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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廣記》藍色水玲瓏之〈霍小玉傳〉

南鄉子 | 2020-04-03 15:14:46 | 巴幣 2 | 人氣 251

連載中古典小說翻譯
資料夾簡介
自己嘗試改寫的中國古典小說白話翻譯。

同樣是將之前在PTT發表的古文翻譯發來這裡,
希望大家會喜歡喔!

主持人盛竹如:
水育萬物,如影隨形,喜怒哀樂,粒粒晶瑩。
天高地厚,堪嘆古今情不盡,痴男怨女,可憐陰陽債難清。
鏡花水月情,玲瓏剔透心,看盡乾坤浮雲眾,輝映藍色水玲瓏。

〈霍小玉傳〉     蔣防

  唐朝代宗大曆年間,隴西有個叫李益的有為青年,二十歲便高中進士。翌年,欲繼續參加拔萃科考試,正等著由吏部官員籌辦的複試舉行,所以於酷熱的六月抵達首都長安,住進了新昌里這個地方。李益門第顯赫高貴,年輕時就才氣縱橫,所作的詩詞文章,當時的人們皆稱讚天下無雙;前輩尊長們亦全推祟佩服此位才子。他經常誇耀自身的風流才情,希望藉此尋覓到生命中的另一半,可四處尋求名流女子,卻始終未有滿意的人選。

  長安城內有個知名的媒婆鮑十一娘,昔日是薛駙馬家的婢女,贖身嫁人後至今已十年有餘。她心思靈巧,善於言詞,相傳以一招「蝴蝶穿花七十二式」穿梭周旋於皇親國戚之間,幾乎拜訪過各個豪門貴族的宅邸,再加上腦筋轉得快,不少人都推她做掌門人。由於收過李益不少的豐厚禮品,鮑十一娘對這年輕小夥子頗有印象。

  彈指之間,幾個月過去了,某天李益閒閒沒事待於房舍的南亭。大約傍晚時分,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僕人回報是鮑十一娘來訪。他急忙拉起衣服跟著僕人跑至大門,恭順地招呼道:「鮑大姐今日怎麼會大駕光臨?」鮑十一娘笑著說:「最近十郎是不是還孤單寂寞覺得冷,常常意淫古代美人啊?有夢到蘇小小出現在你的夢中嗎?好了,不說笑了,近日有個仙女被放逐至了人間,她不要金銀珠寶,唯獨愛慕風流人士。如此的美人,我想和十郎你正好匹配不是嗎?遂來向你透露這個好消息了。」李益一聽驚喜萬分,頓時神采飛揚,身體輕飄飄的宛如是要升天一樣,拉起鮑十一娘的手邊拜邊謝道:「真是太感謝鮑大姐了,即使是一輩子給您做牛做馬,在下也死而無憾了!」

  問及那位美人的芳名和住處,鮑十一娘娓娓道來:「她是從前霍王的掌上明珠,字小玉,深得霍王喜愛,母親名為淨持,是霍王極為寵愛的一名婢女。只是霍王一死,眾兄弟因為她是賤人所生而不願意收留。僅分給一些財產,叫她趕緊搬到外面去住,且改姓為鄭氏,一般人皆不曉得她是霍王的女兒。她姿態美、氣質佳,是我至今未曾見過的絕代美人,加上超然絕俗,處處贏過同齡女子;音樂詩書,沒有一樣是不精通的。前些日子託我替她尋一個好人家,品格情調要能與她相配才行,我向她介紹了十郎你,而她同樣聽聞過你這號人物,對你非常有興趣。她家位於勝業坊古寺巷裡,一進巷口東面的宅子就是了。我同她約好了時間,明天午時,你只須到巷口找一個名叫桂子的婢女即可。」鮑十一娘離開後,李益便開始作準備,並派家僮秋鴻從堂兄京兆參軍尚公那裡借來青黑色的小馬和黃金馬籠頭。晚上,李益還特地換洗衣服洗淨身軀,費心修飾自己的容貌,整夜高興得手舞足蹈睡不著覺。

