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妳是誰!在我家幹什麼!」森太的音量非常大聲,想掩蓋內心擅自流露在表情上的恐懼,或盡可能說服渾身無法控制的顫抖冷靜下來。他甚至還扶著門邊,以防自己的雙腳忽然癱軟。
而森太在等待答案的同時,他的視線已經開始適應房間內的昏暗,任何事物在他眼裡都變得逐漸清晰,包括眼前的女人。於是他很快地便發現,女人竟然與新聞播報的男子一樣,在身體的中間都劃有明顯的分界。只不過,女人身體的另一半全都失去了肌膚,讓藍色光芒肆無忌憚地映照在赤裸的肌肉上,相當驚悚。
喝…森太見狀,肺部忍不住倒抽,甚至忘記了吐氣的動作。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也顛覆了他人生二十八年來的認知,畢竟那根本不是活人該有的模樣。接著手足無措的他握了握手掌,才想起自己把雨傘丟在地板上。
此刻,森太尤其想收回剛才發出的叫喊,但前方的背影也已經注意到了他。
那名女人開始用緩慢的速度轉過頭來,每一秒的動作都伴隨肌肉組織在拉扯的聲響。此外,她還會發出相當破碎的嗚咽聲,聽起來就像是失去肌膚而奄奄一息的掙扎,但也像是飢餓難耐時發出的憤怒。緊接著,在她凸出的眼球與森太對視的瞬間,她用雙手撐住了桌子,緩慢的站起身來。
森太慌了。
「妳到底是誰!我已經要報警了!」森太趕緊從口袋取出手機,但也只是虛張聲勢,畢竟他根本不敢把視線從女人身上移開,深怕一個不注意就會被對方給殺害。不過他也沒打算坐以待斃,他正用另一隻手在牆壁上尋找燈光的開關。
啪搭!隨著聲響,光芒從天而降,瞬間把房間內所有的黑暗都給驅逐。這下,森太終於可以看清楚女人的樣貌了。結果,眼前的答案卻讓他大為吃驚。
「是森太嗎?」梧桐說。而她的左前臂正在流血,上面劃著難以辨識的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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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便利商店除了員工之外,就剩森太獨自一人在用餐區,他已經坐了四個小時。此時,他的臉頰已經相當紅潤,無神的雙眼似乎隨時都會闔上。這全多虧他桌上擺滿的啤酒罐與下酒菜,輪番安慰著他的情緒。
終於,他等候已久的好同事出現了。
「嘿,你還好嗎?」創文走過來時,順道結帳了一些啤酒,接著來到森太的對面坐下。而他在看到森太狼狽的模樣後,臉上原先掛著的笑容便消失了。
「還可以。抱歉啊,這麼晚還把你叫出來。」森太打開啤酒,一口氣喝掉了一半。
「不用抱歉啦,只是你身上的血是怎麼回事?」
「那是梧桐的,她不知道為什麼要用刀子在手臂上寫字,還把家裡弄得到處都是血。」
「真的假的?她寫了什麼?」
「我沒有仔細看,這很重要嗎?」
「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那她現在還好嗎?」創文攤開雙手。
「應該沒事了,我有幫她包紮,傷口也不深。只是我們後來又吵架了。」
「說真的,我從沒看過你們吵架。」
「偶爾還是會。只是我剛剛忍不住又提議要帶她去看醫生,結果她就開始暴走。而且就連我自己也開始看到幻覺,真的是快瘋了。」
創文不發一語,他用左手摀住自己的嘴巴,似乎在全神貫注地為森太想辦法。
「欸,我問你。那個自殺男子到底有什麼好看的?我老婆竟然可以走火入魔到這種程度。雖然她前幾天就變得怪怪的,但今天這樣自殘也太誇張了吧?」
「沒錯,她這種狀態還是去看一下醫生比較好。不過說到那個自殺男子,確實有滿多陰謀論的。有記者已經找到他的家人來訪問。連我都看了一遍又一遍。」創文說完,就把手機擺在桌上與森太分享,其畫面也正好停留在記者的訪問影片上。而森太雖然一臉厭惡的表情,但雙眼還是忍不住盯著螢幕看。
影片中,受訪人是死者的母親。她面容憔悴,腫脹的雙眼透露出已經哭泣了好一段時間。在說話時,鼻子還不停地在啜泣。而採訪背景是在一幢別墅前面,大門前還立有看似昂貴的雕像,任誰都看得出來是個相當富有家庭。死者的母親說。
