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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長篇】台東超載-17:潛伏幽靈

大理石 | 2020-11-29 14:27:22 | 巴幣 12 | 人氣 217

連載中台東超載
資料夾簡介
當大家以為這些就是極限時,後山之境卻又輕易地提高了上限,彷彿平原與山區之間的緩坡能無限延展,以此收納異界萬物。

※最近又到了卡文時間了,悲哀啊,和上一本長篇小說《黑山》相比,《台東超載》的進度明顯慢了很多啊。
※之前萬聖節寫的《騎士老兄》獲得了不錯的回響,下次乾脆來補個《巫師老大哥》當聖誕節短篇好惹(ry
※另外我發現巴哈的小字體真的有點太小了,所以決定以後文章還是改用中字體,至於之前用小字體的文章,因為這個數量實在有點龐大,所以等我有時會再慢慢統一修改成中字體。




----------《台東超載》-17:潛伏幽靈

  還記得你在哪嗎?阿煦望著天花板的白色粉刷想道,隨之尿意來襲,他放棄詢問自己身在何處,改問著廁所在哪。

  阿煦翻動身子將自己推下床,墜地發出的悶響正好掩蓋過他的哀鳴。這一摔同時喚醒了很多問題,其中一個大問題就是遲來的宿醉感,其次是高燒、頭暈以及足以讓人昏厥的劇烈疼痛。阿煦想起來自己在熱島Club時大幹了一場,他被人猛揍了一頓又讓來路不明的殺手開槍打穿了腳,而記憶中斷的前一秒他還遭遇了一場車禍,阿煦不曉得自己怎麼活下來的,就和當時在鹿野被炸飛的情況一樣,他彷彿知道怎麼摔最安全、躲在哪個角落存活率最高。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那不是逃過死劫,只是城隍爺臨時決定把死亡事件改成計點制,每遭遇一次事件就算加一到三點,集滿一百點則強制兌換死亡車票一張,按照這種發展,接下來阿煦要是再踢腳趾頭可能就準備要下去報到了。

  先不管一個多月前的傷怎麼了,還是回來談談最後一次的意外吧。阿煦想著,猜想自己的骨頭可能撞出了不至於發展成骨折的小裂縫,然後斷了幾根肋骨、輕微腦震盪、肌肉束斷裂,都算常見的小傷,缺點就是這些傷好的通常很慢,而且他根本沒多餘的時間能躺在病床上休息,他甚至不會有病床可以躺,剛才那張涼蓆墊就是極限了。

  所以廁所在哪?阿煦咬著牙從地上站起來,他注意到自己身在一處狹長的小房間,剛才他躺著的,鋪著兩用涼蓆的木板床就佔了整個空間的三分之一左右,其餘的三分之二又分別讓一張電腦桌、一座塑膠皮的鐵架衣櫃以及一箱箱雜物與模型所佔據。那是一間老舊的小套房,儘管有塊小陽台,卻因為巨大的廣告看板而見不得光;房間內沒有廚房,靠近門口的地方倒是有一座小冰箱,而廁所就在那扇厚重的紅棕色鋁門旁邊。

  ("......廁所......")阿煦發出了別人的聲音,那是一個幽靈,一個來自另一個時空的男人,而他正拖著身上僅剩一件內褲陌生的軀體前去解放生理需求的應許之地。

  ("......嗚......哈啊......")

