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語魔女

　　前言：言語是個可怕的武器，僅僅是一句話也能夠奪取人的性命，因此說話時不可不慎，若這樣講就有用可真是奇蹟了。





　　某個地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開了一間占卜屋，詢問所有人都是得到「注意到時它就已經在了」這樣的回答，裡面的占卜師則是一名充滿神秘氣息的美麗女性，她戴著魔女一般的帽子，嘴部則以一層紫紗布蓋住而看不見嘴巴，這讓占卜師的神秘魅力更上層樓，也讓人對其嘴巴的樣貌有著更多想像，至於這是否為占卜師的有意為之，沒有人知道。

　　這間占卜屋叫做「腹語魔女」，如其名所示，身為店主的這名占卜師總是以腹語術說出占卜的結果，這一趣味性質的表演吸引了不少人來，最重要的是，占卜的準確率確實相當的高。

　　然而，僅有極少數的人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這名占卜屋真正的業務究竟是什麼。





　　時值假日，一名名為陳妙珠的少女為了解開心中的疑惑而來到了這間店面前，一反常態的是這間占卜屋這個時候居然沒有排任何人，周遭的天色也變的詭譎，明明是大白天但天色卻如黃昏時般，妙珠卻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不尋常，彷彿被占卜屋吸進去一般神情恍惚地走了進去。

　　「歡迎，迷途的羔羊。」

　　一聽到這句話妙珠才回過神來，眼前原是一片漆黑，在回神的當下燈光隨即打開，占卜屋內是與神秘差去甚遠的明亮。

　　「那麼，妳今日前來所求的事情，說出來吧！」

　　就如同傳聞中聽到的一樣，占卜師的聲音彷彿就是從腹部傳出，這或許就是所謂的腹語術吧？對腹語術沒有絲毫概念的妙珠如此想到。

　　「那個，我想問的是我朋友的事情，就算她不在應該也沒有問題吧？」

　　「誠然，我可跟那些招搖撞騙的占卜師不同，你就算要問我北韓領導人真實的身體狀況也沒問題。」

　　「真的？」

　　「但是我沒興趣，閒話到此，你想問的是？」

　　「……我想問我朋友的身體狀況，我已經很久沒看到她──」

　　「不對吧？」占卜師突然打斷了妙珠的話，雙眼直叮著她看，那雙彷彿看穿妙珠的眼神讓她不禁轉移視線。

　　「如果只是想要試探我那還是免了，或者說你的內心也正在撒謊著呢？不，都有吧？」

　　「妳到底在說什麼？」

　　「首先，你根本不可能會問你朋友的身體狀況，再者，你真正想問的事情其實自己並不想承認。」

　　一聽到這裡，妙珠的心跳開始加速，冷汗直流，她想要出言反駁，卻不知道為什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說出妳真正的心願吧！那才是達成妳目的的唯一方法。」

　　突然，占卜屋的光源全數關閉，雜音全數消失，屋內變為一片漆黑，一片寂靜，什麼也無法看見，什麼也無法聽見，唯一能看見的只有腦袋中出現的畫面，唯一能聽見的只有自己內心的聲音。

　　「我……」這句話只是氣音，只有自己能夠聽見。

　　妙珠內心掙扎著，她真正的願望是不被法律所允許的，也不是占卜能解決的，因此她將那願望重重壓下，不讓它浮出心頭，但是那心願此刻卻化為聲音不斷重複著，心中還出現了另一個聲音，不斷說著「說吧！說出妳真正的願望吧！」，讓妙珠心中真正的願望越來越難壓制。

　　「我……」這句仍只是氣音。

　　腦中的景象開始越發清晰，那時所見到的不斷重複在視網膜上，那時所聽見的不斷經耳骨傳進耳內，最後一切都忽然消逝，只剩下最後的「咚！」一聲。

　　聽到最後那聲之後妙珠瞪大了雙眼，呼吸開始急促，憤怒之火自心中燃起，她無法原諒，絕對無法原諒那個人。

　　「我……」這句話終於成為確實說出的話語。

　　「我希望為我的朋友復仇。」憤怒之火熊熊燃燒，說出的語句卻冰冷如雪。

　　妙珠的腳下出現了一個發著紫光的魔法陣，接著「啪！」的一聲，整個占卜屋又變成閃著紫光的神秘房間，占卜師將手肘放在桌上，下巴則放在手臂之上，那眼神之中似乎藏著不懷好意以及計畫成功的喜悅。