「…我兒子是不可能自殺的。他話雖然不多,個性也稍微內向,但多少還是有一些朋友。而且他很優秀,不管做什麼都可以拿第一名。最近也從名校畢業,未來可以說是一片光明。」女子越說越難過,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還有,他非常期待自己的新工作,所以絕對不可能會自殺的,一定是遇上了什麼事情,請警方一定要盡全力查清楚。對了!他好幾天前失蹤的時候,還特地在家裡留下紙條,上面寫說『別來找我』。那既然搞失蹤的話,這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看到這裡,森太就撇開了視線。「抱歉,我已經看不下去了。越看越煩。」他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希望酒精能把剛才見到的幻覺給淹沒掉。
「我只是想說,你會不會發現什麼線索之類的。」
「我什麼都沒發現,也還是不懂那新聞到底有什麼好看的。話說,這件案子的偵辦速度也太快了吧?不但媒體的曝光量大,警察未免太積極了點。」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創文哼笑一聲。「我偷偷跟你說,有網友爆料男子自殺的地方,就是交通部長的房子。只是火車事故發生後,他好像就搬走了。漸漸的,也變得沒什麼人在關注。但沒想到男子的死,讓很多事情又再次爆發出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有一大堆線索都被挖出來討論。像是原本追蹤火車意外案的立委,為什麼會突然請辭等等。有超多的陰謀論。」
「是喔?那有沒有網友在討論,老婆忽然變得很奇怪該怎麼辦?」
「這個的話,我可以幫你問問看。」
「你說的喔!」森太舉起酒杯。「對了,還是要謝謝你跑來陪我喝酒。」
「唉呀,這小事一樁。但你別喝太多,明天還要想辦法把你老婆綁起來,帶去看醫生。」
兩人敲擊著啤酒罐,一直喝到了天亮。
●
離開便利商店時,天空已鋪上白色的薄紗,在灰暗雲霧中折射出希望光芒。而樹梢上的鳥兒則擔綱起樂隊責任,高歌著鼓舞人心的旋律,在為重新振作的森太加油打氣。這就是他的個性,挫折對他來說永遠只是短暫的夜幕,只要不放棄,太陽的光芒終會壟罩大地。想當初,他也是這樣才追到梧桐的,讓朋友們都戲稱他為愛情蟑螂。
回到家門前,在創文的提醒下,森太的酒意已經褪去許多,只剩下疲倦與睡意在不斷地糾纏他。不過這並不影響他拿出口袋裡的鑰匙,以及昨晚擬定帶老婆去看醫生的計畫。但就在他剛掏出鑰匙的時候,他注意到昨晚扔在地上的提拉米蘇,其盒子上多了道凹陷,似乎是被踩過去的。也就是說除了他之外,還有人經過家門?
接著森太立刻抓起了門把,但才剛碰上,家門就被他輕鬆推開。頓時,他的寒毛全都豎立起來。該死的。
「梧桐!」
森太毫不猶豫地衝到客廳,他跑得很快,途中順道把家裡所有的燈光都打了開來。但即便帶來恐懼的黑暗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凌亂場面還是讓他相當焦急。他發現,家裡的櫥櫃全被翻得亂七八糟,收納在其中的物品更是隨意地散落在各處。乍看下,似乎是遭了小偷的光顧。不過這一點都不重要。
「梧桐!」森太再次大喊,而且是不間斷的喊。他好希望自己能得到回應,任何的回應都好,即便是哭泣或哀號聲也都無所謂。否則閃爍在腦海中老婆沾滿鮮血的模樣,幾乎使他守不住眼眶的淚水了。但是無論如何,仍然只有老婆名字的回音在猛擊自己的情緒。
最後,森太來到昨晚梧桐將自己反鎖的房間外。那是一間兒童房,原先還乘載著兩人無限的幻想與計畫。
「梧桐,妳在裡面嗎?」森太說,但他其實早就知道了答案。
接著森太轉動門把,房門果不其然地沒有上鎖。他走進去。在打開燈光後,便發現這間房是唯一乾淨整齊的,如果不算上地板零星血跡的話。除此之外,兒童桌上還多了一張紙條。
然而,上面卻寫著。
『別來找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