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囚
一翻過坊牆，正中是一條青灰色的磚石路直到廳堂。
廳門是四扇暗紅色的木門，中央緊閉，兩側微開上頭猩紅的血痕滴答滴答慢慢落到地上。
原本荒疏的院落，三十二顆雙眼死瞪的人頭排成一個死字，懾人心膽。北軍本是帝國最精銳的力量，如今進了府院見此般慘況也不免倒抽一口涼氣。
兩道側廊菱花格窗被擠得水洩不通，北軍甲士盾戟相擊鼓譟強攻的喧囂不斷，間或著幾聲驚人的呼聲。
兩側通向廳堂的甬道被木桌藤椅堵死要想進入只剩正面兩側微開的木門。
此刻，華府內四門皆已失守一眾數十人退至正廳之內，正廳兩門比起府門更小，一門由六七人輪流守備其餘人在後休息整頓。門外則是一片黑壓壓的鐵甲。
眼下身後已有五六人摀著傷口喘粗氣，門前北軍一波波如潮水在前，兩側偏門不時傳來陣陣震動，隱隱約有破門的跡象。莊輔對此低頭思忖。
「死開！」左側門莊恕片柳刀橫劈瞬息易守為攻揮退北軍長戈，酥麻感從虎口處傳來。他抹掉額上薄汗問道：「頭兒，咱還撐多久？」
右側門莊義臉上帶傷，鐵戈劃過的血痕深深地留在頰上血汩汩地流出來，汗浸透了前襟，血污染濕了一大片右臂的單衣褐袖，而手上的片柳刀仍力猛如虎左右翻騰，鐵刀與長戈碰撞的金屬聲令人牙根發酸。
莊輔左右瞻望判斷了一下情勢守線告破不過是早晚的事，他虎目連閃尋思片刻，說道：「子仁、子行放鬆防禦放北軍進來，咱們向後院退去。」
朱雀門外一騎狂奔向著華府的方向，一身甲冑在馬背上顛簸的聲響咯噹咯噹地令人思緒亂成一團。一種意想般的可能性在腦中升起——那批刺客是華元的人。
李承滿臉寫著焦慮滾鞍下馬，只見府門那邊北軍陸陸續續撤出來。他急忙找了一個人過來。「現在怎麼樣了？」
「押在正廳裡面都已經制伏了。」
「嗯，」李承點點頭道：「隨我進去看看。」
沒一會在兩側的簇擁下李承進了華府正廳裏頭，幾十人五花大綁跪坐，周圍還有零星幾人在整理凌亂的廳堂，不難看出攻堅受阻的激烈程度。
「就這幾人嗎？」李承問。
「是，原先有幾人逃出去，但也被抓回來了。」
「好！」李承看著莊輔一眾一陣思緒掠過。「押回京兆獄，從聽發落。」
「諾！」
聽聞一聲令下，北軍迅速押送一眾人離開華府。李承走在最後身邊都已經走遠，只剩他一人還回頭看了一眼華府。「就賭這一次了！」
京兆大牢裡，一眾人等手腳綑死。中壘校尉坐在裏頭抽出軍刀，把玩了一會，刀鋒透亮映著莊輔的面容。李承此刻看上去從容無比，但實際上心中忐忑不安。隔著木柵，莊輔細細地觀察著李承，一時間比起木柵裡的莊輔一眾，反而李承更像是階下囚。
「你不說些什麼嗎？」李承瞟了他一眼問道。
莊輔盤坐著看像柵欄外，有一個瞬間眼神突然飄向獄吏和獄卒，似乎是在暗示揮開左右。
「你們先退下，」李承驀然聲音一沉。
「校尉大人，我們得等到廷尉大人來才能走。」
聞聲李承陰冷地瞥了回話的獄吏一眼，眼中直射出一股刺骨的寒意：「留下來也可以，待會我要來審訊罪囚。如果有意查閱的話留下來也無妨。」
頓時，四下無聲周圍的空氣似凝結般停滯。
獄吏連忙領著一班獄卒離開，臨走前不忘拱拱手退下道：「那有煩校尉大人了。」
李承看著那些人離開的方向問道：「你現在要說些什麼了嗎？」。
木柵後莊輔眼見只剩下李承一人，才起身走向欄柵邊遞上一張紙條。李承接過手來定睛一看神色變化不定。只見紙上五個大字：罪判王書安。良久，他雙眼微閃，說道：「這是丞相的意思？」
「是……」莊輔低聲回答，然後又盤坐了回去背對木柵。
「那你們呢？」李承詢問道：「丞相怎麼說？」
「這全看你的意思，放走呢？還是處理掉？」莊輔反問道。
「不怕死？」
「從來白刃血紛紛，我輩死節豈貪生？」
李承聽完冷哼一聲便把牢門的木閂卸下，開門道：「走吧！」
「多謝。」莊輔起身後面跟著一幫人拿回兵器，隨後傳來幾響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敲擊聲。李承凝視門外抽出環首刀，深吸一口氣之後向自己的左臂斬下，霎時血濺四方。
杜尚到了京兆獄，牆面滿是飛濺後的血痕向下滑出一道道紅汙，整個空間都瀰漫著血腥味，才走近就讓杜尚乾嘔一回。定神一看，李承摀著左臂靠在一面牆上。
「校尉大人！」杜尚忙跑過去，又問道：「傷得重不重呀？」
「沒事。」李承回答，隨後幾聲嘶嘶聲從牙齒縫中擠出。「讓那幫狂賊跑了。」
「怎麼跑得？」杜尚問。
李承冷笑兩聲伸出手指了指四下慘狀。「如你所見啊……」
「那……那這該如何是好？」
「廷尉大人應該不會想被說是辦事不牢，空領朝廷薪餉，卻不知為聖上分憂吧？」李承斜眼看著他，繼續道：「我也是嫌麻煩的人，既然賊都跑了，隨手處斬些死囚交差了事便可，我也好給上頭個章程。大人看此事若何？」
杜尚聽聞戰戰兢兢，問道：「那我應該怎麼做？」
「你就隨手砍幾個腦袋呈上吧，除了我不會有人見過那些狂賊面容不會有人認出來的。」李承不耐道。
「這樣好嗎？」杜尚焦慮地抹掉額上細汗。「這可算不算是欺君瞞上？」
「那杜大人你聽這怎麼樣，我上書呈報杜大人勾結逆賊，擊傷中壘校尉，大開京兆獄牢房放任逆賊脫逃。」李承說到一半，又咬緊牙根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杜大人，我就問你還想不想要身上那件朝服了？」
「成成成，大人好主意啊，此事就這麼辦妥！」杜尚此刻早已是冷汗浸透全身。
送走校尉後，杜尚立馬著手起草此事文書上繳，文書上寫道：王氏管家王齊，認定家主王書安遭人構陷，受革職心生怨懟因而買凶刺殺丞相府，事後王齊懼怕朝廷查案畏罪自裁。後頭又加上了幾句文章，皆是罵王書安為人鼠肚雞腸，指說其為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等等加油添醋的話語。
案牘上繳後天子怒命明日西市處斬。消息傳到華府，華元竊喜不止。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