  隔日,天才剛矇矇亮,李益就迫不急待地戴上頭巾,換上端莊的衣服,拿起鏡子照了照,心想畢竟是相親,千萬不能丟臉。這樣來來回回確認了好幾次,不知不覺已經日正當中。他深怕耽誤了時辰,急命僕人備馬疾奔出發,直達勝業坊。到了約好的地點,果真看到一個婢女在那等候,婢女瞧見李益立即上前詢問:「請問是李十郎嗎?」李益點頭稱是地下了馬,隨她帶領走入屋中,一進門婢女便急急鎖上了門,似乎怕給人發現般。不久,即瞧見鮑十一娘從裡面走了出來,遠遠地笑著說:「哎呀!我還在想是哪來的傻小子,這麼冒冒失失地闖進此處。」一邊聊著玩笑話,一邊引領李益走進中門稍候片刻。庭院中有四株櫻桃樹,西北邊掛著一個鸚鵡的鳥籠,鸚鵡一目睹陌生人走入,隨即大聲叫道:「有賊來啦!快點拉上窗簾,小心春光外洩啊!」李益此刻本來就已相當緊張,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猛然聽見鳥對著他大叫,嚇得他手足無措,差點跌坐在地。一會兒過後,鮑十一娘領著淨持步下臺階相迎,邀李益進屋坐坐。

  李益仔細觀察了一番,那淨持年紀大約四十多歲,仍舊風姿綽約,談笑間散發著一股成熟的韻味。她對著李益說:「一向傳聞十郎你富有才華又風流倜儻,如今一晤,果然名不虛傳。我有一個女兒,雖然缺乏教養,但相貌還算差強人意,倘若能嫁給你這樣的公子,無疑是美事一樁。鮑十一娘屢屢誇讚你的真心與誠意,那就讓我女兒永遠來服侍你好嗎?」李益答謝道:「在下愚鈍平庸,想不到竟得您這般器重。倘若能娶您女兒,即便死了都臉上有光呀!」於是命人擺上酒席,並喚小玉從廳堂東面的閨房裡出來,李益連忙起身迎接。剎那間,整座廳堂猶如充滿了瓊林玉樹般的光芒互相照耀,尤其那雙水汪汪的玫瑰瞳鈴眼,勾得李益的心是撲通撲通地小鹿亂撞。只見小玉坐至母親淨持身旁,淨持告訴她說:「妳看,妳時常掛在嘴邊吟詠的『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便是這位李十郎的詩作。妳整日思來想去的人,今天總歸是見上一面了。」

  小玉低下頭微笑,輕聲地說:「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名聲顯赫的才子為何長得不怎麼樣呢?」李益站起來行了個禮,回答道:「姑娘欣賞才情,在下貪好美色。我倆配在一塊,真乃天造地設的一對啊!」母女相視而笑,舉起杯來敬了好幾回酒。期間李益不斷央求小玉唱首歌助興,起初不肯,母親同樣勸了她幾句,方勉強答應。見她朱脣一開,歌聲嘹亮動人,曲調則奇特非凡。

  酒宴結束時,天色已暗,鮑十一娘帶李益到西院休息一宿。清靜的庭院,加上深邃的房舍,甚至連簾帳都華麗脫俗。鮑十一娘令婢女桂子和浣紗服侍李益脫靴解衣。不一會兒,小玉也進房來了,溫柔地談了些話,措辭魅惑迷人。當她脫下衣裳後,更清晰地顯示了她那婀娜多姿的體態,兩人放下床帳,彼此依偎愛撫,這翻雲覆雨且香汗淋漓的歡愉時刻,恰似一組謎樣的蝴蝶密碼,深埋於兩人心中,不足為外人道也。

