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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黑暗奇幻《愿城》10. 前世

作者:CyberPork1996│2020-08-21 22:15:30│巴幣:28│人氣:201

        吳朗做了一個夢。

        其實也不算是夢,只是一段過去的回憶。那一年吳朗十九歲,吳洺八歲;母親已經不在了,但是他們的父親,很不幸的,那傢伙還在。

        那傢伙拿著為牡蠣去殼的鐮刀堵在家門口,這是他這個月第三次回來要錢,也是最後一次──他人生中的最後一次。

        吳朗記得很清楚,那時候吳洺得了流感,躺在床上燒到三十九度,退燒藥卻遲遲沒有作用。他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再去應付那傢伙。剛好,他也覺得煩了。

        於是吳朗來到吳洺床邊,告訴她,這只是一場惡夢,等夢醒就什麼事都沒了。

        ──不論妳看到什麼、聽到什麼、以為自己變成什麼,都只是噩夢。

        像現在一樣,不過是場很長、很長的惡夢。

        ※

        「我永遠不會看膩這一瞬間。」

        「林先生,請您展現出一點尊重。」

        「都已經五年了,從頭建立關係到現在也該結婚了!但妳還是連我的名字都不肯叫。」

        「我也說得很清楚,和您交往並不是我的責任。」

        吳朗睜開眼睛,預期守夜人會出現在眼前,但是林明威也在倒是令他感到意外。這裡是城牆下的石屋內,與之前不同的是,裡頭坐著滿滿的難民。他們大部分都是和吳朗第二次見面,聽不進他的警告,視死亡為無物。

        「時間到了?」吳朗起身問道。

        「部隊已經在城牆外側駐紮。」守夜人回答,「你們國家的武力還真是驚人。」

        「那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要殲滅這地方用不著大張旗鼓。你們待會要面對的會是最精銳的少數部隊。」

        守夜人聞言淺淺一笑,吳朗從這笑容中看出了基隆城無法改變的,一個人最深處的人格構成。亢奮、瘋狂的因子在基隆城的血管中流淌,為什麼他會如此了解?或者該問,為什麼這裡和他如此相像?

        「你沒問題吧?覺得這一次就能過關嗎?」林明威插嘴進來,「我看你好像被打得挺慘的。」

        「你應該先擔心自己的小命,待會別忘了向部隊求饒。」

        吳朗拾起獵刀,視線掃過屋子內一圈,得到許多難民回望他的陰鬱目光。

        「他們會怎麼樣?」

        「您這是在擔心嗎?」守夜人回問,只要吳朗表現出任何殺戮之外的情感,她似乎都頗感興趣。

        「我只擔心妳會不會對我有錯誤的期待,想把拯救他們的擔子分到我身上。」

        這下,不只守夜人,而是整個空間內的難民都跟著笑了。他們在笑著吳朗荒誕的自我主義,也笑他竟然不懂大家都聚集在此處的意義。吳朗沉默的觀察這些人,越看就越感到不可思議。

        「真的毫無留戀了嗎?你們這些人。」他對難民們喊道。

        「跟我們比你還太嫩啊!小夥子。」其中一人大聲應答,其餘的人紛紛附和。「我們已經沒什麼好失去了,最後能夠報答一下這個地方也不算太壞。」

        現場響起助興的吆喝聲,以及荒腔走板的民歌小調。在難民們的鼓譟聲中,守夜人走向前;吳朗看著她腰際那一串匕首,回想起了某些令人不快的記憶。

        「那麼……時候到了,各位先生。」守夜人行了一個貴族式的鞠躬禮,陰鬱的天空無法完全照亮室內,她逐漸亮起的雙眼成了最醒目的光源。

        「那兩個年輕人去哪了?」吳朗後退一步,問靠在牆上的林明威。

        「我叫他們走了,有些人還是有未來的。」

        「你呢?」

        「哈,我老婆在哪,我就在哪。」

        守夜人拔出兩把匕首,一長一短,正反握持。石屋內的幾十位難民紛紛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布條,蒙住雙眼在後腦勺打結。

        「你不幫忙?」林明威出神的看著眼前的場面,「我怕她會累呢。」

        吳朗猙獰的笑了,這個人根本就對城裡的瘋狂毫無概念。

        「仔細看好……這就是你五年來稱為老婆的東西。」

        守夜人衝進難民群中,開始了毫無慈悲的殺戮。

        匕首劃破他們的頸部,一刀一個,乾淨俐落;守夜人精準的在人群之間移動,以最短距離最大化致命的效率。刀刃輕盈地舞動,幾乎只像是點過難民的喉嚨,在她遠離之後才綻放出血色,應聲倒地。

