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打從意外撞見孫琰之後，燕子的情緒一直相當暴躁，光是等紅綠燈就會不停咂嘴以及持續踩著鞋底，渾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殺氣。
身為學弟兼同行人的李少鋒拉著行李箱，保持距離的同時也暗自思考。
孫琰的出現解釋了不少這段日子湧現的疑惑──提到某些詞彙就會突然出現的尷尬緊繃氣氛、燕子對於新成員莫名其妙的敵意、與之相較其他成員莫名高漲的善意，這些都可以得到解釋。
雖然不曉得詳細情況，然而經過這陣子的相處也知道瞭望塔的成員們都不是壞人，再加上孫琰擺出的那種明知道自己有錯卻還是無所謂挑釁的態度，當時的事件大概是孫琰的問題。
李少鋒凝視著走在前方的嬌小背影，忽然感到五味雜陳，不曉得是否要因為這件事情不再計較燕子至今為止對自己擺出的惡劣態度。
在幾乎沒有開口對話的沉默當中，兩人花費將近兩個小時左右，終於抵達位於目的地的一棟老舊旅館。
旅館位於街角，旁邊分別鄰接著一棟高級商業公大樓和一棟綜合商場。雖然旅館的外牆與屋頂都有經過設計，可以想像當時興建完畢的時候應該是附近首屈一指的雄偉建築物，然而此刻外牆表面與屋頂雕像都帶上無法刷洗掉的暗沉色彩，大廳前面沒有車道這點也顯得脫離時代，若是和旁邊的建築物看起來就更顯得突兀。
對於這個很顯然是迷路了好幾次之後才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的事情，李少鋒沒有多加提及，轉而問：「舊書攤在這棟旅館裡面嗎？」
站在騎樓梁柱旁的燕子低聲解釋：「經營舊書攤的芭芭菈奶奶同時也是這棟旅館的老闆，全部有十樓。四樓是空樓層，上面則全部都算是舊書攤。」
「四樓以下的樓層呢？」李少鋒一邊問一邊抬頭凝視燈光晦暗不明的大廳櫃台，暗忖若不是玩家大概沒有客人願意踏進去這種可疑的旅館吧。
「就是正常的旅館。」燕子說：「無論是不是克蘇魯遊戲的玩家，只要芭芭菈奶奶中意的人就可以用相當低廉的價格承租，短期或長期都無所謂。裡面也住了不少修為高深的玩家，偶爾有白目的偷書賊進去之後通常下場都會很慘。」
沒想到會聽見詳細說明的李少鋒一楞，低頭說：「感謝說明。」
「好歹也是同一支隊伍的成員，人家才不會刻意刁難。如果你連這種常識都不曉得豈不是丟瞭望塔的臉。」燕子挺起扁平的胸口傲然說。
李少鋒一瞬間想要反駁，然而仔細想想好像真的只有被言語嘲諷，並沒有受到實際層面的刁難，頓時語塞，片刻才轉而問：「武器店的阿道夫爺爺看起來倒是一個人看店，沒有問題嗎？」
「……笨蛋學弟，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燕子訕然說：「阿道夫爺爺和芭芭菈奶奶可以經營武器和技能書這兩樣遊戲當中最有利潤的生意沒有其他原因，就是他們夠強，兩人都是玩家當中最頂層的高手，甚至聽說阿道夫爺爺在隱退不久前練到了『塵閃』境界，才沒有那種嫌命太長的笨蛋敢去惹他。」
這麼說起來，楊千帆曾經提過舊書攤的經營者芭芭菈奶奶和武器店的老闆阿道夫爺爺曾經是夫妻，同時也是聲名遠播的厲害玩家，不過因為女兒在克蘇魯遊戲當中喪命才會引退。李少鋒因為想到這件事情，導致剛才被孫琰弄得有些煩躁的情緒更加低落，也沒有心情詢問那個「窺天境界」究竟是什麼意思。
「旅館的範圍很大，奶奶一個人很難顧到每一層樓，所以偶爾才需要住戶幫忙。你等會兒也別到處亂走，如果被當成偷書賊徒增麻煩。」燕子說。
「瞭解。」李少鋒點頭說。
「那就走吧。」燕子說完，率先踏入旅館大廳。
旅館大廳比起外面看到的更加晦暗不明且狹窄，面積約五坪，地板和牆壁都是深黑色調，年代久遠的緣故，氣氛無法稱為良好。木製櫃檯後方的牆壁掛著一幅巨大的金色金魚圖畫，櫃台上面則是擺放著木雕的龍、只塗著一只眼睛的不倒翁、木雕狸貓、紫水晶剖面礦石、肉形石和翠玉白菜的仿冒品等好幾個莫名其妙的大型擺飾。
櫃台左側是一條紅地毯的長廊，右側則是通往上層的螺旋階梯。
「沒有守衛或管理人嗎？」李少鋒左顧右盼地問。
