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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鎮之章》第二節

作者:Maidenless Runt│2020-07-14 01:26:27│巴幣:25│人氣:448

喬琳餐廳

2.

  喬琳餐廳已經點亮燈火,竹內站在門口等待。
 
  青年栓好馬匹,跟在旅人身後,女侍在他們進門時漫不經心指了指空位,三人在靠近餐廳門口的空桌坐了下來。
 
  當服務員為三人遞上餐點時,他們假裝甚麼事都沒發生過。
 
  「葡萄酒?」
 
  青年問女侍,同時也是對同伴的引薦。
 
  「只有淡艾爾啤酒。」
 
  女侍盯著菜單。
 
  「怎麼會沒有?上次我來的時候還點過的。」
 
  「淡艾爾,你要還是不要?」
 
  「好吧,三杯淡艾爾。」
 
  「麻煩給我水就好。」
 
  竹內補充,但女侍根本沒理他,晃著及膝黑色褲裙回到櫃台後。青年往女侍的方向扮了張鬼臉。在淡黃光線下他的側臉確實好看,竹內撇開視線,比剛剛的女侍還漂亮。
 
  「大叔呢?他不一起來嗎?」
 
  青年用湯匙舀起馬鈴薯泥,邊嚼邊問。
 
  「他不太信任,呃……這裡的服務?」
 
  竹內遲疑了一下,為甚麼要幫他留個面子,不直接告訴他實情呢?
 
  「大叔才不在意這種問題,」
 
  青年避開竹內的眼光。
 
  「哎,大概就是我的問題,他似乎覺得我羞辱了他。」
 
  你沒有羞辱他,竹內默默點頭,只是揭穿他,脅迫他。
 
  「可能他不喜歡吵鬧,一路上他都不允許我們說話。」
 
  此刻竹內相當厭惡自己。
 
  「的確是呢,他以前就是這樣,不過據我所知,是因為他哥哥的緣故。」
 
  青年含著湯匙想了一會兒。
 
  「是一個對任何事都能開懷大笑的人,這一生都以愚弄自己,取悅別人,看別人的好臉色過日子。雖然如此,他內心卻異常渴望被人尊重。最終也因為這個奢求被人們拋棄。」
 
  「怎麼個拋棄法?」
 
  「人們把他扔進瘋人院裡頭。」
 
  說完,青年接過女侍端上的淡啤酒,嗅聞了一下。
 
  竹內瞄了旅人一眼,對方就著淡啤酒吃起炸雞肉丸,對於青年的言詞沒顯露出半點興趣。
 
  沒有興趣。
 
  旅途到了這,終於有能下禢的地方,不用餐風露宿的代價是油膩過度的馬鈴薯,發酸的醃豬肉,兌水的啤酒,更高的定價。還有態度不佳,卻聽說總能使陌生人在酒精的魔法下,心生憐愛的女侍,要是嘗試看看,說不定對方會願意和自己談一場短暫的戀愛,不過他既缺乏經驗,也提不起興趣。
 
  昨天路上的事情讓他對這裡失去興致,竹內想,是嚇壞了。
 
  原本他挺喜歡車夫的,但卻一直被瞞著。走私商品的事情被揭露時,竹內一小部分有被欺騙的感覺,也有一小部分的他,自覺沒有挺身而出,為受到羞辱的車夫提出有利的說詞而後悔。
 
