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羔羊獻上祭壇

前言：雖然想說的比較適合放後記，但想到後記有人看的可能性，各位看時若有甚麼想法或疑問直接留言好了，總之這次是不同風格，鬱向。

　　在某座遠古森林附近有個遠離人煙的小村落，村落藉由森林給予的恩惠過著封閉但富裕的生活，而要維持這人數數百的村落所需的代價非常簡單，只需要獻祭一條人命。

　　森林之中住著被村民尊稱為神的存在，沒有任何村民見過祂的身姿，卻都對其深信不已，神在很久以前便與村落簽下契約，每十年獻上一個祭品，換取十年豐腴的生活，若是不願意獻上祭品，那麼等待村落的就是幾乎滅村般的長久飢荒，村民畏懼著這神秘的神，絲毫不敢怠慢祭品的事情，這個村子正是依靠將村民作為祭品獻給正體不明的存在來存活的。

　　祭品的選擇都是突然決定的，沒有任何人能察覺到自己將會是下一個祭品，祭品的人選會在祭典的7天前告知，被通知的同時也會被關入大牢，並且會被嚴格看守，絕對不允許任何脫逃的可能。

　　一旦到了祭典舉行的時間，天上的明月與眾星將被黑暗覆蓋，祭品會被綁在神殿最上方的祭壇上，村子則是燈火輝煌，酣歌恒舞，慶祝村子接下來的豐饒十年，祭品本人則會被不知名的黑暗徹底吞噬，從祭品那扭曲的神色與慘絕人寰的叫聲可以理解這是極為痛苦的，然而，村民只會更投入在舞蹈與歌唱中，無視其神色，掩蓋其慘叫，而神則是一邊享用祭品一邊欣賞這齣鬧劇。

　　這樣的荒謬慘劇不斷上演著，如今，盛大的祭典又再次開始。





    十年前在祭典的所見所聞至今仍是阿格努斯的惡夢，如今18歲的他是名有著灰髮與紅眼的青少年，不時會在睡夢中回想起那時的慘叫與村民的麻木，他想要逃出這座村莊，但是卻無能為力，這不只是因為這座村子的地理位置，同時也是因為這座村莊根本沒有大門，村莊除了面向森林處外都用木柵欄圍住，還會有人在柵欄附近巡視，也因此從來沒有人能夠逃出這座村子。

　　阿格努斯並非沒有想過火攻，但是柵欄受到神的力量保護，不只不會腐爛甚至無法燃燒，整座村子完全就是神的圈養場。

　　即使情況是如此嚴峻，阿格努斯仍然不打算放棄，為了有天能避免自己重視的青梅竹馬凱菲珊成為祭品，他一定要找到逃跑的方法，他將腦筋動到了遠古森林，但無論探索幾次他都無法找到離開的道路，最後都會不知不覺走回村子，這還不是最讓他苦惱的，最讓他為之苦惱的是村民的態度。

　　村民們認為阿格努斯的逃跑想法十分可笑，不只是因為村子根本逃出去，也是因為村子內部能夠過上富裕的生活，也因為抱有這種想法，他們對於阿格努斯的逃跑也是採放任態度，沒有人會去勸告甚至是阻止，反而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情。

    他們當然也害怕自己有天會被選中當祭品，但又抱有倖存者心態，認為不可能會輪到自己或身邊的人，明明村子的人數不過數百，他們卻有自己不會被選中的自信，雖然也可能與每十年才一次祭典有關，但這種想法仍讓阿格努斯認為是自欺欺人而厭惡不已，阿格努斯無法理解為甚麼這些人在看過了祭典上的瘋狂景象仍能這樣毫不在乎的活著。

　　唯一一個站在阿格努斯這裡的人只有他的青梅竹馬凱菲珊，凱菲珊從來不會嘲笑阿格努斯的想法，雖然她也對逃跑這件事抱持悲觀態度，並且與阿格努斯相反，從以前就認為自己一定會成為祭品並放棄般地接受了這件事，但還是會盡可能支持他，對於阿格努斯而言，凱菲珊是唯一理解自己的人，也因此自己一定要把她救出去。