  在這漫長的紓壓時間中,幽靈在馬桶上重新整理了一下現況。

  首先這副軀體的主人阿煦必須立刻和阿火搭上線,不然會有大麻煩,如果要和阿火的腦袋重新連線,沒辦法重返山地研究所或MLIT的阿煦只有一個選擇,即是按照阿火的說法到下豐樂區找到一位潘先生幫忙,那裡可能有適當的工具,照這個推測,對方可能是個維修技工或工程師;接著,外面的狀況很糟糕,目前至少有五組人馬在追捕申仵煦,本土的重案組警察、現在由舊聯幫掌控的姆島邊境局、姆島的反跨境激進派、可能是引發這次事端的恐怖份子以及趁機鬧事的中共人士,而作為援軍的阿火以及魯鳩在阿煦重新連線之前無法有任何作為。

  ("媽的.....該死......")那個男人低聲咒罵。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這裡他被人救了,而且這裡有可能就是下豐樂區,可是壞就壞在台東這麼小一個,在下豐樂區這種充滿外籍移工的場所阿煦的存在簡直比裝著一千萬元的純金旅行箱還顯眼,要是警方願意大動作搜查的話他肯定不到兩小時就完蛋了。

  ("我得讓阿煦......得找到盟友......這裡是誰的家?也許他能幫忙?")

  沉默半餉,兩道沖水聲為此下了結論,而後他奄奄一息地離開廁所,接著隨便躺在地板的空曠處中。

  房間裡非常悶熱,熱到足以讓人中暑的地步,所以與其躺回床上,不如就窩在冰涼的磁磚地板上比較舒服。房間中的溫度節節攀升,直至下午一點達到高峰,開著的陽台吹不進風,樓外的汙氣一如它的噪音般厚重如泥,令人難以喘息。

  失去意識前,他又一次喃喃著:("......阿煦......拜託下次少受一點傷......我可沒你這麼堅固......啊,也許留一張紙條什麼的......嗚......我他媽的這輩子從來沒這麼痛過......你應該會記得我說的話吧?雖然也不曉得能幫上什麼忙......嗚嗚......要注意他......別搞砸了......")

  然後離開。

  幽靈將他造訪的經歷清新地傳達給了阿煦,儘管阿煦不明白這有何意義,畢竟他的到來只有嘀咕、抱怨以及上廁所,就跟個不小心搭下錯火車站的乘客差不多,不過這段經歷倒是提醒了阿煦,他曾清醒的狀況下開槍殺死了兩個跟自己無冤無仇的外國人,至今阿煦仍不否定自己幹下了這件蠢事,可是他卻說不出自己從哪弄來的槍、又為何要痛下殺手。

  前些時間我聽從阿火的指示去山地研究所不就是要弄懂這件事嗎?阿煦在無法動彈的黑暗中理清思緒。當時他期望自己是個被神秘力量操弄的被害者,有個無敵大反派迫使他去幹些傷天害理的勾當,什麼恐怖分子、外國間諜、權謀紛爭,這些要素都齊全了,阿煦應該立刻獲判無罪。

  我是無辜的!阿煦無聲吶喊,同時對自己的無罪宣言感到可笑與可恥。

  實情是他在有意識的情況下處決了兩個人,他覺得自己必須這麼做,哪怕其中一個是他熟識的人。一個好人,另一個自己。

  但我是無辜的......阿煦懇求曾身為警察的自己出聲認同,他不敢說自己一生清白,況且是在前線衝鋒陷陣的那個年頭,他親手做掉的敵人都快要能追上狙擊班的趕場王牌細腳蚊了。這當然不值得炫耀,阿煦只是想說,他師出有名,他和所有弟兄都不是以殺人為樂的神經病,這些都是不得已結果,他們有法律、正義以及成千上萬字的檢討報告書為證,清除一個擁有重裝武力的惡徒肯定算是一件好事。所以說殺死阿火與阿克莫肯定不是阿煦的問題,要不下手的不是阿煦、要不他們兩罪有應得。

  越來越可笑了。年輕的警察阿煦回道,年長的阿煦表示認同。

  阿煦知道談無辜肯定是沒門了,那至少得搞懂自己是替哪個勢力做事吧,還有幽靈所說的"他"又是指誰?這副身體裡還塞得下第四個人?