        迅速俐落地賜死十餘人後,守夜人喘了口氣,換上另一對匕首。然而,就在她要開始下一波殺戮之時,一陣扭曲的嬌嗔笑聲冷不防地從她口中洩出。

        開始了。

        她抽出腰帶上的其他匕首,隨手潮人群射出,有些依然命中要害,但更多只是輕描淡寫的刺入皮肉。守夜人接著衝向因疼痛而哀嚎的難民,一把將他們撲倒,拔出匕首,以過分強大的力道將其軀體徹底貫穿。

        慘叫與嗤笑聲在空間中越滾越大,守夜人攻擊的狠勁愈發強烈,準頭卻迅速下降。一刀、兩刀、挑筋斷骨、開腸破肚;殘肢與碎沫四處飛濺,人數所剩不多的難民即便意識到狀況有異,仍然寸步不移。最後,守夜人陷入了徹底嗜血的癲狂之中,她只是在享受刀刃、或是自己的雙手撕扯血肉的快感。匕首散落一地,最後一位站著的難民被她徒手貫破胸膛,停止跳動的心臟在她手中爆裂成為一團血霧。

        吳朗靜靜看著。待一切塵埃抵定,他抽出手槍,往幾位沒死成的人腦門補進子彈。

        槍聲震醒了陷入癡呆之中的林明威,他渾身開始劇烈顫抖,無法克制地跌坐在地。鮮血浸染他的白袍,然而他渾身早已被方才的殺戮噴得一身濕。槍響也打斷守夜人屠戮過後的酣熱,她回頭盯著吳朗──然後將視線轉向林明威。

        即使吳朗在瞬間動作,時間仍然只夠抽出半截獵刀。他擋下了守夜人的匕首,距離自己的眼球僅有幾公分的距離。

        「醒醒吧,殺了這一個會後悔的。」

        獵刀與匕首細微的相互摩擦、變換力矩,守夜人持續不斷地施力,她粗重的喘息打上吳朗臉部,聞起來像是大海與鮮血的腥味大雜燴。

        在兩人的僵持之下,石屋內的滿地殘骸有了動靜。依照難民們被殺害的順序,一位接著一位居民被憑空組合出來,發出新生兒般的哭嚎。他們憑藉著本能遠離吳朗及守夜人,在牆角相互推擠磨蹭。

        「妳的孩子們需要媽媽呢……快去照顧他們啊,像妳強迫吳洺一樣,嗯?」吳朗使勁把守夜人向後推,額頭都爆出青筋來。明知基隆城的人對前世沒有記憶,仍舊忍不住口出惡言。

        守夜人開始發出呻吟,僵持的力道逐漸減弱。她終究鬆開匕首,渾身虛脫的跪倒在地。吳朗將獵刀點上她肩頭,刃鋒轉了個方向對準頸部。

        想要下手的話隨時都可以,但他現在忍著也不代表原諒。如果所有的祝福者都必須死亡好換取基隆城的新生,那麼隨便殺了她反而是種仁慈。

        「瘋夠了沒?」

        「抱歉……我……沒有控制好。」她低著頭,話語之間的空白被痛苦的喘息填滿。「……不過,您該繼續前進了。」

        林明威推開吳朗,甩下身上的白袍,披上守夜人的肩頭。他的指尖仍在顫抖,表情因震驚與恐懼而扭曲。直到這一刻,妻子已成為基隆城的一部分這一事實,才徹底壓跨他心中僅存的冀望。

        吳朗冷眼望著這一幕。基隆城的確沒有過去,分隔城裡城外的不僅僅是變異與生死。當跨越一切障礙之後的追尋仍然是場徒勞,或許也只有願望能夠拯救殘破的心靈。

        「你快出發吧,這裡沒事的。」林明威深深吸了口氣,堅定地向吳朗說。守夜人僵硬地待在他的臂彎裡,些許亮光自眼眶內洩出,像是在哀悼方才逝去的生命。

        吳朗鼻子噴出一口氣,再度抽出手槍──將握柄的部分指向林明威。

        「拿著,別死了。」

        新生居民的哀號此起彼落,彷彿前世遭受的痛楚還殘留在身上一般。

        ※

        吳朗再度來到城堡前方,還是那兩尊盔甲守著大門,先前的戰鬥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就連盔甲上的凹損也不見蹤影。

