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四十六、資格信
竹葉被風打響的颯颯聲伴隨著閃爍的陽光，溫暖著被腐葉覆蓋的泥土。豔陽高照使得早春的季節不太會寒冷，這是拜帝國在這塊大陸上良好的地理位置所賜，在四個季節都能有乾爽的天氣。
在熟悉的竹林裡，我與往常一樣坐在某塊大石上，等著穗香。
說來也很懷念，自從我與穗香相遇後已經過了兩年了，在這片竹林裡有著無數的回憶：我成為她的師傅、成為朋友、幫她取回魔法的適性、認識到真正的『她』、與重生後的她再次成為朋友……
現如今，我們將要離開這了，明明不是分別，卻莫名有點感傷。
噠噠噠……
「來了嗎？」我看往天和那方向。
心中所思正好告一段落時，不遠處傳來了快速的腳步聲，俐落地穿越竹子、越過大石。只是步伐的動靜太大了，感受得出來步聲的主人無法隱藏她興奮的情緒。
就在看到身影沒多久後，啪噠啪噠的腳步停在了我前面，只是她跑得太過用力，正彎腰喘著氣。
烏黑亮麗的長馬尾垂在穗香的腰際間，某些髮絲落到肩處、某些則如畫弧線般凸顯著她的身型，不容忽視的身體曲線已經明示著她的發育。自從身上失去那些傷痕後，穗香以突飛猛進的速度在各種方面成長著。
「哈…呼…哈……席亞…桑……哈…早安！」即使上氣不接下氣，也還是跟我打了招呼。
「早安啊，但妳不用這麼趕的，是我太早來了，現在離馬車預定的出發時間還有三個鐘頭呢？拿去吧。」我打開水壺將水遞給穗香。
「哈……呼……因為早就準備好了啊，我再繼續待在家裡也沒事，所以就乾脆出門了，咕……」她歇息一下後，便接過我的水喝上幾口。
「……嗯，而且席亞桑才沒資格說我，幾乎每一次你都在天剛亮時就到這等我了，你才是一直在提前時間的罪魁禍首吧？」雖然語氣像是在怪罪，不過她笑著。
「唔……」
「呼呼…開玩笑的，我知道是我讓你擔心了，抱歉。」笑了一下後，穗香帶著一點歉意看我。
「欸？不不不，別道歉啊？」
「不過說來也好快啊，不知不覺就到了要離開家鄉的日子。」
「轉移話題了嗎……」我重新振作了下：「還沒那麼快啦，我們也只是先去考試而已，正式入學在那之後啊。話說，穗香妳的行李跟入學考的通知呢？」
「行李的話在後頭，幾位暗部們在幫我拎著，入學考通知的話……」穗香從道服的大口袋將一個褐色的牛皮紙信封取出，信封上印著加諾爾帝國學院的封蠟。
兩年前，我與穗香向帝國學院提出了入學申請，如今已經到了十三歲，是應屆的年紀，學院方寄來了申請許可與入學考的通知，其中有入學考的考程表與預定的考試方式，理所當然地必須在入學考取得優秀的成績才能被錄取。
加諾爾帝國學院每年審核的考生無數，能夠取得入學考資格的條件不外乎就是身世、身分之類的，不過我們後來才知道也有些考生透過傑出的表現而受到許可。由於考生來自全大陸各地，人數眾多，入學考需要為時五天才能讓所有考生考完，且分為兩大部分──第一天的筆試與接下來四天的資格考。
筆試是考一些基本科目，例如蓋歐拉大陸地理、帝國神學、基礎煉金術、基礎法術、基礎戰鬥要領、基礎急救術等。但基本學科並不吸引人，入學考真正的重頭戲在於考完後接下來的連續四天──資格戰，也就是讓考生們以自己擅長的方式來互相戰鬥、爭取分數的考試方式。
由於每年考生眾多，且絕大部分皆是貴族，在公開考核的資格戰中大放異彩的考生很容易受到矚目，自然而然地，資格戰項目便成為了帝國學院乃至整個帝國都相當期待的一個盛事，每年都能吸引到大批觀眾，從某年開始，帝國學院考試的開幕式甚至改到了筆試後、資格戰前，彷彿在默認資格戰才是入學考本身一樣。