  ("苦瓜欸,有要緊謀?")黑暗之外有個人在說話,那個人的話語打斷了阿煦的思緒。

  說話的矮小男子姓謝何,大家通常都叫他雷魯,至於雷魯為什麼把阿煦叫做苦瓜,則是因為阿煦國中的時候外號就叫苦瓜。他們兩曾就讀同一間中學,彼此熟識但稱不上特別好的朋友,等到了高中後雷魯反而經常去打擾阿煦,他也可能是唯一一個神經大條到當朋友的家人不幸過世時還能毫不避諱地把死人笑話嘴邊的人。結果雷魯跟阿煦依然沒成為十分要好的朋友,不好不壞、不遠不近,僅僅是維持在普通朋友的關係,但雙方都對彼此有著更加深刻的印象。或許這也是為甚麼雷魯昨天會把阿煦偷偷帶回租屋處的原因,一份情誼外加一份好奇。

  但剛從下班的雷魯一打開房門就是看見阿煦像具屍體一樣躺在地上,老實說當下他確實有點後悔把通緝犯給帶回家。

  接下來該怎麼辦?報警?沒錯,接下來該報警,到時候雷魯大可說自己是被阿煦挾持威脅,對面一個殺人犯,這個理由實在太有說服力了,那個人甚至有一把真正的鎗。

  又或者——聽聽阿煦的說法。當你的同學變成殺人犯,你怎麼能不好奇他為什麼要殺人?雷魯打從阿煦上新聞的那天開始就很在意這件事,他不太相信網路上說的阿煦是中共間諜還是職業殺手之類的猜測,真要講的話雷魯比較信阿煦是MLIT的秘密實驗體這種說法,畢竟他天生就是個該讓人解剖研究的異端份子。

  剎時,躺在地上的阿煦抽動了一下,這證明他還沒死。儘管雷魯可以把比他還要粗壯的阿煦搬回床上,但考慮到阿煦渾身是傷,不適合這樣激烈的移動體驗,因此雷魯索性拿了枕頭和涼被讓他在地上好好休息。

  「苦瓜,還記得我咩?我雷魯啦!」雷魯一邊說,一邊拉了電腦桌前的塑膠靠椅過來坐。

  阿煦半瞇著眼,苦瓜這個外號喚醒了他塵封的記憶。「......雷魯......你......你怎麼......」

  「這我家。」

  「......」

  「我救了你啦。暫時。」

  「......哼,你這下可是惹了個天大的麻煩啊......」

  雷魯認得這種語氣,那是阿煦上高中後一貫表現出的消極與冷漠。還記得在那場意外發生前,阿煦可以稱得上是冷面笑匠型的人物,他的冷純粹是為了襯托出阿魯巴跟某個肥胖同學的豐乳之類的愚蠢小屁孩玩笑,那時候大家都很喜歡有阿煦在的場合,他不是個孩子王,但卻是孩子王身邊的策士與踩煞車的救援手。

  「你啦,挖誇起來像欠哩千百萬喔?一臉結屎臭瞇某......」

  阿煦以嘆氣回應,他已經忘了要怎麼應對像雷魯這樣子不會看場合的開心果了。在警專跟隊上的大夥都很專業,開玩笑至少也會看氣氛,而雷魯的玩笑總是能從KTV一路談到殯儀館。

  「氣氛太緊張了,我們先來放鬆一下。」雷魯起身從冰箱拿了兩罐鋁罐裝的台啤回來,其中一瓶打開了放在阿煦手邊,上頭還附了一根吸管,另一瓶他自個在位子上慢慢品嘗。「喔,啊......你會喝酒嗎?」