　　「……我剛才怎麼了？」妙珠突然回過神來，什麼不斷重複的聲音，什麼不斷重演的景象，一切都消失了，前方只剩下剛才就在的占卜師。

　　「沒什麼，妳不過是許下了真正的願望罷了。」

　　「陳妙珠，15歲，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子高中生，本應嘔歌青春的妳周圍卻發生了一大憾事，妳自小學起就認識的重要的朋友李荷花由於言語霸凌而跳樓自殺了，送醫之後宣告不治，從那天之後妳便再也無法露出笑容了。」

　　「為什麼妳……！」妙珠臉上滿是驚恐，新聞上面不應該有她朋友的名字才對那麼對方到底是如何得知這一切的？

　　「我說過了吧？我可跟那些招搖撞騙的占卜師不同，我是真貨，因此妳心裡所隱藏的我理所當然很清楚。」

　　「這……」妙珠只感到恐懼，她想要轉身就跑，但是腳卻像是被定住一般無法動彈。

　　「為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冷靜，不過也冷靜不下來吧？從哪裡開始解釋呢……首先，我是魔女。」

　　「什麼？」

　　「妳現在經歷的一切都是我的魔法，所以妳現在才會無法動彈。」

　　魔女起身並緩緩走向妙珠，妙珠這時才看清了占卜師的全身，她身穿一襲紫色紗衣，衣服看似由許多紗布疊成，腹部處則有一個巨大的橫向拉鍊，脖子上則掛著一個垂至胸口的吊墜，吊墜看起來就像一個有拉鍊的錢包，此外，占卜師的身高應該有180左右，黑色的長髮則是整齊垂下，另外占卜師是赤腳。

    「我之所以在這裡占卜為的就是吸引妳這種人過來，不覺得奇怪嗎？不論是過來時的天色或是景象，雖然對我而言妳能察覺才奇怪就是。」

　　「我這種人？妳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言語這種東西啊！如同利刃，能奪走他人的性命，例如妳的那個朋友就是如此，那些口吐惡言的嘴巴對我來說可是非常重要的，但是我卻又因為一些原因沒辦法主動去收集，這時候妳就派上用場了。」

　　占卜師伸出細長的手指點在妙珠的鼻頭上，繼續說道：「妳這類人能被我的占卜所吸引，並且與我達成契約，讓我得以前去收集『嘴』，妳真正的願望是想要幫朋友復仇，而我能夠實現妳的願望。」

　　「復仇……」

　　「不用想的太過複雜，妳無須背負任何心理壓力，也不用想什麼朋友不會因此高興，妳只需要待在這裡就好，好了，乖乖站在這吧！我去去就回。」

　　占卜師就這樣走向門口，但是背後突然傳出的話卻讓她停下了腳步。

　　「不行，我要跟妳去！」

　　「確定？我可不認為一般人能夠去看那種場面喔！妳搞不好會心靈受創。」

　　「即使如此我也要去！荷花是我的好朋友，我覺得自己有那個義務見證。」

    「見證嗎？我不認為妳能看到什麼好東西，不過也沒關係就是了，來吧！」

　　原本動彈不得的身體突然能夠活動，一時間無法適應的妙珠不小心跌倒在地，她趕緊爬起來跟上了不斷走著的占卜師，一走出屋外，周圍便是無盡的黑暗，只有腳下有發著紫光的道路。

　　「這是？」

　　「我的移動方式，小心點不要踏出道路之外，會回不來的，話說在前頭，既然妳已經跟了過來就別想著獨自回去了，回頭可沒有路喔！」

　　妙珠因此轉頭看了看，後方確實只有一片黑暗，就連剛才走出來的占卜屋也完全看不到，感到害怕的她趕緊回頭並緊跟著占卜師，走在這說寬不寬，說窄不窄的道路上。

　　「請問我該付給您什麼呢？」在這路上，妙珠想到了這可以說相當重要的是情，她多少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需要付極為龐大的金額，這些應該是早就該問的，妙珠不禁為自己的遲鈍感到懊惱。

