妳非得進去不可。妳那麼努力，在什麼班都沒差啦。我想伯母也不會逼妳的。」
「唔……」
確實，從頭到尾都是我在施加壓力給自己。我好像沒什麼非考進去的理由。
「唉……一直想這個也沒用啦。我們換個話題吧。」
「其實呢，我從小就想當明星，成為受人追捧的對象。」
「噗哈哈……」
「笑什麼？小孩都有過這種想法吧！輪到妳了。」
「咦？」
「我可不能讓妳白白聽我講啊。我可是很好奇妳的夢想呢！」
「啊……實際上我……」
夢想啊…………
那個早已被我捨棄的東西。
「妳快說！不要吊我胃口。」
我不是沒有想過。孩童時期的我也曾有過許多夢，像是當科學家、將軍、總統、魔法師……等等
但隨著年紀增長，我漸漸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我不知道。」
課業壓得我喘不過氣，一改再改的教育政策(適性揚才，快樂學習)讓我心生徬徨，所以我選擇這條最保險的路。至少升學率能讓我安心一些。
「……好吧，也許妳該想想了。至少先找一大學當目標吧。」
「妳說的是……」
雖然我們常說「小孩子才做選擇，我全都要！」但事實上小孩才有貪心的權力。大人根本沒得選。現實總會把夢想吞噬的一乾二淨，連殘渣都不剩。
與其承受追夢失敗的痛苦，不如一開始就沒有。因此我早早把它捨棄了。
「謝謝妳，曦湘。陪我聊到這麼晚。」
「不會啦。妳早點休息，別一天到晚想那些五四三的，放輕鬆。祝妳有一個好夢喔，晚安。」
「晚安。」
❀❀❀
經過幾周的惡補後，入班考試的時間終於到了。雖然我不覺得我準備好了。
「嗯……看這本講義的封面，你是◎◎補習班的！看到◎◎◎我就知道了。」
「哈哈，你不也是嗎？」
他們指的是那家補習班的某個考上醫學系的學生。真是好用的活廣告。
話說，他們怎麼一點緊張感都沒有？這裡可是考場啊！
「同學們，時間到，可以進來了。」
看似監考人員的人從門口探出頭來，招呼我們進去。
「諸位！為了◎◎國中的名譽，我們會把所有的名額都拿走的。」
「哼！說不定是我們◎◎的更厲害！」
原來他們幾乎都來自城中的那兩所明星國中，怪不得他們這麼熟，不像我孤身一人。
「考場禁止喧嘩！」試場內傳來勸告。
順帶一提，他們真的很吵。
幾小時後，考試結束了。
「可惡……害我花了那麼多錢……」
當考卷看到時，我發現自己成了冤大頭了。
好像不用去補習也可以的樣子，雖然題目很奇怪，但不難。
這……應該是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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