  阿煦思索了幾秒,他重新感覺到自己對酒精的渴望與喜悅。是的,他不但會喝酒,還有嚴重的酒癮。「.......謝了。還附吸管,真貼心。」

  雷魯很高興自己猜對了一件事。他接著問:「所以你殺了兩個阿豆仔?」

  「很精闢的結論。」

  「你接著會殺掉我嗎?」

  「要是你不省點廢話,我等等可能會想殺掉你。」

  「是齁,呵呵。」

  「......所以你現在想怎樣?我不但身無分文、被警方通緝、甚至還被一群奇奇怪怪的傢伙追殺......你也想體驗類似的生活嗎?」

  雷魯聽了總算有點自覺了,那雙泛黃的大眼睛不自在地在他的褐色臉龐上左顧右探,彷彿是想避開眼前的麻煩一樣。「偶們先不談這個。」

  「麻煩請面對現實,雷魯。那你接著是準備報警還是幫更多忙?如果都不是的話,麻煩請給我一包止痛藥,我差不多該趕路——」

  「等一下,我接個電話。」

  他從牛仔褲中掏出那隻響叮噹的平板電話,那首老派到有點新潮的台語歌後頭是雷魯的女友。接下來雷魯全程都用著極其肉麻的聲音講話,他時而低語、時而甜蜜地發出笑聲,電話另一頭名為小萱萱的女性亦以同樣的語氣與之對談。

  真想現在就去死。目睹情侶曬恩愛現場的阿煦在心中低語。

  「好喔,我們一會兒見!」雷魯說完話又對視訊中的女友補了個吻才掛斷電話。「苦瓜,我出門一下,櫃子裡有泡麵你可以拿去吃。」

  「話說你是怎麼把我給帶回來的?」

  「拜託欸,我在這裡打混五年了,下豐樂區哪條路安全我會不知道?」雷魯對阿煦的提問感到莫名其妙。

  「然後就這樣把我搬回來?我們現在離事故地點有多遠?」

  「開車啦,阿呆!啊細節什麼的我晚點再跟你講,反正你就當是住院,好好休息一會兒。我是不會報警,但你也別隨便跑出門給我找麻煩,Okay?Hiểu?」

  「啥?」

  雷魯沒搭裡阿煦的疑惑,他興沖沖地抓著錢包和車鑰匙離開了租屋處。

  什麼解釋都沒有,阿煦的幸運看似全都建立在一個無知又無聊的老同學身上,他之所以幫忙,純粹就只是一連串的巧合與好奇心。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找人幫忙......幽靈,你覺得他能幫得上忙嗎?」阿煦呢喃著。他放棄尊嚴用吸管喝了些啤酒,隨即便沉沉地陷入了另一場毫無防備的昏睡。



  下豐樂區和上豐樂區沒甚麼不同,同為豐樂工業區的一部分,那裡被工廠以及一棟棟員工宿舍所包圍,接著根據居民需求應運而生的商業活動生氣蓬勃,那裡有所謂的小曼谷、小西貢、也有所謂的東岸馬尼拉,簡而言之,此地就是個五顏六色的移工之鄉。人們區分上下工業區的根據主要是它與市區以及機場西側的忠義新村之間的距離而定,離東側市區越近、異鄉氣氛越低,相對地離西側忠義新村越近、異鄉氣氛越高,所以大家嘴上說到的下豐樂區,實質上已經算是外國了。

  至於雙聯電園區,那可算是國外的國外,一個真正的高級姆島殖民地。

  這裡通用三種語言,其一是漢語、其二是英語、其三是姆島語,第三者尤為特殊,因為科技廠區的工程師多半是姆島人、少部分則是台灣人與其他外國人,所以姆島語基本上是高階主管的必修語言,其重要程度更勝英語,不過這終究是管理階層的事情,所以在以姆聯掌控的工業區中姆島語依然不是個熱門的語言,不少人雖然聽得懂一兩個單字,但從來不需要考慮如何去聽懂一串對話。