  李益不禁猜想,古代宋玉記載的巫山神女及曹植相逢洛水女神的故事,大概與此是差不多的經歷吧?夜半時分,小玉忽然淚眼矇矓地凝視著李益說:「實不相瞞,我是娼妓出身,我明白自己配不上公子你。如今因為長得漂亮,才能受到公子的愛戀,恐怕我一旦老了、醜了,公子的心思即會轉移至了別人身上。到時我便像女蘿失去了大樹依靠,又如同秋天的扇子遭拋棄一樣。在這人生最為高潮(欸?)的時刻,我忍不住這麼擔憂了起來。」李益見狀不勝感嘆,不由得伸過手臂給她倚靠,慷慨激昂地說;「我平生的願望,今天終於實現了,我李益向妳鄭重宣布,我已做好準備承擔丈夫這個職務,為了與小玉妳白頭偕老,不惜粉身碎骨!我發誓絕不會玩完就不負責任的,妳不必擔心!不然拿白絹過來,我馬上白紙黑字地寫下誓約令妳安心!(等等,以上台詞怎麼似曾相識?XD)」小玉欣喜地止住眼淚,叫婢女櫻桃揭起床帳拿來蠟燭,並遞給李益筆硯。小玉學習樂器之餘,一樣喜歡閱讀詩書,竹筐和箱子裡的筆硯,全是以前霍王家遺留下來的舊物。接著又自錦鏽的口袋中,取出越地女子編織而成的黑絲直格三尺白絹交與李益。

  李益一向才思敏捷,拿起筆當然是信手拈來、揮灑成章,以山河作比喻,用日月表誠心,句句懇切,甚是感人肺腑、撼動人心。獲得了這定情信物,小玉如獲珍寶地把它收進了珠寶匣中。從此以後,兩人相親相愛,日日夜夜膩在一塊,宛如翡翠鳥飛到了雲端般,好日子就這樣持續了兩年。殊不知,此段幸福的時光,居然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後一年的春天,李益由於書判拔萃登科,而被授予鄭縣主簿的官職。到了四月,算算時間得走馬上任了,途中順便可回東都洛陽探親報喜,長安的親戚們大多設宴替他餞別。當時春天的氣息尚未完全褪去,夏天的景物方綻放吐芳,酒席結束眾客散去,離別之情縈繞於胸。

  臨行之前,小玉向李益說:「以十郎你的才學和名聲,必定為人們所仰慕,願意和你結婚的人多不勝數。何況你的父母管教甚嚴,你亦沒有正室,此次返家,想必會有美滿的姻緣等待著公子。我們當初的海誓山盟,無非是一時興起的玩笑話罷了。我唯有一個小小的願望,想於此刻述說出來,盼望你永遠銘記在心,不知是否願意聽一聽呢?」李益露出責怪的表情說:「我犯了什麼錯,使玉兒妳說出這些話?有話直說無妨,我一定謹記不忘。」小玉感傷地開口:「我正逢十八,十郎也才二十二,離而立之年仍有八年的光陰。希望這段期間內,我倆能盡情享受剩餘的歡樂時光。爾後你便可去拜訪名門望族,與之締結秦晉之好;我則可以忘卻凡塵俗事的煩擾,剪去頭髮換上緇(ㄗ)衣(僧尼穿的服裝),出家去了。畢竟心願達成,一生算是了無遺憾了。」李益既是慚愧,又是感動,不覺潸然淚下地說:「我既然對天發誓了,不論生死均會信守一生,和玉兒妳白頭偕老。我只怕無法達到畢生所願,豈有三心二意不忠於妳的道理呢?請不要懷疑,儘管安心在家等待即可。到了八月份,我必回到華州,派人前來接妳,保證相見之日指日可待。」過了幾天,李益就告別朝東方啟程。

  然而天地有情,人生無常。上任後十天,李益請假回東都洛陽探望家中情況。未抵家門前,李益的母親老早替他和表妹盧氏談論婚事,婚約皆已談妥。李益母親一向嚴厲且固執,凡事說一不二,李益不敢違逆母意,僅能前去行禮答謝,定好日期盡快成親。盧家乃是名門望族,嫁女兒是何等大事,故聘金方面盧家獅子大開口,必要以百萬為數,不滿這數目,即刻取消婚約不作數。李益家中本來便不怎麼有錢,要辦婚禮肯定得借錢才可以,因而找了個藉口請假,去遠地尋求親戚朋友們的幫助。李益乘船渡過長江淮水,從秋天奔忙到夏天,他自知背棄了誓言,長期延誤了回去的期限,就打算徹底不與小玉聯絡,欲斷絕她所有的念頭,還請求其他人千萬不要洩露這件事。