　　然而時間不斷流逝，祭典的舉辦時間也將到來，阿格努斯仍然無法找到逃跑的路線，每分每秒的流逝都消磨著阿格努斯的精神，他越來越焦躁，越來越害怕自己會凱菲珊會被選為祭典的祭品，他無法告訴自己可能是其他人當選，只能竭盡全力不斷尋找逃跑路線，但是終究是無功而返。

　　終於，告知祭品的時刻來了。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嗎……」

　　今天是告知祭品人選的日子，阿格努斯來到了凱菲珊的家中，他滿臉絕望地坐在地上，一旦被告知是祭品，那麼那個人就會被關在大牢裡面並嚴密看守，那個時候就真的來不及了。

　　他看向現在仍一如往常做菜的凱菲珊，心想就算兩人之一成為祭品，也一定要強硬帶她逃走，至少試著躲在森林之中試試。

　　「阿格努斯，稍微冷靜點吧？畢竟不一定會是我們啊！村裡的人這麼多……」凱菲珊雖然想安慰阿格努斯，但是她意會到自己將說出的話對自己而言太過殘忍，她很清楚自己與阿格努斯都平安無事代表著有其他人會死，這簡直就像是希望她人代自己去死一般。

　　這是阿格努斯與凱菲珊的共同想法──無論如何，用他人的死來換取十年的豐饒實在太慘忍了。

　　他們倆人都在十年前經歷過那場祭典，都一樣對無視悲痛慘叫的村民們感到害怕，這也是兩人現在感情如此融洽的原因，全村就只有他們感到無法忍受。

　　是因為生來就太過善良嗎？整座村子就只有他們特別有同理心，也特別反對祭典的舉辦，又或者說是村民太過異常，畢竟就算祭品是至親，村人們也全都能夠在祭典唱歌跳舞，不，在這村子裡阿格努斯他們才是最異常的吧？

　　「凱菲珊，我有事情要跟妳說。」

　　「嗯？甚麼事？」

　　「就算只有最近幾天也好，跟我一起躲在森林裡吧！我把食物都準備好了，那些食物都被我好好藏在森林中，躲在森林的話他們也不一定會找到我們，怎麼樣？」

　　阿格努斯現在能想到的辦法就只有這樣，他認為就算兩人會成為祭品，事先躲在沒有人能找到的森林不就好了，但是凱菲珊卻不這麼認為。

　　「阿格努斯，躲起來是不可能的喔！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案例，有人成為祭品後立刻逃走，但最後的下場是被神捆住送回村子，如果真的是我們的話逃跑也是沒用的。」

　　「可惡，也就是說森林也在那東西的掌控之中嗎？」

　　「每次你都無功而返或許也是這樣，我們是不可能逃走的。」

　　「阿格努斯，其實你也隱約察覺到了吧？從你12歲開始就不斷嘗試各種逃跑的方法，但到了現在不都是無計可施嗎？我們終究只能被困在這裡。」

　　「別開玩笑了，我不可能就這麼放棄，至少這次也跟我一起試試吧？我們──」

　　「很可惜，這是不可能的。」

　　房子的門突然被踹開，接著出現的是幾名大漢與村長，阿格努斯直覺理解到現在的處境，他立刻衝向凱菲珊想帶她走，但是還來不及到達就被一名壯漢按倒在地，無論他怎麼掙扎都無法逃脫大漢的壓制。

　　村長走到了阿格努斯的面前，高高在上般望著他說：「阿格努斯，你也該放棄了吧？今天可是宣告祭品人選的日子喔！在神大人的加護之下你們是不可能逃走的。」接著他大聲說出了阿格努斯最不想聽到的宣言，「凱菲珊！妳被神大人選為本次的祭品了！」

