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在鏡前畫皺紋。
因為皮膚沒有體溫的關係所有點不吃色,還得先把臉跟手用毛巾燙熱。
畫出細線,按照西德妮教的手法,以手指輕輕擦抹,眼尾畫完,再用深色眼影在顴骨跟嘴角掃出暗沉感……教父我變老啦!
有點感動。
我忍不住對著鏡子打量每個角度,享受時間不再暫停的新鮮感,直到看見夕雅一臉被噁心到了地站在我身後,「……第一次看見有人對著長皺紋的自己自戀。」
「你不是說一輩子都不要再跟我說話了嗎?」上次被食物罵混帳的事情我還記著,我沒有回頭。「……還有你身上那件又是我的襯衫對吧?」
我不是已經買新衣服給你了?
「新衣服當然是外出穿啊,在家裡穿睡衣不就好了?」夕雅理所當然地說。
還沒到上班時間,也沒有護衛隊在內宅了,夕雅大搖大擺地穿著被睡皺的襯衫出來,兩條光腿穿著新買的毛靴子。
不是,外出的時候你都待在聖徽中,只有在家裡時才會「出來」,按照你剛才的邏輯,穿衣服的情況不是應該相反嗎?
「而且我們又不在官邸,沒有人會來找你。」
根本不是那個問題好嗎?
夕雅打開房門,出去外邊的廚房去找零食。最近那裡被弄得井井有條,她彷彿是真正的住戶……我開始覺得我們在監管中的角色反了過來。
「你要吃早餐嗎?」夕雅看了看天色問。
「你要把自己烤了還是燉了?」我問。
聖飲者竟然沒有生氣,翻了一個白眼,自己說道「那就那個什麼三明治吧」,然後打開了法術冰庫……我的曉徽神,裡面什麼時候那麼滿了?
夕雅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學了葛列絲的廚藝,有模有樣地煎起吐司跟蛋。
「坐吧。」夕雅往桌上放了肉蛋三明治,那東西正常得簡直不像出自聖飲者的手,我瞪著那團超級普通的三明治,懷疑起人生來。
夕雅燒了水,自己泡熱巧克力,往一個杯子裡倒上畫螺旋的牛奶,另一個撒上各種堅果,然後放上飯廳的桌,拉開椅子。
「幹嘛?聞起來不好吃嗎?」她對還站著的我問。
「我現在沒有呼吸,聞不到氣味。」我搖頭,也坐下,開始簡單祈禱。
「……我聞起來真的那麼令你分心嗎?」她拿起肉乾,用半帶嫌棄的表情咬下去,每次看她吃飯,我都覺得食物不美味了。
「非常分心,你身上一定有哪裡出了問題。」
「你才有問題……」
煎三明治與飲料飄著熱氣,我盯著它們好一會兒,選擇從安全的飲料開始,一邊說道:「用語言形容的話,就像用嘴唇夾住一顆糖果還不能去舔它,或者把一塊酥脆的炸雞含在嘴裡卻不能咬下去……」
不停止呼吸真它吸血鬼的太痛苦了。
「喔。」夕雅啃著那塊肉乾的表情好像在啃樹皮。
「冰庫裡的東西你從哪裡買的?」
「帕諾代購,他真好用,還有你的錢包。」
你把我的前任護衛當成什麼了……
「下次告訴我,我找人採買鐵質高的食物。」
肝臟、牡蠣、大豆、米、燕麥、黑麥、無花果、杏仁、馬鈴薯、血肉類、蛋、全麥麵包、胡蘿蔔、南瓜、乾棗……一扣掉進口品,剩下的選擇寥寥無幾。
我或許應該買下個牧場或肝臟供應商?
甚至是直接找進口商買個幾箱冷凍豬血糕?
這樣聖飲者應該就不會再用被凌遲的表情吃飯,影響我的用餐觀感。
「鐵質?你是說很『血』的食物嗎?」
「對,順便養成你戒血的習慣,以後好處很多。嗯?」我抬起眉毛。
「幹嘛?巧克力泡得不好喝?帕諾太強了我比不了……」
「不是啊。」太詭異了,「喝起來竟然很正常……」
也有可能是因為我現在沒呼吸,所以嗅不到太多氣味?
「你欠揍嗎?」
「跟你同桌吃飯不能呼吸,你覺得誰更欠揍?」
「你又不需要呼吸——當然是你,全世界只有你有這毛病!」
我只能用想像嘆氣(這樣才能不呼吸),「你都不怕我了。」這樣子以後聖飲者對黑死夢的印象會不會直接翻轉?夕雅回去以後會怎麼跟其他人說?
哈哈,黑死夢叫做阿貝爾,他喜歡甜食,而且還會吃我做的早餐喔?
