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湘閉上了眼。焰墟所說的故事正深刻的烙印在他的腦海，但他卻無法回想那段記憶。在他眼中，焰墟一直是個活力四射、橫衝直撞的傢伙，那個被排除在外的骯髒孩子，他從未聽聞。
「這是真的嗎？」雪湘問道
「是啊。」焰墟將身體壓低，幾乎趴到了他的身上。「很驚訝吧，我一直記得，把我拉出牢房的那雙手。」
雪湘沒有臉紅，也沒有大發脾氣。他只覺得胸口一陣刺痛，像被什麼人揪住一樣，呼吸困難。
「好溫暖，你的手好溫暖⋯⋯」
「焰墟。」雪湘感覺自己越來越虛弱了。「你對我，是那樣想的嗎？」
「是啊。」他說
「溫暖的，把你帶出黑暗的人⋯⋯」
「你就是這樣的人。溫柔而強大，拯救我的人⋯⋯」
「不⋯⋯你多想了⋯⋯」還來不及說完，雪湘突然昏了過去。
「小雪？」
焰墟察覺雪湘有些不對勁，他從他身上爬起，卻不見他有任何一絲動作。焰墟慌了，他搖搖雪湘的肩膀，不斷呼喚他的名字，卻發現他早暈了過去，完全沒有意識。
「小雪？雪雪？？雪湘？」焰墟慌了。他將手背貼在他的額頭，卻發現自己忘了脫掉手套。雪湘渾身冰冷，像是死去了一樣，毫無血色。
「汪汪！」
狗狗在一旁叫喊著，試圖把雪湘拉回現實，卻完全得不到他的回應。焰墟無奈地將雪湘擁入懷中，在他的耳邊不斷呼喚著他的名字。
現在不管是行程還是夏天，對焰墟來說都不重要了。他現在只希望雪湘快點醒來，再發現被焰墟偷偷抱他後大罵他一頓。只要他在自己身邊就好，有他在就夠了。
「雪湘⋯⋯」
看著雪湘銀白的髮絲如白霜般覆蓋在臉龐，焰墟將唇靠到雪湘的額頭，獻上了一個吻。他害怕，這是他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吻了。
「你怎麼能這樣？」他說道。「忘記我們的事，還隨便離開⋯⋯」
「你這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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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睜開眼，雪湘驚覺自己坐在雪地，而四周響起孩子們的嬉笑聲。
「嘿，白頭髮。」一顆雪球從上方砸來，雪湘順著方向看，只見一個紅髮的孩子從樹上跳了下來，用挑釁的眼神看著他。
「你玩鬼抓人又輸了吧。」是小時候的焰墟。
「那又怎樣。」還沒反應過來，雪湘已經脫口而出，他發現自己無法控制自己所說的話，像是在夢中一樣。
「沒什麼。」焰墟轉過身：「我是焰墟，明天見。」
那是他們第一次⋯⋯不，他們已經相見好多次了。
隔天，雪湘來到學校，那個叫焰墟的男孩出現在他座位旁邊，笑臉迎人。雪湘沒有理會他，坐到位子上讀自己的書，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
「你知道我是誰嗎？」焰墟湊了上來，問道。
「請回。」雪湘冷冷地回道。
「真的不知道？」焰墟蹲到他的旁邊。
「我要專心，回去。」
鼓起腮幫子，焰墟回到了座位上，但目光依舊停留在他身上。憋不住幾秒，好動的他又跑了回
來，並且帶了張白紙。
「你一定會喜歡的！ 」他說到，並把紙塞給雪湘。「我可是了解你的！」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雪湘攤開白紙，想說敷衍一下就好。
一隻小貓映入他的眼簾，焰墟的畫技不差，小貓水汪汪的大活靈活現，表情生動。但雪湘卻皺起了眉，並將白紙還給了焰墟。
「你回去吧。」看向焰墟，他的眼神透露出了厭惡。
「⋯⋯？」
放學了，雪湘獨自走出了校門。雪城中唯一的學校收著各式各樣的孩子，每個都各有各的特色，但身為未來的城主，雪湘依舊是校園中的風雲人物，身邊總圍繞著人群。他是如此的完美，毫無瑕疵，是大家心中的模範。
「雪湘真是厲害！」
「你知道嗎？小雪是我哥們，我愛死他了。」