　　「凱菲珊……？不可能，這不可能！」

　　「這可是神大人親自頒下的宣告，你看，這張紙上面可是清楚寫下了凱菲珊的大名喔！」

　　祭品的指名都是由神寫在保管於神殿中的白紙上，上面將會被完全塗黑，只剩下祭品的名字留白，那黑色是沒有任何人能模仿出來的極致之黑，是看了彷彿就會被吸進去的黑，而這黑色同時也與神的神力顏色相同，可以說這種黑正是神的證明。

　　就算阿格努斯再怎麼不願意，此刻事實仍被直接擺在眼前，他面目扭曲，想要發出一點聲音卻始終擠不出，名為事實的絕望將他的身心完全壓倒在地，阿格努斯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發生了。

　　即使聽到了這宣告，凱菲珊仍面不改色地繼續做菜，「村長大人，可以請你們先出去嗎？我想為阿格努斯做最後一道菜，放心吧！我們也逃不了啊！」

　　「算妳識相呢！因為妳總跟這小子在一起，我還以為妳會想逃跑，算了，我也沒那麼不近人情，就讓你們一起吃完這最後一頓餐吧！我們走。」

　　在村長等人離開了一小段時間後，菜終於全部做完了，「阿格努斯，我們吃飯吧！」

　　今天的菜色相比以往更加豐盛美味，阿格努斯則是面無表情地吃著，他還無法自剛才的打擊中恢復，這些年來只想著要帶凱菲珊逃走的他根本無能為力，儘管這些料理是多麼美味，阿格努斯咬在嘴裡都如同嚼蠟般無法感受任何味道。

　  凱菲珊看著這樣的阿格努斯想說些甚麼，卻數次欲言又止，兩人就這樣吃完了這最後一次一起吃的一餐，沒有人說得出半句話。

　　在兩人一同收拾完後，凱菲珊也要離開了，但是凱菲珊仍感到掙扎，她還想對阿格努斯說幾句話，想要用笑臉與阿格努斯告別，想叫阿格努斯在往後的日子也要好好過活，但是她很清楚這不過是強人所難，始終只能將一切話語吞下肚的自己就是證明，不要說移動步伐了，就連舉起手都做不到。

　　阿格努斯突然從背後抱住了凱菲珊，他知道凱菲珊心裡正在掙扎，但自己卻依舊甚麼也說不出來，除了暗自流淚外甚麼也做不到，而凱菲珊只是就這樣靜靜站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流下淚水。

　　「好了，該離開了。」

　　打破這寂靜的是過來叫人的村長，他直接穿過被他踹壞的門走了進來。

　　凱菲珊決定離開，但是阿格努斯緊緊抱住凱菲珊，不願意放她離開，阿格努斯抱得越緊，凱菲珊就越是不捨，但是村長不打算讓他們兩個就這樣一直不動，派了兩名壯漢硬是將兩人拉開。

　　阿格努斯始終甚麼也說不出來，甚麼也做不了，只能跪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凱菲珊被帶走。

　　「雖然由我說這句話並不好，但是這樣真的好嗎？」將凱菲珊帶走之後村長問了凱菲珊這麼句話，想當然凱菲珊並沒有回答，她只是面無表情地走著。

　　村長不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情況了，雖然他並非毫無感覺，但也知道自己不能做甚麼，就只是沉默地將凱菲珊帶去神殿的大牢。

　　當天深夜，阿格努斯總算振作起來，他再次燃起絕不放棄的精神，先是察看了森林附近有沒有人守著，接著小心翼翼地尋找從森林到神殿不會被人發現的路線，並準備好刀具作為武器，他決定要直接闖入神殿拯救凱菲珊。

　　大牢絕對會被嚴格看守這件事阿格努斯是知道的，但這對他而言不是放棄的理由，他一定要拯救凱菲珊。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他就立刻前去神殿，出乎意料的是阿格努斯輕而易舉的就進入了神殿，是因為白天自己的窩囊樣讓村長等人認為不用特別防備嗎？無論原因為何，阿格努斯依舊保持警戒在神殿中前行。

