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長途跋涉，我又來到天空步道。咦──奇怪，我怎麼會說又呢？
「那當然是因為我們以前有來過啊。」邑羽說。
我們一起？
「是的沒錯。」
邑羽你好厲害，我都沒有開口你就可以跟我對答，難道你會讀心術嗎？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
「那是因為你以為你沒說話，其實你有說話的關係。是你的問題。」
「真的嗎？」
「真的真的。你看你現在不就說話了嗎，有時候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反而很容易沒有意識到呢。」
看來是我睡昏頭了，哈哈哈。
「對啊你睡昏頭了，哈哈哈。」
……
「話說。」
由高處遠望，一叢叢綠色從蜿蜒的山丘幽谷中竄出，風聲呼嘯，不知是否是這宛如活物一般的呼吸聲過於可怖？
「都沒什麼人呢。該不會大家都被嚇跑了吧。」我說。
「或許大家害怕的是別的東西……某種更細微、更難防範的東西。不，恩，話說，不來拍照嗎？」邑羽說完，我反射性的撇頭。眼角餘光感覺到亮光一炸一滅，邑羽將手機遞給我，畫面上景色雖然很漂亮，但我像扭斷脖子一樣，乍看之下還以為是新房的畫風。
「為什麼不想拍照？」邑羽問說：「你不想把你那張堆滿灰塵的頭圖換掉嗎？不想打卡嗎？不想分享自己的生活嗎？」
「不想。」
「我知道你不想！」邑羽忽然在我耳邊大叫：「你的事，我什麼都知道。」
「什麼……說的好像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一樣……」
「我是你兄弟。」邑羽接著說：「那時候，那個你正因為高中生涯過的不順遂，多愁善感、自暴自棄的時候，國中的暗戀對象朝著你丟過來的直球，你為何不接呢？」
「……什麼直球。」我說：「那不是直球，只不過是在玩人，把人當備胎似的，曖昧的說詞罷了，根本是惡意的觸身球……」
「不管她惡不惡意，重點是你的心意。你聽她說完之後為什麼一聲不吭？『喔』是什麼意思？以為很瀟灑很帥嗎？為什麼掛斷電話？」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那是因為──
「說不出口的話就別說了，我來幫你說──我看我看……那是因為，我覺得我配不上她。」
忽然間邑羽面無表情，雙肩下沉駝背，用起與平常截然不同的聲音。很扁很扁的聲音，好像答錄機似的毫無感情。
是我的聲音。
「她是一個活潑的女孩子，性格開朗，臉圓圓的，若上游泳課，那頭俏麗的短髮會貼在臉頰，水珠順著髮絲滴落，我目不轉睛的盯著水珠碎散，卻無法與她四目交接。與她四目交接，我會害羞。
與我正好相反。
她可以與任何人四目交接。
所以我才掛斷……喔幹，好噁，這是什麼噁男想法。」
喂。
也沒這麼噁吧。
不要用我的語氣講我噁啊。
「你啊，以為將這些胡說八道擺在真心話面前，就可以掩蓋一切。」
邑羽推我，我踉蹌幾步，他又推我，就這樣把我逼至牆角，背光的關係，他的臉一片漆黑。
「你真正的想法是──我配不上你──雖然我現在配不上你，但是再等幾年，等我成功了，賺錢了，各方面都準備好之後，我會再追求你一次。是吧？是這樣想吧？喂，先不說你怎麼會認為對方會等你，你竟然要女孩子浪費寶貴的青春等你？自大也該有個限度吧，自卑也該有個限度吧，自艾自憐好可憐，自艾自憐好可憐哈哈哈。」
「……」我癱坐在地，無言以對。
「倒是說說，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變成一個成熟的大人了嗎？」
「沒有。」
「我想也是。」邑羽笑得像個孩子：「把一切都交給我，保證你變成萬人迷。」
真的假的？
我很懷疑。
「真的真的。」
空中步道深埋於濃霧之中，緩慢晃動，緩慢晃動，模糊不清，模糊不清。我的未來也模糊不清。
《煙霧繚繞，一片模糊的天空步道！》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