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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會,1730年9月)
「這絕對是我聞過最新鮮的嚎哭者!」崔斯坦砍倒腐屍評論道。
「因為這全都是幻象!」蘭斯洛特閃過直撲而來的嚎哭者並斬下對方頭顱,身首分離的人類屍體立刻化為一團煙霧,一張破紙條從煙霧中飄出。「繼續前進!」
「用不著你發號施令!」金髮吸血鬼對他吐舌。
「專心點好嗎?」芙烈達搶先他們一步踹開競技場大門,裡頭站了滿臉驚恐的托加公爵。「嗨,公爵,該去死囉。」
「你們不能這樣──」托加公爵的幻象尖聲哀號,但一條紅色巨龍突然間擋在騎士們面前發出咆哮。
「喂,這樣算作弊吧?」蘭斯洛特不快地攤手。
「我被告知任何幻象都在可允許的範圍內。」莫里斯從巨龍腳邊走出。
「別告訴我連你都是幻象!」
「好吧,這倒不行,很遺憾。」
「等下你就慘了!」崔斯坦跳上龍背試圖砍斷巨龍腦袋但馬上被甩下來,巨龍張嘴朝他噴出烈焰,一圈發光文字在金髮吸血鬼被烈焰吞沒時從身旁竄出將之牢牢綁在地上。「幹!」
很好,這下他會被布萊克伍德嘲笑很久。
「看來得先處理製造幻象的原兇!」芙烈達衝向褐髮青年。
「好選擇。」莫里斯擋下長劍攻擊和芙烈達展開比劃,卻在八字鬍騎士加入時開始感到吃不消。
「別太仗勢!」蘭斯洛特成功打飛莫里斯的劍然後用力架住他。「投降吧!」
「如果我說不呢?」他高傲地回嘴,來自腹部的重擊讓他只能跪地乾嘔,所有幻象噗一聲消失無蹤。
「我們贏了。」芙烈達收回拳頭。
「哇噢,妳可能把他整排肋骨給打斷了。」蘭斯洛特幸災樂禍地看著快要失去意識的褐髮青年。
「你們原本只需要把托加公爵的幻象劈成兩半而已。」布萊克伍德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但事實顯示我們能做得更好,隊長。」
「當然,大女孩,妳表現得很好。」他輕拍芙烈達的肩膀,蹲下身看著滿臉狼狽的莫里斯。「你的力量還不夠穩定,我不認為是時候答應族長讓你帶領嚎哭者軍團。」
「我知道……」莫里斯挫敗地低頭。
「加上太過輕敵。」
「我很抱歉,老師。」
「可以先放開我嗎?」崔斯坦不滿地開口。
「崔斯坦那小子就由你負責了,等一下到書房見我。」布萊克伍德扶起莫里斯檢查傷勢,確認斷骨已恢復原狀便晃出競技場大門。
「需要吃點東西補充體力嗎,小傢伙?」芙烈達終於對他流露些許同情。
「不需要。」他解開崔斯坦身上的咒語,隨即被金髮吸血鬼壓回地上痛毆。
「這下你需要好好吃頓飯了。」蘭斯洛特聳了聳肩。「嘿,芙烈達,妳上次看見莫里斯吃東西是什麼時候?」
「總覺得快半個月沒見過他進食了。」芙烈達掐指計算。
「我真的……有這麼久沒吃東西了嗎?」莫里斯躺在地上呻吟。
「你到底有什麼問題啊?」崔斯坦惱怒地把他拎起來。「你上個月在享樂間已經夠奇怪了,現在又想幹嘛?餓死自己嗎?」
「……我不知道。」
「是是是你什麼都不知道……」
過沒多久他回到布萊克伍德位於騎士團塔樓的書房接受一連串檢查,吸血鬼醫生最後坐回椅子翹起二郎腿看著他,略為慵懶的灰色雙眼沒能洩漏太多想法。
「我想你只是在慾望上比較不敏感而已,這沒什麼大不了,我們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當然也會有所差異。」
「所以老師您認為珀爾伯爵說的……」不安神色仍未從褐髮青年臉上褪去。
「我知道珀爾的意思,但我不信他那套歪理,勸你最好也不要。」布萊克伍德示意莫里斯把衣服穿上。
「……好的。」
「放輕鬆點,莫里斯,你的身體沒有問題,你根本只是被珀爾和崔斯坦他們給嚇壞了。」吸血鬼醫生搓揉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有很多時間能找出自己要的是什麼,除非比起其他族人你更喜歡我,哈哈。」