  話說小玉自從李益逾期未歸,便屢次遣人尋覓他的下落,但是每每僅得到虛與委蛇的答覆。轉而尋求巫師的協助,遍訪占卜算命的人,卻也徒勞無功。內心憂恨鬱悶地折騰了一年多,獨守空閨的小玉,一天比一天憔悴消瘦,終究積憂成疾。縱使李益已不再寄來書信,可小玉的思念始終如一,依然花錢拜託親戚朋友們探聽消息。想念之情是如此地急不可待,以致家計往往捉襟見肘,因此多次命婢女偷偷拿箱子裡的衣服和珍寶變賣應急,而那些物品多數賣給了西市寄賣店裡的侯景先家。

  有一次,婢女浣紗拿了一支紫玉釵,要到侯景先家去賣。路上碰巧遇見一名宮廷內的老玉工,他看見浣紗拿的髮釵,上前辨認道:「哎呀!這不是我以前製作的髮釵嗎?當年霍王的小女兒正逢及笄之年,令我製作了這支釵,事後還酬謝一萬文錢。我一直記得這件事。妳是什麼人,這支釵何以會在你手上?」浣紗嘆了口氣,解釋道:「我家的小娘子,即是你說的那位霍王的女兒。如今家道中落,委身嫁給了某個公子。可是夫婿前些日子出發去東都,自此便音訊全無。小娘子為此抑鬱成疾,至今快兩年了。今天差我出來賣了這支釵,再將變賣的錢用來託人打聽夫婿的消息。」老玉工不免悲從中來,留著眼淚嘆道:「唉!明明是一位富貴人家的子女,居然會淪落至這般地步。我活到這麼一大把年紀了,目睹這種盛衰變化、世態炎涼,內心同樣是感慨萬千啊!」說完就引領婢女浣紗前往延先公主的宅邸,詳細敘述了這件事。公主聽完亦悲嘆了良久,誰能料想得到,這一支精美的紫玉釵上,竟承載了一個女子悲哀不幸的遭遇呢?所以贈予了十二萬文錢以表周濟之情。

  鏡頭回到李益身上,與李益定親的盧氏女兒此時正在長安,李益總算湊足了金額龐大的聘金,回到了鄭縣。該年臘月,又向上層告了假進京成親。秘密地找了一處幽靜的住所,不讓別人知曉。有一個考取了明經科的書生,名叫崔允明,乃李益的表弟。為人誠懇寬厚,前些年時常和李益一同於小玉家吃喝玩樂,彼此交情不錯。每次得到李益的音訊,必定老老實實地告訴小玉。由於小玉多次拿柴草衣服等物資資助,崔允明甚是感激,當獲知李益到京城成親這件事,自然趕快回報給小玉知道。小玉聞言,露出了哀痛的神情,恨恨地嘆了口氣道:「天底下居然有這樣的事情啊!」

  了解了事實的真相,小玉更是遍請親朋好友,千方百計地想叫李益出來面對。只不過李益自認有負於小玉,又得知她病重,實在是無顏面對她。遂索性把心一橫,不肯前去相會,天天刻意早出晚歸,藉此來迴避找他的人。小玉日夜哭泣,廢寢忘食,一心唯想見李益一面,卻苦無任何機會。冤苦悲憤越積越深,終致不堪負荷而臥病不起。長安城中逐漸有人聽說了這件事,風流名士與豪傑俠客們,無不憐憫小玉的一片痴情,同時對李益的薄情無義憤恨不平。可謂是:「阿公眼鏡髒,太太看成娘,指著紗窗說,藍色蜘蛛網」。(無意義過場語,請別介意(¬w¬*))

  一轉眼,又到了春暖花開的三月天,正是人們熱鬧春遊的時節。李益與同儕五六個人前往崇敬寺去欣賞牡丹花,一行人漫步於西廊,輪番吟詠詩句。其中有一個名為韋夏卿的京兆人,乃李益的好朋友,一邊賞花,一邊對李益說:「這裡的確是風光明媚,花草茂盛。可憐哪!小玉姑娘自己把自己綁在了閨房之中!(又是一句似曾相識的台詞?( ̄ ▽  ̄*))想不到你會棄她於不顧,未免太過狠心了吧?大丈夫的心胸不應當是這樣的,你應該為她著想著想呀!」