  是我太魯莽了,一開始就該有所防備。竹內用炸馬鈴薯沾了酸奶油醬,又放回餐盤裡。
 
  「我想去看一下他。」
 
  「你看他有甚麼用呢?揪著他領子過來嗎?你辦得到?」
 
  「沒有,只是希望他可以不用堅持睡在木板上。」
 
  竹內離開桌面,旅人正嚼著冰塊,發出喀哩喀哩的聲響,女侍抱著滿懷啤酒杯讓開一條路。
 
  啤酒表面泡沫泛著一層微光,青年盯著泡沫破滅,或者滑進旅人嘴裡,滾出輕微氣音。
 
  過了一段時間,青年面前的啤酒泡沫完全消去後,他開口詢問旅人。
 
  「你呢?跟過去呢?繼續陪我喝呢?還是來說說你的事情呢?」
 
  旅人喉頭鼓動,但不是為了說話,而是吞嚥液體所有的運動。
 
  青年格格笑了起來。
 
  「你們總是不說話,以為可以守住甚麼秘密一樣,不過最後也是沒有秘密可以守呀!」
 
  青年舔了舔氣泡消散的啤酒,琢磨眼前的人。
 
  自從他發現原來車裡除了竹內還藏著一個人後,他一直在思考,究竟該把旅人歸類到人類的範疇,抑或是野獸之類的奇妙生物。
 
  要說是酒精中毒的醉鬼,他卻安靜的過於出眾。
 
  「就拿大叔來說,他想要偷渡那些野魔迦,把它當作秘密一樣閉口不談,可是現在城裡的人,張嘴在談它,閉嘴也想它。」
 
  青年皺著眉頭,顯然啤酒很不對他的味,可是旅人既然寧可用不入流的東西堵住嘴,他就想用同樣的東西撬開他。他也嚥下一大口。
 
  「像馬尿一樣,噁,我應該跟他們說好別加尿進去。」
 
  青年紅著臉又喝了一口。
 
  「還是很噁,不管喝多少就是噁心,你到底怎麼喝下去的……我該怎麼稱呼你?」
 
  咕嚕,咕嚕。
 
  「算了,你可以叫我塔爾,當你想通了,你就叫聲『塔爾,坐在我面前的,跟我喝過酒的,高聲提問我的名字的,我有重要的事情得說』。如果你這樣叫我了,那肯定是會要了我的命的事情。」
 
  當女侍來到他們身邊時。旅人桌上已經有快半打杯子,青年塔爾則滿臉通紅,扯鬆領口呼氣,正要開始他的第三杯。
 
  「好一條漂亮的緞帶。」
 
  旅人舉起見底的玻璃杯,對著塔爾解開的領口,藍色緞帶繫在他白皙的脖頸。
 
  「你說這個呀?」
 
  塔爾食指勾住脖頸緞帶。
 
  「一個小玩意兒,舊約鎮上一個小孩賣的,一個骯髒醜陋的孩子。」
 
  「那孩子名叫大衛嗎?」
 
  旅人問。
 
  「認錯人囉,我們都叫他小摩爾,可憐的小摩爾。」
 
  「那孩子叫大衛。」
 
  「隨便你,反正我就要叫他小摩爾。」
 
  「他也賣別的東西,像是加工野魔迦之類的東西?」
 
  「這個嘛,我不知道,就算有我也不會驚訝。」
 
  塔爾看著旅人繼續說,
 
  「但沒有的話又關我甚麼事呢?」
 
  「聽說那裏曾經是不錯的地方。」
 
  旅人說。
 
  「是嗎?我覺得現在也不錯。」
 
  「可惜現在被一群強盜和小偷的後代佔據。」
 
  「說的是誰呢?」
 
  塔爾舉杯問。
 
  「卡利萬家族。」
 
  「老卡利萬是個偉大的人物,如果你見過他你就會知道的。」
 
  「我聽說他用軍刀穿過親兒子後腦和舌頭,釘在地上一天一夜,要他把自己骯髒的血舔乾淨。」
 
  「那是因為雷多想要謀劃動亂,換作我也要這麼做。」
 
  「雷多是卡利萬裡最好的一個。」
 
  「卡利萬家族唯一沒有魔法血統的人,再好又有甚麼用呢?」
 
  「他們的魔法用處沒那麼大,不然不會需要野魔迦。」
 
  「沒想到你會對政治的事情那麼感興趣,可是我啊,說的都快要打呵欠了!」
 
  「那一群人,」
 
  塔爾跟著旅人的視線看向他身後的一桌客人,三個穿著工作服的男人,還有一個被一條像是血紅色被子蓋住的身軀,他們說話,偶爾瞄過來觀察塔爾。
 
  「他們對你的緞帶很感興趣。」
 
  塔爾扣起衣領,朝旅人意味深長的微笑。
 
  「嗯,畢竟那是條很不錯的緞帶呀。」
 
  他們各自低頭喝起啤酒,沉默在他們之間持續發酵,在這期間陸續有幾個客人走出餐廳,經過門邊時,客人撥弄東方風鈴,清脆的聲響迴盪著,他們為了這聲音而笑,大笑,歇斯底里地笑著,一陣風吹來,外頭回歸寂寥。
 
 

