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是在做甚麼樣的工作呢?」
當我坐在玄關,準備將腳伸進橡膠雨鞋時,以柔從身後問道。
望著雨鞋略顯髒汙的表面,我語氣淡然地回道:
「算是公家機關的雇員吧!主要是負責災後房屋的整建及修繕。我想以柔妳也知道,在經歷上次那場災難後,有很多地方都需要重建。」
以柔點了點頭,眼神中透露出一抹哀愁。
被巨龍級颱風摧殘過後的島嶼,如今正緩慢地展開災後的復原工作。
由於嚴重毀損而需要重建的建築物數量實在太多,為了不讓建商趁機獲取暴利,政府決定大量興建國民住宅,以低廉的租金讓受災戶來承租。
至於在重建過程中所需要的人手,也由政府公開招幕,而我就是獲得聘用的其中一員。
聽完我簡短的解釋後,以柔又問道:
「工作會很辛苦嗎?」
──沒有哪個工作是不辛苦的吧!
我直覺地想這麼回答,但話說到嘴邊我連忙打住,換種方式說道:
「很辛苦沒有錯,但現在這個時局,光是有一份能求溫飽的工作就很值得慶幸了。」
將鞋子穿好後,我轉身想拿起放在腳邊的帆布背包......
「來!」
以柔雙手捧著背包,笑著遞到我胸前。
「感覺是有點危險的工作,要多注意安全喔!」
我心頭一暖,接過背包的同時叮囑道:
「妳也是,如果出門的話一定要小心,現在街上什麼奇怪的人都有。」
「我會小心的,哥哥上班加油!」
她那將雙手交叉在身後,目送我打開大門的樣子非常可愛,我忍不住將手撫上她的頭頂,以柔像是感到難為情般瞇起眼睛。
「那我走囉!」
「嗯!路上小心。」
不知不覺地,我們之間的對話就好像家人一樣。
關上大門,迎面而來的天空,比之前要更加闃暗了些。
當門關上後,以柔整個人像是失去力氣般蹲坐在玄關。
──上一次遇見這麼溫柔對待自己的人,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回想起方才放在自己頭頂上的手心觸感,以柔不禁攥緊胸前的衣襟。
「哥哥......」
在空無一人的玄關,以柔悄聲呢喃。
──本來只是想獲取他的同情心而已,一直以來自己都是這樣做的,只要對男人喊幾聲哥哥,他們多半會願意收留自己的,本來應該要是這樣的。
以柔將額頭抵著膝蓋,試圖冷卻內心的情感。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至今遇見的男人們視線裡總是充斥著下流的慾望,盯著她宛如要舔拭她全身上下一般。但是他不一樣。
腦海中浮現出他那雙略顯憂鬱的雙眼,當他看著自己的時候,眼底盡是溫柔,像是在凝視著令人珍惜的事物般。
以柔用力甩了甩頭。
──不行!
她在內心告訴自己:
──別傻了!柯以柔。妳不能留在這裡,難道妳真以為自己能得到幸福嗎?妳已經被背叛過多少次了?這個世界不管到哪裡都沒有妳的容身之處的!
思及此,以柔慢慢從地上起身。
她深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地吐出。
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重新回歸冷冰冰的現實。
──沒錯,這裡不是我能留下來的地方。
下定決心後,她走到套房另一端的陽台。曬衣桿上晾著昨晚她穿著的白色連身裙,雖然還未曬乾,以柔還是將它從衣架取下,收進在廚房內找到的塑膠袋中。
接著,她開始打掃這間收留了自己一晚的套房。
從客廳的地板到浴室的角落,只要看見汙漬的地方都仔細擦拭一遍,連一根頭髮都不放過。
等到她將廚房流理台上殘留的水珠徹底擦乾,將抹布掛回吊桿上時,牆壁上的時鐘已經來到中午了。
以柔滿意地望著清理過後的空間,點了點頭後,轉而露出寂寞的神情。
她走進客廳,打開先前打掃時確認過的其中一個抽屜,裡頭放著幾張藍色的千元鈔和一些零錢,她一把抓起,收到外套的內側口袋。
──哥哥,對不起了。
她在內心向有著溫柔眼神的青年道歉,接著拿起裝好的衣服,走向玄關。
穿上還未乾的運動鞋,以柔對著空盪盪的屋內微微欠身。
──再見了。
在心底默念完後,她像是要鎖上自己的心房般,踏出房門後迅速將門帶上。
天空,開始飄落如毛線般淡淡的雨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