        這回,吳朗深吸一口氣,把方才不小心冒出頭來的無謂情緒給沉入波瀾底端。獵刀還背在刀鞘裡,他挑釁的轉了轉手臂,探向先前一直與理智和平共存的那一團漩渦。

        不是瘋狂正在逐漸壓制他,而是他逐漸取回瘋狂。那種熟悉的感覺不會跑,吳朗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他全身心投入瘋狂。

        像撥開電燈開關,也像點著一根香菸,或是輕輕扣下板機;在瓦斯瀰漫的屋裡,對著某人淌出鮮血的唇,瞄準自己不再跳動的心臟──就是這麼容易,絲毫不需考慮。吳朗眼前的世界變了顏色,一層潑濺上去的褐斑在虹膜內增殖。劇痛、變形,一下子被割裂成上百個複眼視野,下一刻又爆突成廣角魚眼。吳朗緩緩抽出獵刀,靜待成型的那一刻。

        闃寂降臨。

        吳朗在閃瞬之間飛越窄道,混凝土碎塊原地炸裂,爆出的噪音與刀鋒筆直貫穿盔甲的鏗鏘同時響起。獵刀穿透巨劍騎士的咽喉,吳朗隨即從牠手中扯下巨劍,雙手扭轉至極限,迎頭將還是只會舉盾在前的槍兵一舉擊飛。鐵盾的碎片在空中散射,連同槍兵高速旋轉的頭顱一同落入海中。

        身後的騎士彈射出頸部試圖制服吳朗。他一個偏頭,彈簧般的漆黑物體自臉旁呼嘯而過。吳朗反身接住自動送回身邊的刀柄,一個順勢抽刀向上──再往下,將動能仍未止息的鰻魚長頸在半空中縱切兩斷。

        兩副無頭盔甲框啷落地,城堡的大門無聲開啟。

        「進來吧,英勇的戰士。」騎士團長冷峻的音色在大廳裡迴盪,吳朗長吁一口氣,觀察裡面的情況。

        城堡大廳全由砌白的單色磁磚構成,與外側經歷風吹雨打的滄桑樣貌差別甚鉅。十數對高聳的梁柱從大門後端一路延伸,開出一條通往最深處的道路,而梁柱有幾根,就有幾副盔甲依序排列其下。騎士團長坐在末端,一張雕花黑大理石椅上。她嬌小的身軀坐在椅緣,雙手向外伸長才搭上扶手,兩腳甚至點不著地面。

        多說無益;吳朗將獵刀以單手中段構擺在腰際,另一邊反手拾起腳邊的巨劍。佈滿缺口的劍刃拖行過粗石地磚,發出的噪音與女孩消褪的音色相互糾纏。

        吳朗走到大廳正中央,掄起巨劍筆直砸向地面。這一記震得兩旁盔甲零星晃動,牠們手中的兵器紛紛指向了他。

        「騎士團真好啊,比你們原本的頭銜要亮眼多了是不是?」明知不會得到任何回覆,吳朗還是顧自對過往的亡靈說了些話。

        如魚得水,吳朗會這麼形容此刻的自己。他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而糾纏的過去也找到門路鑽回他的心房。基隆城裡有哪些人的願望?控制局那女人的計畫,原本又包含了哪些人?點
滴線索串起零碎的記憶,一個預感從中迸生。

        吳朗十分了解自己。過去是如此,現在也一樣。所以他知道,此刻大概就是最糟的情況。

        「別浪費時間了,要上就一起過來……反正你們也只會這樣。」

        騎士團長露出一抹被勾起興致的微笑,小手一揮,側頭觀賞即將上演的殺戮。

        重弩被拉滿的緊繃噪音響起,離團長的位置最近的幾名騎士瞄準吳朗,射出鐵製粗黑箭矢。吳朗以近乎輕蔑的態度側身閃過,拔起巨劍擋在自己與重弩的射線之間,突進。震動與打鐵的聲響,幾根箭矢嵌入劍身,吳朗的速度令騎士團來不及收攏包圍網,他當即甩出巨劍,將兩名死板列隊的重弩騎士攔腰剖半。碎裂的黑鋼劃破胸膛,吳朗回頭將巨劍剩餘的劍柄貫穿一副面甲,那是身後第一位追上來的直劍騎士,牠突刺而出的劍身劃過吳朗腹側。