  「起風了。」
 
  竹內蹲坐在馬車旁,車夫靠著椅背坐在馬車前座,月光落在松樹枝幹上,疏淡的影子在地面搖晃。
 
  竹內進到停放馬車的木屋前,車夫正喝著桶裡的酒,他的面色酡紅,竹內猜他從一屋就開始喝了。
 
  「你想到吃點東西嗎?」
 
  竹內對沒有表情的車夫問,
 
  「不是醃肉或者生蕪菁,有嫩煎牛肉,還有打成糊的奶油炒蛋,
 
  他想再說下去,把整張菜單都一遍,可是腦中只有兩道菜,其中奶油炒蛋更是只在早餐才供應的。
 
  「全都熱騰騰的。」
 
  竹內最後補充。
 
  車夫望向竹內的方向,但是視線分明穿過了他。
 
  「閉嘴,我沒有那個胃口。」
 
  此時竹內才後悔,剛剛離開時沒先挾帶一些餐點過來。
 
  「那麼喝點淡啤酒吧?我們可以不跟那個人同桌。」
 
  「我不需要,你去吧。」
 
  車夫走下座位,爬進車廂,掀開幾桶裝著球根的桶子,拿起幾枚對著月光看了看,又放回桶中。他走下車,在四個輪胎前仔細觀察,他用手摸了摸後輪裹著的皮革。站起來,他看見一旁木桌上的一塊抹布,他拿了過來,回到車廂裡擦拭著木板。
 
  竹內看著車伕矮小的身影忙碌著。
 
  他不知該怎麼和車夫溝通而保持沉默,一個男人要是逃回他工作的領域,你還能拿他怎麼辦?
 
  「我可以看看那個球根嗎?」
 
  「自便。」
 
  竹內從桶中拿起球根,外表看上去有點像是蕪菁,但色澤要更黃,表皮也更厚實,就像一塊發光的琥珀被樹皮包裹著。
 
  「這是甚麼東西?」
 
  「我只准你碰,沒准你發問。」
 
  「不用你說我也已經知道了。」
 
  竹內哼了一聲。
 
  「我聽那人在路上提到,這東西是野魔迦的根,前段時間曾經被下令銷毀。」
 
  「好聰明的傢伙,他甚麼都跟你說了?」
 
  「不,他沒提過你跟他是甚麼關係,也沒說自己是誰,為甚麼要跟著過來。他說要護送我們到橘郡。」
 
  「那明天開始你可以滾了,讓那小女孩把你抱在懷裡,帶你到想去的地方。」
 
  「我不信任他,也不喜歡他。」
 
  「你是在選妃還是養狗?」
 
  「他侮辱了你。」
 
  而我只是站在那邊,動也不動。
 
  「是我先出手狠狠教訓他一頓,根本沒有甚麼。」
 
  車夫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知道,你也不該揍他……雖然他嘲笑你……然後我也……」
 
  竹內知道自己也被侮辱,但沒有像車夫這麼慘,車夫也說,這不過一樁小事。
 
  一樁很小的意外。
 
  而他無法說服自己。
 
  竹內害怕的不是青年,而是他看見,突如其來的惡意隨時會出現。已知世界裡,看起來如何堅強的人,在那股力量面前都是不堪一擊。
 
  是的,人很脆弱,但有些人可以反抗脆弱,展開出異乎尋常的行動,也許是冷靜思考,也許是憤而反抗。
 
  他錯過了某個關鍵點,而不能從中讀出啟示。
 
  從此再遇到類似的選項,就不會再有如第一次一樣多勇氣可以供他使用,勇氣將逐漸消融於可碰觸的現實。隨著時間推進,他會越來越有力地證明,自己是個徹底的懦夫,並且慢慢安於這一結論。
 
  此刻竹內並沒有清楚看透未來,他只感到深刻的屈辱和懊悔,以及隱約意識到,自己的命運在此時被貫入了一根鐵棒,定下一條平坦而卑怯的道路。
 
  「你他媽到底想說甚麼?」
 
  車夫不耐煩的抬頭,竹內垂首背對他,肩膀劇烈顫抖,不想被車夫發現自己現在的表情,但車夫一眼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可別又突然昏倒了。」
 