不過入學資格戰中的勝負只是參考，由評審所判斷的分數才是考試的重點，即使輸了資格戰，只要分數夠高，也還是能夠入學。
最終錄取分數有三種採計方式：單純以筆試加權計分、單純以資格考加權計分、或是同時以筆試與資格考計分，最後一種沒有加權但總分比另外兩者加權後還高，因此若要奪得第一，不只要能戰能勝、還要有學識。
「……這個，我的資格考是在第三天呢，而且對方看來也是用著某種武器。」穗香看著信函說著。
會這樣講是因為資格考之前，雖然不能透漏對手的資料，但是考生可以指定對方要符合某些簡單的條件，像是穗香的對手就希望能夠與持刀劍的考生來比試，明顯對方也是使用武器或是與武器相關的法術，並且對於自己的實力頗有自信或是某種自尊。
「嗯……武器戰的話，我想穗香妳應該是不會有問題的。」
自從穗香擊敗她的父親立花景古後，她就不斷地精進武藝與時間魔法，以試煉迷宮作為對手，在那之後不久便通過了第二層，正式從景一刀流出師。但這些並未滿足她，隨著實力的增長，攻略的層數也開始增加，不久前通過了迷宮第四層，將等級提升到５６級。雖然已不再執著於強大，不過「變強」已經是她根深蒂固的武道。從帝國的角度來說，穗香或許已經到達了「帝國之盾」的程度，而天和國那還把穗香稱為最接近劍聖之人。
就一個１３歲的少女而言，我好像讓她變得太強了。
「我的則是希望我要帶至少一名女性上場，挺奇怪的。」我的對手的要求就只有這點。
順帶一提，我和穗香並沒有向對手提出要求。
「剛好有我陪著席亞桑。」她微笑著說，不疑有他。
「……是沒錯，但從戰鬥的角度去想，若是我帶上有足夠戰鬥力的人，那麼對方會有很大的不利吧？也就是說，對方有某種方式能夠將多出來的人數或是戰力變為自己的優勢……而且條件跟性別有關？」
魔法嗎？什麼魔法呢？洗腦、幻術、奴隸化……無論哪個都與性別沒有特定關係，亦或是某種我沒想到的特殊屬性嗎？
「…席亞……席亞桑？」
「啊、啊？」穗香揮了揮手，喚回我的注意力。
「我想席亞桑你想太多了，以你的實力肯定沒問題的。」她的笑臉與眼神流露出對我堅定不移的信任。
「啊啊，或許。我只是擔心帶妳上場是不是太冒險了點。」
穗香看著我，愣了幾秒後，狐疑地說：「那個，即使我沒有跟著席亞桑上場，我還是有自己的資格戰要打啊，無論如何不都要上場嗎？」
……對吼。
「……我頭腦可能打結了。」
「呵呵，明明剛剛的分析挺帥氣的。」她咯咯地笑了幾下。
「是因為擔心妳啊？」畢竟兩年前她誤闖迷宮的事情我也有責任。
「欸！？」穗香稍微驚呼出聲，然後別開視線：「啊……啊、嗯，這樣啊……」
看著她泛紅的雙頰，我才意識到自己講的話有些親暱過頭。
「我、我的意思是……」
腦袋發熱害得我結結巴巴。
「啊…啊啊！要、要趕快過去伯格村了！馬車在等吧？」穗香趕忙扯開話題，距離馬車出發還有兩小時多。
我能用〈全能〉傳送啊……但我並沒有說出來。
「嗯嗯、說得也是，事不宜遲，我們走吧！」我僵硬地指著伯格村的方向，邁出腳步。
就這樣，在尷尬的氣氛下，我跟穗香有一搭沒一搭地邊對話邊花一小時的路途來到伯格村。
當我們到達家門口時，范德堡兩夫妻已經在家門口等著。而在圍籬旁還有一輛馬車，以堅固耐用的黑紋木製成的車身，其黃金邊框閃耀著光輝，在前輪軸延伸出去則拴著四匹壯碩的成年黑馬，每一匹看起來都血氣方剛、蓄勢待發。車門上有個金屬制的銀盾，盾上雕刻著兩條互相螺旋的銜尾蛇，圍繞著一隻長槍，外框以雕花圍繞著，這是拿索家族的家徽，也是拿索槍騎團的標誌，象徵著他們槍騎兵最得意、變化莫測的槍術。
