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事件紀錄
「照片可能有點血腥喔，總之，你看看標示寫（一）的那頁。」
我打開冊子，是一個男人的資料，看上去微胖、高挑、黑眼圈很重的黑髮男子，穿著寬鬆的襯衫和拖地的長褲與夾腳拖，十分落魄的樣子。
「他是第一個被害者，是一名隨處可見的流浪漢，有吸毒、傷害、以及強姦等多項前科，八天前，被發現死在加城西南側的巷子裡面，雙腳被衣架穿過，倒掛在牆面上，死因是心臟一刀斃命，不過在那之前全身有多處被鐵絲貫穿折磨的痕跡，其中最讓人倒胃口的，犯人把他的生殖器割了下來，塞進喉嚨裡。」
「……換句話說，兇手可能是性侵被害者的家屬？」
「說的沒錯！我們已經朝這方面去找，並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兩名被害者連同家屬，都已經搬離這裡了，最近也沒有回來的紀錄。」
「犯人死在加城西南側，換句話說就是貧民窟啊，被害者也住在那邊嗎？」
「不，一位是迷路落單，另一位是走捷徑的時候撞到了他。」
「這種多項前科的傢伙，不能關起來嗎？」
「我們的島上沒有勒戒所和監獄，基本上都是移到別座島去，要是人太滿，會把作惡比較沒那麼嚴重的罪犯，就會以模範囚犯假釋。」
「……」
「我知道這很荒唐，但加城本來就沒這麼多兇惡的罪犯，相較別的地方純樸不少。」
「從這起事件來看，的確很難找到線索。」家屬不在的話，也有可能是被害者的朋友想要報仇，結合接下來的事件，範圍說不定能縮小。
「接下來第二位死者，是一個水手。」
「也是前科犯嗎……賭博、性騷擾，看起來還好。」
我打開（二），代號「水手」死亡時間在七天前，男人粗壯的手臂被切成一塊一塊的，像是沾醬的雞捲一樣，臟器和生殖器也是一樣的待遇，只是全都被塞到了胃部，不，那些肉塊像是食物一樣被消化了一些些，大概死前強迫餵食，至於死因，一樣是心臟一刀斃命，不過跟失血過多致死的門檻實在太過接近，所以很難斷定，口袋中有幾枚賭幣。
至於陳屍地點，是在羅茲姆街的一個巷子裡。
「好慘啊……不過，加城裡有這條街嗎？」
「不，那是離加島不遠的一個小島，算是娛樂之城吧，有各式的賭場、賽馬、鬥雞場、酒館、以及便宜的食物街，聚集著各種賭徒和水手。」
「原來如此，算是風化場所嗎？」
接著翻到（三）我打開，裡面是一個穿吊嘎，灰白髮的中年男性，總覺得有點眼熟，還是在我眼裡，大叔都長得一樣？
「嗯？這個人……」
「約德克．法布伊爾，五天前的晚上，他死在海港村入口前的林子裡，有賭博、家暴、竊盜前科，無業，有一名女兒，他會拿女兒賺的錢去賭博，嗜酒，是個大爛人。雖然也是心臟一刀斃命，但死前沒有多餘的折磨，猜想可能是死前喝了酒，冒犯到兇手。」
「他死前也去了羅茲姆街的賭場嗎？」
「是啊，根據女兒的說法，他應該是當天去賭場，輸光了錢，搭船從外島回來，回家的路上被殺了。」
「有搭過船，去過賭場，跟水手有關係嗎？不，附近的賭場就只有羅茲姆街，或許很難說有關。」說著，我繼續翻著資料，後面記錄著家人的資料。
妻（已離異）沒有照片。
大兒子（與妻同住）沒有照片。
二女兒……嗯？黑棕色的長髮，長相還算端莊，卻不帶笑容，最重要的是右眼包著繃帶。
「愛諾．法布伊爾？」
「喔？怎麼了嗎阿本先生，有你認識的朋友？」
「啊……也不能算認識，只是有一面之緣。」我搖搖頭，心想著那位騙子占卜師會怎麼看待自己的父親。
『渴望著歡呼與掌聲，卻連最親近的家人都棄之如敝屣，妄想一夕致富，卻注定傭俗濫殤地死在無人注目的街角，如果是夢的話，肯定會哭著醒來吧。』彷彿能聽到她一臉無所謂似的，以聳言為自己的父親做結論，想必愛諾小姐也不會傷心吧，聽上去，他並不是個好父親，比倫倫的父親更糟糕。
見我靜靜的不回話，富先生關心的問候了我一句，我點點頭，讓他繼續說：