  竹內沒有回答。
 
  輪到車夫不知所措。
 
  他從來不能理解如何跟女兒溝通,就像他不知道孩子睡不著覺時,應該說甚麼床邊故事。他暗罵一聲該死,為自己聯想到女兒,在心裡又補上十幾次。
 
  此時木門打開,一個穿褐色大衣的男人走進來,竹內趕緊將裝有野魔迦的木桶闔上,男人向車夫和竹內微微抬帽致意,來到他的車旁,在裡面翻找一會兒。
 
  男人又走到一旁的木桌前,他從口袋掏出火柴盒,點了一根火柴,試著點燃桌上的煤油燈,火柴燃燒完後卻依然沒點燃。他回過頭對車夫說。
 
  「我能和你借盞燈嗎?這間屋子的點不起來,大概是沒油了。」
 
  車夫從車上取下油燈,遞給男人,男人道謝,接過煤油燈後他先用火柴點燃石楠菸斗,才接著把油燈點亮。
 
  男人在刺眼燈光下,有著一臉絡腮鬍,眼眸陰鬱,鼻梁高挺,以他的年紀來說是挺有魅力的人。
 
  一陣掏摸後,男人似乎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他塞進大衣暗袋,不讓其他人看見。
 
  還回燈具時,他友善地問車夫在這做甚麼。
 
  「沒做甚麼,不過是休息罷了。」
 
  「知道在對面不遠處有一間小旅店,專門供旅客休息嗎?」
 
  「一個夠格的旅行商人,不會要求自己的棲身之所,這車板就夠我度過餘生。」
 
  男人饒有趣味的看著車伕,吐出一口煙。
 
  「說的很對,是敝人失禮了,旅行者。」
 
  男人轉向竹內。
 
  「你孩子?」
 
  「不是,」
 
  車夫遲疑了下。
 
  「他是我路上遇到的朋友。」
 
  男人微笑,但眼眸依舊陰鬱,他注意到車伕的臂膀,又看回車夫的臉龐。
 
  「十分幸運,我們在路上能遇到的不總是朋友。」
 
  男人離開後,車夫將油燈放回車內,月光又一次靜靜流淌在木屋裡。
 
  「價碼問題。」
 
  車夫說。
 
  「你剛剛看的,是野魔迦的根,我不知道塔爾和你說了多少,不過它就是植物。當然,它能長出鮮豔的花瓣,也有人會買來磨成漿,用於其他地方,然而那就是截然不同的東西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和你說,只是每個東西都有它的價碼,連搞清楚價碼這件事情也有個價,像是我的左手食指,讓我知道在船上工作的價碼不是我能負擔的。我運送醃肉、劣質葡萄酒、羊皮,全都是標明了價碼,任誰都能了解。可是,老天,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竹內專注地傾聽。
 
  「我的女兒就要結婚了。身為一名父親,在她一生當中唯一一次能感到快樂的時刻,居然沒有辦法給她任何像樣的禮物。」
 
  「你愛她,讓她知道這點就夠了。」
 
  車夫搖搖頭,而竹內也發覺自己說了句他所能想到最愚蠢的話。
 
  「這種事情她早就知道了。但是愛不能使她原諒我,原諒我曾經拋棄過她。我曾經愛過一個人,也永遠無法諒解她對我做的事情。除非有一天──」
 
  「你給她一大筆錢?」
 
  車夫又搖搖頭,這是竹內能想到第二愚蠢的話。
 
  「野魔迦現在黑市的交易利潤很高。如果在城鎮裡被抓到的話,多半會被絞死。一條人命,它的標價就是這麼高。
 
  「我已經沒時間和力氣去尋找,或者踏上更危險的旅途了,走私野魔迦,是我目前能給的最佳出價。」
 
  竹內不知道該說甚麼,眉頭皺緊,一言不發。
 
  「好了,你想知道的事情我說了。他媽的別用那表情看我,我知道你的啞巴朋友是來找麻煩的,那你呢?又是來山下城找甚麼的?」
 
  「我欠了一屁股債,來投奔我大哥的。」
 
  竹內低下頭。
 
  「不過我可沒有想跟他敲詐,而是想讓他介紹一個畫家朋友給我,我想當他的助手。」
 
  「那畫家和你熟嗎?」
 
  「我們在以前見過一面,他是我哥哥的朋友。」
 
  「你自認為自身畫技如何?」
 
  竹內滿臉通紅。
 
  「你跟你哥哥的交情怎麼樣?」
 
  「我跟我哥有十年沒見,但他畢竟是我哥哥,肯定會幫助我。」
 
  「是有把握還是有希望?」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甚麼都不懂,像你這樣的蠢貨真是我平生罕見。等到了城鎮以後,我會把你介紹給一個靠得住的人,之後你想怎麼做都隨便你。現在滾回旅館去。」
 
