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來生,要化成一陣風,
一瞬間也能成為永恆。
沒有善感的情懷,沒有多情的眼睛。
一半在雨裡灑脫,
一半在春光裡旅行;
寂寞了,孤自去遠行,
把淡淡的思念統帶走,
從不思念,從不愛戀……
——《如果有來生》三毛(節錄)
我的名字叫做鈴。
有時候,思念,可以使遙遠的距離變得很靠近。
牛郎和織女之間隔了一片銀河,但,每逢約定的日子,他們卻總能再次相遇。
我想,思念就是這麼神奇。很多時候,兩人明明已經天人永隔了,卻還是因為想念而再次相見。有時是在夢裡,有時是在剎那間,在似夢非夢中,思慕彼此的兩人又再次相見了。
風和我,是從國中就知道彼此的朋友,後來上了高中,我們再一次的同班。他很膽小,很像那種漫畫裡三不五時就會被欺負的小孩那樣。但,他在勇敢的時候,也可以很勇敢。
他是個這樣的男生。除此以外,他還是一個從不會違背約定的人。他的這一面可能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哪怕是很了解,很認識他的人。但我知道。
大概在我們要進入高三的那年暑假,我生了一場病,一場不會好起來的病。整個夏天,都躺在房間裡那張白色的病床上,靜靜地,看著窗外其他放暑假的孩子們奔跑和玩耍,聽著蟬用力唱歌的聲音,沒有辦法離開家門一步,沒有辦法去體驗我人生中最後一個暑假。
也在那個時候,我更加的認識了風。
記得,在那年暑假,他沒有跟朋友們一起去看煙火,而是騎著腳踏車,爬到我房間的窗台上,跟我一起度過那個本來會很無聊的廟會慶典的夜晚。
他在我的窗前放上一串風鈴,風一吹來,就會發出清脆的聲音。那些聲音會讓我和他都感到放鬆,感覺,好平靜,好舒服,好像可以不需要這個身體,能夠坐著風,飛到天邊一樣。只要他在夜裡偷偷爬上了窗台,他都會搖動風鈴三下,換句話說,這也成為了我們的信物了。
我們總是這樣,在大半夜裡見面。儘管因為病情,我的父母不歡迎太多的客人來探訪,但我們仍然這樣度過了許許多多漫長的夏夜。
後來,到了開學以後,他也總是在每次放學的時候騎著腳踏車過來找我。有時是幫其他同學傳達給我的祝福信,有時是把應該要由我完成的功課從學校帶來,但更多時候,他其實就是想要來到窗台前,搖動三下風鈴,跟我見面。我知道。
他不是幼稚,他只是很真心,不會違背約定,即便是微不足道的約定。
記得在其中一個夏天的夜晚,也是我的生日的那一天,他帶著全班的祝福和蛋糕,來到我窗台上,搖動三下風鈴。不過在爬上來的途中,他不小心把蛋糕弄壞了,他還哭了出來呢!後來,我們一起吃著被弄壞的蛋糕,一起看著星星。
我們約定了,在每年的這個日子,他都會帶著祝福過來找我,直到我康復的那一天。他也在那年的大學考試中,錄取了位於遙遠的九州,一間不錯的大學。
就在那時,我走了。
那時也是,現在也是,我很想念,很想念,很想念這個世界,很想念風鈴的聲音,很想念風。
也因此,即便早該遠去,我依然在這世上徘徊。我跟著風一起搬家,一起把他的行李搬上貨車,也坐在載貨的貨箱上,與他一起去到遙遠的外地,一起生活。
我不再需要身體,我可以自由翱翔,我也不用再在乎門禁和病痛,我可以幸福的體會這個世界。思念就是這樣,它成了我與這個世界的連結。
好吧,也有可能,幸福只是錯覺,約定也可能騙人,連思念,也或許只是一種誤解。
在三日前,我看見風和一個我沒看過的美麗女子見面,交談,然後那個。早已是幽靈的我,感到錯愕。
我是說,我憑什麼關心別人的生活呢?早已死去的人,為什麼要留戀陽世間的感情,然後吃醋呢?我沒有權利干擾風的生活,我早該遠去。
是啊,錯的不是他,而是我。是我太執著於這個世界,明明早應離開去到彼岸。怪誰?只怪我一直放不下,直到在這個世間終於心碎。
我決定離開,順便帶走所有屬於我,並不該屬於這個世界的事物。帶走該給我的祝福,帶走我的照片,帶走過去我所有的思念。
我打包了我的行李,走上了去陰間的路。
再見了,風。我曾經喜歡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