「下一個被害人是男性，我們島上的執政官員之一，也死得很慘，兩眼皮都被割下來，腹部被剖開，臟器早就被老鼠吃光了，而且，生殖器被割下來，塞在膀胱裡面，不過死因仍然是一刀斃命。」
「陳屍地點……資料上是寫在羅茲姆街，但執政官員的話，身邊總是會有幾個護衛，或者乘坐馬車吧？」
「啊啊，說的對，只可惜那天，他是獨自去喝酒，在羅茲姆街。」
「去那邊幹嘛？加城也有酒館吧？」
「看來先生你不懂風趣呢，男人們喝酒，不都是喜歡有美人作伴的嗎？」蒂亞警官早就拿出指甲刀修美甲，邊不屑的說。
「那邊的酒館有陪酒？」
「是的，那也是吸引顧客的手段之一，而且她們都蠻漂亮的，你是說吧，尤里前輩。」垂頭喪氣的男警官說到這個，眼神就發亮了，邊興奮的笑著問話。
「是不差啦，只是風俗味有點重。」
「你們查到他當晚去了哪間酒館嗎？」
「哈哈哈！那當然嘍！可別小看警察喔！」
「根本不需要調查，被害者口袋裡有一張薇兒卡納酒館的名片，上面用黑色簽字筆寫上了一個名字，查爾普斯先生。」
「喂！給我留一點顏面嘛……」蒂亞警官狠狠的打了富先生的臉。
「是被害者的朋友嗎？」我隨口的一問，警官們卻都沉默不語的別開視線。
「額，沒找到這個人喔。」
「沒錯，我們詢問了酒館老闆，他說查爾普斯先生去了街上的牛排館，不過牛排店家說又說沒有。」尤里不高興的扶著額頭。
「不管怎麼問，老闆都不願意透露他的事，而且店裡的客人，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在嘲笑我們似的，影響調查。」
「嘲笑？為什麼妳會這麼想？蒂亞警官。」
「因為我們每次詢問時，提到查爾普斯先生的細節，比如長相、身高、以及經常出沒的地點時，店內的小姐跟客人都會笑出聲，店長也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
「嗯……難道是個名人？」
「哈哈！阿本先生跟我想的一樣呢！不過很可惜，除了那間店之外，其他酒館的人，都完全不知道這個人！」
「這樣啊……真奇怪，如果是惹人發笑的客人，沒理由只會出沒在同一家酒館，有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線索？」
「我想想……對了，店裡有很多跟『水手』一樣的船伕。而且都長得很不雅觀，所以就算店面很高級，待著也很不自在。」
「別這麼直白啊！蒂亞警官，留點口德好嗎！」
「很痛。」富先生狠狠地拍了下她的背。
「……嗯，我問個奇怪的問題，羅茲姆街有紅燈區嗎？」
「曾經有，所以有一條旅館街，但現在那座島有明文禁止嫖妓的文化，似乎是因為周遭島嶼共同訂下的規範，來束縛那條不法之街。」
「這樣啊……那這麼說，哼……」
「覺得可惜嗎？果然雄性都是一個樣，真可憐。」
看來我沉思的樣子被蒂亞警官誤會是在惋惜，這時，男警官焦急的澄清自己。
「蒂亞警官，我、我不是喔？」
「……誰知道？」
垂頭喪氣的男警官，現在頭又更低了。
「富先生，以前紅燈區時代的娼館，現在關掉了嗎？」
「啊？好像順理成章改建成酒館了……畢竟喝酒的地方不嫌多嘛。」
「原來如此，我知道那張名片的意義了。」
「難道，查爾普斯先生跟紅燈區有關？」聽了我的話，尤里把虎口頂在下巴，深深的思索著。
──呦，是紅燈區的主人吧，因為已經閉店了，所以找不到人。
──……不對……應該是個大家都很熟的嫖客……偶而還會來店裡鬧，所以是笑柄……
──其實是名妓之一，查爾普斯小姐才對。
「你們說的或許都對，但那已經是紅燈區時代的事了，無論是主人、嫖客、名妓都有可能，重點是，他留下一個名字，一個具有記憶性和標示性的詞，也就是暗號。」
「『暗號？』」我身邊的四個警察同時吃驚重複了我的話。
