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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廣記》此恨綿綿無絕期之〈長恨歌傳〉

南鄉子 | 2020-10-05 13:08:14 | 巴幣 2 | 人氣 173

連載中古典小說翻譯
資料夾簡介
自己嘗試改寫的中國古典小說白話翻譯。

這次一樣分享之前於PTT上發表的古文翻譯,
希望大家會喜歡喔!

〈長恨歌傳〉     陳鴻

  唐玄宗開元年間,天下歌舞昇平,四海無事。然而玄宗做皇帝多年,漸漸厭倦了朝政,遂不再夜以繼日地處理國事,就把朝中的大小事務,盡數丟給了丞相李林甫去管理,自己則經常深居內宮遊戲宴飲,沉溺於音樂與美色之中。在此之前,元獻皇后和武淑妃同樣受過玄宗的寵幸,而她們相繼去世後,宮中雖仍有上等人家女兒成千上萬,卻沒一個能看得上眼,因此玄宗整天悶悶不樂。

  當時每年十月,玄宗總會乘著車駕去華清宮,宮內宮外的命婦(受有封號的婦人)們全換上光彩奪目的衣服,如影隨形地緊跟著玄宗的車隊一同前往。玄宗享受完,也會賞賜給命婦們在御用溫泉中沐浴的權利。看著春風吹拂華清池水,命婦們優游自在地於池中清洗的景象,玄宗不禁春心蕩漾,恍惚中像是瞧見了什麼,但環視了前後左右的女子,只覺得一個個面容盡如地上的塵土,毫無光彩。因而下令叫高力士暗地裡到宮外搜尋美人,最後於壽王李瑁(ㄇㄠˋ)的府第之中尋得了弘農郡楊玄琰(ㄧㄢˇ)的女兒,是位方成年不久的十五歲少女(壽王李瑁為玄宗之子,此舉無疑是娶媳為妻,跟兒子搶女人)。

  楊氏少女鬢髮細膩而潤澤,不胖不瘦身材適中,一舉一動顯得嫻靜嫵媚,猶如漢武帝的李夫人再世。於是玄宗另外造了一個溫泉浴池,讓少女能去洗滌身軀,而她洗完出水,一身柔弱無力的模樣,似乎連穿輕柔的綢衣也經受不住。少女外表光彩煥發,明豔動人,玄宗覺得相當滿意。於正式進見玄宗那天,宮廷樂隊奏起了〈霓裳(ㄋㄧˊ ㄔㄤˊ)羽衣曲〉為少女伴行。定情的那天晚上,玄宗贈予少女金釵及鈿(ㄉㄧㄢˋ)盒,用來加深彼此間的情意,又讓她戴上了金步搖(一種女子的首飾,用金絲屈成花枝,綴珠玉以垂下,插於髻下,隨步而搖動,故稱為「金步搖」)與一副金耳墜。

  第二年,楊氏少女受冊封成為了貴妃,衣物器用的待遇相當於皇后的一半。此後楊貴妃更加用心梳妝打扮,學會說更多悅耳動聽的話,種種嬌柔魅惑的舉動,全是為了討皇上的歡心,自然愈得玄宗的寵愛。當時玄宗巡視各州,祭祀五嶽山川,在驪(ㄌㄧˊ)山上度過風雪的夜晚,於洛陽上陽宮經歷春天的早晨,貴妃與玄宗總是形影不離地同乘一輛車,住宿同一處所,飲宴有專席,就寢有專房。儘管已有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妃嬪稱號)、八十一御妻(妃嬪稱號),還有後宮才人和樂府無數歌女,不過玄宗連瞥她們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從此六宮之中再也沒有其他嬪妃能為玄宗召去侍寢,這不僅僅是由於楊貴妃出眾的美貌與風姿,還因為她聰明伶俐,善於逢迎獻媚。常常玄宗尚未開口,楊貴妃便能猜到玄宗的心意迎合他,這當中確實有著無法言傳的奇妙之處。

