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熱鬧的市集,充斥著人們吵雜的聲響。
擺滿五顏六色商品的各式攤販,吸引了正準備邁入市集的愛德雅。
迎面的陣風吹撫著金色長髮,但絲毫沒有遮蔽到對市集充滿好奇的碧色雙瞳。
愛德雅直面著市集,本想好好端詳眼前不同的攤販,可是卻被一道身影遮蔽了眼前的光景。
擋在愛德雅面前的是一名少年。
黑色俐落的短髮、毫無神色的淺灰眼瞳,清秀又帶著一絲稚氣的臉龐,卻頂著一副毫無興致的面容。
少年正面著愛德雅,擺動著寬大的灰色衣袖,伸出手指向了她。
「在屋裡已經說過一次了,但姑且再確認。還記得咱說過什麼吧?」
「呃……嗯——『今天不是出來玩得,必須好好採購。盡量別引人注目……』
還有……唔……還有『因為精靈族的氣息難以隱藏,盡可能的不要去看自己的旁邊』有好好記著!
吾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用不著提醒吾——」
「精靈未過百歲,皆為未成年。」
說完,少年也沒有多說什麼,放下了指著她的手,便直接走在前頭。
乖乖閉上嘴的愛德雅,下意識地緊握白袍的兩側,露出幾秒不甘心的表情後,收起了情緒,快步地走到少年的身邊。
她迅速得模仿起少年面無神色的表情,學著他用眼瞳的餘光去觀看左右兩旁。
兩人走在市集之中,但心思卻完全不同。
少年透過餘光尋找著自己需要購買的東西,是不需要的商品便會直接略過。
而愛德雅心思幾乎用在觀察上,一路上壓根就沒有幫忙少年尋找著要買的物品。
透過觀察,她多少也注意到,每個攤位設置都有著些許的不同。
多數的攤位皆是用布搭起來的棚子,這類攤子的商品幾乎是擺放在桌上,有些商品則是會掛在棚子的後頭,又或者是放在桶子裡讓客人自行取看。
而少數的擺設,則是以打地舖的形式坐在地上販售物品。
雖然能用餘光去注意周圍,但愛德雅還是很想正眼得看看各攤位的樣子。
現在,也因為不可自由行動的緣故,她才沒有搖頭晃腦的沉醉在新環境裡。
另外,愛德雅還發現,不管販賣的形式如何,攤位上若有貴重的商品,附近都會配置一至兩名警備員。
警備員基本穿著一致,基本都是穿著白銀盔甲,手持一把長槍,長槍上都掛著一面藍白色的旗幟。
可是僅用餘光去看,根本無法清楚看見,旗幟上的圖樣。
「……好在意。」
隨著愛德雅近乎聽不見的呢喃聲,手中白色的術式也已運行完成。
想看明白旗幟完全樣貌的愛德雅,將術式朝自己最近的旗幟扔去。
小型魔法吹起的風,讓旗幟清晰地展開了它完整的樣貌。
白底上有著藍框,在旗幟中央佔滿了藍色十字架。
在十字架中心還有著一顆藍色的六芒星,隨著星星的邊又畫出了一條、一條的藍線,像是意味著閃亮的樣子。
「好漂亮的——痛!」
正準備讚揚美麗的旗幟時,在一旁的少年已經伸出了拳頭,狠狠地朝愛德雅的頭頂灌了下去。
摀住頭的愛德雅擺出一副想哭的表情蹲在路旁。
但少年看起來絲毫沒有一點愧疚感,反而是深嘆了一口氣。
「吾剛剛只是放了小小的魔法……哪裡做錯了?」
「在任何村子、城鎮放任何魔法的外族,皆會被視為宣戰。」
「……為什麼?」
「現階段的亞德斯,與他族的關係緊張,雖然不包含精靈,但不管是哪一族使用什麼類型的魔法,都會被視為開戰喔,精靈小妹。」
不知何時,出現在少年身旁的銀髮青年,用著輕柔的語調回答。
看見陌生人的反應,已經清楚知道不可使用的愛德雅,還是反射性的在手中架構起了術式。
「愛德雅,住手。」
少年立刻制止愛德雅的行動,抓住了運起術式的手。
確認術式沒有成功顯現後,才放心的鬆開愛德雅的手。
「吾又差點……宣、宣戰了……」