        吳朗一腳將牠踢開,數把直劍立刻遞補上來,逼得他提起獵刀,一舉扛下。吳朗迴身消卻騎士們的蠻力,旋即又向前突刺,貫穿面罩、奪劍格擋;如此循環往復,靠著純粹的機動力在一群廢鐵之間周旋。偶有還沒死透的騎士彈射出長頸,吳朗直接用獵刀在空中將其縱向刺穿,黑血違反地心引力逆流,注入銘文發出微弱光芒的刀身。

        很快的,大廳內僅剩不到一半的騎士。吳朗一個後撤,臉上掛著陷入嗜血瘋狂的神情,如同前些時間的守夜人一般。他提起純銀潔淨的獵刀挑釁,眼見殘餘的騎士顧不得阻礙彼此去路,只求手中的武器能夠貫穿他的肉體。

        腳下的地磚爆裂,吳朗飛身朝騎士團長揮刃而去。

        他才不會浪費時間將騎士團全數殲滅,反正只要殺了團長,這個區域也會陷落。陷入癲狂並不意味著理智已經被蠶食殆盡,那從頭到尾都只是一種手段,像是在球棒裡打入鐵釘,更有效率、更加致命。

        獵刀對準騎士團長的湛藍寶石眼眸,吳朗這一擊挾帶全身慣性,理當將她漂亮的眼珠給穿出後腦勺。

        「你未免也太心急了。真的以為我會毫無防備?」騎士團長蒼涼的音色纏繞上刀尖──被藍寶石的稜紋表面給硬生生擋住,無法刺入分毫的刀尖。

        吳朗冷哼一聲,跳下王座。騎士團長再度揮手,示意剩餘的騎士停止攻擊。

        「不過,我也知道讓你們繼續打下去是浪費時間。」她伸手朝空中打了個響指,「這樣如何?如果你能夠打贏我手下最強的騎士,就讓你過去吧。」

        「這對妳有什麼好處?該不會只是不想死而已?」吳朗出言嘲諷。

        「這個嘛,我有自己的考量。」女孩以淺笑回應。「而且……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究竟能有多強。」

        大廳地面一陣竄動,發源地在吳朗和騎士團長之間。地磚向下塌陷,一具表面布滿泥沙及鏽蝕痕跡的巨大鐵棺聳然升起。吳朗感受著手中的獵刀開始發熱,暖流成束穿入皮膚,與脈搏橋接起逐漸加速的跳動。

        鐵棺敞開,裡頭躺著的人,是邢芷薰。



        後記:

        最近又在巴哈上發現了幾位很厲害的人,深深覺得自己的眼界還是太小,就連寫東西的格局也無法跳脫。為了打破這一點,平常邊緣成性如我,參加了今天自由象限公會的活動,見問。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情況,因為這篇後記是前一天寫的啦。希望能夠跟公會裡的大家聊得愉快吧。

        《愿城》寫到現在,掐指一算往後的章節可說是幾乎沒有喘息空間了。想塞的資訊很多,很怕會處理不好。越寫到後面越覺得一開始分成兩條時間線的做法不只是在折磨讀者,自己寫起來也沒有比較開心──我好痛苦啊!像是在暴風雨裡撐一隻小洋傘似的,腦裡的故事是暴風雨,我貧弱的文筆是那把傘。不知道有沒有好心人願意給點看到現在的回饋?

        AKIRA金鐵的二創混剪直至今日仍然持續發生中,這股賽博台客風氣真的是完全戳中我的口味,提供我這兩個月以來的快樂。不過,這一支AKIRA《還願》,簡直與過去的做品有了層次上的區別,唯一能比肩的大概只有始祖AKIRA《電火王》了。這真的是隻非常棒的混剪,挪用了歌曲本身的情感重量,將電影本身存在略為薄弱的情感層次給梳理了出來,而且畫面的選用與節奏安排也是可圈可點。

        這幾個月都口罩戴整天,臉上被悶出一堆痘痘,可說是痛苦不堪。但即使如此還是不能鬆懈防疫啊,願大家都身體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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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水墨靜
幾根箭矢崁入劍身(為何是崁?……或嵌?)
一個後徹(撤?)

10-29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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