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序：缺少右眼的少女
「是呢……水晶球已經映照出了未來，該怎麼說呢。」
「拜、拜託告訴我！占卜師大人！」
我不禁冷笑出聲，再一次看著眼前這位抹了點濃妝的年輕女人。
她果然是第一個與男人交往，只不過是男友稍微有些冷淡，而且常常盯著手機傳訊息，就怕到跑來占卜，嘛，畢竟是交友軟體認識的，我猜……
「嗯，您是否對自己的長相沒信心，然而最近卻不小心在他面前露出了素顏？」
「啊，不能說是不小心……我是故意給他看了，我想我們之間的關係，應該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動搖。」
哈哈，我在心裡竊笑著，同時開口：
「果然沒錯，水晶球映照出，他用交友和女生聊天的同時，還一邊盯著大頭照思考，原來是在想素顏之後的樣子啊，那麼您的男朋友，對您冷淡的理由就是……」
「不用說了！我真是傻！謝謝妳，占卜師小姐，您果然跟傳聞一樣，準確無比。」
「別這麼說，我只是把水晶球映出的未來告訴妳而已，並沒有特別做什麼。」
啊啊，真的沒有做任何事，只是說了妳想聽的話而已，接下來，不管我的預測是真是假，那女人大概也不會聽男朋友解釋了吧，莫名其妙被臭罵一頓的男友，肯定也會生氣的與她分手。
哈哈，這下我的占卜又成真了，像這樣幫助熱戀中的男男女女脫離深淵，已經變成了這個禮拜以來唯一的小雀躍。
不過，這跟哥帶給我的幸福比起來，連一點零頭都不算。
傍晚，我拖著疲累的步伐上階梯，鑰匙轉開未上油而生硬的長柄鑰匙孔，用肩膀毫不愛惜的撞開鋁製門。
反正下個月又要漲租金了，我沒必要珍惜那女人的房子，只要別壞就行了。
四坪大的漆黑小房間，腐壞木地板上鋪上充滿霉味的塌塌米，只要假裝聽不見地板發出的「嘎嘎」悲鳴，就不必多花一筆坑人的整治費。
呼，我鬆吐一大口氣，接著把特大號的風衣掛到燈座的鉤子上，與天花板緊連的電線開始搖晃起來，這樣下去總有一點會斷吧，希望不是今天。
連鋪床都懶，外出服也沒換，直接躺在冰涼的塌塌米上，我閉上眼睛，哥安慰我的話語還猶在耳中。
──小愛，再怎麼痛苦，妳還有我陪伴呀──
騙子，那你這幾天去哪了？好討厭，好痛苦，為什麼連哥也要離開我，就算爸爸再怎麼欺騙我、利用我，只要有你，所有的苦楚都不算什麼呀，我明明不期望你為我弄髒了手……
啊啊，右眼又開始痛了，就好像被子彈蟻啃食、築巢似的，好痛、好痛！啊……可惡，為什麼沒有眼球也能感覺到痛！指尖抓弄包住右眼窪的繃帶，卻只能落得一片空白虛無感，果然什麼都沒有啊，但是……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我拚了命的把雙肘跟腰身往地上撞，試著轉移眼窪的癢痛，除了發現彈出口袋的手機正在響鈴大作之外，對消除疼痛沒有一點幫助。
雖然沒有心情接電話，但看到來電的是前幾天的警察，我也只好深吸了一口氣，忍住想哀號出聲的情緒，接起電話。
「晚上好，愛諾小姐，關於您父親的事，我這邊還有諸多疑點想請教……」
「找到我哥了嗎？」
「目前還沒，不過請您放心，我們已經努力在尋找了。」名叫蒂亞警官的女人用裝腔作勢的聲音應付著我，真是噁心，啊啊、啊啊啊啊啊！
「……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這麼一座小島，怎麼可能幾天了都沒消息！」