  車廂木板發出身體碰觸的聲音,之後除了平緩的呼吸聲外,再無其他聲音。
 


  竹內走出房門,外面的石板路岔成三條,他往喬琳餐廳的方向去,在門口的人影用提燈往他臉上照。
 
  「你在笑甚麼?」
 
  提燈人瞪著他。
 
  在他腳下躺著幾個人,生死未卜。
 
  提燈者要竹內站好別動。
 
  餐廳在櫃檯的女侍已經不在位置上,她雙手被捆在背後,咬著一塊毛巾,在後腦杓打個結,蜷縮在角落裡。
 
  有幾個人滾著空桶子來到餐廳前,他們穿著統一的工作服,將桶子打開,再將躺在地上的人塞進桶中,動作井然有序,像是排練無數次。
 
  竹內一時之間不知做何反應,甚至以為自己走錯地方。
 
  檢視著喬琳餐廳的招牌,還有簡陋如同馬廄的建築風格,以及那位滿臉泣涕的驚恐女侍,這確實就是剛剛的地方。
 
  「喔,你是跟自由獵手同桌的小子。」
 
  提燈人認出竹內,沒等他回應,就把他踢進餐廳裡。
 
  餐廳裡只剩一桌客人。
 
  青年與旅人仍坐原本在位置上,不過原本竹內的位置被移走,在走道的位置,擺上三把椅子,一個眼眶深陷,一頭黑色亂髮的男人,包在幾乎能蓋住全身的紅夾克內,坐在中間的椅子上。在一旁還站著一位男孩,臉龐凶狠的像一把玩具軍刀。
 
  他膝前放著橡木桶,猛然把身體探進當中,像是野獸喝水一樣飲用,抬起溼濡臉龐時,他向兩人道歉,聲音斯文節制。
 
  青年微笑著點頭,看上去完全不覺有異,但趴著的竹內看得很清楚,在桌子下他的雙腿緊緊併攏,似乎是要制止抖動的衝動。
 
  提燈人進來後,外面的人把大門關上,門外傳來木桶滾動的聲音。
 
  看見提燈人後,紅衣人把酒杯探進桶底,撈起滿滿一杯,站起身,向旅人與塔爾舉杯。
 
  「兩位高貴的紳士,呼呼,胡克想和你們敬一杯,敬我們的相遇,還有你們的身分,呼呼。」
 
  他喘著氣把酒仰天倒進嘴裡,塔爾則一動也不動,旅人不客氣地又喝了一杯。
 
  「嗯,請我們喝酒,說要對我們致敬,又把門給關起來,你們到底想要甚麼?」
 
  自稱胡克的紅衣人向塔爾深深鞠躬
 
  「我懇求你們為我們復仇。」
 
  「你是甚麼意思?憑甚麼要我這麼做?」
 
  「你的身分,呼呼,你自由獵手的身分,我們願意遵守你設下的任何條件。」
 
  儘管只是坐著,胡克依然每說句話就忍不住停下來喘口氣。

  「如果我不願意呢?」
 
  「請你一定得願意?」
 
  「你是甚麼意思?」
 
  「我們懇求你答應。」
 
  「無聊,我們要去休息了,也許下次,但這次不行,放開那可憐的女孩,至於剛剛那些陌生人的事情,我們會當作沒看見。」
 
  站在女侍旁手臂紋著灰狼的男人對他大喊。
 
  「你是自由獵手!難道你的老師沒和你說過交換法則嗎?」
 
  「我的爸爸還告訴過我,千萬別跟陌生人交往,尤其是陌生的罪犯。」
 
  「少跟我說這些,乖乖坐好了!」
 
  紋身者伸手按向塔爾肩膀,塔爾側過身避開,對方碰的一聲趴倒在桌上,雙手被反剪在身後,塔爾拔出他背上的一把長傘,傘柄脫落傘本身,露出它作為刺劍的面目。
 
  塔爾以無鋒的劍身拍打紋身者頭頂,對方旋即全身癱軟,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我就想哪個男人會背一把陽傘,在乾燥的夜晚到處走呢?但這真是精美的手工藝品,不介意我當個信物收藏吧?」
 