……我它吸血鬼的心驚膽戰。
「欸,我已經想過了,」夕雅說,「只有犯錯的夜族才能吃,所以那會叫做食物,不能吃的東西——呸,聖飲者——怎麼能算是食物呢?」
「付過錢的食物跟沒付過錢的狀況不也一樣?」我反問道。
夕雅突然做了幾個劇烈的呼吸,再用冷靜的口吻說道:「我既然不是食物,不就是一個可以分享餐桌的人嗎?」
我正好咬下三明治停住,也不知道是被它的正常震驚了,還是因為夕雅。
有個巨精靈忽然進入廚房。
沒戴面具或斗篷,銀色長髮閃亮地披在胸前,入鄉隨俗地穿著勞拉西亞服飾,面目自若,拉開冰庫的門,拿出貼有自己名字的餐盒,放在火爐的鐵板上。
雷洛斯自己泡好熱茶,坐到餐桌的其中一個空位……有點可愛,因為家具的對他來說像兒童尺寸,而他彷彿非常習慣。
巨精靈冷藍色彷彿蛋白石的雙眼看向我。
「你看什麼看?」
夕雅熟練地打招呼道:「嘿,雷洛斯,阿貝爾說下次採買他可以負責,你以後都把清單給他吧。」
「那正好,他可以代替帕諾的工作。」雷洛斯端茶,冷淡的雙眼誰也不瞥,語氣神態好像他才是這裡的主人一樣。
等等,你跟夕雅什麼時候這麼熟悉了?
「你之前都沒在用廚房,當然不知道啊。」彷彿看穿我的神情,夕雅解釋道:「雷洛斯必須整天跟著你,當然得用你的設施,在官邸他不會在廚房跟你撞上,但是內宅這邊你又從來不使用廚房跟飯廳……對啦冰庫跟燒水都是他教我用的。」
……我感覺你選擇性遺忘了他之前追殺我的事?還有那些爆開的煙囪?
「雷洛斯,你現在住在哪?」我後知後覺地問道。
「這裡的一個空房間,現在帕諾他們走了,我考慮搬進去他們那間休息室,比較溫暖一些,空間更大。」
對,我內宅的空房間確實挺多的,我倒是不知道除了住過米莎以外還住了雷洛斯,他應該在房中佈下很多法術公式,才會讓我沒有察覺他的存在……
原來我的室友這麼多?
住過七個人類,目前還有一個聖飲者跟一個巨精靈?
「廚房的貧乏令人難以忍受。」巨精靈下令道:「之後把廚具都買了。」
「同意,醬料也太少了,還有雷洛斯缺大尺寸餐具。」夕雅說。
「……。」等一下,我才是主人吧?
「對了阿貝爾,你從今天開始加入輪流洗盤子。」夕雅說完,把空盤子往桌子中間一推,拿出某本屬於我書架的資料書繼續看。
火爐上的食物熱好了,巨精靈去拿,不知道為什麼一手打開冰庫……欸,他剛才是不是擅自駭入並更改了冰庫的法術公式?
「什麼洗盤子?還有你又在查書?」我覺得我有太多問題想問。
「之前我們都跟護衛隊輪流洗,現在你終於加入了,當然從你開始輪起……查書啊,沒辦法,日記的事情你不上心,我只好自己繼續做下去。」
「我不是不上心,但我看到的就是那樣……」
匡!
雷洛斯你一定要這麼用力地放盤子嗎?
「你的聽覺被屏蔽,卻相信自己看到的才是真相?」他撕起硬麵包,沾沾羅迪尼亞地區才有的湯汁,「你有什麼自信認為自己收到的訊息全是正確的?」
「……因為我是黑暗階層管理者終魘?有一整套世界法則後門系統?」
「那麼這些又是誰給你的?」
「幾個法則神……」
「祂們就沒有動手腳?」
「為什麼要?」我覺得好笑。
雷洛斯放下食物,冷冽的眼神插到我身上,嚴正地說道。
「祂們給你後門,是為了讓你好好工作,那麼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為了讓你能好好工作,所以某些事情會逆向操作?」
為了讓我順利完成使命,反而曲解一些給我的訊息?
不可能,法則神幾乎沒有私心,欺騙終魘有什麼好處?
夕雅突然插了話,但是我聽不見,她應該是在講日記的事情,這種情況上次也出現過,雷洛斯回了幾句,我一樣聽不見。
察覺我的神情,他們沉默了一會兒,雷洛斯突然嘗試對我說出幾段句子,我搖頭表示聽不見,接著,雷洛斯的聲音終於出現了。
「……再換個說法好了,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回憶過,日記的主人最後到底怎麼了?」
教父?
「這句他該不會也沒聽見吧?」
「算了,說不定這就是那些法則神要的結果。」
「你為什麼都在吃中土食物?你不是冰雪巨精靈嗎?」
「一半血統,我在菲爾長大。薩普特,抓緊時間洗盤子出門。」
雷洛斯扔下桌上的髒盤子走了,夕雅也離座換衣服。
我收起髒盤子,堆到水槽中,開啟水龍頭……
對啊,教父是怎麼去世的?
我怎麼會什麼也不記得?
不是想不起來,而是本該精準清晰的記憶記錄一片空白。
甚至,從來沒有想要回憶過這件事?
被日記屏蔽的——是我?
不,我得搞清楚!
拚著有可能被法則神堵在世界下上不來的可能,我必須……
「阿貝爾!你上班要遲到了,杯子盤子都還沒洗好?」夕雅喊道:「有什麼事情晚上再想啦,還是說體驗過開溜以後,你想體驗遲到?那我沒意見——」
嘖!
第七騎團長遲到比終魘被堵在世界下嚴重……
「來了。」我用法則後門手段直接將盤子清理乾淨,放回碗櫥。
「錫酒杯在上!你剛剛是不是用了奇怪的方式洗盤子?」
「要你管!」我沒教養地喊回去。
……這個聖飲者害我越來越沒禮貌了。
話說為什麼這章是新版創作
我已經太久沒寫阿貝爾到忘記開舊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