  移工聚集之處往往會被冠上治安敗壞的標記,下豐樂區也不例外。其實從豐樂工業區外圍開始警察就不太願意涉入了,原因不為別的,就是因那裡的勢力結構比錯綜複雜,移工、企業、原生居民以及姆聯這四道織線構成了這座鋼鐵巨籠的雛形,也就是豐樂陣線的基礎,絕大多數的問題都出不了這座籠子,想要到籠子裡抓老虎也得先找到那道門,於是久而久之豐樂工業區便扎扎實實地成為了治安黑區,相對來講,既然有危險地帶,那也有相對安全的中立區域,好比冠有異國之名的市集商區,有些地方甚至成了台東的知名景點,雷魯今晚就和他的女友萱萱約在小曼谷的納迦餐廳碰頭。

  小曼谷位於機場南側的康樂地段,是個氣氛熱絡的外圈商區;經營迦納的是本地人,內部裝潢相當新,風格走向是以籐編質感、織布與木質為組合的度假村風格,在競爭激烈的商區中佔據了小小的立足點。有時候納迦餐廳會出現待位的客人,但雷魯跟徐徐的運氣很好,裡頭正好空了一個雙人桌,這樣的巧合令雷魯相信他今天有機會能在萱萱的家中拆開一盒保險套。

  正當他滿心期待萱萱出現的同時,一位擅自入座的中年人以台語說道:「謝何桑,現在可毋是放鬆欸時辰啊。」

  雷魯愣了半秒,眼前的中年人年約四五十歲,其衣著有如從夏威夷來的觀光客,氣質卻和幹練的軍人沒兩樣。

  他不是豐樂人,那傢伙是個外來者。雷魯立下判斷,腳已經準備好要跨出座位了。

  「還是說你聽不懂台語?」中年人說,「那就講國語吧,謝何桑。」

  「誰理你啊!老番顛!」雷魯低聲怒嚇。

  「如果你能自己照顧好申先生,我也不需要你理會。」

  「我可不認識啥,申蝦密欸......」

  「話說你不覺得該多關心萱萱嗎?她想結婚想很久了,下個月二十七號就是你們的交往十周年紀念日,記得給點答覆啊。」

  雷魯聽了頭皮發麻,蓄勢待發的腳也沒了力氣。對方是有備而來的,他已經盯上了雷魯,就像阿煦說的那樣,雷魯自己給自己惹了個大麻煩,他把阿煦帶回家的剎那就已經親手把自己的緊急逃生出口給焊死了,現在雷魯只能期待眼前的其中一個麻煩是最安全的那一種。

  「聽你在唬爛......」

  「我做人不唬爛,就是著急了點。謝何桑,別擔心,我只是想確保你能安全看著我們的貨品,本來他應該要被送到溫室裡避風頭,但現在我們改變主意了,畢竟那段時間太安逸了啊,他身上的堆積材料還不夠蓋一座訊號塔呢!」

  「......我、我我我我可以把他交給你們!」雷魯急著想把這個大麻煩給甩開,「這很簡單,沒事的,不用任何報酬或獎賞,從現在起他就是你們的了!」

  「沒想到你比我還心急......出去走走,如何?別等了,萱萱今晚有瑜珈課,她不會過來陪你吃飯的。不然你打個電話?確認一下吧,呵!」

  雷魯自知躲不了,只好順著那個男人的意走出了店外。

  小曼谷的街景相當複雜,陳列在區中的老屋平均莫約四層樓高,細小、多樣且零碎的招牌群上大多會以兩到三種語言標示;街上的自由行遊客不少,不過最常見的還是以此為家的移工以及本地居民,後者的組成幾乎接近一比一,初來乍到的人分辨不出其中的差別,恐怕真的會以為這裡是東南亞自治區。早年雷魯也不是很想住在這裡,畢竟就像大家骨子裏所想的,下豐樂區不是什麼安定的地方,周遭圍著一群外籍勞工總是讓人覺得渾身不自在,但雷魯終究是在擔任作業員的第二年後搬進了下豐樂區,住久了倒也沒什麼問題,房租還比外面要便宜多了。

