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恐怖－《窺》18.三女

 

　　聽完周念欣的論點後，張高兩人陷入短暫的沉思，這時女孩視線轉移到自進咖啡廳後一直緊靠在自己身旁的隨身包，接著又把目光落到桌上的筆記本，張警官思考過程中無意間發現對方這一連串的舉動。

　　「但是──」老高率先打破沉默再次舉手發言：「如果是這樣的話，宇文的筆記在屍體被運至醫院期間還是會被發現呢！然而，無論是警方還是醫學中心的人都沒有在他身上找到這本筆記。」

　　高警官仍相當在意兒子筆記如何轉移這件事。即使知道這些事件確實因局長兒子的死與他們被撤出搜查小組，證實有「人為」介入的跡象，但現在他們需要更多、更具體的線索來做為私下調查的依據，就算只是不起眼的蛛絲馬跡都格外重要。

　　另一方面也是他覺得就算是聽了周念欣的說法，仍無法解釋筆記轉移存在盲點，與其說高警官現在想要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說法，更像是要一個能推敲思考的點，而對面的張警官則是看出他的想法。

　　「確實是這樣。其實在妳來之前，我們有提到小高靈體是否能轉移物品這個假設。當然，如果這個假設成立的話，就能不必去解釋所有事件中不符正常法則的疑點，而且都已經有死者死後持續與活人接觸，林聖輝所搭電梯墜落跟棺木滑落是發生在同時間的前例了，所以如果能從妳這裡證實這個假設的話，或許我們在人為部分就能捨棄一些錯誤方向的推論。

　　不過，以目前看來，小高筆記的出現確實是唯一能導出正論的關鍵，無論是筆記內容還是出現方式。簡單來講，如果那時候警方還是醫學中心有『內鬼』存在的話，那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行動需要注意，而且是私下調查的一個重要線索。」

　　「等等！晨高，你怎麼會知道棺木滑落跟電梯墜落是在同一時間發生的？」

　　不同方才老高指出發生三次亡靈與活人接觸的事實，這次變成張警官的話讓他感到訝異。

　　只見張警官先是乾笑幾聲後又將杯中黑咖啡一飲而盡，接著才聲音沙啞的開口。

　　「我也開始試著不用正常邏輯跟科學角度去做思考了呢！我在這裡指的同時間並非是電梯墜落跟棺木滑落是同時發生，而是林聖輝的死亡同時間出現在兩個地方。

　　想想看，其他無論是陳予仁或是小高他們，都是在實際死去後如同靈魂出竅般跟周遭的人有接觸一段時間後才『消失』的，林聖輝即使是死後也遵循這種法則消失在眾人眼前。不過，就算最後消失的結果相同，但狀態卻有所不同，林聖輝沒有像還活著一樣跟其他人接觸，而是出現時就已經是死亡的狀態，就跟局長被關入鐵櫃裡一樣，所以是否百貨公司置物櫃內發現的屍體也是如此呢？」

　　「從死亡狀態去做思考嗎？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見到話題進入迂迴枝節的老高一時反應不過來，臉部表情糾結成一團，接著卻又突然恍然大悟。

　　「等等！似乎從一開始『折骨案』林庚呈的女下屬、陳予仁軀體被凹折塞入冰箱上層跟江家三口肢體被絞爛、扭曲拋在浴室中的死法都相同呢！」

　　「如果從這方向觀察，確實能看出命案間其實還是有連結點啊……所以如果像我剛才說的拋掉科學角度的思考，這些死者都有歷經轉移過程的話，那麼就能解決掉他們死狀跟出現地點是人為這點。」

　　的確，如果以這出發點去做聯想的話，「人為」反而是死者遇害狀況的癥結點，但是身為刑警的張警官顯然還是對這樣的推論有些掙扎，即使他最後解開了老高一時不解的疑惑。

　　「所以我猜想，既然鬼的主體有三種意識，那是否不同的亡靈對被害人有不同的殺害方式。比如說，小女孩喜歡留下預言塗鴉，最後迷惑死者走入死亡佈局。在森林的最後指引我們找到小高他們屍體的另一名女鬼，喜歡用凹折被害人軀體方式跟支解將人殺害，然後那名使人產生幻覺的女學生則有轉移跟使人看到幻象的能力。」

　　「晨高，你怎麼把現實中存在的鬼怪說得好像小說或奇幻電影中才會有的設定？」

　　聽完同伴的話，老高全身顫抖，而發出顫抖則是因為他認為已經是大叔年紀的同伴，思考卻超乎自己對同齡人的想像。

　　「那你說說看任何靈異現象難道都在我們正常人的思考範疇中嗎？這次我們確實就是遇到了，如今再用刑警那一套科學辦案反而才顯得狹隘吧？還是你想說有人被鬼附身、被抓交替那些都是鬼這種角色被賦予的設定嗎？有些設定不外乎是後人以自己認知去做的定義。」

