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遺物
鬧區路口的咖啡廳落地窗透進連日陰霾天氣候許久未見的陽光，日前的雨瀑猶如一場冗長的夢魘，漫長又沉重到令人窒息。
確實前段時間發生的一連串事件，已經從一開始造成社會恐慌與捕風捉影的猜測如今成為全國民眾心中的陰影。
「地方分局屠殺事件」、「無差別獵奇殺人」、「惡靈」、「厲鬼索命」、「警方死亡人數」、「分局長兒子之死」等，已成為網路上搜索關鍵字或是人們口中茶餘飯後討論的話題，熱度絲毫不減前段時間接連發生的「折骨命案」、「百貨公司分屍案」、「姜家一家三口滅門案」與「古怪棺木出現事件」。
多數人認為，這一連串事件彼此是有相關性的，但其實在分局屠殺事件發生前就有人提出類似的看法，只是剛好造成警方攻堅部隊誤殺分局同仁的「雨中女鬼」出現在媒體鏡頭前後，這樣的猜測更是成為篤定。
是的，對於那名突然不自然出現在眾人面前，明顯不像活人的「女性」，目前被網友們定義為「雨中女鬼」，這也令許多對於鬼怪持懷疑論者，不得不在看到這一幕後立場出現動搖。
在這之後，網路偵探紛紛提出自己的見解跟找到的線索，於各大論壇討論得沸沸揚揚，理所當然般，原本不被重視，更可說逐漸被遺忘的「網路恐怖寫手離奇死亡」，陳予仁於租屋處被硬塞入冰箱上層離奇死亡的事件，也再次被挖了出來，其中有敏銳的網友在看到於山路邊坡樹林中發現數具屍體的新聞後，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
而那個結論結合陳予仁所寫的文章，也令人想起四年前那時候的社會氛圍，雖然不及現在的群眾恐慌，但兩者除了引發的效應外，其中似乎有巧妙的連結性。
當然，關於這一點，某些人也早就發現了。
場景回到咖啡廳。
前段時間，張晨高警官來過這裡，為了跟當初在一連串事件中唯一倖存下來的重點參考人林庚呈見面，只是不同之前，這天是他先到了。
他找了靠內側的座位，簡單點了杯美式咖啡與培根滑蛋吐司，接著便陷入自己的思緒，不過他率先想到的是，過去坐在身旁那名討厭黑咖啡的警界後輩。
沒多久，一名身材粗曠的男子推門入內，由於剛過午間時段客人不多，他很快就找到張警官，然後汗流浹背的入座。
「真不知道要說這樣的日子是好還是不好啊……」
高育恆警官，也就是老高，一邊拿衛生紙擦掉臉上汗水一邊碎念著，一旁準備為其點餐的女服務生則是往後退卻了幾步。
「威士忌……不是！一杯布雷衛！」
「你是把這裡當酒吧嗎？」
「沒辦法，天氣太熱了！所以才說這樣的日子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老高皺起眉頭環顧四周。
「是指天氣嗎？那我也來說說，或許這種日子是好吧？至少我們現在有時間在這裡見面。不用看了，如果有人跟來就讓他們看吧！看看我們是真的在偷懶，還是努力工作。」
張警官嗤之以鼻的用叉子叉起盤中吐司。
「畢竟我們在聯合調查團隊改組後，就須回歸各自的工作崗位跟單位了，現在被人看到似乎也不太好。」
「是嗎？所以我才放假的時候約你出來啊！雖然你沒放假，但總可以跟朋友喝杯茶吧？」張警官語畢放下叉子，臉色相當難看。「好吧！就算我們是真的要私下談那些案子，而且現在停止我們對其搜查跟介入權限，也不代表我們不能討論過去發現的線索跟發表自己的見解。」
「晨高，怎麼撤出團隊後，你話不但變多表情也更豐富了？」
「畢竟也多出不少時間吧？雖然之前住院期間就做了些線索整理。」