　　神殿的構造相當簡單，很輕易就能走到大牢前，阿格努斯看著牢裡熟睡中的凱菲珊，一邊慶幸她沒有遭受甚麼粗暴的對待，一邊開始試圖尋找牢籠的鑰匙，鑰匙毫無防備，就直接放在附近的桌上，阿格努斯不疑有他直接拿起來打算打開牢籠，然而背後的人聲嚇到了他，那人正是村長。

　　「你果然來了啊？阿格努斯。」村長穿著厚重的衣服走了過來，「真是，看你一臉吃驚，難道你不覺得自己一路走來這麼順利很奇怪嗎？是我為了跟你談話才特意這麼安排啊！對了，那個鑰匙只是看起來像而已，其實是假的，用來混淆逃獄者用的。」

　　「村長啊！」阿格努斯拿出暗藏的菜刀刺進村長的腹中，但是一刺進去就感覺怪異，菜刀無法完全刺入。

　　「你以為我會毫無準備嗎？蠢貨，你刺中的是木頭！」村長凌厲的一腳踢中阿格努斯的腹部並踢飛了他，接著用力拔起插著的菜刀，揭開衣服，原來村長故意穿多件衣服為的就是隱藏放在腹部的木頭，「不過還是有點危險啊！衣服再穿少點或木頭更薄點我可能就見血了。」

　　接著村長親自拿繩子將阿格努斯綁住，然後坐在椅子上對阿格努斯說：「我之所以故意引你來這裡是為了跟你談談，阿格努斯，我有很重要的話必須跟你說。」

    「首先，我要代表村子向你們兩個道歉，為了這個村子，我們必須犧牲你們。」

　　「我還以為你想要說甚麼，說甚麼犧牲？就只是運氣不好而已就必須悽慘的死嗎！？這麼為村子著想不會自告奮勇當祭品啊！？」

　　「這種事情你以為沒有人試過嗎？」

　　「……甚麼？」

　　「你以為這村子的歷史有幾年？任何你想過的方法前人們當然都試過了，這村子不是只出過一個像你這樣想做點甚麼的人，自告奮勇成為祭品也好，帶著村人們從森林找路逃走也好，想要推倒村外的圍欄也好，甚至是故意不獻上祭品也好，我們全都做過了，全部都沒有任何意義。」

　　「沒有意義？那不過是因為你們放棄了吧？」

　　「那你呢？你自己最清楚森林根本找不到路出去吧？森林是神的地盤，那東西有可能讓我們順利離開嗎？放棄？就是因為理解到這裡的規則都是神定下的所以我們才只能放棄啊！」

　　「雖然大多數的村民都是抱著『反正不會輪到我』的心態享受著這一切，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跟他們一樣想要坐以待斃，畢竟規則從來就不是我們寫的，但是當我們竭盡全力之後才理解到了，我們不過是無力的奴隸啊！我們的一切都不過是神的玩具，所以我們只能接受，除此之外我們別無選擇！」

　　阿格努斯能夠聽出村長語氣中的絕望感，也能看出村長的眼神是放棄了一切的人才擁有的，因為凱菲珊也是這樣。

　　但是他還是不願意放棄，他還──

　　「你還是在想著該如何是好，對吧？真懷念啊！畢竟我以前也是這樣。」

　　「阿格努斯，我再多說一點吧！我曾經想著該如何救下我那成為祭品的朋友，然後我失敗了，完全失敗了，神那漆黑的身體化作尖刺貫穿了我的心臟，然而我卻還活著，我在那時就明白了祂甚至能夠控制我們的生死。」村長指向自己的左胸，那邊有道非常明顯的長疤痕，「你以為在這基本很平安的村子裡這傷疤是怎麼來的？就是神的傑作啊！」

　　「在那之後幾年我成為了村長，也經手了兩次祭典，在成為了上位者我才明白，對於維持一座村子的十年繁榮而言，只犧牲一個人的性命實在太划算了，即使我無法確信地說這個抽選是公平的，但至少我們每十年只需要犧牲一個人，然後就有上百人能過著甚麼也不需要擔心的十年生活。」