　　「不需要，我可沒黑心到半強迫讓別人說出願望，然後再收取高額金錢什麼的，反正我需要的只是『嘴』而已。」

　　「那個『嘴』到底是？」

　　「妳不需要知道，所謂的『嘴』要解釋起來也很麻煩，妳唯一要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我不會從妳那裡拿走任何東西。」

　　「這樣嗎……我知道了。」

　　整條路被寂靜所覆蓋著，占卜師只是一直往前走著，妙珠則是想著過去的一切以及等一下應該會見到的那個人，那個自己無法原諒的惡人。

　　那時與好友決別的畫面至今仍清晰可見，猶如那件事就在現在發生的一般。





　　妙珠與荷花是自小學起的朋友，兩人一直相處在一起，感情十分融洽，並且順利考上同樣的高中，雖然沒有同班，但是教室就在隔壁。

　　荷花自小時候起一直有個夢想，那就是成為一名歌手，為此她不斷的練習，但是又因為生性害羞而不敢在他人面前歌唱，就連這個夢想也只敢跟妙珠說而已，至於妙珠則是打從心底為荷花加油著，一直支持著她的努力。

　　有一天，荷花在妙珠的鼓勵之下第一次錄下了自己的歌，並且發表到網路上，雖然這支影片由於畫面只有單純的白色配上荷花的歌聲，加上荷花本身默默無名的關係導致這影片並沒有多少人看見，但是有幾個恰巧看見的人對歌聲給予了肯定，雖然也有給惡評的人，但是這對荷花而言仍是莫大的鼓勵。

　　以那天為開端，荷花更加努力的練習，可以說是將自己的一切都灌注進去，而妙珠也不留餘力地幫助荷花各種大小事，其進步相當顯著，荷花的名氣也逐漸擴散，妙珠看著這一切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然而好景不常，荷花的歌唱影片被某個人看見了。

　　妙珠至今都記得那一天，那是個陽光被烏雲遮住的陰天，天空一片陰鬱，制服外套的拉鍊突然壞掉，但是妙珠此時還沒有多想什麼，而是一如往常前去上學。

　　一開始只是普通的早自習，荷花讀著書準備今天下午的小考，就在這時荷花的班導突然走了進來，這名班導是國文老師，疑似是靠關係進來這所高中的，由於他總是口吐惡言羞辱學生，加上持續性的言語騷擾，大多數的學生都很討厭他，但是也無可奈何，大家都想著忍一忍就好，但是這樣的姑息帶來了惡化。

　　導師一開口就直接說：「好像在我們的班上有學生抱著不切實際的夢想啊？」

　　「老師我呢是最關心學生的了，所以我總是耳提面命要你們認真讀書，可是啊！就是有那種不知好歹的人，把老師的好意當空氣，不好好讀書搞這什麼？youtu什麼的，以為自己有幾兩重啊？」

    說話的中間又非常刻意地嘆了幾口氣，然後又繼續講，「看看這什麼？一片白畫面的影片？還配上刺耳難聽的歌聲，你們看這像話嗎？」

    說著說著班導就拿出了手機播放一個影片，那正是荷花第一次的影片，那時因為害羞而沒有唱好，加上收音還不太熟練，因此嚴格來說稱不上是好的影片，雖然對新手而言已經是不錯的歌唱了。

    「這個聲音聽起來好像有點耳熟？」

    「真的假的？我們班有人把唱歌的影片放上網路喔？」

    「難聽。」

    各種七嘴八舌的言論開始被同學們說出來，荷花什麼也不敢說，只能縮起身體，但是班導並沒有放過她的打算。

    「李荷花同學，妳為什麼不好好讀書要搞這種沒有前途的事情？妳不覺得愧對父母跟我嗎？虛度光陰很有趣嗎？覺得自己有才能嗎？明明只是醜小鴨真的以為自己能變天鵝？」

    「是那個李荷花？都不說話的那個？」

    「哪來的勇氣啊？」

    「笑死，醜女還想當歌星喔？」

    接著他又一次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重重嘆出來，坐在前排的學生都能聞到那口臭味。

