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7年9月12日，下午五點，切斯特郡
薇奧拉的葬禮結束了。
雷蒙一家脫下浮誇的穿著，換上黑色的喪服齊聚一堂、弔唁他們偉大的家長。薇奧拉的面容如睡著般，留給世人的始終只有美。
葬禮規模低調，因為薇奧拉生前叮囑過，葬禮只准真正認識她的人前來，想湊熱鬧的十大家族一律婉拒。真正親臨現場的除了自家人，還有高宇維的神與畜，幾乎全員到齊。
「看到這麼多水果塔站在一起，實在有點噁心。」
葬禮結束，高宇維、艾莉絲、凱薩、里奧、葛蕾絲、尼可拉斯六人，均被安排在接待室。因為全是敵人，尼可拉斯體內的叔叔不太高興。
但對尼可拉斯來說，比起高不高興，更確切的形容詞是尷尬。離家出走這麼多天，什麼秘密都被他知道，尼可拉斯思考該怎麼面對家人。
「嘿！媽、里奧大哥，好久不見！」太詭異，「怎樣！都怪你們不告訴我！」會被打，「對不起，我不該擅自調查你們的秘密」又太孬，整個接待室陷入恐怖的沉默。尼可拉斯祈禱：隨便一個人說話都好，他快窒息了。
「兒子，聽說你的醫師執照被吊銷了？」
結果打破沉默的是凱薩。尼可拉斯想過各種話題，就是沒想到這個。
凱薩大叫：「Jesus！我堂堂希波克拉底創始人，自己兒子的醫師執照被吊銷？簡直笑話！」
尼可拉斯反瞪他，「希波克拉底腐敗成什麼德性，你這創辦人最需要檢討，輪不到你對我說教！」
衝突一觸即發，葛蕾絲到父子倆中間喊「卡！」，拉開兩人。
「難得所有人都在，」穿著黑色西裝的里奧不理他們，靠著牆提議：「宇維，開會。」
高宇維挑最大張的沙發坐下，「也好，難得艾莉絲和書蟲在。」他拍拍旁邊，示意艾莉絲也過來坐，卻被她搖頭拒絕，選擇站在原本的位子。
高宇維問葛蕾絲：「今天誰缺席？」
「五號幹部李晴煬在謝氏，三號幹部李博洋前往支援，十二號幹部赫密士顧家；四號幹部MIO，您昨天吩咐，不要帶她過來切斯特郡。」葛蕾絲說：「扣掉這些人，今天全員到齊，還多了兩位顧問。」
高宇維的食指在拐杖輕點兩下。
「會議開始，進入正題──」高宇維不廢話，銳利的視線掃向尼可拉斯，「尼可，你知道了多少？」
體內的尤里烏斯不怕高宇維，連帶地，尼可拉斯的膽子變大許多。他吸氣，不慌不忙地凝視高宇維的眼睛。
「回宇維少爺：我想應該是全部。」
「消息來源？」
「艾莉絲、紅鶴、我體內的三月兔──」尼可拉斯停頓，「還有派翠克。」
「派翠克……唉，我差點忘了。」高宇維扶著額頭，無奈地說：「派翠克．雷蒙，薇奧拉留給我的大麻煩。」
旁邊的葛蕾絲補充：「如果消息來源沒錯，現在的派翠克從裡到外，全是出於獅鷲之手，也是公爵夫人的唯一繼承者。」
「獅鷲……」里奧琉璃色的眼睛掃向葛蕾絲，「為什麼第一時間沒通知我，是告訴書蟲？」
被里奧冰冷的眼睛注視，身為妹妹的葛蕾絲也忍不住打寒顫，最後是凱薩站到妻子面前，護著說：「因為尼可是我們的兒子。」
看來，早在葛蕾絲去咆哮飯店時、就已經發現派翠克的存在，但她選擇隱瞞里奧。尼可拉斯很愧疚，在心裡和媽媽說了無數次對不起。
「沒事的，里奧。」
倒是高宇維無所謂，只警告葛蕾絲母子：「因為是懷特，我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下不為例。」
「是。」
「尼可，你的立場是什麼？」高宇維說：「我們的過去，坦白說，一點也不高尚，艾莉絲體系從來不是好東西。你要留在不完美的體制為我效勞，還是無法忍受同流合汙，帶你的孔雀遠走高飛？」
沒想到高宇維問得這麼乾脆。多虧與薇奧拉的談話，加上這幾天的沉思，尼可拉斯早就有答案，他不怕這個問題。
「『一日神與畜，終身神與畜』。我選擇留下，與您一同守護秘密。」
尼可拉斯開口，眼神篤定，「但有兩個條件。」
高宇維勾唇，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第一，派翠克必須成為神與畜，享有和我同等的待遇。」
「可以，他是公爵夫人的繼承者，我本有此意。」高宇維撐著頭、翹起腳，「第二個？」
「我要知道每個成員對於過去了解多少。」尼可拉斯瞇眼，「大家都不笨，大家都不好騙。」
「哈！」高宇維被逗樂了，命令里奧：「告訴他。」
里奧不怎麼情願，因為要講好多話。
「我、葛蕾絲、赫密士、你、派翠克，知道全部。」里奧解釋：「李博洋對第一代只有初步認識；MIO記憶混亂，對母親假海龜的印象模糊，知道的也不多。」
MIO像顆不定時炸彈，要不是李博洋這個安全插梢，她隨時都可能引爆，尼可拉斯總算明白他們不信任MIO的原因。
「那，」
因為知道尼可拉斯下一個要說誰，葛蕾絲、里奧和高宇維，眼中都閃過異樣的光。