　　「不就只是將這一切建立在犧牲者之上嗎？你們就不覺得噁心嗎！？甚至在祭典上還有辦法那樣唱歌跳舞？你們根本只是將一切推給一個人來盡情享樂吧！？」

　　「噁心，然後呢？重點是我們根本無法改變這一切，就連歌唱與舞蹈最早都是神要求的，而我們為了掩蓋祭品那痛苦的慘叫只能將歌唱更大聲，只能更加投入到舞蹈中，只能更加催眠自己才行啊！」

　　「村子的教育甚至開始要求我們感謝這一切，我身為村長則是甚麼也做不到，我不是因為有這疤痕才被信任，而是因為成為村長就是給我的懲罰，整座村子早就都瘋掉了，我也早已遊走在瘋狂的邊緣，唯一正常的你們兩個甚至成了犧牲品，我甚麼也做不到！」

　　村長越說越激動，等到說完之後他才緩緩解開了阿格努斯的繩子，毫無氣力地說：「我想說的都說完了，阿格努斯，你如果想殺掉我也行，不過你現在還是跟重要的人說些話吧！我先回去了。」說完，他頭也不回離開了這裡。

　　阿格努斯沉默了半刻，就算自己再怎麼不想接受這一切，如今擺在眼前的就是前輩失敗的慘痛現實，自己確實是無能為力，村長就等於是自己的末路，他現在腦內一片混亂，完全無法理出一絲頭緒。

　　「阿格努斯。」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是醒過來的凱菲珊。

　　「凱菲珊妳醒來了嗎？」

　　「嗯，我都聽到了，阿格努斯，你知道我查過了以前的逃跑案例對吧？我是在那時候與村長接觸的喔！他跟我說了很多，也正是因為聽了這些我才會如此消極。」

　　「也因此，我看到無論何時都不願放棄的你真的感到很耀眼，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我一刻也不敢想像你挫敗的模樣。」

　　「我......」

　　「與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我很快樂，謝謝你，阿格努斯。」凱菲珊的雙手穿過欄杆環抱阿格努斯，「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拜託了。」





　　阿格努斯在那之後一句話也說不了，離開了神殿，他知道自己一向是這樣，雖然看起來永不放棄，但那不過是為了不去正視自己的無能所營造的假象，事實上自己其實一旦身陷絕望就甚麼也看不到，明明應該把握時間與凱菲珊告別，但是自己卻始終只能對這一切視若無睹，沉浸於絕望之中。

　　他不禁自嘲起自己，認為自己與那些村民或許並沒有任何不同，都一樣無能，一樣將對自己不利的事實當作沒看見，一樣都在自欺欺人。

　　回過神來，阿格努斯已經走進森林之中，不知為何，森林裡出現了以往不曾有過的迷霧，這層迷霧將阿格努斯包覆住，從未聽過的聲音傳進阿格努斯的耳內。

　　「孩子啊！你正感到絕望嗎？」溫和且悅耳的聲音進入耳內，而冰涼的霧氣則帶來了清爽感，這讓阿格努斯感到舒適，原先鬱悶的心情稍微紓解了些。

　　「可憐的孩子，你想要打倒可恨的神對吧？」

　　「你是誰？」

　　「我是這片森林原本的主人，那個漆黑的神奪走並改變了一切，我卻無能為力，但只要你希望，我可以給你打倒神的力量，讓你拯救你心愛的人。」

　　「打倒神的……力量？」

　　「沒錯，只要你希望，不管是神還是那個村子，你都可以狠狠報復他們，你想要嗎？」

　　「有這力量就可以拯救凱菲珊了嗎？」

　　「沒錯，你可以救你的愛人，殺了他們。」

　　「殺了……」

　　「殺了所有村民，來，向我祈求吧！這樣契約就完成了。」

　　「我……我想要力量……我想要！」

　　阿格努斯並未察覺到怪異之處，先不論力量的事情是否為真，一個突然出現且知曉一切的不明存在本身就已經非常怪異，平常的阿格努斯應該是能察覺到的，但是此刻的他早已被絕望折磨殆盡，甜美的聲音更融化了他的思考，將那早已殘缺不堪的理性進一步侵蝕。