　　張警官雖然不喜歡這種思考方式，但對自己不畏羞恥講出來的假設遭到這種反駁還是有點惱怒，而繃起的臉也嚇到前來續杯的店員。

　　「唉……反正我就是猜想她們的做為估計都跟生前最後的遭遇或最有印象的記憶有關吧？所以才會出現在我們看來的花式殺人，但其實三人的殺人手法有不同組合，進而更讓我們誤以為有不同人犯案而且毫無關聯。」

　　「可是同步轉移的話，死者真正的屍體還是會繼續留在現場吧？就像林聖輝一樣，棺木中的屍體消失了，但是其他被害人卻沒有這種情況。」老高依然不服氣的提出反駁。

　　「老高，你說對了！」

　　張警官用手拍了一下桌子，接著指向對方，語氣充滿自信。

　　「有塗鴉的現場屍體都會保持完整不會被支解分裂或扭曲到不成人形對吧？」

　　聞言，老高再次一愣，再次快速回想所有命案的屍體狀況，然後發出中年大叔的囈語跟音調逐漸拉高的叫聲。

　　「這就是我猜想三人雖然一體，但是否還是能令被害人有不同死法假設的思考原點！進而產生棺木中的林聖輝不同於他人之死的猜想。因為讓人發現棺木，接著循線還有在女鬼幫助下找到小高屍體，最後是發現小高的筆記本。林聖輝出現在棺木只是這觸發一連串事情的起點，所以他沒有靈魂跟活人接觸的現象，因為那不必要也沒意義，林聖輝就只是棋子罷了！只要他出現在棺木中被人發現，接著由小女孩接手領路來執行目標就好了，以至於用在他身上的死亡排列組合因而改變！」

　　知道老高即將因這完全跳脫正常科學推論，進而發現案件癥結點而興奮大叫的張警官趕緊摀住對方嘴巴，接著兩人幾乎同步的將目光轉向始終沒有發言的周念欣，對方見狀不免吞下最後一口留在口中的拿鐵。

　　「的確是很大膽的假設，而且跳脫刑警給人的一般形象呢……」

　　這時候才發覺失態的兩名刑警假裝咳了幾聲後，好整以暇地坐回座位上。

　　「周小姐，這方面的思考不知是否妳也認同？雖然這麼說很抱歉，但因對玄學本就陌生，所以才會有這種天馬行空的想像，只是，如果要解釋這些案件中不合邏輯的地方，確實也只能這麼想了吧？這是在聽到妳剛才提出的三人為一體這說法後，突然從我腦中冒出的狂想。」

　　張晨高冷靜的喝下熱咖啡。

　　周念欣先是看了放在桌上小高的筆記本一眼，在沉默半晌後才回應。

　　「的確，我不能完全否定張警官所做的分析跟假設，在高宇文警官筆記最後為何會出現在高警官手上似乎也解釋得過去。畢竟，那名『女性』在分局與眾人對峙時，完全不避諱的出現在全國民眾前，這不也證明了一連串的作為其中一個目的就是不想讓事件平息，甚至是想將真相公諸於世，這一點也與人為部分想壓下案件跟隱瞞某些真相有了呼應。」

　　不同前不久兩名刑警從科學角度去推敲，周念欣從靈學角度去分析，這次是兩方交換過來，分別針對對方說法去做訊息連結。

　　「雖然高宇文警官與其他兩位同仁被作為自己重獲自由的傀儡被帶入原本被埋葬的地點，然而，一昧的報復、殺人，勢必無法使她們得到解脫，所以選擇將一切公諸於世，這也是真正能使惡人罪刑受世人檢視的做法吧？

　　只不過，知道估計事件最後仍會被上頭壓下來的她們，注意到高宇文警官手握記載調查內容關鍵線索的筆記本，所以為了真相公諸於世的目的跟早一步將筆記搶下，她們正好利用棺木滑落破除術式的手段誘使你們找到那些屍體，只不過，你們當下沒有發現筆記，畢竟當下都嚇壞了。」

　　聽到一名年輕女孩如此陳述身為成熟男人跟刑警的失態，張高兩人眼神無地自容的游移。

　　「好啦！其實那也算是正常人都會有的反應，兩位不必太過在意。」

　　發現兩人反應的周念欣趕緊笑著帶過，接著又繼續說道。

　　「然後這裡也能順便解開兩人一開始的疑惑，也就是靈體是否能轉移實際物品這點。剛才張警官的說法其實也沒錯，並可以從一連串命案無法解釋的屍體狀況看出靈體若有某種程度上的能力增幅跟情緒促使的能量積累，是有可能令物質出現變化或移動的，或可能製造出幻象，更甚者會迫使遭遇者有時間跟空間感上的錯亂，通常稱之為『靈動』跟『超自然現象』。相信在科技如此發達的現在，仍會出現無法解釋的現象，也有不少人有過這類的經驗，而這些爭論在人們以不同觀點、角度跟知識去聯想探討下，使得諸多電影、文學等作品衍生而出，然後作品經由設定令受眾群有更高的接受度跟娛樂性，所謂的設定概念就是由這產生的。」

