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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響起鐘聲，穩重的古銅大鐘的聲音宣告午時到來。照平常的生活方式，現在應該是放下手中的書本，離開房間去餐廳享用午餐的時候。一直以來因為午餐時間是我為數不多的能夠完全放鬆的時段，心裡總是殷殷期盼大鐘的聲響，但我現在卻衷心期望有人能夠讓那口大鐘不再發出聲音。
好緊張……。感覺快吐了。
腹部沉甸甸的有如吞了十斤大石，我的雙手不停改變交握的姿勢，掌中濕淋淋的感覺十分不適，明明剛剛才擦過的。窗外的祭典喧囂不已，但我只聽見我的心臟撲通撲通狂跳的聲音。冷汗涔涔滑過我的頰邊，全身一切的的神經都用在控制住自己不要發抖上，然而效果甚微。用力咬緊牙關使得臉都僵了，雙腳止不住地踏在地板上發出規律的聲音，唯有這樣子我才不至於緊張到失去意識。
我運用所學調整呼吸，試圖使自己冷靜下來。
我的名字叫朝樑，今年15歲，姓氏是隨著職業逐漸熟練，由所學師傅給予的成人的象徵因此我還沒有。雖然比起同輩友人是稍晚了一些，不過那是因為我有我的理由。
在我還是一個嬰兒時，出門經商的父母遭遇盜賊而遇害，從此和姊姊相依為命。由於在經商的途中遭遇意外而身故的事件在商界算是職業風險之一，父母事前委託照顧我們的友人便承擔起養育我們的重責大任，連同親生的公子一起接受教育，當作家族的一份子照料，說實在真的沒有什麼幼年喪親的悲痛經驗。對我來說我的家人就是他們。
在家族中子承父業是常態，所以叔叔和姊姊八成都期望我繼承賈姓，成為商人吧。
「那麼，朝樑，你也十歲了。有沒有想做的工作呢?」在一次家族聚餐中，頭髮斑白的叔叔溫柔的瞇起眼睛說道。我們家是在城市裡相當有影響力的商人一族，就算我不想成為商人，依叔叔的門路還是能幫我找到不錯的師傅吧。
「朝樑那麼優秀，無論做什麼一定都能成功的。」義兄驕傲的盤起手臂點點頭，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露出笑容。
「有的，叔叔大人。」我說道。叔叔和義兄都向前傾探出身體，露出期待的表情。
「我想要成為道士。」
本來還有些碗筷碰撞的清脆聲響，我的話說出口後卻轉為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外國進口的時鐘不識時務地發出報時的聲音。
「為、為什麼你會想要成為道士呢？」
叔叔假咳了一聲，坐直身體問道。
「你不想要成為商人我可以理解，再說家裡還有慎霖在。但是成為道士…」叔叔歪著頭，雙手抱胸一副很苦惱的樣子陷入沉思。對了，慎霖是義兄的名字。
「要成為道士，可是要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和努力喔。」義兄幽幽說道。
這些我都知道，但是已經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在我出生前，國家和鄰國發生過長達數十年的血戰，把好不容易培育起來的道士都耗損殆盡。現在正在致力於招收新血。要成為道士，必須要通過作為篩選的基礎測驗，多虧了道士人力荒，近幾年的缺額都很多。
「但是成為道士可以給我在其他地方得不到的東西。」我直直地看向義兄和叔叔說道。
「我可以成為貴族。」
考上道士，進入逍遙殿時會賜予代表貴族身分的彩服，雖然道士的身分是最低的青服，但是貴族就是貴族，和平民之間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商人有時會和貴族打交道，叔叔和義兄都十分了解跋扈的貴族可以給家族帶來多少麻煩。這時候要是有同樣是貴族的我站出來保護他們的話，或許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吧。
「而且，成為道士之後，薪水穩定，離家又近。如果是內務的話工作又聽說相當輕鬆喔。或許不會像哥哥一樣支撐家裡的經濟，我覺得這條路最適合我了。」
我把路上撿到的傳單的內容一字不漏的轉述給家人聽，拼命對他們勸說我成為道士的好處。最後好像是被我說服了，哥哥和叔叔都露出「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同意我暫緩成為學徒的時間，讓我能專心準備考取道士的測驗。