  正當韋生說話的當下,沒有人察覺有一個正義哥,身穿黃色的麻布衫,配戴著一個紅色彈弓,外貌清秀俊美,衣裝輕軟華麗,身旁跟著一個短髮的胡族小僕,悄悄地跟在李益他們後頭偷聽他們談話。過了一會兒,正義哥上前向李益拱手作揖說:「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十郎嗎?鄙人的家族位於山東,和外戚結了姻親關係。雖說本身沒有什麼文才,心裡卻一向尊敬有賢能的人。您的聲名遠播,時時想著以後有機會定登門拜訪一番,今天榮幸得以一睹您的風采。鄙人的寒舍離這裡不遠,裡頭有樂隊歌妓,還有美女八九人、駿馬十多匹,能讓各位盡情玩樂,但願各位賞臉移駕。」李益一行人聽到這話,均大讚真是個好主意。大家立刻和這個正義哥策馬同行,繞過幾個街坊巷道,便抵達了勝業坊。此時,李益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單純。覺得這條路越來越接近內心深處極為不願碰觸的那個深沉夢魘,就推託有事想折返離去。正義哥態度堅硬地說:「目的地就快到了,您忍心撇下同伴們走嗎?」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拉著李益的馬繼續往前行。這樣來回互相拉扯了一段路,終歸走至小玉家前的小巷。李益驚覺大事不妙,欲策馬掉頭快跑。正義哥即刻呼喚好幾個奴僕出來,架著李益往前行,再強硬地上前把李益拽進了小玉家中,命人快快鎖上門,大聲吆喝:「李十郎來啦!」小玉全家又驚又喜,連外頭的人都聽到了屋裡的動靜。

  時間倒回前一天晚上,小玉夢見了一名穿黃衫的正義哥帶著李益前來,還押解著他至床前為小玉脫鞋。驚醒之後,小玉馬上叫來了自己的母親,緩緩地說:「我夢中的那雙鞋,『鞋』象徵『諧』,意思是說我們夫妻將再次會合;而脫鞋的動作,『脫』象徵『分離』,意思是相見後又要分開了,永生不得再相見。從這個徵兆來看,我們一定很快就能見面,緊接著便是我的死期了。」清晨時分,小玉請求母親為她梳妝打扮。母親認為是她長期抱病,神智不清,並沒有將那些話放在心上。小玉強撐著身子由母親替她梳妝,梳妝才剛結束,李益果然來了。本來小玉臥病在床許久,起床翻身全部要人幫忙,這會聽到李益的名字,迅速地自己下了床,換好了衣裳走出去,一切如有神助,之前病懨懨的樣子宛若一掃而空。命運的捉弄下,兩人終於再次重逢,小玉眼中滿溢著一股怨氣,閉著雙唇悶不吭聲,那虛弱的身子好像隨時會昏倒一樣。小玉一再用衣袖掩著臉,不時回頭瞪著李益。瞧見這幅場面,在座的人除了唏噓,還是唏噓。

  過了半晌,幾位奴僕從外面端來了幾十盤酒菜。所有的人一頭霧水,忙問這是怎麼回事?奴僕回答這些均是正義哥所安排的料理。酒菜擺設好後,大家一一就坐。小玉側過身,斜睨了李益好一陣子,隨即舉起了一杯酒,撒在地上說:「我一介弱女子,竟是如此地薄命。你堂堂大丈夫,竟是如此地薄情。可憐我那逝去的青春歲月,卻換來了含恨而死的下場。我已無法奉養我的母親,綾羅綢緞和絲竹管弦,這些東西於我又有何用?我帶著痛苦下到黃泉,這皆是你一手造成的呀!十郎啊十郎,今天我們將永別了!我死以後,一定會化為厲鬼,教你的妻妾永世不得安寧!」