  提燈人在門口站著,手插在腰際。
 
  胡克與身旁的男孩留在原位上。
 
  「看來你是裡面最麻煩的一個。過了你就代表我可以離開了,對嗎?」
 
  提燈人搖頭,指著竹內和旅人。
 
  「這兩人與你有建立過交換關係嗎?」
 
  「你猜猜,但如果你想用他們威脅我,那可打錯算盤了。」
 
  「確認一下罷了,聽起來不像是。」
 
  「你們想向誰復仇?」
 
  竹內突然發問。
 
  人們看向竹內。
 
  塔爾還來不及叫竹內閉嘴,胡克就開始述說。
 
  「呼……我們的家人全被一個叫樂手的屠夫殘忍殺害了。我們一路追蹤他,發現他從流亡都市一路逃到了山下城。」
 
  「為甚麼不自己去呢?」
 
  「根據可靠消息,他早就發現我們,一進城我們就會立刻被發現,呼,然後被他的黨羽給抓起來,像畜生一樣給處理掉。」
 
  「申訴法庭了嗎?難道你們的治安官不處理?」
 
  「不可能,沒有人會去管流亡都市的事情。」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竹內沒有提出疑問,他覺得現在問反而會讓對方瞧不起自己。
 
  說來,自己會突然提出疑問,不就是想要挽回一點尊嚴嗎?
 
  此刻的他感覺自己像是塔爾一樣的人,他們所說的自由獵手,被眼前的人們懇求委託,當然他也不知道那是甚麼,就當作是一種有著懲奸除惡的職業吧。
 
  因為塔爾沒有制止他,他有些飄飄然地繼續詢問。
 
  「可是我們憑甚麼幫助你們?他和我們可是無冤無仇。」
 
  「因為我們的理由正當,呼呼,我們要求的是公正的復仇。」
 
  「如果為了你們復仇,我們反而被別人先毀滅了,這樣的復仇又有何公正可言?」
 
  「我們也知道這要求有點過分,但除了你之外,我們再也沒別的希望,呼,哪怕你只是嘗試一下也行。」
 
  復仇的事情可沒有嘗試一下的說法啊!
 
  竹內還沒說出口,提燈人就打斷他的話。
 
  「可以了,」
 
  提燈人說,
 
  「我們也是有一點點能力和運氣的暗殺小隊,只是隸屬於暗棋的下游承接者。但這次的目標,正好是暗棋所支持的對象之一,我們沒辦法出手。」
 
  「那就奇怪了,既然仇人是組織的關係人,你們當初又為甚麼加入這個集團呢?」
 
  「邀請我們的人對我們有恩,換句話說,沒有他,我們大概就死定了。」
 
  「是十五年前的城市內戰吧?你們也是在當時被他們吸收的?」
 
  塔爾插嘴問,同時給了竹內大部分是譏諷,小部分是欣賞的眼神。
 
  「沒錯,呼,這孩子是當時胡克摯友留下的孤兒。」
 
  胡克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塔爾聳肩表示拒絕。
 
  「很動聽的故事,不過故事和現實的共通點就是留下遺憾。很遺憾這件事我依然沒辦法幫你們,我把錢放桌上,等等這間餐廳恢復原狀後,請那位可憐的女孩找零到對面旅店門房。」
 
  提燈人豎起兩把彎刀在胸前,等著塔爾再向前踏出一步。
 
  塔爾啐了一口,提起刺劍斜斜指著提燈人手腕。
 
  「不讓外面的人把門打開嗎?你後面可是沒有退路的。」
 
  「你後面也是。」
 
  「嗯?」
 
  「我的學生正拿著短刀對著你。」
 
  塔爾向前刺出,提燈人舉刀封住的同時,右手揮刀砍出,塔爾身子朝側身一扭,劍尖上挑,提燈人又是提刀一擋,右手刀改向塔爾的方向劈砍。兩人因為無法後退,只有左右騰挪,幾次閃躲時都險些撞上桌椅。
 
  竹內發現塔爾在第二次進攻後,就刻意避開與對方兵器碰撞,儘管他刺劍舞的飛快,彷彿濺起的水花無孔不入,但只要提燈人右手刀揮動,就宛如打開了一把無形的雨傘,雨點再細也難以及身。
 
