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有時,是這樣的。」
「無論是內心深處的自卑感作祟也好,憑空而生的好勝心也好。」
「在腦海裡激起漣漪,隨著時間漸漸擴散──」
「然後,什麼也沒有留下。」
「假如一棵樹在森林裡倒下而沒有人聽見,它就不算發出聲音──」
「那麼我的作品,也將不復存在。」
※※※
#1
數不清是第幾次,她再度闔上文件視窗。
「寫不下去了。」既然自己的心如此說著,再掙扎也是徒勞無功。
冰冷的指尖,將名為「23」的文件,丟進了資料夾「未完成」。
她嘆了口氣,接下來要做什麼?洗澡,睡覺,還是讀一本小說?
思考了幾秒,她打開今天第12次的Youtube。
就這麼沉進夜晚之中吧──她如此想著,踏上了半夜兩點的開始。
※※※
#2
「這樣有趣嗎?」她捫心自問,想當然爾,答案是否定的。
她的靈感源源不絕。無論是午餐路上的日正當中,還是夜半時分的浸淫哀愁,無限的劇情與對話,總在耳邊嘩啦啦地湧現。那是當今恆河沙數庸俗作品中所無法觸及的橋段,大膽而狂妄,恣意而精妙,向無趣書海當中投下的一枚巨石火炮。
都市煙火的倏忽即逝、中古遙遠的肅殺鐵血、悠遠鄉間的暖心與歡愉,抑或機關算盡的懸疑建築。文句的流轉,幕段的明暗,伏筆的藏匿或未藏匿。
在腦海當中,她擁有一切。張開雙眼,她什麼也沒有。
明快而熱血的冒險,止步於書頁的第一章節。她是優秀的藍圖設計師,不是工匠。
所以,這樣就好了。
那些聲光帶來的,不過是無謂損失;接收靈感的雙眸,也不過是驚鴻一瞥。
※※※
#3
她並非為了什麼冠冕堂皇的目的而寫。
她唾棄以文字作為曉以大義工具的手段,更討厭非得在字句間隱含什麼社會訊息的寫作方式。寫作即是寫作,小說家也不過只是個小說家。人們閱讀不過是為了短暫的歡愉,並不是想獲得什麼天啓。
她明白自己沒有實踐的勇氣,於是甘願閉門造車。
如果有什麼東西想寫,就開啟一個文件視窗按起鍵盤;如果累了,那就停止。當思考字句的用法開始變得困難,就自創形式;若寫作開始變得無趣甚至痛苦,那就隨便取個檔名儲存關閉。
她很少打開舊有的檔案繼續寫下去,因為那早已是一個陌生的故事。雖然資料夾的名稱是「未完成」,但對她而言,其實跟資源回收筒沒什麼不同。
就如同世人把她的行為稱為「創作」,但對她來說,這只不過是在打自己內心的逐字稿。
僅此而已。
※※※
#Last
她不是出道作家,也不是整天埋怨著沒有伯樂的新人創作者。
她並不想靠寫小說賺錢,也不想出名;寫小說,也不是尋求自身存在意義的方式。
這只是如同進食、排尿、服藥一般,讓自己得以舒適生活的治療手段。
沒錯,治療手段。她對自己靈機一動想到的詞感到很滿意,於是又默讀了一次。
「我只是把故事埋在這裡。」
什麼伏筆,什麼劇情,什麼核心理念,全都無所謂。
她吞下名為寫作的藥丸,打開今天第13次的Youtube。
然後,將腦袋放空,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