「啊！你們回來得正好！」茱莉亞媽媽一見到我們便揮手招呼，正在與一名騎士對話的盧卡斯爸爸也因此轉過頭來。
「馬車這麼早就到了嗎！？」離預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啊！
穿著標準鐵甲的騎士一看到我們便單膝跪下行禮：「初次見面，公主（姬）大人、席亞大人，小的是伊萬．德爾文，是這次護送任務的隊長。」
「喔、喔…明白了…總之，你先起來吧？」很久沒被人這樣對待了，有點懷念。
他迅速站起身，接著繼續說：「回覆席亞大人方才的問題，遵照拿索大人的指示，這次的隊伍裡安排了幾位法術職的成員，因此能夠更加快速地到達目的地。」
這麼有心啊？
「畢竟是大人的恩人，這點程度是必要的。」像讀心一樣的回覆。
伊萬隨後看了看我們後方，接著說：「那麼小的先去幫忙搬運行李，兩位好了隨時可以出發。」然後就點點頭走了。
我轉回夫妻倆那，他們的神情有點不捨。
「現在就這樣子會不會太早了點？反正考完還會回來啊。」我向兩夫妻安慰道。
「席亞，我們知道你們入學考一定沒問題的，但在那之後就是正式入學了，當然會不捨。」盧卡斯爸爸難得一本正經地說話。
接著，他露出笑容，用粗厚的左手搓著我的頭：「好啦！確實現在這麼想還太早了，孩子這麼早就要出外打拼讓做父母的有點感慨而已，你們考試加油。」最後一句是同時對著穗香和我說。
盧卡斯爸爸講完後換茱莉亞媽媽靠了過來，還沒開口說話，她先將穗香與我一起擁入懷中。
「想講的其實已經被親愛的說完了，不過還是要祝福你們考試順利，我的兩個孩子。」我與穗香相視而笑。
過了一陣子，她才放開我們倆。
「穗香，麻煩妳替我看好席亞了，同輩裡與他處得好的只有妳了，別讓他交上壞朋友了啊？」
「了、了解了！放心交給我吧！母親大人！」穗香認真的神情像是收到了上級的命令一樣。
「不會的好嗎。」說得好像我交得到朋友一樣。
「…席亞，你可要保護好穗香啊？別讓她委屈了知道嗎？」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她受過的委屈已經夠多了。
看我這麼回覆後，茱莉亞媽媽溫柔地笑了笑，接著說：「還有啊，不只是考試要加油，其他想做的事也要加油喔！順便替我們向蘿絲那孩子問好吧？」
明明從未提過，茱莉亞媽媽這番話卻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
「嗯，明白了，我會轉達的。」
「哎哎！你們講那麼小聲！瞞著我說什麼悄悄話啊？」盧卡斯爸爸突然湊了上來。
茱莉亞媽媽笑著將她的丈夫推開，後者在空中翻了一圈才落地：「沒有什麼事了，送他們上車吧？」
「…欸、欸？那有必要將我摔成這樣嗎？」
但茱莉亞媽媽沒有理他，將裝滿食物的餐籃交與我後，便一同走到馬車處。
「就不說太多了，快上車吧。」像是趕著我們一樣，她輕輕地推著。
我明白，再不趕我們走，會更難離開。
就在夫妻倆的歡送下，我與穗香坐進馬車，向著帝都的方向出發。他們的身影很快地便消失在轉彎的街道後，但即使已經離開了村莊的大門，我似乎還是看得見他們在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