  楊貴妃的叔父兄弟們皆因她的地位獲得了清高尊貴的官職,或者封爵為公侯;姊妹們則封為國夫人,富貴程度堪比皇族,至於車轎服飾及住宅方面,則與大長(ㄓㄤˇ)公主(皇帝的姑母)不相上下,可得到的恩惠和權力卻遠遠高出許多。楊貴妃的親屬們出入宮門禁衛士兵無人敢擋,京城裡的大官們縱使碰面同樣不敢正眼相視。當時民間甚至流傳歌謠曰:「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歡。」或曰:「男不封侯女作妃,君看女卻為門楣。」由此可見楊氏家族發達得勢的際遇,竟被百姓們欣羨到了如此地步。

  至天寶末年,楊貴妃的兄長楊國忠竊據了丞相之位,蒙蔽玄宗把持了國家大權。後來安祿山領兵作亂,朝京城進軍,便是以討伐楊氏家族為口號。很快地,潼(ㄊㄨㄥˊ)關失守了,玄宗不得已往南逃命。出了咸陽,途中停在馬嵬(ㄨㄟˊ)坡時,玄宗的禁衛軍全拿著武器不肯前進。此時隨從的大小官員跪於玄宗車駕前,請求像漢景帝誅殺晁(ㄔㄠˊ)錯(西漢初著名政論家,景帝時遷御史大夫,以倡議削諸侯封地,致吳、楚等七國舉兵造反,要求誅錯,於是被殺。)那樣,殺掉楊國忠以謝天下。楊國忠乃戴上請罪的氂纓(ㄌㄧˊ ㄧㄥ,用氂牛尾毛製成的帽纓。古代官員有過,則頭戴白冠氂纓,表示待罪之身)並盤水加劍(古代大臣將劍放在盛水的盤子上,用以表示如果有罪,願受公正的制裁,自刎而死)向玄宗請罪,下場即是處死於道旁。可左右的侍從依然不滿意,玄宗問他們還欲如何,當時敢說話的人進而請求殺掉楊貴妃消除天下人的怨恨。玄宗眼見這事大局已定難以挽回,可又不忍心目睹心愛的女子死去,只好拉起袖子擋住自己的視線,讓人把她拖了下去。即使楊貴妃害怕地奮力掙扎,最終仍然為白綾帶絞殺而亡。

  不久玄宗逃到了成都,肅宗乘勢於靈武繼承了皇位。第二年,叛亂之首安祿山遇刺身亡,玄宗又乘著車駕回到了都城。肅宗把玄宗尊為太上皇,送到南面的興慶宮養老,不久再遷至西內太極宮(肅宗雖然奉玄宗為太上皇,但是後來憂其有復辟之心,後期玄宗已算是軟禁之身,畢竟天底下皇帝一名就足夠了)。時光飛逝,往事宛如過眼雲煙,玄宗不禁樂盡悲來。每逢春天的白晝、冬天的夜晚、夏天池中的蓮花盛開、秋天宮中的槐樹落葉,或是聽到宮中樂工們吹起玉管,演奏〈霓裳羽衣曲〉的時候,玄宗往往是滿面愁容,左右的侍從見狀也無能為力地暗自嘆息。三年的時光中,思念楊貴妃的感情絲毫沒有減少,每每盼望能在夢中與她重逢,卻始終渺渺茫茫無法實現。

  當時,正好有一方士從四川來到了長安,得知太上皇心裡十分想念楊貴妃,隨即自薦說自己會李少君(西漢方士,曾向漢武帝建議行辟穀、祠灶、煉丹砂為黃金三事,頗為武帝信任)的招魂法術。玄宗一聽非常高興,立即命其去尋覓貴妃的芳魂。方士使出了渾身解數,卻沒有找到。接著又騰雲駕霧,上達天界、下入地府到處尋找,依舊毫無所獲。於是再到周圍東西南北四方和天地之外去尋找,往最東面的大海極遠邊界飛去,越過蓬萊山,方士見到一座高聳無比的仙山,上面建有許多樓閣,其中西廂房檐下有個洞門朝東,門扉緊閉,上頭題著「玉妃太真院」五個字。

