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墨御軒與關雲便回到汀洲城外的兵營,方才回營沒多久即被通知收到來自京城的信函,據傳信兵表示此信已抵達三日。主帥營房內,墨御軒拆開信箋,薄薄信紙上蒼勁的字體,那是來自於皇上的手諭,內容大抵是說大月國公主已安全回京,令墨御軒回京述職。
墨御軒勾了勾唇角,眸底笑意全無。思忖、皇上在淮北行動弄不死他,所以現在要在回京路上動手?皇上啊皇上,還真是薄情呢,他活著就這麼礙皇上的眼?他冷笑、將信紙收回信封內,隨意擺放在書案上,續後便來到書架前挑選著書籍放入懷裡。
關雲見他神色凜冽,追問道:「將軍,怎麼?」
「皇上要本帥回京述職。」墨御軒說道,手邊撿書的動作不停,懷裡的書漸成小山。
墨御軒轉身,將懷裡疊成山的書堆轉交到關雲手裡,而他自己仍繼續在撿書,一本一本地往關雲身上放。見此情景,關雲那一對濃眉,又似捲曲的毛毛蟲扭在一塊。
他狐疑地凝望墨御軒,暗忖回京就回京,撿這麼多書是要作啥?難不成是要帶在路上看?書這麼重帶著多累贅,將軍是又哪根筋不對了,這點都想不到了?
「將軍,回京路途遙遠,帶這麼多不好走啊。」關雲捧著書堆,無奈道。
「本帥有說要帶嗎?」墨御軒清冷道。
「那是?」關雲不解。
墨御軒不回應,逕自撿了他需要的書籍,便大步離開營房。關雲見墨御軒離去,趕緊捧著手裡的書堆跟上,喊道:「將軍,等等我啊。」
待到了目的地關雲才知曉這些書真正的作用。
當時,墨御軒快步來到關雲替上官淵安排的獨立營房,但方到門外他便駐足不動了,尾隨在後的關雲差點撞上墨御軒。不知墨御軒為何停下,關雲帶著疑惑自他身後探出頭來,隨即便看到營房內,上官淵與營裡女軍醫的助手沉香姑娘、相對而立。
此情此景關雲見了暗叫不好,將軍好不容易罹清心緒,一趟回來上官淵便搭上別的女孩,這下......關雲不由擔心墨御軒會在營裡大開殺戒,他退回後方即見墨御軒歛在身後握拳的大掌,指尖機乎要將虎口掐出血了,似是極度隱忍、壓抑著呼之欲出的殺意。
這時營房內的上官淵、渾然不知外頭那即將到來的風雨。
他貌美的俊臉,唇畔勾著淺笑,一雙桃花眼裡瞳仁剪秋水,眉目似含著脈脈的情,隻手輕扶沉香的後腦,另一隻替她將白玉簪子簪進髮髻裡,動作輕柔、神似親暱。
簪上髮簪,上官淵退後一步,仔細端詳一會兒,笑道:「這簪子果然適合姊姊,戴起來清新脫俗美極了。」
聽聞上官淵的褒獎之詞,即使知道誇她的是自家小姐非真的男子,但在面對上官淵那雌雄難辨、不似凡人的俊美容顏時,仍為他璀燦若銀河星耀的笑靨心折,白淨的小臉浮上淡淡的妃色紅暈。她不由寬袖半遮、掩面而笑。
見她臉紅到耳根子上了,上官淵有心逗弄,俊容噙起戲謔,欺近她的耳邊、輕聲說道:「臉紅就更美了。」
「就你嘴甜。」沉香沒好氣地推開他。
「沒有姊姊甜呢。」上官淵燦然一笑,話越說越沒正形。
這番調情落在墨御軒眸底,讓他那堪比謫仙還清俊三分的臉龐,此刻陰鬱得宛若暴雨即來的黑雲,滿身的戾氣似來自地獄索命的惡鬼,令人不寒而慄,狹長鳳眸更是滲著森森凜冽寒意,銳利的目光猶若鍍了冰霜的刀刃,輕輕掃過便能將人碎屍萬段。
他直勾勾地盯著沉香,周身氣場壓迫得讓人背脊僵硬、呼吸凝滯。饒是再遲鈍,這時上官淵與沉香也驚覺外面有人,兩人雙雙望向門口,即見到那山雨欲來的墨御軒,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唇畔的那抹笑平淡中竟也帶出極濃的惡意,讓人生出一種錯覺,好似眼前的不是人,而是在深山岩洞中蟄伏以久的魔魅、步入人間即將大開殺界。
讓這厲鬼般的人物毫不遮掩的瞧著,沉香額角不自禁泛起粒粒細小的水滴。一旁的上官淵也不由一顫,他從沒見過墨御軒這麼可怕的模樣,他朝外面的關雲始了個眼色,只瞧關雲聳聳肩、表示他也無能為力。
醋罈子已打翻,這哪有法子把醋裝回去,是不?他們將軍沒拔劍砍了沉香就該偷笑了。
墨御軒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說道:「沈姑娘,江北那邊缺軍醫,妳先過去支援一陣子吧,現在。」
不過事實上江北哪裡真有缺軍醫呢?但他會讓江北有缺的。
他盯著沉香頭上的簪子,立即認出那是上官淵在撫玉鎮買的白玉簪,所以,上官淵是刻意買給她的,這認知讓墨御軒陰沉的臉龐又再結上一層霜。
見狀沉香愣仲,直覺墨御軒這態度彷彿是針對她而來,她不解她何時惹到這位大將軍?能讓他如此盛怒。
不過即使疑惑,沉香仍很快回道:「是,將軍。」
隨後她便快速步出上官淵的營房,她有預感、若不快走,沒命的可能會是她。這時,關雲也識相的把書堆放上營房裡的桌案,接著也火速退離營房,他可不想掃到颱風尾,畢竟生命誠可貴八卦皆可拋。
待兩人離去,墨御軒鋒利的目光才掃向上官淵,但神情已明顯比方才緩和,他負手、步步逼近上官淵,將他趕入牆腳。黑眸裡似燃著烈焰,將人燒灼的生疼,墨御軒這來者不善的架勢讓上官淵膽邊生寒,他嚥了口唾沫、心底無聲吶喊:這是來找碴啊!又是哪邊惹到這祖宗了?
