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熾熱的秋夜,直到現在,我仍然無法明白。
「好乾...」脖頸的汗珠如河流傾瀉而下,沾濕了枕頭的一隅,在枯涸而昏迷之前,我決定起身到廚房找飲料解解渴。
月光從窗戶映射而入,不知是不是炎熱的緣故,在我看來空氣竟有些輕微的顫動,灰白色的銀在牆上成了一幅畫,圍牆外參差杉木的投影神似一隻闇魅蝙蝠於畫中躍舞。
宛如穿越熔岩地獄一般,我脫力似地拖著步伐,費了好大的勁才來到了廚房。
「騙...騙人的吧!」推開冰箱,裏頭有剩菜、雞蛋、一些不知放了多久的罐頭,唯獨不見飲品的蹤影。對了,昨天好像有朋友來家開派對的樣子,難怪啤酒一瓶都不剩。
一邊懊惱自己的愚鈍,我順手摸了旁邊桌上的一把鑰匙,推開玄關門而出。
停在大樹下的橘黑色轎車,是我最喜歡的配色。掏出口袋的鑰匙,我驚然發覺愛車有異,後門橘色的烤漆被不知何許人也刮下了三個三角形,還有一個W狀的波浪圖案,說它是個人臉,卻又有種莫名的不協調感,令人毛骨悚然。
但當務之急還是先解決口渴要緊,我索性推開了車門,暫不追究這點小事。「超市~超市~」引擎發動,我果斷地往山下駛去。
曲折的山路如此幽暗,我開著大燈專心的前行,林間靜謐無聲,竟讓人有種不寒而慄之感。
路程持續超過十分鐘,我開始覺得不太對勁,平常在這個時間點應該就能看見超市的招牌了,現在別說是超市的招牌,就連半個路燈我都沒看到。
口乾舌燥使我心浮氣躁,向窗外凝視,前方不遠處似乎有戶人家,腦袋經過一陣思索,
但已經沒有餘裕再給我思考了,為了生存下去,我毫不猶豫地踩下油門直奔前方。
深黑色的木造洋房,不知裡頭是不是有住著人呢?我靠近些瞧,忽然,洋房的大門一側「嘎——」的一聲,竟露出了一道縫隙可使人通過。
狗被逼急了也會跳牆,罪惡感被生理徹底壓制的情況下,我下定決心進去找尋飲用之物。
黑,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魆黑,我真慶幸車上早有準備好手電筒,「啪嚓—」,夜幕頓時被撕裂出一個明黃色的圓形缺口,成了迷途人的指明月。
往右方的房間走去,推開滿是塵埃的房門,裡頭只見一台布滿蜘蛛網的鋼琴。
「真懷念,彷彿回到了曾經的老家一樣。」我還記得,以前家裡曾經聘了一位鋼琴老師,
我和妹妹假日時便成天在房裡練琴,那老師可真嚴格,想起從前捱罵的拙樣,我噗哧的笑了出來。不知怎地,那鋼琴竟彈出了一個渾厚的「Do」音。
我起初以為是灰塵積累所致,誰知它竟又彈出了又一個「Do」音,接二連三,那鋼琴的彈奏速度有加快的跡象。「DoDoSolSolLaLaSol...這不是《小星星》嗎?」
我頓時想起,這好像是妹妹生前最愛的一首曲子......等等,「生前」?
頭痛欲裂,如同阻止我繼續思考一般,轉而使我屈服在痛苦之下,我也不喜歡自尋苦吃,遂而作罷。關起房門,動身往對面的房間走去。
沐浴在月光之下,這間房顯得格外簡明,看樣子應該正是廚房了。黑紅磁磚構成的地面,我沒有半點印象,應該這麼說,我記得老家的磁磚並不是這種顏色。
探近老舊的瓦斯爐,其上的鐵架竟發出潮濕的鐵銹味,旁邊的冰箱我開都不敢開,一股奪人鼻息的惡臭由此而飄散,我再愚鈍也明白裡面的東西早已腐敗了。
實在是待不住了,我快步爬上樓梯繼續尋找飲品,洋房的二樓有三個房間,我打算從離我最近的房間找起。
進入的第三個房間,足足大約有半個球場大,應該就是主臥室了,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兩兄妹因為聽了鬼故事,晚上怕得不敢一個人睡,只好一家四口擠在一張床上,那時真是溫馨啊!
我偶然一瞥桌上的舊照,赫然發現,上頭竟然有我和爸媽三人的合影,「怎麼可能!」我大叫出聲,妹妹與我可是同時出生的龍鳳胎呢,只有三人的合影,代表說......
我盡量不去想這些可能性,喉嚨因情緒緊張又更顯得枯乾,幾近是用跑的離開主臥室。
剩下兩個房間,我衝進其中一間,猶如躲避甚麼似的,迅速的關上房門,大口喘息。這裡...究竟是甚麼地方?我不禁疑惑,這破舊無人的洋房為何有我們家的合照?
愈深思愈迷惘,我拋開雜念。「只是巧合而已」,我強迫自己去相信這個說法。映入眼簾的,卻正是我最熟悉的床鋪。
「不...不會吧...」藍白條紋相間,時至今日都有些變得淡黃,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我小心翼翼的舉起床尾的飛機模型,「桐明異」三個拙劣的字體正是童年時期的我。
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遺忘了甚麼?現在所見到底是虛是實?各種問號塞滿了我的腦海,將希望與真相寄託在最後一個房間的我,毅然決然地走向走廊的最末端。
奇怪的是,這個房間的門並沒有像其他房間一樣積滿灰塵,就像有人經常打掃一樣,木頭的紋理較明顯許多。我深呼吸一口氣,握緊手中的一盞光明,推開了記憶之門。
純白的窗簾,蕾絲裝飾的床和枕,沒有錯的,這肯定是妹妹的房間。桌上靜靜地躺著一張卡片,深怕一觸即碎地,我緩緩拾起來閱讀:
「今天是萬聖節,我要親手烤一個南瓜派讓家人大吃一驚!」
短短的一行字,卻有如萬噸重鎚一般砸開了我塵封多年的回憶。
「明萱沒有死...明萱才不可能死!!!」我發了瘋似地逃出房間,直奔玄關而去。就在我即將遠離現實與這棟洋房而出時,大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哥哥別走,別丟下我一人嘛!」是妹妹的聲音,我絲毫不敢回頭,用力的敲打著門,「我好怕,瓦斯爐會突然「轟—」的爆炸,哥哥我好怕啊!」我總算敲開了門,直直往外奔去。
「哎呀!!!」我的一腳似乎踩進泥濘般的凹陷,頓時一個趔趄翻倒在地。
「哥哥,你要留下來陪我嗎?」我渾身冷汗直流,說不出隻言片語「哥哥,陪我吧。」那燒灼焦黑的雙手如地獄的魔爪般,奪去了我眼前的光明。
我再度醒來時,已經是清晨了,熹微的晨光照亮我的房間。「哥哥,你怎麼了?」妹妹正站在門口望著我「幹嘛突然叫這麼大聲,嚇死我了。」
看到妹妹依舊是一副正常,我心裡頓時放鬆了許多,只是一場夢啊。「還有啊,哥哥,萬聖節快樂喔!不給糖,就搗蛋!」妹妹俏皮地跑離房間,我連忙穿上鞋子,「欸,等等我啊!」,笑著跟了上去。
渾然不覺的是,於我的腳跟之後,地面留下了一串泥腳印。
----------作者後談-----------凜迴:想說萬聖節到了,稍微應景一下也不賴。
其實只是想睡覺o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