  方士拔下髮簪敲了敲門,有個紮著雙鬟的女童出來查看,方士倉促間還未開口說話,只見女童又走了回去。不久換成一位穿著青綠衣裳的侍女露面,詢問方士從何而來。方士說明自己乃唐朝天子的使者,且表達了自己的來意。綠衣侍女說:「玉妃此刻正在歇息,請稍待片刻。」這時仙洞雲海沉沉,天色逐漸轉暗,美玉做成的門扉再次闔上,四周一片寂靜無聲。方士屏息而立,拱手站於門外恭敬地等候著。

  過了許久,方才的綠衣侍女才接待方士進門,並且說:「玉妃出來了。」方士眼前出現了一名女子,頭戴金色蓮花冠,披著紫色的絲織衣物,身佩紅玉,腳納鳳頭鞋,在七八個侍女的簇擁下緩步走來,正是從前的楊貴妃。玉妃朝方士行了個禮,問起玄宗的近況,然後又打聽了天寶十四年以後的事。聽方士說完,玉妃臉上浮現出了感傷的神色,用手示意綠衣侍女,讓她取來金釵及鈿盒,各分成一半交給方士說:「替我向太上皇道謝,我獻上這兩件物品,是為了表明我不曾忘記過往日的恩愛。」方士謹記玉妃的話並收下了信物

  當方士要動身回去時,忽然頓了一下,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玉妃詢問是否還有什麼要求,方士旋即上前跪下說:「想再請玉妃說一件您與太上皇兩人之間昔日的私事,是他人未曾知曉的,以便對太上皇證實我所言不假。不然,單憑這金釵加鈿盒,或許會給懷疑是如同漢文帝時新垣(ㄩㄢˊ)平(西漢趙國人,善於望氣之術,因假造祥瑞欺騙漢文帝,遭滅族)以道術所設的騙局也說不定。」玉妃聞言陷入了沉思,往後踱了幾步,彷彿在回憶著什麼。過了一會,才慢慢地說道:「天寶十年的時候,我侍候皇上一同到驪山宮中避暑。那時正逢七月初七,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按照秦地的風俗,要在那天晚上掛起錦繡的帷幕,陳列佳餚,擺放瓜果,並於院子裡焚香,人們把這稱作乞巧,皇宮中尤其重視這件事。當時是半夜時分,侍衛們已到東西廂房中休息,唯我單獨侍候皇上。皇上靠著我的肩膀站在一起,仰望天空感嘆牛郎織女的遭遇,我倆有感而發地悄悄立誓,願世世代代皆能成為夫妻。說完彼此拉起對方的手輕聲哭泣,這件事只有皇上才知道。」語畢,玉妃從而悲傷地說:「由於憶起了這個誓言,我又不能於此長居了,之後將再回到凡間,與皇上繼續未了的情緣。不論是在天上,抑或在人間。我倆一定會再相逢,並且如先前般締結姻緣。」最後交代:「太上皇的時日恐怕也不長了,請轉告他多多保重,勿再自尋煩惱。」方士回來稟報了所有的經過,玄宗聽完內心哀痛難過,久久不能自已。而其餘之事業已紀錄於國史之中,在此不予贅述。

  唐憲宗元和元年,盩厔(ㄓㄡ ㄓˋ)縣尉白居易,做了一首詩歌來敘述這件事。並把先前秀才出身的陳鴻所作之這篇傳記放到詩的前面,當作〈長恨歌傳〉。白居易的詩歌寫道:「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以下為長恨歌內容,予以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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