「我以後要和雪湘結婚！」
一句句充斥著他的腦海，明明是誇獎，卻讓雪湘感到渾身壓力。宛如一個個重擔砸在身上，雪湘
的頭越來越低，無法像以前抬頭挺胸地走路。他不能犯錯，他不想讓任何一個人失望。
「閉嘴⋯⋯」
那些人宣揚著他的事蹟，卻不了解他的內心。他們全不知道，雪湘是個愛哭鬼，喜歡小狗，最近開始看到幻覺，還有他得到絕症，身體愈發虛弱。那些人只知道，他是個毫無破綻的完美之人，無法觸及的存在。
「那個叫做焰墟的人一定也是這樣想吧，連我討厭貓也不知道。」
坐在無人的空地，雪湘自顧自的丟起石子，一邊自言自語著。
「小雪！」
在一個被湛藍覆蓋的夜晚，雪湘還是一個人走著。最近不知為何，焰墟總是纏著他，不管他走到哪，焰墟總能找到他。不過這種事雪湘早習慣了，他裝作看不見焰墟，自顧自地走著。
「你其實不喜歡貓咪對吧？我現在才知道，真是抱歉蛤。」
「嗯。」
「我其實不怎麼喜歡貓⋯⋯還是狗比較可愛！」
「是。」
「喔！對！還有企鵝！企鵝也超可愛的！」
「好。」
見雪湘不想理他，焰墟的腮幫子鼓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的頭頂上亮起燈泡，想到了最終絕招。
「喔對了，你在學校忘了這個東西喔。」
一看到焰墟手中拿的東西，雪湘愣住了。那是他的日記，從不給別人看的。何況是這個令人煩躁的小子。
「還我！」
雪湘跳了起來，卻撲了個空，即將摔倒在地。焰墟見狀，立即摟著他的腰，防止他摔下去。
「想要是吧？」焰墟壞笑，搖搖手中的日記本。「你的寶貝現在在我手上，這也說明了⋯⋯你在我手上。」
「不要廢話！還我！」
見雪湘如此激動，焰墟可樂了。他將臉靠了上來，繼續說著：
「現在開始，你做什麼都要聽我的，不然我就把裡面的內容全唸出來。我一定要打敗你，成為下一任城主。」
「無聊！快還我！」
「我偏不還。」焰墟的笑容收起了。「我就是要贏過你。」
怒視著焰墟，雪湘咬牙切齒道：「你為什麼要這樣？」
「那還不都是你自找的呢？」焰墟答道。「誰叫你那天⋯⋯要出現再我的面前呢。」
和焰墟相遇了之後，雪湘的生活過得異常倒霉。焰墟不是在他身邊吵鬧，就是在他惡作劇時將雪湘拖下水。總之，雪湘對他感到極度厭煩，卻還是無法擺脫他。漸漸的，他開始會像其他孩子一樣調皮搗蛋，開始對周遭事物感到興趣。不再是獨自一人，難以和人群親近。
「雪湘！這是什麼？」
一天，焰墟走進教室，就看見老師在講台上大吼著。手中緊握粉筆的雪湘一臉錯愕，他不敢相信黑板上所畫的。
「三八老太婆？我可是你的老師啊！」老師怒髮衝冠的樣子可怕極了，但黑板上的塗鴉完全不是雪湘做的。
不久前，同學在一旁問雪湘數學題，他隨手那個粉筆解題，沒有注意一旁的塗鴉。老師一進教室，同學立刻奔回座位，並在台下憋笑著。看著這些混蛋，焰墟知道雪湘被陷害了。
『搞什麼啊，要弄人也適可而止吧⋯⋯』焰墟在心裡罵道。
眼看雪湘就要被老師帶去辦公室了。這個老師可不是好惹的，凡是惹到她的人，手最後都會腫得像葡萄一樣，相當嚇人。雪湘這種乖乖牌連罵都沒被罵過，一想到那堅硬的長尺，雪湘臉色發白，渾身顫抖著。
「老師，這是我畫的，雪湘他剛剛在解數學。」
見雪湘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焰墟在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完全沒有歷經思考。
「好啊，既然你願意認錯，當然也忘不了這個吧！」老師揮揮長尺，怒吼道：「你給我過來！」
「啪！啪！」響亮且刺耳的敲打彷彿震碎了耳膜。雪湘愣在將台，眼睜睜的看著焰墟被打。他別
過頭，趕緊回到位子上，身體不斷顫抖著。
『痛死了。』焰墟心想。『被打過很多次了，還是這麼痛啊。哈哈。』
到了夜晚，學校早已空無一人。獨自站在一片雪地，雪湘依然忘不了長尺拍打的聲響。突然間，一隻手輕拍他的背，他嚇得差點跳了起來。焰墟笑嘻嘻地站在後頭，完全不像被打過的樣子。
「嚇死欸，你幹嘛啦。」
「沒幹嘛阿，只是想⋯⋯你看天空！」