　　他向著甚麼也沒有的前方伸出了手，祈求著強大的力量，無數的黑色手臂自誤中出現，抓緊了阿格努斯伸出的手，手越來越多，最後融合成統一的黑影，將依舊恍惚中的阿格努斯拉了過去，抓進一團巨大的黑影之中。

　　那黑影猶如搖籃一般讓阿格努斯感到安心，他感覺自己彷彿回到了嬰兒時期，疑似搖籃曲的甜美歌聲輕柔入耳，阿格努斯就這樣沉入夢境。

　　不知沉睡了多久，引誘阿格努斯的聲音再次呼喚他，「醒來吧！醒來吧！我已經給了你力量，擁有這股力量你就能盡情復仇了，好了，去吧！殺死你所痛恨的一切吧！」

　　阿格努斯睜開他那血紅的雙眼，張開漆黑的羽翼，朝天嘶吼後便揮動翅膀飛向村莊。

　　他的振翅吹散了濃霧，藏在霧中的「甚麼」露出了微笑，而阿格努斯未能注意到那是甚麼就直接飛走了。

　　「好了，讓我看看你的演出吧！我的『羔羊』。」





　　今天正式舉行祭典的日子，村民們無不為接下來的豐饒十年感到興奮，他們已經準備好了祭典所需的一切，現在就只差將祭品綁在祭壇上了。

　　與其他人的笑容對比，村長正將凱菲珊自牢內帶出走向神殿，這座村子並沒有所謂的祭司，因此祭祀一類是由村長兼任的，村長與凱菲珊臉上都沒有半點笑容，這時，凱菲珊向村長問起了話：「請問阿格努斯他還是沒有回來嗎？」

　　「是啊！自從那天以來就沒有任何人看見他了，我也很擔心他，如果沒有發生甚麼意外，我不覺得那小子會不來看你。」

　　「意外嗎......村長，阿格努斯他就拜託你了。」

　　「那當然──怎麼回事？」

　　突如其來的震動打斷了兩人最後的談話，一名村民衝向村長報告了外面的情況：「村長！有一個怪物突然出現襲擊了村子！」

　　「甚麼！？村民們的安危呢？」

　　「眾多的村民都被殺害了！那簡直是惡魔！請快點出去指揮！」

　　「我知道了，凱菲珊妳待在這裡。」

　　「等一下啊！」

　　一跑到神殿外面，村長所看見的就是化為廢墟的村子，四處飛舞的除了房屋的碎片外甚至還有人類的殘肢，部分塵土飛揚，部分則與鮮血混雜，村子四處的慘叫之淒烈甚至不輸給祭典上的祭品。

　　噩夢，村長的腦內只能聯想到這個詞，此刻發生在眼前的除了噩夢外還能稱作甚麼呢？他勉強振作，思考起村內的防禦措施有甚麼是能派上用場的，但是村內長年依賴神的保護，他們根本沒有這種東西。

　　「噗哧！」一陣怪聲在耳內響起，村長轉過頭一看，剛才把自己叫出來的村民已失去了頭部，就這麼噴灑著鮮血倒地，他再朝天上看去，一頭擁有著灰色毛髮與黑色羽翼，赤紅雙眼露出凶光的人型山羊就飛在空中，牠的右手聚集著村長再熟悉不過的黑色魔力。

　　村長看見了那黑色魔力便理解到了這是誰的傑作，而看到灰毛紅眼這些特徵就讓村長認出了眼前的怪物是誰，他既為神的作為感到憤恨，又對眼前這迷失的少年感到惋惜。

　　「阿格努斯──」這句話成了村長最後的遺言。

　　神殿是村內最後一個遭到破壞的地方，變成怪物的阿格努斯憑著失控的憤怒與力量血洗了整座村莊，一路上所有的村民不論是在路上的或是屋內的全部無一倖免，憤怒的魔力化作刀刃與砲彈，刀刃將阿格努斯所見之物全數撕裂，砲彈則將是無差別轟炸一切。