  「清明節快到了,今年的台東恐怕會下上不少雨。」中年人說。

  雷魯低頭不語,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中年人繼續說:「我本來也不想那麼麻煩那位可憐的年輕人,這種事我來就好了,但事與願違,我的倒影提早死了......太多人盯上了這次的行動,大家都知道時機成熟了吧,畢竟都是眾所皆知的、數字上的結果......兩邊不可能永遠都這麼平衡,這邊和那邊,從一開始就不該有交集,那麼接下來會怎麼發展,所有人都看著呢。」

  這肯定是在拍攝整人節目吧。雷魯心裡想著,嘴上卻說不出口。

  跑走嗎?不,現在又能跑去哪?難道要跑出豐樂找那群廢物警察說有個神經病在追殺他?沒有人會信這種事的。又或者找那些地下兄弟幫忙?但這個人情欠下去,雷魯怕一輩子也還不完。無論怎麼想,無權無勢的普通人在遭遇威脅時也只能祈禱奇蹟降臨,今天的下豐樂區依然是個沒有奇蹟的地方,他只能在聽命與逃離台東中二選一。

  突然間那名中年人抓住了雷魯的肩膀,他鐵鉗似的手穩穩地扣在那,無須用力就能讓對方無從掙脫。

  「你要走可以,逃出豐樂、台東、或台灣,離我們的貨物多遠都行,但我跟你講了這麼多事情,我們一定得讓你永遠封口,所以認真幹吧,我們不會虧待你的。」中年人以毫無變化的混濁口音陳述著他的結論。

  雷魯問:「......你們......你們到底希望我幹嘛?我可沒那種能耐幫忙......我只是個普通的作業員啊!」

  「顧好他就行了,博取他的信任......現在,我們的第一個目標是把幽靈找出來。我想申先生也在想同樣的事情吧?畢竟另一邊也很急,好在我們是殊途同歸,總是要借助同樣的工具才能做事情。」

  「......所以......」

  「惦惦走、惦惦做,就看他想去哪,你就陪著一起去,如果真的走投無路,就去找帕佩琳。你知道她是誰吧?」

  豐樂的公親,王氏家族的巫師帕佩琳,雷魯只聽說過她人脈很廣,豐樂陣線的各個組織都得給她一點面子,但帕佩琳的身分並不是真的具有什麼震懾力,作為中立者的她沒有任何靠山,豐樂公親的稱呼其實只是榮譽職位,亦是代表王家對豐樂陣線建成的重要性,然而若真的有哪個勢力撕破臉不認人,公親也要變事主。

  雷魯回答:「知道、我知道,雖然沒見過......但我聽說過很多關於她的傳聞。」

  「看來她混得不錯,就像她老爹一樣爭氣。記得,我們的人隨時都在看著,未來你要裝做甚麼都不知道,別讓申先生想太多。來,這是訂金,謝謝你的合作,謝何桑。」語畢,中年人將一包小紙袋交給了雷魯,隨即揚長而去。

  紙袋了裝了三綑錢,共三十萬。雷魯知道這用不得,但那筆錢實在太多了。

  他帶著大筆鈔票搖搖晃晃地走向自己的二手紅色豐田,雷魯一進了車子把窗口關緊、車門鎖上,奮力願轉的冷氣與汽車引擎發出的巨響頓時塞滿了整個空間。此時紙袋安安穩穩地擺在副駕駛座上,趴在方向盤上的雷魯時不時會瞄上一眼,像是怕紙袋會突然爆炸一樣,甚至突然竄出一隻拿著鎗的手也不奇怪。

  「我真是個智障......」雷魯喃喃著。他連番深呼吸了數次,直到身體不再發抖了才驅車離去。

  從機場南端的小曼谷區回到雷魯租屋處所在的機場西端不過也就三公里的路程,那段熟悉的路走起來卻比以往還要長個數十倍。

創作回應

桜井メイル忠實粉絲
這篇用手機閱覽字體反而變小,感覺好奇怪
2020-11-30 09:21:28
大理石
巴哈的新版面怪怪ㄉ
2020-11-30 09:3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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