「呃……我應該不會對老師抱有那樣的情感,但我確實需要時間,我現在恐怕是操之過急了。」
「你一定能找到讓你心動的對象。」布萊克伍德在他踏出房門前用力抱他一下。「無論你的選擇是什麼,我都會支持你。」
他努力擠出笑容。
「謝謝您。」
布萊克伍德的下一站是伊莉莎白的書房,紅袍女人端坐書桌前焦慮地批改公文,當吸血鬼醫生出現門口時回以皺眉。「莫里斯表現如何?」
「他在體力透支前用幻象製造出來的嚎哭者把我的三個小隊擊退到只剩小隊長,就連崔斯坦也成了他的手下敗將。」
「但他還是輸了?」
「身為他的老師,我認為他仍需要磨練。」
「我想也是。」伊莉莎白嘆了口氣。「至於享樂間的事情你怎麼看?他的身體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待在享樂間那種環境實在不太可能在身體上毫無反應,但莫里斯卻……」
「小傢伙只是太緊張了。」布萊克伍德忍不住幫她整理起凌亂的桌面,雖然他的書桌也沒好到哪去。「他才剛成年,我不認為這跟他一出生就被轉化有關。莫里斯可能就只是比同年齡的族人在慾望上發展較為遲緩而已,這並不是多嚴重的事情,即使在老家族裡也不是沒有過這種案例。當然,也不會因此需要長期依賴藥物,所以您大可放心。」
「他那天晚上一見到我就鑽進我懷裡不停道歉,那模樣實在令我心碎。」她放下鵝毛筆。「當他逐漸成長,我時時刻刻都在擔心當年的選擇會讓他成為有缺陷的孩子。那些訕笑,那些流言蜚語……我無法永遠保護他,總有一天他得獨自面對這一切。」
「莫里斯會沒事的,伊莉莎白,他很完美。」
「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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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以為那頭狼人想攻擊你。」雅各舉起水桶把浸泡芳香乾藥草的溫熱池水倒到莫里斯頭上。「結果你竟然親他,我當下根本不知道是要衝出樹林救人還是回城寨拿棉被給你們。」
「別這麼說,雅各,我們目前的關係僅止於此。」莫里斯閉眼靠上浴池邊緣。
「你要我相信你和那頭狼人從前年以來只接過吻?」
「沒錯。」
「而你現在打算邀他進城寨共度春宵?」
「你覺得我看起來有如此積極?」
「你都叫我準備這池香死人的洗澡水了,難不成要順便幫你把床上灑滿玫瑰花瓣嗎?」
「如果你願意的話。」頑皮笑容難得地從莫里斯的嘴角揚起。
「是是是,如果這時間島上找得到玫瑰花我鐵定先拿去送老婆。」雅各沒好氣地回嘴然後轉頭看著幾個在澡堂外探頭探腦的嚎哭者士兵。「怎麼啦?」
「城寨外有狼族王子想見巴托里大人。」
「現在連午夜都還沒過耶。」媽的有夠猴急。雅各搖搖頭。
「還帶了條小不啦嘰的龍。」
「請他到大廳稍等。」莫里斯吩咐道。
「遵命,巴托里大人。」
「喔對了,這個給你。」雅各在褐髮青年爬出浴池時從口袋掏出一個裝有墨綠色液體的小玻璃瓶。
「這是……」
「春藥。市集最好的貨,狼族總是有最新鮮的龍血。」
「我想我不會需要用到……」
「保險起見。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到時候因為太緊張而壞了好事,這藥能幫助你放鬆,但別整罐喝掉就是了,我可沒興趣聽整晚叫床聲。」
「我知道。」莫里斯嘆口氣看著滿臉得意的大個子。「謝謝你,雅各。」
「沒什麼啦,難得見到老大這麼開心,我會暫時無視對方是個狼族的。」雅各無奈地搓揉他的頭髮。
約克聽見熟悉音色時興奮地轉身,馬上扔下與他交談的族人們抱住莫里斯嗅聞。「你聞起來好香!」
「很猴急欸叔叔。」長了狼耳的銀髮女孩不禁吐槽,琥珀則是趴在她肩上對褐髮青年發出不滿的嘶嘶聲。
「很高興您喜歡。」莫里斯好奇地望向那些陌生面孔。「他們是……」