在這五年之間，我壓縮睡眠時間，不知遊玩為何物。每天早上睜開眼睛就是讀書抄書。跳過一兩餐不吃是家常便飯，為了親眼目睹測試可能會出現的儀式而提早在當地待命，被當作可疑人物之餘還驚動家裡以為我離家出走，明明是請來的家庭教師卻一臉慘白地哀求我不要再念書。坊間鄰里似乎都盛傳著之所以我15歲還沒有姓氏的原因是我整天關在書房，讀書讀到腦袋有問題了。
真沒禮貌，我為這樣也不是因為我喜歡好嗎。
在這五年地獄般的日子，之所以我能夠堅定走過，一切的功勞都要歸功於我的親生姊姊身上。雖然叔叔和義兄都對我很好，但是只有姊姊才能治癒我一天的辛勞，只要看見她溫柔的笑臉，讀書的煩悶和痛苦都彷彿不存在一般。更棒的是，姐姐偶爾還會進到書房陪我一起讀書，明明沒有必要和我一起看著無聊至極的參考書，卻還是努力的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可愛的模樣讓人不禁露出笑容。
最痛苦和最幸福的時光同時在這五年發生，人生可真不可思議。
背負著對自己的期待和家族的支持，五年後的今天，終於到了道士測驗放榜的時候了。
「…早知道就不要說什麼一定會一次合格的話了。」我皺起眉頭，開始在腦海中用力搓揉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鬼。要不是當初趁著勢頭說了一些得意忘形的話，現在的我至於受這種罪嗎！可惡！
所有叔叔的親戚也都在等著看我這個養子的笑話，準備在我落榜的那一刻就飄過來說一些惹人厭的閒話吧，順便再汙辱一下叔叔和義兄。
要是發生那種事，我一定會混和著不甘和憤怒，朝著討厭親戚的顏面揍下去吧。
我茫然地低頭看著我的手，身後的房門喀嚓輕聲敞開。
「朝樑，今天是放榜日吧？我們出門去看榜吧。」
輕柔悅耳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我不自覺地放鬆了身體，回過身來，果然是我最愛的姊姊站在門前一臉擔心的看著我。
雖然沒有證據，但就算我沒有考上道士，姊姊也會一如往常地稱讚我，安慰我，摸摸我的頭髮並告訴我下次再加油吧。一想到這個，原本嚴峻的表情緩緩鬆開，露出了微笑。可以的話，我不想讓她說出安慰我的話，我想要和她一起慶祝，一起露出開心的笑容。
「好啊。」我站起身來，走向姊姊並執起她的手。姊姊可是大家閨秀，沒有人護送怎麼可以。姊姊輕笑幾聲，據說和我十分相像的淺灰色雙眼頑皮地看向我。
「朝樑也成為一個紳士了呢，姊姊我放心了。」
…有點害羞，我忍不住別開視線，臉頰有些微微發燙。
出了叔叔的宅邸，我和姊姊走向貼有榜單的衙門廣場。一路上都有穿著鮮豔的男女點綴四周，每一棟宅院都掛著龍旗，街角邊還有販賣剛蒸好的粽子的攤販，我才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
今天是夏至節啊。
為了慶祝一年之中白晝最長，同時也是辟邪之力最為強盛的日子，逍遙殿選於這一天公布榜單一點或許是隱含了希望這些新人能擔任為國家辟邪的重責大任吧。
我個人是沒興趣啦。
越接近榜單我越是緊張，原本消散的情緒又蠢蠢欲動。尤其是當我看見一臉死灰，垂頭喪氣的人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將我想像成其中之一。總覺得不能再接近榜單了，八成被逍遙殿佈下結界了。我說服著自己不要再靠近榜單以免看得太清楚，姊姊卻明顯的露出疑惑的表情。
「朝樑？這樣…」
「沒問題，我看得見。」我瞇起眼睛說道。
我從乙榜最後一名開始看榜。乙榜需要再額外接受訓練才能進入逍遙殿，和能直接進入逍遙殿的甲榜比起來考取門檻低很多。要是考上的話對我來說也能接受。
…沒有。我從頭到尾來回看了三次，乙榜沒有我的名字。因為很少人像我一樣15歲了還沒有姓氏，我本來很有自信如果考上的話肯定能一眼看出來的。一顆心沉到了絕望的深淵，正覺得眼前一片黑暗時—
「朝樑你好厲害哦！你看！」
姊姊興奮的聲音讓我頓時回神，「什麼東西好厲害…？」地咕噥著，一邊將視線投向姊姊所指的地方。
「…啊。」
大定四十八年逍遙殿欽定生員夏至甲乙榜
甲榜狀元 朝樑
創作內容
天師—異世界公務員：序章
異世界公務員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