「幹嘛？這不是什麼很稀有的事吧，他不是跟你說了『查爾普斯先生在牛排館』這在暗號來說是可行的。」
「這麼說……客人會嘲笑我們，是因為他們知道那是暗號啊。」尤里嘆了一口氣，有點尷尬的羞紅臉。
「等等，精靈先生，這暗號是為了什麼存在？」
「紅燈區關閉了，不代表文化也跟著消失了呀。」
「這麼說……那家酒館的陪酒小姐，同時也在做性交易？」
「我想是吧。」
「長官，我立刻去稽查那間店！」
「先、先等等，蒂亞警官，他說的不一定是真的啊？」垂頭喪氣的警官突然拍了一下桌子。
「你有什麼想法嗎？卡麥加警官。」
「這、這個……不，我們還是先專注在案子上比較好吧？」
「調查酒館的事，對這個案子來說是必要的，回想被害者的共通點，不都是命根子被割下來嗎？連結到紅燈區這塊的話，那就會變成……」
「動機有可能是妓女與嫖客的糾紛。」尤里搶在我之前講了出來。
「對，那麼，調查方面就會簡單一點吧？只要能接觸到娼妓們，應該就能找到犯人的眉目。」
「喔喔！果然讓你幫忙是正確的選擇啊！謝謝啊！阿本先生！哈哈哈哈！」
「富先生、痛、痛啊！」
「這樣子很快就可以破案了！哈哈哈！」
「真意外，精靈先生的思考很快。」
「……蒂亞警官居然稱讚外人。」卡麥加警官有些忌妒的瞪了我一眼。
「額，這只是我個人一點小小的意見啦……第五位被害者呢？有什麼特別的嗎？」
「關於這個……尤里烏斯警官，交給你了。」
「尤里來？幹嘛，是你負責的喔？」
「你先打開（五）的那頁，就會知道了。」
「……！奎特？」
「這正是我找你來的原因。」
我急急忙忙的翻開屍體的照片，那不是一個人，而是已經羽化出蝴蝶的血蛹，奎特跪著，雙手後撐在地面上，仰起頭，失神的目光盯著天花板，從鎖骨到下腹部的垂直中線，像是被手術刀完美劃開，有如人體模型露出暗紅色的臟器，每個器官都完好無缺，鮮血從下腹部流出，如同灌溉平原的水流，把淡灰色的地毯染成了黑紅色。
「你再看下一頁的證物，第四項。」
被害者的口袋中發現一個塑膠袋，裡頭裝著一根桃紅色短髮。
「……這次的被害者死因不是心臟被一刀斃命，而是失血過多沒錯吧，為什麼會列為同一系列的事件？流浪漢、水手、執政官三個死者有共通點我還可以理解，約德克先生只有一刀斃命這點類似，跟奎特有什麼關聯嗎？」
「是刀的關係喔，精靈先生。」蒂亞警官先是提高了音量，吸引我的注意，然後繼續說：
「第二起事件會被列進來，是因為生物鑑定的關係，比如說指紋，由於每個人都長得不一樣，所以可以做為辨識的基據。同樣子彈的話，可以藉由溝紋和膛線辨別，刀子也是一樣，可以藉由傷口和割肉的方式來判斷，首先，人的肌肉密合度很高，刀切下去之後，絕對會鈍掉，所以從下刀的地方，到傷口的尾端，產生的鋸狀痕跡和肉屑程度，會依兇手的氣力不同而有所變化，所以很難鑑定，這次插入心臟的刀，其鋒利度跟刀長幾乎一模一樣的，而刀的種類在今天被找到了，也就是──」
「攻擊琳卡的刀，是嗎？」
蒂亞警官認真的點點頭，和之前看不起人的表情大有不同。
「但刀子什麼的，市面上不都買得到，就算一樣也有可能是巧合吧。」
「對，可是這是一把特製的刀，並不流通於市面上。」
「嗯……但奎特的事件呢？割開奎特的刀能確定是同一把嗎？」
「從手法來說無法判別刀種，但論殘忍度，我們認為可見一斑，至於那根粉紅色頭髮，相信就是兇手的東西，大概是被害人留下的死前訊息。」
「不，那傢伙可以隨時進出巴維羅迪亞家，取得頭髮的手段也是多不勝數。」
「喔？阿本先生知道頭髮是誰的東西嗎？」
「是的，奎特是巴維羅迪亞的賓客，作為婚約者被宴請過來的。」
「婚約……啥？誰的？」本來靜靜聽著的尤里下巴掉了下來。
「莉卡的。」
「那傢伙真是死有餘辜！媽的，還嫌麻煩添不夠嗎！」
「冷靜點，他後來轉目標到莉塔身上，後來被我弄告吹了。」
「那就好……不等等，你說笑的吧？」
「我沒說笑，上禮拜我就是在處理這件事，為了不讓奎特搶走她。」