「李晴煬呢？他怎麼樣？」
「他很重要……」
回答的不是里奧，而是坐在沙發的高宇維。
「晴煬很關鍵，也很危險……所以我不准他拔耳機。」高宇維轉換話題：「他還建議找獅鷲合作，一起對抗紅鶴。」
「初生之犢不畏虎。」尼可拉斯體內的三月兔說。
「我自首，是我給他的靈感。」艾莉絲舉手承認。
話題被成功轉移，尼可拉斯忽略了「晴煬很關鍵」，注意力全被引導到獅鷲。在場只有他沒見過獅鷲，不知道李晴煬的提議在其他人耳裡有多瘋狂。
「這是關鍵，艾莉絲，我召開會議的目的就在此。」
高宇維起身，腳步緩慢地、緩慢地，走向他的主人。
「艾莉絲，我敬愛的艾莉絲。」
高宇維的手放在胸前，深深鞠躬，高高的帽子竟然不會掉。
「我無意冒犯您，請容許我向您發問──」
「您對《羅琳娜條約（Treaty of Lorina）》的立場究竟為何？」
高宇維眼中閃過狡黠的光，這讓尼可拉斯忍不住懷疑，高宇維不是單純發問。
「……。」
艾莉絲的表情沒有半點波瀾。趁雙方沉默，尼可拉斯小聲問旁邊的媽媽：「《羅琳娜條約》是什麼？」
「咦？你不是什麼都知道？」葛蕾絲挑眉，解釋：「一百年前，獅鷲強迫艾莉絲和宇維少爺簽下《羅琳娜條約》。條約削弱艾莉絲的權力，讓她成為有名無實的虛位元首，並由宇維少爺擔任代理人。《羅琳娜條約》規定成立十大家族，在艾莉絲體系內創造內部制衡，以免悲劇再次發生。」
「……！？」
尼可拉斯瞪大眼睛，同時，他體內的尤里烏斯冷笑，「原來如此，瘋帽成立神與畜，保護水果塔的後代不被蜘蛛殺掉，順便除掉十大家族、破壞獅鷲創造的內部制衡，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高宇維要打破《羅琳娜條約》、恢復以前的艾莉絲體系。他今天問艾莉絲，是想試探她的立場，也是凱薩面色凝重的原因。
未來局勢，就看這一問與一答。
「『艾莉絲呼喚水果塔，水果塔回應艾莉絲，這是艾莉絲的意義。』」
艾莉絲閉上眼睛，再緩緩張開。
「艾莉絲必須確保水果塔世世代代傳承。只要不牴觸艾莉絲的立場，《羅琳娜條約》之於我，只是一張白紙。」
高宇維沒有反應。他對艾莉絲的答案稱不上滿意，也稱不上敵意。
「紅鶴呢？」高宇維換一種問法：「妳想殺他嗎？」
艾莉絲聲明：「紅鶴與蜘蛛糖合為一體，是威脅到水果塔傳承的存在。」
「所以，妳贊成晴煬的建議：聯合獅鷲，殺死紅鶴？」
「那是我給他的靈感，此事由我而起。要反對，我早就有所行動。」
「哈！」
高宇維大笑，轉身，跨步走回沙發，白色披風隨步伐揚起。
「我的立場，是打破《羅琳娜條約》；獅鷲的立場，是維持《羅琳娜條約》；艾莉絲的立場，是確保水果塔傳承，與《羅琳娜條約》無關。」
高宇維坐回沙發，撐著頭、翹著腳。他有時對艾莉絲用敬語、有時不是，讓人摸不著頭緒。
「合作愉快，艾莉絲。」高宇維為這場會議總結：「能與您並肩作戰，瘋帽深感榮幸。」
「……。」
艾莉絲退到一旁。凱薩知道她不想再說話，換他站到前面，問高宇維：「你們下一步？」
里奧也站出來，代替回答：「休息。」
凱薩傻在原地。
「神與畜的新成員很多。」里奧解釋：「晴煬和尼可剛來，我女兒剛出生，派翠克新加入，還有黛娜的後代──一隻有人類外型的貓，謝氏的謝綠也會進來。我們必須暫停對十大家族的侵略，否則會出現斷層。」
聽起來會休息很長一段時間。凱薩抓了抓頭，表示：「我不知道沒有水果塔的我，現在還有多少話語權，你們不聽也罷。」
凱薩嚴肅地說：「小心Platinum和薩拉凱爾，白絃的大兒子不好對付，薩拉凱爾那群神經病，絕對不會放過雪檸的女兒。」
凱薩再說：「還有，白絃不會坐以待斃，紅鶴也潛伏在暗處。這對姊弟都不笨，一個沒弄好，你們都會死。」
言下之意，好好休息根本是天方夜譚，但高宇維不擔心。
「現在的紅鶴無法追蹤。」凱薩看了眼艾莉絲，無奈說：「至於白絃，很遺憾，現在的艾莉絲無法和她共鳴，根本不知道人在哪。」
尼可拉斯訝異，竟然有艾莉絲找不到的水果塔，白絃到底強到什麼程度？
「如果找到獅鷲，」里奧突然開口，問艾莉絲：「殿下，您有把握說服她嗎？」
艾莉絲沉默五秒，「可以。」
「恕我直言。」里奧問：「您為什麼如此篤定？」
「因為，她是夏悠的系兒。」
深黑色的眼眸泛起異樣的漣漪。明明體內都是棉花，明明是不需要呼吸眨眼，艾莉絲的胸口卻隱隱作痛。
「『系兒絕對不會扔下小悠。』」
「這是，她們兩人的約定。」
創作內容
【神與畜】夢魘症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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