    「老師對你們最好了，為什麼就是不懂？老師很辛苦的啊！卻又偏偏要做這種事情，老師都要哭了，妳這種一無是處，成績爛透的壞學生還不管課業跑去唱歌？」

    「可是老師不會放棄妳的，就算是妳這種垃圾般的學生我也會幫妳的，妳放棄唱歌那種沒營養的事情一定還有機會，不然妳就注定要當個睡在路邊的垃圾了，我真是個聖人，連妳這種人我都願意去救，是不是啊？」

    荷花並不清楚為什麼自己要被這樣對待，自己明明只是想去實現自己的夢想，也不斷進步著，她想要出聲反駁，但是又被羞恥心僅僅綁住說不出任何話，整間教室突然變得好陌生，所有同學感覺都在對自己投往嘲笑的視線，班導那無比大聲的嘲諷則不斷迴響在自己的耳朵，荷花越發縮起身體，將耳朵緊緊捂住，嘲笑的聲音卻還是不斷進入她的耳內。

    「搞什麼？居然縮成那樣，妳還想繼續踐踏老師的好意嗎？」接著，他大力拍了講桌，大聲說：「老師說話妳有沒有在聽啊！妳這敗類！給我站起來！快點！」

　　荷花不敢動彈，眼淚流個不停，班導見狀走了過去，用力將荷花拉起來並大聲咆哮：「哭什麼！還敢哭啊！我都沒在哭了你哭什麼？我才想哭咧！妳這垃圾！居然趕不尊重我？」

　　「是不是該去幫忙阻止啊？」

　　「好像太過份了……」

　　「那個，老師──」

　　「都給我閉嘴！吵什麼吵！都不懂尊師重道了嗎？坐下！」班導一句話就將其他學生吼了回去，其他教室的老師當然也聽到了，卻都想著不要多管閒事，以免惹禍上身。

　　荷花的手已經被握到發紅了，雖然想說對不起或是痛之類的，但是她只是一直顫抖，什麼也不敢說，只能繼續低著頭。

　　「敗類！去死好了！」班導這才甩開荷花的手，像沒事一樣回到講桌前，並在下課後就這樣離開了教室。

　　沒有任何人跑去安慰荷花，大家都還震於班導剛才的咆哮，只有之後下課時跑來的妙珠前來找她，卻不見其蹤影。

　　第二節課過去了，荷花仍不見蹤影。

　　第三節課過去了，終於有人廣播了。

　　第四節課開始了，但是妙珠沒有回去班上而是到處找荷花的下落，她當時在隔壁班都聽到了，也因此她非常擔心荷花，害怕荷花會一時想不開，就當她人在學校大樓旁的空地找人時聽見了巨大的「咚」一聲，妙珠一邊在內心祈禱著，一邊緩緩轉頭，看見的是渾身是血的荷¬¬──





　　「我們到了。」

　　妙珠突然回過神來，自過往的回憶片段中回到了現實，這時，她感覺臉頰好像涼涼的，摸了之後才發現原來自己剛才流下了淚。

　　占卜師看著這樣的妙珠什麼也沒有說，她打開了前面的一扇門並走了出去，門在妙珠走出的同時關上並消失，眼前的景象則是一個地下停車場。

　　「這裡是哪裡？」

　　「目的地，讓我看看目標在哪……找到了，妳先藏起來。」

　　「我知道了。」妙珠很聽話地躲在一輛車後面，視線則跟緊占卜師，只見她一步一步慢慢向前，接著向一名男人搭話。

　　「你好，是王品八先生對吧？」

　　「啊？妳是誰？找我有什麼事情？穿得還怪裡怪氣的，妳的老師都沒有好好教妳怎麼穿衣服嗎？」

　　男人的態度非常差勁一副倚老賣老的姿態開始了又長又大聲的說教，占卜師就只是在那邊聽著，什麼也不做。

　　那個男人正是荷花的班級導師──王品八，一聽見這個人的聲音，妙珠就感覺自己要吐了，不只全身起雞皮疙瘩，當時看到的那血淋淋的一幕還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來，整個生理反應都在排斥前方這個男人。