「那、那個，您先別激動，我想只要釐清了您父親的事，應該就拿把握整個情況，包括您哥哥的現狀也是。」
不用冷靜想也知道，她只是想從我口中套出情報，根本不是真心為了我和哥！
我放棄了思考，只是喃喃低語著哥的名字，不禁寂寞的掉下眼淚。
回過神來，電話已經掛斷了，我把手機隨手丟到一旁，看著半開櫥櫃裡放著的一張表框相片，那是一張全家福，但剪去了父母親，只留下我和哥。兩個長得尤其相像的孩子，穿著便宜的短衫短褲和涼鞋，尷尬笑著的照片。
啊……哥，如果你一意孤行，那我絕對會阻止你。
想到這裡，我再一次拖著疲憊的身體，穿上風衣，讓極長的帽沿遮住我的眼框，才戰戰兢兢的走出門。
「答、答。」帶有鏽斑的鐵梯每踩一步就會發出雜音，習慣之後反而有股正在下樓的實感。
我瞥過眼，發現一樓的房東家燈火明亮，真煩，鐵樓梯的聲音很大，幾乎是整棟都會知道有人通行，那個老女人心情不好的時候，會跑出來攔住我們這些住客，免不了就是一陣罵，總是在抱怨，說什麼一根香菸都比收過來的租金貴，也不檢討自己的房子有多爛。
我嘆了一口氣，心中祈禱那傢伙別出來賣老。
只可惜現實是殘酷的，房東家厚重的鋼製大門打開了……咦？不是房東，是一個看上來長了點肥肉，長髮隨意盤起的年輕女性。
「啊，妳就是愛諾小姐吧？這幾天下來唯一沒見過的就是妳了～」
「您好，請問……您是房東小姐的？」
「喔，我是她孫女，因為學校就在附近，所以想說就借住在這。」
「這樣啊，所以妳跟……她住在一塊？」
實在難以想像有人能忍受她的碎碎念，爸爸的就已經夠煩了，但老女人那種厭世又滿口穢言的態度，連爸爸都不敢恭維。
「不是不是～奶奶她兩天前，從好鎮多購物回來，沒注意的從坡道上跌倒了，一路滾下去，全身都很慘烈的骨折了呢，大概稱不了幾天了吧。」孫女雖然嘴上說得嚴重，但表情看起來無所謂的樣子。
「她、她是自己跌倒的？」
「對啊～也沒有旁人看到，她自己也說不上個所以然，那個年紀的人嘛，很正常的啦。」
「是嗎。」正常個頭啦，她可是每天閒來無事就健身的傢伙，身體說不定比我還要好，除了抽菸導致肺活量奇差之外，根本無可挑剔，實在想像不到她會在那條常走的矮坡上跌倒……
「不說這個了，愛諾小姐，關於房租的事……」
「啊，是的，可、可以不要漲一千那麼多嗎？那個，實在是負荷不了……」
「哈哈哈，我正想說取消這件事呢，反正現在收的租金，付學費也綽綽有餘。」
「咦？您是說……真的？」
「嗯嗯～我是聽說，您的父親最近剛過世，生活會不會有些困難啊？不然再給妳少個兩千……不，三千如何？說實話，要是妳搬出去了，我反而比較困擾啊，老房子不整修的話，只是吸引一些像阿維先生這樣的回收業者……說真的，那個味道我真的受不了啊。」
阿維先生是我隔間的？的確，經過他房間時的味道簡直是堪比地下水道的老鼠窩。
「像愛諾小姐這樣，年齡相仿的又願意待在這的女性住客，我真的非常歡迎啊！」
「原來如此，嗯，謝謝您。」又來了，這種透過誰死去而帶來的好運。
與爸爸橫屍在街頭時一模一樣，不再有人用我賺來的錢去賭博，去做賠本生意，我甚至可以斷言，他死了，真是太好了。
如果說，這跟哥從我身邊消失的理由有關，那麼……
我也是，深深的被愛著呢。
「愛諾小姐，妳在笑嗎？」
「啊哈哈，我只是覺得……您的面相很不錯。」
「面相？愛諾小姐會占卜嗎？」
「是的，不知道房東小姐有沒有聽過，巷子裡的占卜師呢？」
…………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