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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否有這個機會，可以跟你洽談小說上的合作呢？」
去年(2020)年底，當下了好幾個月的雨終於逐漸轉小，漸漸能看見陽光之際，突然出現在巴哈姆特站內信信箱的這封信，讓好不容易在工作中能稍歇的我又驚又喜。儘管我不像某些巴友，是認真地以出版作家為目標琢磨著作品*1，但作為網路筆齡超過十年的伍德來說，也能忝不知恥地妄想著「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的感覺。我清楚地聽見自己躍動的心跳聲，快速地寫下表達強烈意願的回覆，甚至盤算著要是有筆額外的收入，要把筆下的角色通通畫出來，再加上帥氣精緻的封面。
然而，最終我選擇了婉拒邀約。
或許急促的心跳聲早就預言了最終的抉擇，也可能是(自稱)推理小說家的直覺，我的內心深處好似早就知道了會走到這一步。這不是任何人的錯，沒有人有錯，或著該說，是我錯了也不一定──雖說寫得好像分手後的回顧文，但實際上倒也沒這麼刻骨銘心。不論如何，這，就是那三個月的故事。
(以下內容若有誤或不妥，煩請告知，會盡快刪除或增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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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上我的是國內挺有名氣的鏡文學，目前也有數部出版作、乃至翻拍的真人影視作品。出乎我意料的是，鏡文學的編輯開始跟我談的是長篇巨作《Math Server》(點連結看介紹；下稱MS)。儘管我事先就提及目前更至Volume 3 Chapter 4的本作(2021/3)目前是停更狀態，但對方依舊提及想看看我規劃的大綱和介紹，甚至也提到簽約作家更新的頻率和字數是能有相當的彈性。既已都說到這份上，我便花了些時間整理MS的資料；儘管是停更，但整體劇情走向我倒是仍有規劃。
與此同時，我當然也順帶推銷了近期更新和規劃的《魔都妖探》(點連結看Case 1-1)。畢竟是想做主力推銷的作品，我揣摩著編輯提供的範本(配合其需要)，一不作二不休寫了世界觀和人物介紹。這也就是之前各位看到部分世界觀的理由*2。
而幾次魚雁往返後，我對鏡文學有更清晰的了解。他們的主要目標是協助小說作者和影視公司媒合，換言之，主力是放在影視化作品(說白一些，就是連續劇或電影)改編。而影視化作品有什麼特點呢？大抵會聚焦在幾位主角，特別強調他們的交流和成長，探索他們內心深處的情感和行動的動機──恰好是寫慣輕推理的伍德(自認)的罩門。這絕非指輕小說不需要重視角色情感，事實上動機也是現代推理小說中極重要的一環*3。然而在我的想法裡，劇情的邏輯、娛樂性和流暢度會是優先，特別我在《魔都妖探》中有意識地想要一掃近年某些影視作品黑到深處不怨尤的風格，以爽快和輕鬆為主指標。而過往那種如歌劇中詠嘆調(Aria)聚焦角色的場景*4，我並非沒寫過，但確實不常寫。
編輯也提到《魔都妖探》的各個故事比較零散，沒看到主線──但把主線淡化、甚至拔掉正是我故意的設計。另一層面是，《魔都妖探》是否要再加些在地化特色呢？編輯讓我讀了幾篇用真正在地地名寫的作品，但偏偏真實地名也恰好是我有意識避開的。國內的影視市場裡，受眾和奇幻及妖怪小說的距離較遠，或許用在地地名能拉近和部分觀眾的距離，但這種手法對我而言也綁住創作的彈性。
我該為了簽約改變《魔都妖探》的寫法嗎？為了迎合影視作品市場捨棄自己有意識瞄準的目標嗎？話說回來，那樣的目標是正確的嗎？
就在我猶豫之際，編輯捎來了另一封信。
2
「能否邀請您來公司一趟，我們當面聊聊看？」
伍德雖在國外留學，但也不敢說自己見過大風大浪。能有機會到鏡文學總部看看，對我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說來好笑，伍德自從卡在17歲(?)後，就幾乎一直躲在學校，雖不是沒穿過西裝或正裝，但確實沒什麼需要正式打扮的場合。那日還特別將掛在衣櫥許久的白襯衫換上，也算是對邀約的重視和尊重吧？
「邏輯很精密，果然能感覺出伍德你是理科出身的呢。」