    「所以才說你們這些年輕人真的是垃圾，一點用都沒有，跟我們年輕的時候差太遠了，我說話妳有沒有在聽啊？」

    「聽著呢！真不錯，這張『嘴』正是我在找的究竟是怎麼樣才能擁有這麼張『嘴』呢？」

    「妳還挺有眼光的嘛！沒想到現在的垃圾還有這種懂欣賞我的──」

    「行了，你這垃圾可以閉嘴了，再聽下去我耳朵都要爛掉了。」

    男人還在享受被捧的感覺就突然被打臉，一臉錯愕的他正要飆罵，卻發現自己突然無法出聲。

　　「王品八，54歲，高中教師，由於親戚之中有教育局高層因此多次壓下事件並靠關係轉去別的學校，說話總是又臭又長又大聲，還喜歡有事沒事就責罵別人與羞辱他人，自視甚高但其實一點本事也沒有，為了給自己豎立權威而總是去找學生的碴，甚至不惜在網路上到處翻找學生的資料，是學生們所討厭的老師榜首，嗯，真是經典到我說不出話了呢！噁心。」

　　「王品八，你任職到現在究竟殺死了多少人呢？回答我。」

　　「那種事情我哪知道？而且垃圾去死關我什麼事？就算他們自己去死了也不是我的錯，我還很謙虛的沒當作是為民除害咧！」

　　就連王品八也為自己的說詞感到訝異，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並將這些真心話全數說出來，打從占卜師把自己的資訊說出來時他就已經感到害怕了，現在更是驚恐不已。

　　「陳妙珠，他現在不管別人問什麼都只會回答實話喔！有沒有想問他的啊？」

　　一聽到自己學生的名字，王品八就驚恐地看向從車子後面走出來的妙珠，原本王品八對妙珠是沒什麼印象的，是由於她一直抓著自己要求對荷花道歉才留下深刻印象，現在他正怒視著妙珠，想要前去毆打卻又動彈不得。

　　妙珠的眼神相當冰冷，她直視著王品八，強忍住自己的噁心感後問了他一句話：「你願意對傷害李荷花所說的一切事情道歉嗎？」

　　「哪可能啊！垃圾！憑什麼聖人般的我要對廢物道歉！明明就是她自己心理承受太差才去死的！不是我殺了她！」

　　就算王品八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男人，他也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他的心臟第一次跳得如此快速，甚至都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他一臉驚恐看向占卜師，及使占卜師的嘴巴被紗布所蓋住，他仍然確定眼前的女人一定在笑。

　　「看來答案已經很明顯了，王品八啊！你的『嘴』就由我收下吧！」

　　占卜師拿下了她嘴前的薄紗，妙珠與王品八看見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占卜師沒有嘴巴，本應是嘴巴處的地方一片光滑，只有一個閃著紫光的魔法陣。

　　「值得吃驚的還在後頭啊！」

　　「就是說啊！你這垃圾。」

　　突然，王品八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就來自他的左手上，他看向左手，一股強烈的恐懼與不適湧上心頭，因為他的左手突然長了一張嘴巴。

　　「垃圾！驚訝什麼啊？」接著右手也長了一張嘴巴。

　　「你這沒用的廢物！就這樣站著什麼也做不了，真是沒用。」

　　「怕什麼怕！老師是在給你教訓！你應該感謝老師才對啊！」

　　「喂！敗類！」

　　「所有人都討厭你，沒有自知之明嗎？噁心！沒有任何人會喜歡你。」

　　王品八的身體各處陸續長出好幾張嘴巴，不論是手臂、大腿、背部、甚至是臉上，他的全身逐漸長滿這些不斷出現的嘴巴，這些嘴巴還不斷說著自己以前對別人說過的以及別人罵過自己的話，每張嘴說的都不同，聲音亦重疊而讓旁人聽不清楚，只讓人覺得很吵，但是王品八本人卻聽得一清二楚，這些聲音不只迴盪在耳內，還在全身的骨頭傳導，並且不斷在腦內重複播放。

　　王品八渴望大叫，但就連他原本的嘴巴也一同咒罵起自己，他無法控制全身上下任何一張嘴，只能無助地聽著這些嘴咒罵自己。

　　「這到底是？」妙珠努力抑制嘔吐感，並且閉上了眼以避免精神污染，但是那些咒罵的聲音還是難以迴避。

　　「就是所謂的『嘴』喔！現在他的這些嘴巴說的都是他害死人時說過的話，還有那些他人對自己的惡意話語，自己所說出去的話無論如何都會先被自己聽見，就是這樣子呢！雖然這種景象更應該說是反噬才對。」