直冒冷汗的愛德雅,睜大了自己碧色的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剛剛運起魔法的手。
「真是危險吶——還好老闆你阻止得快。」
「還不是你突然出現,引動了『瑪那』。」
「咦?所以是我的錯囉?」
聽著兩人正常的交談,愛德雅以深呼吸、吐氣的方式平復著自己身上躁動的力量。
「看樣子已經穩定了呢。不好意思啊,因為我有點急著找老闆。」
青年褐色的雙瞳充滿著歉意,俊俏的臉龐露出了苦笑。
「不會……只是汝的穿著真的是十分的可疑,在這裡來往的人們明明各個都穿著樸實沒有任何裝飾得布衣,而汝卻是——」
「這個啊,是老闆要求我見面時特別穿的……我並不是什麼可疑分子——啊,這樣介紹自己似乎顯得更可疑了呢……」
青年指著自己穿在身上的黑色斗篷,試圖解釋但卻發現自己的發言似乎往不妙的方向上發展。
「哎呀……怎麼辦呢?老闆……」
青年將解釋推向少年後,愛德雅也不由得將視線轉向了少年。
「他是咱的一位朋友,叫做斯多克。」
「原來是老師的朋友……只是為何要讓朋友穿成這樣呢?」
「嘛——礙於身分上的特殊問題,所以老闆才要我穿成這樣。話是這麼說,但也因此逃過追查了,不然我就得待在那個孤苦無人的地方了。」
聽完斯多克的解釋,令愛德雅疑惑不已。
「追查?無人的地方是監牢嗎?」
「嗯,大概跟監牢類似吧,每天都待在那裡簡直是把我悶壞了!」
「嗯……斯多克是怎麼跟老師認識的?」
愛德雅看向少年詢問,可是就在少年正準備回答時,斯多克又立刻的岔開話題:「這個之後再說吧!我們先到別處談!正好我知道這邊有個風景優美的地方喔!」
話一說完,本來臉上掛滿笑容的青年,瞥一眼市集之後,突然收起了微笑。
原本帶有溫和的眼睛,也逐漸變得冰冷起來。
「那麼,請跟我來吧。」
少年默默地點頭,沒有半點遲疑的跟在斯多克的後面。
一頭露水的愛德雅,則是愣了半秒才跟上少年的腳步。
……
斯多克所走的方向是市集出口。
而距離出口越近,攤位以及人潮也就越少。
取而代之,白色石材所建設的建築一棟一棟的出現在三人的視野之中。
路途上想起原定計畫的愛德雅向少年詢問:「說起來——吾等的採購就這樣改成了跟別人談事了嗎?」
「採購的事,咱已經請豈去辦了。」
「唔……既然豈能自己去採購,吾等又為何要親自來一趟?」
「昨天吵著要見見世面的是誰?」
少年的話語,再一次的讓愛德雅閉上了嘴。
而聽著這師徒之間的對話,斯多克則是忍不住笑意,大聲地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老闆居然收了這麼有趣的孩子,聽語氣上是作為學生在底下學習吧?」
「嗯,她擁有資質。」
少年的這一句話,不禁讓斯多克嚇一跳,也讓身為弟子的愛德雅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之前修練的那幾個禮拜,吾都還沒被老師誇過……現在居然——!」
「可不是嗎……我還沒聽老闆說過資質這一類的話呢。啊啊——請在這停一下。」
走到了一座鐘樓前,斯多克突然停了下來,並回過身對兩人比出停下腳步的手勢。
「再過去就是居住區,從現在要開始往右走。那裡有一座湖,是這座蘭爾城中沒什麼人知曉的清澈之湖。
接下來在路途上發生了什麼事,還請兩位小心——」
「汝是什麼意思?」
沒有等斯多克進一步的解釋,愛德雅立刻凝聚起力量,並對斯多克產生了敵意。
眼前的情況,斯多克也只能舉起雙手表示著無意傷害兩人:「冷靜一點……等我說完話。」
「等汝說完,吾再決定是否要散去力量。」
「老闆……你倒是制止一下你的徒弟啊……」
點燃愛德雅敵視的狀態,無奈的斯多克,只得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少年。