　　兩名刑警的表情此時幾乎是完全同步並將注意力放在這女孩身上，他們沒忘記對方在秀麗外表下的另一面，只不過基於靈學研究者的刻板印象，令他們一時對對方將之與科學、藝術等條件一同探討說明的表現感到震驚。

　　「那麼，以我個人的角度怎麼看呢？我本身確實繼承了雙親跟祖父的衣缽成為通靈者，祖上過去甚至師承失傳的茅山術，但我自認道行還沒有很高深，從警方想要聯合全國通靈菁英跟我上次失手令徐警官遭到殺害這些事就可以看出。不過，若以我的看法，我認為那三名女性所組成的『集合體』早超乎我們的想像，所匯集的靈能恐怕更是難以應付，如果母親的失蹤真的跟這些事有關的話，那我確實可以確定前面的說法是肯定的。母親雖然非正統的繼承者，然而，在靈力感知跟天分上也讓她小有知名度，所以如果因此被某個人找上並綁架完成鎮壓三名女性的怨靈，可想而知她們遺留世間的怨念能量多麼可怕，移動物品跟使人死亡估計也不是太難的事。

　　不過，如果單純只是高宇文警官的靈魂，要想移動物品或活人的話，基本上還是有一定難度，更不用說他的屍身跟靈魂是被轉移到封印穴中的。被轉移其中的他可說是跟三人一開始一樣動彈不得，直到屍身被找到後才能現身在高警官面前，這同時也是三人的主要目的，可惜筆記最後仍落到他人手上，只是它在被上交到某人手中前就被轉移走了，直到那一天終於到了高警官手上。

　　至於高宇文警官雖然靈魂已經從封印穴中解放，最後還是被三人給帶走了。高警官，你最後看到的一幕就是這樣沒錯吧？」

　　聽到周念欣詢問自己的問題，令老高不由得全身一震。

　　因為他回想起兒子靈魂那天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幻象。只見對方完全說不出話，甚至最後被那個女人給帶走，駭人畫面令他身體發寒。

　　「所以周小姐認為小高的筆記是在屍體送到醫學中心過程中，或者是在醫學中心內被某人取走嗎？」

　　張警官思考可能而且有權拿走證物的人選同時發問。

　　周念欣點點頭，神情認真的說：「確實有這種可能，你們所懷疑的內鬼是存在的，不然一開始在樹林現場你們其中一人就會拿到筆記本，不過也可能對方考慮到當下交到你們手上的筆記會被拿走，所以選擇高警官在醫學中心時交給你。」

　　「那麼就要從一開始就出現在樹林裡的人去思考了。如果是某位基層員警受到上面命令要帶回筆記的話，那個主要人物可能也不會出現在現場，不，就是因為對方在現場，所以不能就此先交到我們手上，但即使如此，難道就不能在對方拿到當下就轉移嗎？還是因為什麼原因迫使他們沒辦法這麼做？」

　　「可是周小姐。」

　　在張晨高思考同時，老高突然轉身逼近周念欣，粗曠的上身使對方稍稍退卻。

　　「既然她們需要我們幫忙揭露真相，那為何還要在晨高跟敏翰身上下死亡預告？」

　　「這一點跟張警官剛才所提到三人因為死前面臨的情況跟生前最強烈記憶，使得三人會給予被害人不同死狀的說法有關。記得那個小女孩跟你們提到她的父親所說的交換條件這件事吧？」

　　「你是指在他們帶給我們線索同時也需要付出代價，鄭泉泓不死同時，需要由有人代替死亡這件事嗎？」張警官抬起頭來問道。

　　「張警官你說得沒錯，她們三人雖然最後成為一體，但因有各自的遭遇跟意念，還有各自想繼續留在這個世界甚至是報復的理由，然而，並非三人對事情的意見會完全相同，而其中就屬那名女性跟小女孩的力量較為強大，絕大多數女學生是被牽制的角色，不過也不代表其他兩人會完全不顧女學生的想法，所以才會有小女孩提到的交換條件。

　　也就是她們在告訴女學生：妳要的結果我們可以幫妳，但是帶走性命這件事她們一定會執行，差別在於對象的改變跟時間早晚。」

　　「之所以判定女學生在力量上是弱勢──」

　　「因為她引導孟欣救下了你，跟以原諒放過了鄭泉泓，從這就可看出至少她不想再繼續這些殺戮，相對的，力量上就顯得薄弱。因為如果她真有能力改變結局，估計就不會是其他兩人提出交換條件吧？另外，估計揭露真相的決定，恐怕也不是其他兩人實際想要的。」

　　張高兩人聽到此情緒複雜，想像其中一人被迫依附在一個個體上，那種痛苦想必是旁人無法想像。就如同強迫自己迎合別人，甚至是因此跟著去傷害其他人一樣。

　　「所以還是可以阻止她們繼續殺人嗎？」

　　張警官似乎找到停止獵奇殺人案件繼續發生的轉機，但卻見周念欣緩緩搖頭。

　　「事情還沒結束呢，無論是對人為部分的報復還是接下來對全國通靈者的反撲，死亡還會繼續。除非……我們先知曉全部真相跟──」

 

　　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