焰墟話題轉得很快，總是愛滔滔不絕地說著，雪湘自然也是習慣了。他抬頭看向夜空，只見一片湛藍下淨是繁星點點，像珠光寶石般點綴著整片天空。雪湘呆若木雞的盯著上方，完全忘記周遭的一切。
「很美吧？」焰墟說道。
「嗯⋯⋯」
雪湘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此時，他和焰墟肩並肩欣賞著星空，但回過神時，雪湘才驚覺，焰墟溫暖的臉龐比繁星更加燦爛，宛如豔麗的火光，燒在他的曈孔，融在他的心頭。
焰墟看向他，笑著與他對視，在那一刻，雪湘的臉紅了起來，全身無法動彈，只能愣在原地繼續注視著他。
「欸，這個還你。」將日記本從書包中拿出，焰墟將它還了回去。
「為⋯⋯為什麽？」
「我的覺的用這種方式贏我你太卑鄙了，還是還給你好了。」
接過日記，雪湘內心是滿滿的疑惑。他不明白焰墟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先是說要贏過他，接著是帶著他四處亂闖。在他危急時刻保護他，甚至讓他心中出現了一股奇特悸動。
「為什麼。」雪湘問道。「為什麼要說是你畫的？」
「現在不是告訴你的時候，反正說了你也不會知道。」焰墟回答。
「那為什麼要贏過我？我又沒惹到你。」
「不是啦。」焰墟笑道。「我只是想完成我的夢想。」
「當上城主？」
「不是。」
跑向前，焰墟的頭髮在微風中搖曳。他邊走在前頭，邊將心中的夢想告訴雪湘。
「我有很多很多夢，除了追上你之外，我還想要到處旅醒。取找找雪城外有沒有仙境，和食人狼決鬥，去看極光，好好地大玩特玩！」
「那⋯⋯你想和誰看極光？」
「嗯⋯⋯不知道欸，跟我喜歡的人吧。」
雪湘沒有再問下去了。他走在焰墟後方，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雪湘，你的夢想是什麼？你這麼厲害，應該有個了不起的夢想吧！」
一聽到焰墟再次說他厲害，雪湘心中感到一股說不上的壓力感。焰墟如果知道他真實的樣子，還會想贏過他嗎？還會像現在這樣帶他作怪嗎？還會袒護受欺負的他嗎？還會與他共享美麗的星空，暢談心中的夢想嗎？
「焰墟。」他抓住他的肩。「你老實回答我。」
「嗯？」見雪湘突然嚴肅起來，焰墟愣住了。
「你對我，是怎麼想的？是強大厲害的城主嗎？還是什麼拯救你的神人？」
焰墟待了幾秒，接著露出一個令雪湘難以言喻的笑容。他將食指抵在唇上，將心中的感覺深深地隱藏了起來，不讓雪湘知道他真正所想的。
「這是秘密。」他說。「你或許會知道，也許不會知道。這全看你嘍。」
「⋯⋯」
在沈默之下，一切逐漸落幕。雪湘沒有再接續對話，直接走過焰墟身邊，頭也不回的離開這片美麗卻無法觸及的星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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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睜開眼，雪湘驚覺自己回到了現實中。突如其來的回憶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動，那埋藏好幾年的疑問，再次從腦中復甦。他有好多問題想問焰墟，想知道他的答案。
雪湘立即起身，想尋找焰墟的身影，卻發現他不在這。 雙腳不斷顫抖，即使自己病重，已經無
法站穩，他依然衝出山洞，尋找焰墟的去向。
「小黑，焰墟去哪了？」看向再次出現的少年，雪湘著急的問道。
「在河邊吧。快去吧。」黑回答。
「你怎麼知道？」雪湘問道。
「第六感。」黑指著腦袋，說道。
他跑出山洞外，才發現在已經進入夜晚了。自己在昏迷的時間居然都下焰墟那麼久，他一定很痛苦很寂寞吧？
就像獨自一人被關在牢籠一樣，很想放聲大哭吧？
雪湘不顧一切的奔跑著，現在，他的心裡全惦記著焰墟，他的聲音，他的笑容，在那一夜全進入了他的心房。熾熱的燃燒，點亮他的生命，他好想和焰墟說話，即使會在某日病倒在床，他也好想再見焰墟一面。