「她是我大哥的女兒琪琪,跟我同年。」約克指著銀髮女孩說道。「至於這三位壯丁是我的表哥達米安、曼塔斯和歐拉夫,他們三胞胎是狼族今年在哥特蘭島的駐軍成員,你的大個子手下應該見過他們。」
「副手。」雅各努力壓下翻白眼慾望。「是的,我這陣子常看到他們。」
「我知道這傢伙!他就是雅各‧穆瑞,早上的市集鬥毆有一半要算在他頭上!」達米安不滿地指控雅各。
「少來了,你們狼族每次都是始作俑者好嗎?」
「好了兩位,早上的事情已經調解完畢,現在不是再次挑起爭端的時候。」莫里斯走到兩人中間友善地對達米安伸出手,達米安只好勉為其難握住它。「我是嚎哭者軍團團長巴托里‧莫里斯,很高興認識你們。」
「我是原狼族勇士達米安,約克那小子談你談了整整一年。」
「原來如此……」莫里斯再度感到臉頰發燙。
「總之還是很高興見到你啦,我已經聽到耳朵快長繭了。」達米安瞟了正在逗弄寵物的表弟一眼。
「好好招待我們的貴賓,我記得你在城寨裡珍藏不少佳釀。」他轉過頭對雅各耳語,這讓大個子只能跟琥珀一樣滿臉不爽。
「好啦好啦,我會送吃的和輸血設備去你房間。」雅各只好拍拍屁股走人。「祝你約會愉快。」
「他為什麼要替你準備輸血設備?」約克跟著莫里斯踏進城寨二樓的起居室時疑惑地開口。
「怕我不小心咬到您中毒用的。」莫里斯脫下外袍解釋道。
「噢……」鮮黃狼眼在壁爐火光下閃爍著慾望。「我在享樂間看過有些血族興奮時會咬人,挺性感的。」
「可惜我們不能這麼做。」他拿起放在壁爐前小木桌上的酒瓶為兩人倒酒,在嚎哭者推著餐車和輸血設備走進來時拿起酒杯走向狼人王子。
「我可以咬你,如果你想要的話。」約克接過杯子痛飲一口。
「我很期待。」
「你還沒吃晚餐嗎?」
「還沒,您呢?」
「剛才吃了點烤肉,但隨時有胃口享受美食。」約克愉快地挑眉。
「這句話有兩種涵義對吧?」莫里斯忍不住笑了出來。
「被你發現了,嘿嘿。」
「殿下想先來點什麼呢?」
「先來點甜食好了。」約克捏起蛋糕上的糖漬櫻桃塞進嘴巴。「唔……超好吃。」
「您也會愛上那個蛋糕的。」莫里斯為自己的酒杯倒了點血進去,感受帶有鐵鏽味的酒水浸潤口腔。
「如果你不阻止我,我可會把蛋糕上的櫻桃吃光喔。」約克把櫻桃湊到他嘴邊。
「沒關係,您喜歡就好。」他害羞地張嘴含住櫻桃,舌尖不經意從帶有指爪的指尖滑過。
約克對眼前景象發出壓抑的低吼。
或許我用不著那瓶藥。
莫里斯舔拭那些手指時感到一股陌生暖意流遍全身。
「晚餐可以慢點吃。」
約克抱住他親吻前這麼說。
他們摔上床時幾乎使地板震動,衣物伴隨濕熱喘息迅速佔據起居室各處,直到莫里斯感覺胸口傳來刺痛才用力推開興奮過頭的狼族王子。
「弄痛你了嗎?」約克連忙放開他。
「我好像被燙到了。」他不解地觸摸發紅肌膚,但馬上就發現灼熱感來源。「您身上有聖物?」
「啥?」
「您脖子上的項鍊。」
「這是我媽給我的護身符。」約克拎起狼頭造型的金屬墜子然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該死,我知道你的意思,這墜子是族裡長老做的,擁有芬里爾(Fenrir)的力量,擁有魔法的生物會被……」
「我很抱歉。」
「不不不你不需要道歉!我可以把它拿下來!」
「不!殿下不需要這樣!」他阻止約克的動作。「我可以穿上衣服,這樣就不會直接接觸項鍊了。」
「你確定這樣就沒問題了?」約克擔心地看著褐髮青年爬下床撈起上衣。
「嗯,我們能繼續嗎?」
「當然。」約克把他抱回床上。「該道歉的是我,我竟然忘記這件事。」
「我真是個麻煩的傢伙。」他嘆息地接受愛撫與更多熾熱親吻,在約克的手接近下腹時覆上那些帶有指爪的手指讓它們繼續往下探尋。
「我愛你。」約克埋進他的頸邊低喃。
他只能閉上眼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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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踏進澡堂時對腓德列克露出笑容。