　　「能夠讓『嘴』長滿全身的人可是很稀有的，只有用舌頭害死的人夠多才能這個樣子，看他這樣，究竟有多少人因為那些惡言惡語而導致人生的毀滅呢？真是報應啊！」

　　「我的朋友就是被這種人所殺死的啊……」

　　「怎麼了？還是無法釋懷？」

　　「荷花她是真的有才能的，我一直相信她總有一天能成為家喻戶曉的歌手，實現她自小以來的夢想，看著荷花的成長我也感到非常高興，但是就因為這種人，就因為這種人渣！」淚水無法止住，縱使大聲嘶吼也無法填補內心的傷痛，但是妙珠仍然無法停止，仍持續嘶吼著，如渴望將心中的一切傾倒出來一般大聲嘶吼，「如果不是這種人渣，荷花現在一定還能活得好好的！她的歌聲是那麼美妙！她笑起來是那麼可愛！她是應該在舞台上發光發熱的人啊！不是……不是應該冰冷冷的倒在那邊啊……」

　　妙珠跪倒在地放聲哭泣著，即使看見眼前這個深痛恨絕的男人被惡果反噬也無法平復被徹底撕裂的心，占卜師不會去安慰妙珠，因為這一刻的心情只有她自己理解，始終是局外人的占卜師頂多只會靜靜聽著，聽著王品八身上的嘴對他自己咒罵，也聽著妙珠對摯友最沉痛的追思。

　　但是占卜師終究沉不住氣，因此她說話了。

　　「所謂的『嘴』，用最簡單的說法就是『話語』，另一個常見的說法則是『言靈』，人們每次惡意中傷他人時惡意就會累積，不斷累積到最後就會形成『惡嘴』，這種『嘴』能夠刺進人的心靈，讓對方畏懼甚至是死亡，因此持有這種『嘴』的人一旦說了句『去死』之類的話對方就真的很有可能會自殺，李荷花的死因就是如此。」

　　「……所以果然是這個人渣害死了荷花嗎？」

　　「是啊！不過已經夠了，妳不能再繼續咒罵他或是打算殺了他，惡意的積蓄不是好事，妳身上終究會形成『惡嘴』。」

　　「那又怎麼樣！妳要我原諒他嗎？要我原諒這個殺人兇手嗎！我沒辦法為荷花做任何事情，至少讓我──」

　　「沒有那種必要，妳只需要停止咒罵，僅此而已，我不希望妳的『善嘴』變質成『惡嘴』，如果惡意的積累會誕生出『惡嘴』，那麼善意的累積就會誕生『善嘴』，也就是妳身上的『嘴』啊！」

　　「我身上的？」

　　「沒錯，一直以來都鼓舞著李荷花的妳身上的，自己聽聽看吧！」

　　「我一直都很喜歡妳的歌聲。」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妙珠也嚇了一跳，自己的嘴巴不受自己控制開始說話了。

　　「為了避免妳被干擾，我暫時讓妳聽不到那男人的聲音了，那麼繼續聽吧！這就是妳所種下的善啊！」

　　「一旦聽見妳的歌聲我就會充滿力量。」妙珠的眼淚早已流乾，但是心中的淚水仍未停止，兩隻手也各長出了一張嘴，那些嘴說出的都是自己一直以來鼓勵荷花的話。

　　「我相信妳一定可以的。」

　　「我會一直陪在妳的身邊。」

　　「妳看，有人跟我一樣喜歡妳的歌聲喔！」

　　「未來的大明星可不要忘記我喔！開玩笑的。」

　　「不用害怕，我就在妳的身邊啊！」

　　拜「嘴」所賜，即使妙珠應該已經哽咽而說不出話來，「嘴」仍然能不斷說出話，聽著這些話讓妙珠的內心激動無比，以前與荷花的相處也歷歷在目，自己一直以來確實一直幫助著荷花，但是還不行，妙珠心中還是有一個坎不能跨越。