雖然少年還是一副沒有表情的模樣,但還是以行動回應了斯多克。
走到愛德雅的身後,少年直接單手抓起了白袍上的帽子,將愛德雅整個人高高舉起。
「老、老師?」
也因為少年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愛德雅開始慌亂,使得她手中的力量也因此潰散。
「走吧。」
成功阻止愛德雅施放魔法後,少年自然地鬆開手,直接向著右方行走。
「明明有陷阱卻要往裡頭跳!這是為什——」
述說著抗議的話語,可愛德雅只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
理由是因為,有個類似劍尖的東西忽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劍尖距離愛德雅的眼睛不到毫釐,而在劍尖之前還有一隻手,像是擋在前面的狀態。
「怎、怎麼回事?」
那一隻手穿戴著黑色手套,被穿透的手掌正流著血。
碧色的眼瞳沿著手掌往手臂看去,發現手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斯多克。
「汝……」
但對方似乎沒有給予三人喘息的空間,間隔不到一秒的時間,又有數支箭矢朝著他們襲來。
就在箭矢快要接觸到三人成功之際,以斯多克為中心的地面上出現了一個白色的魔法陣。
進入魔法陣範圍的箭矢,就像是失去力量一樣的落在地面上,慢慢地消逝。
「呼——真危險,是魔法箭矢啊。」
判斷完對方攻擊的手段後,斯多克拔出了手中的匕首,握了握受傷的手。
接著將地上的魔法陣,逐漸化作光粒,匯集到了受傷的手中,傷口也在緩緩的癒合,直到完全消失為止。
多餘的光粒,並沒有消散於空中,而是變成了數支光箭朝剛剛開始的方向,化作光束擊去。
保護、治療還有回擊,三個過程,斯多克用不到三秒的時間,將這些事立即做完。
也因此讓愛德雅,在一旁看得有些入迷,而沒有出手。
眼看著擊出去的光束穿透了鐘樓。
沒有多久,一名穿著與少年相似的藍髮青年從鐘樓一躍而下。
他的背後展開了黑色與褐色相交的翅膀,撐破了自己深藍色的衣服,赤裸著上半身在鐘樓前緩緩落地。
「真是麻煩的刺殺對象,所以我才說憑我一己之力辦不到啊,就算人有武器也無法對付巨大的猛獸的。」
他擺出一副無奈的表情自說自話的走向了三人面前。
「是我太遲鈍了嗎……攻擊時居然沒注意到,有同族人在。不過偶爾也是有混在敵陣被隊友犧牲的人呢。
啊!我的意思並不是說,你的性命不重要喔!只是——」
「咱無所謂。」
「抱歉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回去請不要跟虎王告狀唷……咦?你的血脈——」
正當藍髮青年以為能夠對話的同時,一個等身大小的冰錐狠狠的擊向青年,而他想也沒有想的直接後跳閃躲了攻擊。
「危險、危險……哎呀!我這不是投降直接出來了嗎!怎麼戒心這麼重啊!」
「閉嘴!汝都已經讓人受傷了,談何投降!」
發出攻擊的是,忍不住怒意的愛德雅。
現在,她似乎恨不得直接將眼前的藍髮青年壓在地上打,要知道若不是斯多克擋住了那把匕首,現在的她可就瞎了一隻眼。
然而,藍髮青年就像是沒有危機意識似的,又再一次的靠了過去。
愛德雅自然是二話不說,再次凝聚起了力量,可是卻被斯多克舉手制止。
「別阻止吾!他剛剛可是攻擊了吾等!」
無法理解斯多克想法,愛德雅生氣的抗議。
「對方已經投降,我剛剛的傷也沒事了,精靈小妹就別為難他了。」
聽完斯多克的回答,愛德雅也就沒再凝聚力量了,只是碧色的眼瞳還是惡狠狠地瞪著藍髮青年。
「真是兇殘的精靈吶……回歸正題。」