「難得看見你泡澡。」
「總得想辦法面對恐懼。」腓德列克抓住欄杆從浴池走出,雙手環繞金髮吸血鬼的腰際陷入深吻。
「我記得議會有規定不能在澡堂裡幹炮。」他靠上石牆時呻吟道。
「別被看到就好。」
「色鬼……噢!這樣好舒服!」
「我能讓你更舒服。」腓德列克拉下他的領巾嚙咬蒼白肌膚。
「唔嗯……我知道……」他揪住黑亮髮絲要對方正眼看他。「那就別在我的夢裡瞎攪和,腓德列克。」
所有影像如蠟燭般融化。
「你知道你這次昏了多久嗎?」腓德列克坐在床邊看著他。
「我們不是還在舊議會……」他惱怒地搓揉太陽穴。
「我們已經回到幽冥女王的地盤四個月了,亞瑟,你昏迷太久讓我有點擔心,所以只好先回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馬力歐他……」
「安卓亞斯殺了馬力歐,因為他已經成為盛裝血王靈魂碎片的容器,得這麼做才能同時摧毀血王的靈魂以及讓他解脫,但血王還是破壞封印逃跑了。族裡現在仍在追查她的下落,還派安卓亞斯和他那位神父朋友去請求維西‧奧圖的學徒出面幫忙。」
「該死……」亞瑟努力撐起上半身。「但我怎麼會昏迷這麼久?」
「羅特巴特一直想侵占你的意識奪回力量,所以你才會在跟馬力歐決鬥時不支倒地,不過現在問題已經解決了,那噁心東西再鬧下去會連辦公桌都下不了。」腓德列克露出殘忍笑容。
「謝啦……」亞瑟在他的攙扶下走下床。「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暫時無法再多做什麼,我已經完成幽冥女王交代的工作,也就是帶你回到她的領土,她不會再讓我們干涉血王的事情。」
「所以我們要眼睜睜看著血王摧毀人間嗎?」血紅雙眸流露著憤慨。
「摩莉甘失去對血王的控制,所以寧願放任血王被消滅。」熟悉女聲竄進兩人耳道。
「莎弗?」亞瑟瞪大眼睛。
「差點忘記告訴你馬力歐殺了她,用她的血破壞血王的封印。」腓德列克聳了聳肩。
「喔不……」
「你們兩個運氣好還能擔任使者,我現在只能幫摩莉甘端茶而已。當然,我也見不到維西‧奧圖那渾球。」女詩人不快地說。
「但摩莉甘為何會失去對血王的控制?那老太婆不是應該法力無邊嗎?」金髮吸血鬼質疑道。
「可能是因為長期被封印禁錮的緣故,血王仍奇蹟般保有幽冥女王無法介入的執念,這就是幽冥女王寧願讓血王被消滅的原因,說難聽點就是她還不想在染指人間前就被不聽話的工具破壞好事。」
「但她仍不能親手處理自己製造出來的怪物?」
「因為摩莉甘無法直接干預人間,就這樣。」莎弗攤手以對。「還有請別用怪物稱呼血王,她是我的學生。」
「什麼?!」這下連腓德列克都驚訝萬分了。
「安卓亞斯似乎發現許多被埋沒的真相,但來不及告訴你們。」
但願真相不會讓你心碎,亞瑟,梅西亞早已看見你哭泣的面容。
莎弗走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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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爾巴阡山脈,瓦拉幾亞)
班尼迪托不滿地在破敗大廳裡來回踱步,距離他和布萊克伍德進入這座詭異的山中城堡已近半天,但城堡主人──那個看起來能被一拳打散骨頭的乾癟老頭──無論如何就是不讓他加入討論,還把他鎖在這冷死人的鬼地方。
「好歹幫壁爐升個火……」他咬牙切齒地碎念,但一陣窸窣聲讓他立即握緊劍柄。
「安卓亞斯。」
魅惑嗓音在近乎黑暗的大廳裡響起。
他看見三個妖豔的女人朝自己飄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