　　「我一直都很感謝妳。」聲音傳進耳內，妙珠絕對不會認不出這是誰的聲音，這正是她的摯友荷花的聲音。

　　「因為有妳在我才能走到現在。」

　　「有妳在我的身旁真的讓我很安心。」

　　「我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感謝妳，所以我只能繼續努力。」

　　「我沒說過呢！『嘴』的聲音可不是只有一個人的，因為妳的言語而觸動的對象，他們對妳的情感也會回到妳身上，因此這確確實實是李荷花對妳的感謝。」占卜師補充道，「因此妳大可放心，什麼『要是沒有建議她把影片放上網路就好了』或是『要是能早點找到她就不會這樣了』，這些都是妳自己的庸人自擾！我可是能看穿人心的真貨，妳心中那跨不過去的惡夢我當然知道，所以原諒吧！原諒一直苛責自己的妳。」

　　「謝謝，真的很謝謝妳。」妙珠的情感爆裂開來，不論是悲傷、憤怒、還是喜悅，一切都混雜而難以分清，但是此刻這些情感都已經被替換成感謝之情，無論是荷花對自己的感謝，還是自己對荷花的感謝，還有自己對占卜師的感謝都是，滿溢而出的只剩下感謝之情而已。

　　「真的很謝謝妳。」心聲與身上的『嘴』說出的重合，化為了發自內心的最為真摯的感謝之情，這溫暖的聲音就這樣不斷迴響著，直至一切歸於平靜。





　　「冷靜下來了？」

　　「是的，真的很感謝您為我所做的一切。」妙珠久違的笑了，從荷花死亡的那一刻她就無法再笑出來，現在的她確實跨過了那道坎了。

　　「我內心深處其實一直無法原諒自己，我忍不住責備起沒有保護好荷花的自己，也沒辦法忘記當時滿是鮮血的荷花，我一直覺得荷花在最後一刻是會恨我的。」

　　「所以妳渴望復仇，既是因為自己無論如何都原諒不了王品八，也是因為失去友人的哀傷，但是與此同時也是因為想要對友人贖罪，真是的，妳本來就什麼也沒做錯啊！就算人生既幸福也有他人陪伴，仍可能被他人的惡意言語所傷，更何況是『惡嘴』說出的話，那殺傷力更是無可比擬。」

　　「嗯，我直到剛才才理解了這些，理解了荷花與我對彼此的感謝，所以已經沒問題了，這都是多虧了占卜屋小姐啊！謝謝您。」

　　「妳笑起來意外的可愛，比之前的苦瓜臉要好看多了。巴繆，這是我的名字，要感謝的話就說出我的名字道謝。」

　　「我知道了，真的很感謝您，巴繆小姐，我都不知道要怎麼感謝您了。」

　　「之前就說過了吧！不需要，反正妳也給我帶來品質極高的『惡嘴』……啊！忘了他了。」

　　占卜師巴繆這才想起來，她一直把王品八放在一旁而忘記了其存在，她解除了設在王品八周圍的隔音魔法，讓人不悅的咒罵聲再度傳了開來，將原本的溫暖氣氛徹底破壞。

　　巴繆看了看王品八，他已經一動也不動了，「看這眼神，應該是精神承受不了而崩壞了吧？也罷，反正還活著，只要沒死就還行。陳妙珠，等一下妳會看到驚恐的畫面，閉上眼吧！」

　　「沒關係，應該也不會比眼前的男人噁心吧？」

　　「是沒錯。」說完，巴繆將紗衣上腹部處的拉鍊拉開，一個巨大的嘴巴就長在那裡，不只有一個肚子那麼寬，還長滿了利牙，「這才是我真正的嘴巴，我是從這裡發聲的。」

　　「這才是腹語術的真面目嗎？」妙珠意外的沒有受到太大的衝擊，大概是因為習慣了這些怪事。

　　「先說在前頭，一般的腹語術可不是這樣，算了，妳不可能會蠢到搞混。」說完，巴繆又一次看向王品八，「那麼，此刻就由我來吞噬你的『嘴』！」

　　腹部的嘴巴瞬間突出並巨大化，張開的大嘴將王品八一口氣吞掉，咀嚼了幾秒後又吐了出來，被吐出來的王品八身體已經恢復了正常，身上只剩下最開始的嘴巴，至於意識則沒有跟著恢復。