  他眼角瞥見旅人,旅人也正觀望著塔爾與提燈人,微微點著頭,像是有些讚許卻又有所保留。
 
  塔爾喘息聲漸漸加重,刺擊速度依舊迅捷,甚至隨著時間更增了一股狠勁。當他左手按著桌面閃過攻擊,並往對方臉頰突刺時,提燈人猛然不顧劍鋒逼近,身體前傾,以手腕架開刺劍,雙刀向前一分。
 
  塔爾往後躍開,當他站定時衣領已被割開,露出他白皙的頸部以及藍色緞帶,臉頰一道淺淺刀痕隱隱滲出鮮血。
 
  竹內始終屈身緊握著座椅靠背,只等塔爾身後的男孩出手,就要舉起椅子扔去,但男孩沒有動手,反而把短刀收起。
 
  「是故事還是現實,呼呼,胡克想交由你們判斷。」
 
  當胡克聲音響起時,塔爾感覺頸部一熱,脖頸的藍色緞帶如同染上深紅墨水般,從中間向外暈染成一片殷紅。
 
  「看來你的小東西已經接受我們的條件了。」
 
  竹內看向胡克的方向,忍不住和侍女一起叫了出聲。
 
  一頭棕熊穿著緊繃的紅夾克,坐在那三張座椅上,他雙掌捧著玻璃杯,打井水一樣撈起酒,放到嘴邊用舌頭慢慢舔著。

  「呼呼,抱歉,胡克一變成這樣就感到口渴,真是十分抱歉。」

  以一頭棕熊來說,他真是有教養到過分了。



〈Last Episode〉                       〈Next Episode〉





  我的朋友告訴我,他在我的故事裡無法分辨說話對象。
  不擅長寫語氣和對話一直是我的短處,但這篇故事卻常常都是由對話組成,讓大家感到閱讀的困擾,真是相當不好意思。
  除此之外,他也覺得我無法直奔主題的毛病令人火大。然則這篇故事對於他提到的缺點,還沒有做到太多的改善,讓讀者只能讀到這樣的故事,我感到有些羞愧。我想盡量在未來的拼圖裡面改善,也希望大家看到我不足的地方,可以幫我留言。腦袋空空的編故事是寂寞又難過的事情。
  
引用網址:https://home.gamer.com.tw/TrackBack.php?sn=4848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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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2 篇留言

煙嵐
多寫點才有機會討論呀呀呀

07-14 07:19

Maidenless Runt
我偏不:)07-14 07:22
琉璃糖
紙鶴你好,一下是這次的錯字喔:
青年"格格"笑了起來。
竹內進到停放馬車的木屋前,車夫正喝著桶裡的酒,他的面色酡紅,竹內猜他從一"(進)"屋就開始喝了。
「你想"到"吃點東西嗎?」
「不是醃肉或者生蕪菁,有嫩煎牛肉,還有打成糊的奶油炒蛋,"」"
青年與旅人仍坐"原本在位置"上,不過原本竹內的位置被移走
自稱胡克的紅衣人向塔爾深深鞠躬"。"

關於紙鶴提到朋友的部分,我也是會誤會說話的人是誰,但關於主題的部分,因為沒有簡介而不了解故事主題,所以我沒太多想法
本以為是旅行及商會之類的故事,沒想到有魔法跟獵人,不過我是能接受的

關於塔爾的武器,讓我想起了RWBY中的Neo,她的武器也是傘,可以抵擋攻擊,傘柄藏有刺劍XD

那編故事上的問題,可能要擬大綱跟細綱了,比較不會亂了腳步喔(*´Д`)つ))´∀`)(摸摸臉

07-18 14:05

Maidenless Runt
謝謝琉璃糖的貼心校對~

完蛋,這次錯字又被扣了不少分QAQ

琉璃糖說道商會跟旅行讓我突然想到狼與辛香料XDD 不過一開始我想著商會跟旅行商人部分,只是小小一節,但寫著寫著,就變得像海綿吸水一樣,體量又變大不少,搞得我需要更認真對待。啊啊啊,好想要有人肉打字機寫小說的才能。

陽傘藏劍這樣比較末節的部分,本來是因為背傘人我預想是比較暴躁的,因此背一把陽傘看起來反而很有滑稽感,可惜我沒有更好去敘述他。

我擬大綱能力幾乎為0,常常擬了結果都沒用,我超爛QAQ

感謝琉璃糖的閱讀:)07-21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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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monade1120隨便逛逛的你
歡迎來小屋閱讀奇幻小說喔~ :)看更多我要大聲說10小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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