至今，距離張警官出院後已經過了兩週，這期間不只他與老高被撤出搜查團隊，搜查小組規模更是縮減至原本的三分之一，目前主要主導者則是前不久剛加入的周孟欣，這當然也是因為對方能感受跟看到鬼魂的「特殊能力」，以及有名能擔任驅魔師的姊姊這樣的家世背景，因而使她們姊妹受到重用。
而那一天到醫院帶來改組令的署長口中的「專業人員」，現在也已經答案揭曉，那正是集結國內所有精英驅魔師所組成的團隊，人數比例幾乎是警方的一半，估計上面也知道這一連串事件已經令他們束手無策了吧？
加上異象於全國民眾眼前上演後引發的恐慌跟輿論壓力，恐怕牽動更多政府相關部門的重視。這種獵奇靈異殺人事件，儼然成了全國性重大事件，之後說不定還會被編入史冊。
不過，上面的這些做法，在張高兩人眼裡，其實更能看出背後富含的意義。
「依我看，團隊改組在對案情的釐清上應該不是重點，而是擺在『驅魔』這件事上，根本已經不是正常人能介入的範疇了。」
「當然，他們想趕快了結這件事啊！如果能直接將惡靈拔除，那似乎也代表所有事件塵埃落定了吧？」
店員這時候遞上老高的咖啡，並遞上一條濕毛巾。
「這也是我們都心知肚明的事。也就是，上面發現『有些東西已經不能再繼續曝光下去了』，畢竟有兩名原本不相干的人都死了。」
「分局長跟他兒子。」
與自己父親死亡時間相差不到半小時，地方分局長的兒子在分局屠殺事件同一天上吊身亡，這起事件同樣也引發民眾討論，關注度在於時間點的巧妙，那陣子躍升為網路前五大關鍵字。
「而且分局長的兒子還是刻意隱藏自己住所的，與其說是不想被家人知道，更像是為了躲避什麼人一樣。」
「就跟林庚呈一樣吧？只是林庚呈現在還活得好好的。」老高喝了一口咖啡，接著皺眉朝一旁拿起糖包。
「關於這點更詳細的內容，等一下有人會為我們說明。」
張晨高手撐著下巴，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咖啡廳門口。
「由於我們現在都沒辦法繼續得到新的情報跟線索，所以我想知道今天你約我們在這裡碰面的用意。」
雖然是張警官先到此，然而，實際上今天約在此處討論目前現有線索跟交換心得的是高警官。關於這件事，則跟他被撤出搜查小組前，留下的一些資訊來源渠道有關。
「首先給你看這個，之前由於有些東西尚未確認，所以我現在才把它拿出來。不過，現在它的出現也相當危險，是『不能公開的證物』，恐怕也是上頭想趕快把事情平息的原因。」
「證物？」
一聽到證物，張晨高內心閃過一瞬的不安，當下是由於自身職務對於工作的態度，畢竟現在他們已將搜查權移讓出去，理所當然要將手中事務交接完成，其中更是包括最重要的證物，不過，在看到高警官放到桌上的物品後，他的前述念頭頓時一掃而空。
「看得出來你很驚訝，包括我在內也是，不過我猜，你跟我在看到這東西所想到的層面應該有些不同。」
高警官留意到對方反應，語氣雖然沉穩，但仍透露出一絲感嘆，這個證物對他而言確實別具意義。
這個證物正是日前高警官前往與警察機關合作的醫學中心，在歷經與亡子接觸的幻象後，突然出現在手上的那本有著褐色書皮，書身佈滿泥土跟髒污的筆記本。
為了先讓張警官了解此筆記出現代表什麼，高警官在將其放到桌上時順便打開封面，裡面第一頁空白頁角落寫著主人姓名。
「果然是小高的筆記。」
「是的兄弟，這就是我剛才說我們想到的層面會有部分不同的原因。」
張警官稍微放鬆身體靠回沙發椅上用手指按住眉心，接著出現剛才跟對方一樣的動作，先環顧周遭確保沒有可疑人物。
「這是當然的。它是證物，只是現在對我們而言已不能算是一般證物，更不能把它交出去，這也意味著我們須承擔被發現後的後果。」
「哈哈哈──當然不只丟飯碗這麼簡單啊！」高警官啼笑皆非的說。