　　「就這樣了，剩下的回占卜屋再說吧！陳妙珠，跟在我後面。」

　　「我知道了。」

　　兩人再次通過之前的通道踏上歸途，王品八則一個人被丟在這裡，直到因為有人報警而有警察過來為止。





　　「首先我來說明一下那個男人的下場，先不提精神會不會恢復正常，反正那是順帶的，那個男人身上已經沒有『嘴』了。」

　　巴繆在回到占卜屋後就將紗布重新戴上，衣服上的拉鍊也關了起來，看她現在的模樣實在難以將之跟之前非人的樣子連在一起。

　　「也就是說他已經無法用話就害死別人了嗎？」

　　「是不是呢？總之語言能力是確實喪失了，『嘴』被奪走的人都會這樣，但是打字寫字什麼的還是做得到，是否又會因為這樣而長出『惡嘴』就要看他了，雖說那時候也輪不到我去做什麼了。」

　　「『惡嘴』長到極限的時候就會變成巨大的嘴巴，將持有人直接吞噬掉，目的地則是地獄那邊，就是所謂的自食惡果啦！」

　　「各種意義上都是自食惡果呢！」

　　「是啊！所以才不能隨意口吐惡言，這話題先結束，接下來說說我的真面目好了，我可沒跟別人說過，妳是第一個喔！」

　　「真的可以跟我說嗎？感覺是機密一類的事情。」

　　「妳都說了要見證了對吧？也都看見那一切了，自然有知道這些事的理由。」

　　「我是魔女，但在很久以前被一名惡魔拐騙，那傢伙把我變成現在這樣，讓我的嘴巴被移到腹部上，嘴巴還變了個樣，我以前的牙齒可是很美的。」

　　巴繆不禁嘆了口氣，接著又繼續說道：「我跟祂定下了契約，只有在收集完一定數量的『惡嘴』我才能恢復原狀，而『惡嘴』這種東西又必須是在活著的時候蒐集才算數，因為死了就會立刻算成地獄的份，但是這還不是最麻煩的。」

　　「那個死惡魔！」巴繆重敲了桌子一下，「契約內容居然偷寫了句『不可主動尋找』！害我必須接受他人的委託才能動身！根本不打算讓我恢復吧！」

　　妙珠聽到之後想起了剛進來占卜屋的情況，這才恍然大悟，「所以那個時候才？」

　　「雖然是有點半強迫，但我為了簽下契約而用魔法逼妳說出真心話，我也是有良心的，所以不會跟你們這些人收這方面的報酬，開占卜屋也是為了吸引能夠提供『惡嘴』的人過來，就是這樣了，這間屋子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移到其他地方開店，還算方便。」

　　「原來如此啊！不過這樣的話效率問題如何？」

　　「比預期中好，人類抱有的苦惱與他人大多脫不了關係，但是像妳帶來的那種等級倒真的很少見就是了。」

　　「如果我沒有過來的話那個人渣……不對，那個男人也會被自己的『惡嘴』吞掉吧？」

　　「但是妳就無法釋懷，我也拿不到這種好貨，沒人幸福對吧？」

　　「是呢！」聽到這句話，妙珠不禁噴笑，之後，她思考了一下做出了一個決定。

　　「可以讓我在這裡幫忙嗎？如果還有其他人跟荷花一樣被『惡嘴』傷害，我想要幫他們一起出一口氣，而且也是為了對您報恩。」

　　「報恩什麼的本來就不需要，而且妳也做不到什麼……算了，有人幫我處理雜事也挺不錯的。」

　　巴繆走到了妙珠的前面並將手指輕觸她的嘴唇，「我對妳這張『嘴』能成長到什麼地步也很好奇，而且妳也是目前唯一讓我想帶去現場的人，之就請多指教了，妙珠。」

　　即使看不見嘴巴，妙珠仍從那眼神中看見了喜悅，她對此回以最燦爛的笑容，「是！巴繆小姐！」





　　在某個地方開著一間神奇的占卜屋，沒有人知道這間占卜屋是什麼時候開的，只知道裡面有一個總是掛著笑容的助理以及一名充滿神秘感的神準占卜師。

　　「看來你的周圍出現了『嘴』啊！來吧！對我說出你真正的願望吧！」

　　「腹語魔女」今天也開著業等待您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