「不需要那種東西吧，沒有玩家願意同時和殲滅軍和芭芭菈奶奶作對，這棟公寓可以說是中立區域裡面的中立區域。」燕子逕自走到櫃檯，踮起腳尖努力趴在桌面，填寫一張放在那裡的表格。
李少鋒探頭看了一下，表格內容相當簡單，只有「隊伍名稱」、「姓名」和「人數」三個欄位。不曉得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那張表格正好是新的一張，看不到之前客人的資料。
燕子用放在桌面的原子筆流暢寫完「瞭望塔」、「燕子」和「兩人」，將表格和原子筆端正放好，轉身走向左側長廊。
「诶？舊書攤不是在上面樓層嗎？不走樓梯？」李少鋒問。
「那個樓梯是給住在旅館的客人用的，只會通到三樓。」燕子隨口解釋：「要去舊書攤得走這邊，盡頭有一個扇重達兩噸的鐵門，必須運氣才有辦法推開，也算是某種拒絕玩家以外的普通人進入的手段。
「但是記得師父提過真氣只有在克蘇魯遊戲的場所才有辦法發揮全部效果，在這個世界會降低到5%左右而已。」李少鋒問。
「你沒認真聽帆帆講吧，真氣就是存在於體內的力量，練好就是你的，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消失。使用了就會消耗，然而隨著時間經過就會恢復了……效果會被壓制是指『外散出來』的情況，所以在這裡很難辦到纏刃、護體和其他更高難度的變化，然而在體內運行、增強基礎能力沒有問題。」燕子沒好氣地說。
燕子真的有在盡學姊的職責教導自己事情耶。李少鋒遲來地意識到這件事實，內心頓時浮現出奇妙的麻癢感。
燕子見李少鋒保持沉默，也沒有繼續說話，逕自走過長廊，接著雙眼閃過翠綠異芒，沒有停下腳步地隨手推開相當沉重的大型鐵門，踏入內側房間。隨後跟上的李少鋒隨即聞到某種圖書館獨有的空氣味道。
房間和方才的大廳一樣同樣是深黑色調，不過或許是因為沒有任何裝飾品的緣故，少去了那份令人感到不舒服的陰暗，格局方正，只有一道通往上方的樓梯。
「走吧，舊書攤在五樓。」燕子性急地踏上樓梯。
李少鋒抬頭凝視著階梯，認命得提起沉重的行李箱開始爬。
燕子和李少鋒一前一後地踩過螺旋階梯。樓梯間沒有開設任何窗戶，從中央的空隙可以看到從上方透落的光線，途中相當安靜，除了腳步聲和呼吸聲之外聽不見其他聲音。
「總覺得靜得有點恐怖耶……真的有人住在這裡嗎？」李少鋒忍不住問。
「……你是新人就不強求了，剛才待在大廳和長廊的途中就有三個人從暗處進行窺探，現在也還有一股很討厭的視線如蛆附骨地死盯著人家，但是找不到源頭。大概是周末的緣故吧，閒人真多。」燕子訕然說。
李少鋒不禁一凜，暗忖自己果然太過放鬆了。
「不外乎是被你完全沒有收斂的溢散真氣吸引過來查看情況而已，不過有人家跟著不會有問題。」燕子說。
「雖然有點事到如今，然而學姊可以指點內斂氣息的方法嗎？一直讓真氣散出、引人注目也不太好，尤其這裡還不是瞭望塔的地盤。」李少鋒忽然想到這是得到楊千帆以外成員的指導機會，雖然對象是燕子不過今天的態度相較柔和，不抱持希望地問問看。
燕子忽然停下腳步，皺眉轉頭瞥了一眼問：「你練到纏刃和護體了？」
「诶？沒有，勉強還在控制氣息的階段。」李少鋒說。
「那麼就別想了，斂氣是纏刃和護體的下一個階段。基礎沒打好之前亂練其他變化只是在浪費時間。」燕子乾脆地說：「不要想那麼多，帆帆讓你練什麼就去練。」
「……好的。」李少鋒低頭說。
燕子繼續邁步，片刻總算抵達一扇木頭色的門扉。
門上掛著一張用粗麻繩綁著的木製吊牌，寫著「請由此入」四個字。
「樓梯還在往上延伸耶？」李少鋒問。
「舊書攤的入口就在這裡。」燕子說：「雖然人家也不曉得上面會通到哪裡，但是剛才警告過你不要亂走，下次就算自己來也得從這裡進去。」
「五樓以上的樓層都是舊書攤，上面也只是通到其他樓層吧？」李少鋒問。
「你真的是笨蛋耶。」燕子露出一個懶得多說的表情，轉而警告說：「開門之後的區域就是舊書攤了。你不小心弄壞一本大概需要玩上好幾場遊戲才有辦法湊到賠償金額，不要隨便亂碰。」
「謹記在心。」李少鋒暗忖自己已經欠了玩家戒指的一億、弄壞的那枚牢戒和各種雜費，繼續增加負債就不曉得何年何月才有辦法還清了。
燕子點點頭，伸手推開那扇木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