墨御軒俯身凝睇著上官淵,溫熱的鼻息揮灑在他臉頰上,似羽毛般搔著癢,兩人貼近得上官淵幾乎可聞到他身上傳來的冷香,讓上官淵有些不自在。若此時從門外看過來,那便像正在親吻的兩人。
墨御軒咬著牙說道:「膽子大了?本帥說的話都當耳邊風了。」
他才幾天不在,這小子就能勾搭上姑娘,還真是不能掉以輕心。
「啊?」上官淵抬頭、聽得一頭霧水。這倒底是演哪齣?
「讓你別惹事,你到在營房裡調戲起姑娘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成何提統,下次再亂勾引姑娘,本帥就用軍法辦你!」墨御軒冷笑、赤裸裸地威脅道。
這小子就是沒心沒肺,他在那受剮心之苦,這小子居然還不知道自己作了些甚麼,墨御軒著實不太平衡。
上官淵搔搔頭,原來是為了這事不開心,他乾笑兩聲、道:「將軍,哪有的事呢,我就回個禮而已,可沒做壞事。」
送個簪子而已,是有甚麼好發脾氣的,上官淵覺得墨御軒這脾氣來的莫名其妙、但他又不敢說,揣測著:難道、男人一個月裡面也會有幾天小日子嗎?
墨御軒沒打算放過他,挑眉又問:「你還打算做壞事?」
此言一出上官淵臉上的笑容便僵了。這祖宗怎麼老是劃錯重點,他趕緊揮手,說道:「沒有、沒有小的怎麼敢。」
見他緊張的模樣,墨御軒倏然覺得舒暢多了,但還是不打算輕易讓他好過。鳳眼噙著戲謔,繼續問:「你喜歡她?」
上官淵噗哧一聲,他們這個祖宗想像力也太豐富,他是女的、而且沉香是他的隨身婢女,怎麼可能會喜歡她?但這不可能告訴祖宗的。
「怎麼可能,我妹都比她漂亮......」他訕笑道,隨意找個由頭想矇混過去。
「所以你喜歡你妹?」
墨御軒似乎跟他槓上了,問個沒完。這問題讓上官淵哭笑不得,暗忖祖宗這重點也劃太歪了點,他開始覺得墨御軒是故意的,他乾咳兩聲,義正嚴詞、鄭重說道:「不是,我是說我沒喜歡的人!」
至此,墨御軒才滿意的退開一步,唇畔帶起一抹極淺的笑,一對燦若黑夜星辰的眸子散佈著星星點點的愉悅,眉眼之間浮動著不易察覺的得意。見墨御軒神色緩和許多,上官淵不自覺鬆了一口氣。
而在他認為風雨已過境之際,墨御軒縴長的手指比向桌案上那疊似小山的書堆,不鹹不淡地說道:「本帥回京述職,桌上那疊書,本帥回營之前背熟,背錯一個字罰跑一圈,懂?」
上官淵瞠目盯著那堆書。他忖這麼多、是怎麼背得完啊?他抬眸看向墨御軒,即見唇畔掛著的不懷好意,他確信這是故意在整他!果然是變態磨人精啊!就不能招惹墨御軒、招惹了就沒好事!
上官淵呆愣的看著桌案上的書堆,心底早已腹緋千次萬次,可話到嘴邊還是一字:「懂。」
見上官淵那似是認命但更多是埋怨的神情,墨御軒低低的笑了。他就是要讓上官淵忙得閒不下來,省得又到處招惹姑娘惹他心煩,那一疊書夠他背個幾個月,安安靜靜的等墨御軒回來,屆時墨御軒再好好收拾他。
當時,墨御軒沒想到的是,那日便是他最後一次見到上官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