他不會再拒絕他了，只懇求他快點出現。
「焰墟！」
在夜色下，那個身影出現了。他寂寞的背影令雪湘心痛，令他想衝上前給他一個擁抱。跌跌撞撞地跑到他的面前，雪湘氣喘吁吁地抓住他的肩膀，雙眼緊盯著他。
「雪湘！你剛剛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你瞞著我什麼？是不是我的錯？」
面對一連串的問題，雪湘幾乎喘不過氣。他用力地坐在地上，連紅的像顆蘋果似的。焰墟也跟著他坐下，心急如焚地等待答案，他好害怕雪湘隨時會昏過去，並且墜入永久的長眠。
「汪汪！」
被爆在焰墟懷中的小狗突然叫了幾聲，臉朝向天空，並且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兩人將臉移向空中，立即被眼前的景象嚇得愣在原地。
夜空不是湛藍的，那是一層層亮綠的光芒覆蓋。它們在夜空波光閃閃，拂過天際，撫過雪地。這裡全是它的舞台，萬物因它沉默，因他而讚嘆。這美已經不能用言語形容，而是在內心感受，用雙眼記憶著。
是它，極光。
「好美⋯⋯」沈默許久，焰墟道出了最簡略的讚嘆。
焰墟的話語將雪湘拉回現實，他知道，極光的出現是焰墟的機會，是他的夢想。他想知道答案，想知道自己是否能實現焰墟的夢想，他要說出去，說出去哪份埋藏以久的感覺。
「焰墟，你可以看著我嗎？」
焰墟呆愣了一會兒，才回過頭。此使，雪湘已經不再猶豫了，焰墟那時為了保護他而忘卻思考，自己現在也不多想了，直接脫口而出道：
「焰墟，你認爲我是個溫柔而強大的人，是吧。」
「額⋯⋯嗯⋯⋯」
「而別人總說你是怪物，是吧。」
「對⋯⋯」
「你認為自己配不上我，是不是。」
「對。」
深吸一口氣，雪湘說道：
「是怪物那又如何？那全是別人說的！你為什麽要在意呢？你自己是什麼樣子，只有你自己最
清楚，你絕對不差！絕對不是只會傷害人的怪物！」
「⋯⋯！！」
「我也是，我根本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一點也不強，一點也不討厭交朋友！我和你是一樣的，我們能走在一起，去冒險，去玩，去闖禍！」
「雪湘⋯⋯！」
「你給我聽好了！我，雪湘，很愛哭，喜歡狗，會對幻覺自言自語，曾經和想像中的朋友寫交換日記！我是這樣的人！你記好！」
「我⋯⋯」
「還有⋯⋯我很快⋯⋯很快就會死了⋯⋯我生了很重的病，回去雪城後，很快就會死了。」
將一口氣吐出，雪湘試著平定情緒，卻無法阻止心臟激烈的跳動。他對上琥珀色的眼，晶瑩的眼珠映照著自己的臉孔。那是他，雪湘，不是雪城未來的城主。
「焰墟，你知道嗎？我被你嘲笑時，心裡都會很生氣，你在廁所哭的時候，我想要把衛生紙給你，卻害自己沒衛生紙用。我想和你打雪仗，也想和你一起出去旅行，和你一起養狗，永遠永遠，不管做什麼，都要在一起！」
「⋯⋯」
「焰墟！我喜歡你！你可以接受⋯⋯不完美的我嗎？」
焰墟伸出了雙手，用力地將雪湘擁入懷中。他將臉靠了上來，在燦爛的天空下獻上熱烈的初吻。雪湘從未感到如此溫熱，如此滾燙。他閉上眼，將極光排除在外。
此刻，他們心中只剩下彼此，那種喜歡甚至比彩光更加繽紛，鮮豔了他們的全身，他們的內心。
僅僅一次還不滿足，兩人切換角度，再次將雙唇貼上，來來回回好幾次，毫不厭倦。
兩人再次注視著對方，用力地將深邃的湛藍，或是燦爛的琥珀，所有所有的一切，全部烙印在心頭，永不遺忘。
「我接受，不管是怎樣的你，我都想知道！」焰墟答道。「雪湘，我也最喜歡你了。」
「嗯。」雪湘吸了吸鼻子，他又哭了。
「以後，多多指教了啊。」
將額頭相碰，兩人十指緊扣。再也沒有秘密，再也沒有謊言，一切化為純白。又是個新的開始，兩人也會一直走下去，就算對方是妖魔鬼怪也一樣。
一定，會一直在一起的。
創作內容
雪乘系列之八 極光之冬
雪城系列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