「而我之所以會認為這是小高的筆記，則是在現存小高遺留下來的檔案庫，跟檔案室內關於這一連串事件，直到『江家三口滅門案』前的『百貨公司分屍案』資料，讓我隱約感覺是有缺漏的，那麼，我下意識就往小高身上或住處是否還有其他遺留資料做聯想？但關於這點，已經有人替我解答了。」
高警官聽到對方這番話後臉上漸漸展現怒容。
「這怎麼可能？小高可是跟我這死老頭住在一起啊！還有誰會比我更清楚？只是──」
「對！估計也跟你找完住所後的結果一樣，上級派來協助我交接案件的專員指出『已經沒有其他可以提供的資料了』，你那邊也是這樣吧？」
老高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
「再加上如今分局長跟他兒子的事，我開始懷疑小高的死沒有像報告中所寫的那麼簡單。」
「記得小高和兩名同仁乘坐的車被人發現自撞在路邊，只是車上卻沒有任何人，最後才定調為失蹤的，就像於行駛的車輛中人間蒸發一樣。」
「就是這個！」張警官放下手中咖啡杯，眼神堅定用手指著桌面。「那篇報告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對於在接觸到這些案件後的我們眼中看來似乎也沒那麼奇怪對吧？那是因為我已經有了『小高失蹤是跟超自然現象有關』這種先入為主的觀點，對於這種的詭異結果更是不會懷疑。換另一個角度來看，小高的失蹤可能就跟人為有關。」
聽完張警官的推斷後，老高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畢竟隱約認為兒子的失蹤牽涉到人為因素的念頭，在他們收到退出搜查小組改組令前，看到局長兒子的死亡新聞時就產生了，老高更是在拿到筆記本後便有這種臆測。
這也是老高剛才所提到「還有些東西尚未確認」的其中一項。
畢竟他也不能因兒子恰似帶有暗示的將筆記交給自己，就斷定案件中有外力介入。
高警官雙手交叉胸前，神情嚴肅地接著開口。
「可能真的是這樣，這同時也是小高將筆記交給我時，我內心隱約產生的預感。那我們是否也能定調成筆記還沒流到『那群人』手中？」
張警官思考了一下，然後道出自己的觀點。
「雖然不能排除靈體是否能進到署內取走筆記，但我推斷這本筆記還沒被上面看過，應該說，是還沒被找到。之所以會這麼想是因為剛才它出現的狀態，上面是沾滿泥土跟髒汙的。
老高，想想看小高失蹤的報告是怎麼敘述的吧！『在車輛內失蹤』，為何會有這麼奇怪的陳述？人失蹤就失蹤，為什麼將失蹤場景特定在車輛內？那是否可以推測是在『車門都上鎖』的情態下失蹤的？如此一來，就更容易朝靈異方面做聯想了吧？這份報告，從一開始就做足了誘導思考的準備呢。
那麼，如果推翻這層面可能性，單看失蹤的場景，那台車是被人發現自撞在市區馬路邊的電線桿前，所以你想想，小高的筆記有可能上車前就弄成這種慘狀嗎？又或者，他被人從車子拉出來時，筆記會弄髒到這種程度？就像完全陷入泥沼中一樣。
因此我推斷，小高從被車子帶出到他被埋入樹林這期間甚至到最後，這本筆記都沒有在他身上，除非他是真的被『鬼』給帶走，直接就埋入其中的，然而，這個假設也早就被推翻了，因為屍體被發現時也沒有找到這本筆記，那麼就剩下一種可能，小高失蹤時，這本筆記掉落在某個地方。」
「難道……宇文失蹤的地點不是第一現場？又或者是在那過程掉到──」
就在老高想像家兒生前最後的遭遇時，咖啡廳門口傳來門扉開啟以及服務人員喊出歡迎詞的聲音，張警官看到走入的人後高舉手臂，但卻面露吃驚。
「是怎樣？看到什麼東西嗎？」
老高見狀後回頭，隨即出現一樣的反應。
創作內容
長篇恐怖－《窺》16.遺物
《後烏托邦的魔法師》(1)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