  話音甫落,小玉伸出左手緊抓李益手臂,把酒杯丟擲至地上,淒厲地哀號了好幾聲,一時之間氣急攻心,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濺到李益的衣服上,全身癱軟氣絕倒地,一代名花就此香消玉殞(原文只寫小玉是「長慟號哭數聲而絕」,吐血是自己加油添醋加入的場景φ(・ω・ ))。小玉的母親悲傷地抱起小玉,懇求李益抱著她並叫喚她的名字,可人死不能復生,再怎麼呼喚,小玉已不可能開口回應了。李益為小玉穿上了白色喪服,從早到晚哭得十分傷心。

  下葬的前一天晚上,李益恍惚之際,彷彿看到小玉出現於靈帳當中,豔麗的姿容與活著的時候毫無二致。她穿著一襲石榴裙,整身的紫色罩袍,再加上紅綠色的披肩紋巾,斜倚著靈帳手握繡帶,向李益說:「承蒙你揮淚送別,代表你我之間依舊保有一絲情意。我在陰曹地府中看到,豈不感慨萬千呢?」語畢身姿轉身即逝。這揪~竟~是小玉顯靈?抑或是李益傷心過度所產生的幻覺呢?真相恐怕不得而知了……僅只知悉第二天,小玉的遺體安葬在長安的御宿原。李益到了墓地處,又大哭了一場才黯然離去。

  一個多月以後,李益依約和盧氏成了親。這期間李益仍然擺脫不了舊情,時而睹物思人,悶悶不樂。夏季五月時,李益同盧氏一起回到了鄭縣。十多天後的某一天晚上,李益正和盧氏同床共眠,帳子外面冷不防傳來嘀嘀咕咕的聲音。李益睡眼惺忪地抬頭一瞧,朦朧間好似有一名二十多歲的小鮮肉,面如冠玉,躲藏在帳子後面,連連向盧氏招手。李益驚恐地下床查看,到處繞了好幾圈,卻都找不著人。李益自此心生嫌隙,對妻子百般猜忌,夫妻之間因而生了裂痕,直到有些親戚出言勸解,李益的懷疑之心才略為消退。又過了十天左右,李益從外面回來,盧氏正巧於床上彈琴,猛然一個雜色嵌花犀牛角的盒子自門口被拋了進來,方圓一寸多,用絲絹包著,絹布上還打著一個同心結,正好落在盧氏懷中

  李益打開一看,其中有兩顆象徵相思的紅豆、叩頭蟲(又稱「磕頭蟲」,此有叩頭請求之意)一隻、發殺觜(ㄗ)(一種春藥名)一個以及驢駒媚(一種春藥名)少許。李益當場氣憤大吼,如同豺狼猛虎般地伸手奪過琴來猛砸妻子,大聲逼問要她從實招來。盧氏亦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根本無從解釋就給打得渾身是傷。此後,李益便常粗暴地拿棍子或鞭子痛打妻子,百般家暴凌虐,最後甚至鬧到公堂之上把盧氏直接休掉。

  盧氏脫離苦海後,李益換成跟其他的侍妾同房,不過同房越多次,就越對她們不信任,最誇張的還有人因此慘遭他動手殺害。李益而後遊歷廣陵,娶得一個名叫營十一娘的名姬,體態俏麗異常,特別得到李益的歡心。

  每當對坐時,李益便會對營十一娘說:「我曾在某處娶得一名女子,她因為犯了某條罪過,被我來回追砍了三天三夜,一眼都沒眨過!」天天這樣說,欲讓營十一娘懼怕,進而不敢做出任何淫亂出軌的事。而李益要出門的時候,更用大浴盆把營十一娘關押進去,然後於周圍加上封條,不准她亂跑,回家後詳細檢查,沒有異樣才抬起浴盆放人出來。隨後李益又買來一把短劍,劍刃極其鋒利,他會故意揮舞著劍對服侍的婢女說:「此劍乃信州葛溪出產的鋼鐵所製,專門拿來砍罪人的頭!」日後凡是李益遇到的女子,各個皆為他所猜疑,導致後來的三任妻子,大抵像第一任妻子盧氏一樣以悲劇收場。這揪~竟~是小玉的詛咒作祟?抑或是李益精神錯亂?還是因果循環的報應呢?事件的真相已然是一場撲朔離迷的羅生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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