編輯人相當親切，即便到現在我仍相當感謝她。只是在現實裡，聽到人喊我伍德感覺還是挺奇妙的。果然年輕人是講武德的。手握著小說設定資料，也是我頭一次將寫作有關的東西印出來*5。編輯除了對我擬出的Case 4大綱有興趣，建議我稍加修改後當作單發短篇試水溫*6，也提出一些意見，其中也不乏輕小說和影視化作品共通的建議。
只不過當聊到可以學習的對象，編輯提到的國內影視作品讓伍德一頭霧水。這實在是伍德涉略不廣，絕無責怪之意。然而相對地，當換伍德提到影響自己比較多的作品：「《金田一少年事件簿》、《感應少年》或石田衣良的《池袋西口公園》吧？」*7，對方也表示比較不熟悉。
一個是聚焦影視作品，另一個則承傳日系漫畫或輕小說，這樣的合作真的沒問題嗎？
3
我相當地苦惱。除了上述的原因外，另一半更是來自事前就有預感會如此演變的不安。簽約後就算不提收入，也會有更多的資源和編輯的明幫暗助，對於提升作品曝光度肯定有所助益。特別伍德又是個不喜歡四處刷打招呼留言(也不喜歡別人這麼做)的佛系懶作者，能有人幫忙當然是最好的。但簽了約除了必須配合他人，改變自己的寫法乃至圭臬外，隨之而來的責任會讓寫作繼續是件快樂的事情嗎*8？看向與此同時堆起的論文和報告，其實答案早就明瞭，只是我遲遲逡巡不前。
「伍德已經是隻成熟的鴿子了，相信可以做出不愧於心的決定的。」另一位巴友在私訊裡這麼寫道──確實呢。(我是說可以做決定，不是說伍德是鴿子。)
所以我做了決定，決定寫信婉拒對方的好意和盼望許久的機會。讓我鬆了口氣的是，編輯也能理解我在課業和各種責任間做的取捨。只是拖了一陣子才決定拒絕，讓伍德心裡不知怎地有種自己是個渣男的感覺，尤其是在了解鏡文學的性質和取向後就多少能預知這種結局的前提下。但就如此吧？夜長只會夢多，是該從作家夢中醒來了。
4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 and sorry I could not travel both.」(金黃色的樹林中岔出了兩條道路，可惜我無法雙雙踏足。)
我曾有機會，選擇跟出版社簽約，但與其配合而削弱自我；抑或是婉拒對方，卻繼續默默無聞。
「I shall be telling this with a sigh. Somewhere ages and ages hence：」(多年後，我或許會在感嘆中說著)*9
我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嗎？未來的某天，或許吧？我拒絕了宣傳的機會、拒絕了筆下作品和角色的曝光度。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 and I ──」(金黃色的樹林中岔出了兩條道路，而我──)
但現在的我──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led by,」(我走上了人跡罕至的那條)
選擇了繼續默默無聞、選擇了看這篇文章和我其他作品的你，但或許最重要的是──我選擇了自由。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而一切改變因斯而生。)*10
──獻給曾支持我、現在支持我、將支持我的你。
*1. 這絕不代表伍德就隨意對待作品或讀者。
*2. 不過網路版裡我把伏筆或正篇還沒寫到的內容給遮掉了，還是要給各位留點驚喜，對吧？
*3. 古典推理作品裡動機倒不是重點。不過伍德師法的是現代日系作品，對動機和人性探討大多有所著墨。更多相關討論請見本篇。
*4. 最經典的大概是普契尼的歌劇《杜蘭朵公主》中那首「今夜無人入眠」，以及比才的歌劇《卡門》中「愛情是隻自由的小鳥」。
*5. 不記入高中之前以手寫創作的時期。
*6. 雖說因為大家都知道簽約的結局，現在說有點多餘，但現階段當然不能洩漏Case 4內容啦。
*7. 伍德此時要是再說出《City Hunter》，大概編輯都要以為我是從過去穿越來的了。而且仔細想想，這時候應該提東野圭吾比較像是共通話題。
*8. 再強調一次，其實簽約後也有許多作者約定非常慢的交稿速度，甚至也有直接挖坑不填的。這裡的考慮純粹是伍德的心理和道德感作祟。編輯並沒有施加任何壓力。
*9. 許多人談到美國詩人Robert Frost這首《未走之路》(The road not taken)都把這個嘆息解釋成後悔的嘆息，但伍德認為它又怎麼不會是滿足的感嘆呢？
*10. 「既然已經選了一條路，就不要再想另一條路的風景。抬頭挺胸地走下去吧！」~家母。
請容伍德自豪一下如此睿智又堅毅的母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