「『喔～』」在場的四位警官訝異的拍拍手，特別是蒂亞警官，眼睛都亮了。
「額，反正就是這樣啦，只要能進宅邸，桃紅色的頭髮也能輕易取得，比如說拿莉露哥的。」
「不，這頭髮的確是莉卡的，今天早上剛好送驗回來。」
「嗯？不可能的啦，畢竟莉卡她根本沒回來。」
「那前幾天跟你在一起的那個是誰？姬子大人說，你帶著莉卡回家不是嗎？」
……那個大嘴巴！
「啊～原來你知道呀，莉卡本來想自己給你一個驚喜的～」
「那她人呢？」
「回去了。」
「真是最棒的驚喜耶。」
「可是精靈先生，為什麼奎特先生要拿她的頭髮呢？如果不是為了留下死亡訊息，還有別的理由嗎？」
「這我不知道，畢竟是奎特，也有可能是戀髮癖之類的……」
「那個。」卡麥加警官舉手，搶了我的話：「雖然不是不相信你，但果然還是死亡訊息比較有可能吧，請問一下，那位莉卡小姐，跟被害人有什麼過節嗎？」
「『……』」這個問題讓我跟尤里無法作答，我愣了一會，對他們講述了大概。
「是間接害妹妹墜樓的兇手，事後又仗著身家，想娶自己或半身不遂的妹妹，天底下居然有這麼不要臉的傢伙。所以我才說有錢人。」蒂亞警官雙手抱胸，氣憤的嘟起嘴。
「那麼，莉卡小姐應該有很大的動機吧？」卡麥加警官毫無憐憫的說。
「不，莉卡不會去殺人的，更何況……」她根本就沒有回來，真要動手，也是莉塔做的，但她才不會陷害自己的姐姐。
「阿本先生！你今天不是才跟兇手啪啦啪啦對打過嗎！如果那是你朋友，應該早早就認出來了吧！」
「誇張了富先生，我根本是被暴打一頓啊，至於她的樣貌，我沒有看清楚，不過跟我認識的莉卡不太一樣。她不是可以笑著傷害人的傢伙。」
「都過去那麼久了，你怎麼能肯定？」
「好了好了，卡麥加，先別這麼咄咄逼人嘛，阿本先生肯定是有理由才會這麼說的呀，沒事的，我相信你！哈哈哈！」富先生不知何時跑到我身邊，用力的拍我的背。
「雖然我也相信精靈先生的話，但姑且也往莉卡小姐的方向調查比較好吧？與酒館的事分頭進行。」
「我負責莉卡，阿本，她現在在哪裡？」蒂亞警官的話語剛落，尤里立刻接著說。
「不知道，她沒有跟我說現在的住處。」
「那麼，她是坐幾點的船？有說過什麼可疑的話、或著行動嗎？」
「額，都沒有呢……」
「說清楚，你跟她有做什麼嗎？為什麼要臉紅？」
「唔？！沒、沒有臉紅啦！」
另一邊，卡麥加警官則是自告奮勇的要調查酒館。
「我也要去，我要揭發女性的不平等待遇！」
「不、不行啦，蒂亞警官，帶女生去，酒館老闆會有戒心……」
「你們四位，先聽我說。」富先生扯開了嗓門，宛如要訓話的公司老闆：「上次去調查酒館的是尤里和蒂亞，你們的長相已經被看過了，所以，由卡麥加負責是最好的選擇，但你才剛來一個多月，負擔會不會太大了？」
「不、不會的！」
「要是連你也失敗，那就得出動一般的員警了喔？你真的有自信調查出暗號的詳細內容？然後再執行潛入？」
「……可以！」
「這樣吧，調查暗號的事，我們就委託阿本先生如何？他只聽了幾句證詞，就能得出結論，相信非常適合初步的調查，卡麥加就負責比較危險的潛入，阿本先生，您的意下如何！」
「不不不，乍聽之下是很合理，但我不是警察啊？」
「放心，這次的事件結束之後，我保證發給你榮譽市民的獎章！」
「謝謝，但我好像不是很需要。」
「在讓本局第一美女──蒂亞來陪你吃飯，警局買單喔！」
「總覺得聽起來很像是某線上賭場的話術……」
「怎、怎麼可以？蒂亞警官才不屑跟精靈──」
「就這樣辦，我對專情的男生很有興趣！」眼神發亮發亮。
「咦咦咦咦！？」
「好，那就決定了！哈哈哈！」
尤里頭很痛似的雙手扶額，大大的嘆了一口氣。
「尤里跟蒂亞就負責莉卡小姐的調查！」
「隨便，富先生說了算，阿本，我們出去談談。」
…………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