藍髮青年拍了拍剛剛濺在衣物上的灰塵,看向毫無動作的少年。
「雖然我的目標是那個銀髮人類,不過在意的是那邊的那位狼族,嗯、對——就是你。」
得知對方找上了自己,少年也就自動地站了出來。
「你應該很清楚現階段,安迪特克跟亞德斯的事才對,為什麼你會跟人類靠得這麼近?」
「咱沒有回答你的必要。」
「你就不怕虎王把你給處理掉嗎?」
「咱並不管世事,你就儘管告訴當代王也無訪。」
聽見少年的回應,藍髮青年先是愣了幾秒,才擺出了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是認真的?」
再次確認的話語,藍髮青年得到的答案是少年毫無反應的沉默後,他才正式的對三人起了敵意。
「雖然殺死同族並非我的本意,但是妨礙我執行任務的同族,就別怪我了!」
說完,眼前的青年再次地展開翅膀。
但當他正打算起飛時,卻被一隻手狠狠地給扯了下來。
「什——」
霎那間,那隻手的主人,已經將另一隻手掐住青年的脖子。
「天真又無知的後生晚輩。」
「你——到底是……」
「晚安了。」
啪——
脖子被扭斷的青年,失去意識後,少年也就自然地鬆開了手,讓自己重重的摔在地上。
眼見第一次少年動手,讓愛德雅驚訝說不出話來。
斯多克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推著愛德雅要她繼續往前走。
將同族了斷的少年,沒有多看躺在地上的青年幾眼,便直接跟上了兩人的步伐。
一路上的氣氛相當的沉悶,三人沒有任何的交集,只是默默地走著。
路途中愛德雅邊思考著什麼邊偷瞄著少年,但只要少年的視線移到了自己身上,她就會轉過頭,假裝在看其他的地方。
直到走出城後,愛德雅才停下腳步。
而隨時注意著同伴動向的斯多克,看愛德雅沒有往前的意願,自然也就沒有持續前進。
三人中只有少年持續的向前,似乎沒有注意到兩人已經與他拉開了距離。
意識到少年沒打算停下的愛德雅,朝著走在前頭的少年大吼著。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老師,能夠這麼簡單的將生命……給扼殺!」
聽見吼叫聲後,少年才終於停下來,回頭看向了愛德雅。
「世道沒有你想得簡單。」
「什麼意思!就因為這樣而殺死了爾等的同族,就可以被原諒了嗎!」
「咱並不期望被誰予以原諒,扼殺生命本就是罪。」
「那為什——」
就在愛德雅想繼續詢問下去之時,看見了在遠方的天空飛的人影後,臉瞬間紅了起來,並閉起了嘴。
「愛德雅。」
「是……」
「不要被表面所蒙騙,真相往往都需要見到最後。」
「吾明白了……」
得知少年對刺客的手下留情,沒有痛下殺手,愛德雅這才鬆了一口氣。
而在一旁的斯多克,則是一副想笑卻一直憋著的樣子。
但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大聲地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不行……哈哈哈哈哈!居然因為自己的誤判讓自己感到丟臉,明明是對生命最為敏感的精靈。噗哈哈哈哈——」
受到斯多克嘲笑的愛德雅,臉更加的紅,其中除了丟臉成分外,還有著生氣的成分。
面對這個認識沒多久的陌生人,愛德雅實在沒有打算跟他客氣。
她手中的術因為想要防備卻遲遲沒有刺客到來,已經積蓄了一定的威力。
而感受到巨大力量的斯多克,頓時露出了苦笑。
「那個——精靈小妹,妳手上的那個是……老、老闆救命啊!」
「自作自受。」
最後,求助失敗的斯多克,發出了他有生以來最劇烈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