　　數十名村民躲進神殿向著神明祈願著，但是祈願帶來的並非神明的恩賜，而是惡魔的惡意，他們以為神殿是被神守護才毫髮無傷，殊不知只是因為惡魔將神殿放在最後而已。

　　阿格努斯在處理完神殿外面所有的人與建築物後，便走進了神殿中，倖存的村民們仍在神像之下專心祈禱，沒有任何人注意到惡魔的潛入，阿格努斯隨手一揮，刀刃便將神像完全切碎，站在最前面的村民舉頭看見了崩毀的神像而向後轉頭，阿格努斯早已殺掉後面的所有信徒走到自己眼前，這名村民最後看見的不是神的微笑而是阿格努斯揮下手刀的姿態。

　　行動還沒結束，即使身上的灰色毛髮已經被鮮血濺滿而顯得暗紅，甚至是腥黏，阿格努斯的憤怒仍沒有停歇，他一口氣自神殿內部向上飛到神殿上方的祭壇，將所有魔力集中在雙掌之中放出巨大的光束砲，將神殿由上至下全數殲滅，徹底殺死了所有倖存者。

　　或許是剛才的一擊耗費了太多精力，這反而讓阿格努斯的憤怒有所消退而取回了一絲清醒，這片刻的清醒讓他驚覺到一件重要的事情──他還沒有救出凱菲珊。

　　他立刻衝進神殿的斷瓦殘磚之中想要找到凱菲珊的身影，他確實找到了，那份身影被碎片所掩埋，雖然身體相對其他村民要來的完整卻也是充滿血跡，凱菲珊的衣服、肌膚、髮絲上都沾上了她自己的鮮血，不，是與鮮血合為一體，凱菲珊她被神殿的石塊給壓死了。

　　片刻的清醒再度碎裂，阿格努斯跪倒在地，悲傷、憤怒、絕望，各種情緒湧上心頭，他無法理解自己究竟做了甚麼，然後再看看自己的身體，不只變成別種生物，全身還沾滿了血液，那刺鼻的血腥味這時才被阿格努斯認知到，嘔吐感翻騰著，但是他卻感覺不到胃液的滾動，因為他就連生理結構也變成了別的東西，強烈的非人感加上剛才暴走時雙眼所見的片段也隨著這嘔吐感湧了上來，當時聽見的各種慘叫也在這時如幻聽般迴盪著。

　　阿格努斯終於明白自己做了甚麼，自己變成了怪物，任憑著情感的暴走而肆虐了整個村莊，虐殺了所有村民，破壞了所有建物，甚至害死了最重要的青梅竹馬，用暴力將一切的不順眼全數排除，他的作為簡直就像是自己所厭惡的「神」，完全理解了之後阿格努斯完全崩潰了，一動也不動的，就這麼跪著。

　　某個漆黑之物來到了崩潰的阿格努斯身後，伸出了無數的手擁抱了他，這個漆黑之物就是給予阿格努斯力量的「甚麼」，同時也是一切的罪魁禍首，「神」。

　　神的正體就是一團巨大的漆黑團塊，團塊正中間長著一張巨嘴，周圍則是無數的黑影之手，祂能夠變成一切形象，如影子一般潛伏在整座村子，監視著，不，是歡愉地看著村子的一切，村子不過是祂愉悅的消遣，現在，為了讓祂精心安排的戲碼落幕，祂用那聽似輕柔，實際上卻是汙染般的雜音對阿格努斯訴說了一切。

　　「我的羔羊啊！你的復仇已經完成了喔！你如願對整座村子報仇囉！心情如何啊？將最愛的青梅竹馬間接害死的心情如何？將整座村子當作玩物一般破壞的心情又如何？像我一樣用力量盡情肆意的感覺又如何啊？」

　　「我啊！早就已經玩膩了，雖然看著這村子的祭典真的非常有趣，但我都看了幾百次還幾千次了，也該膩了，就在這時我想到了最棒的劇本喔！讓一個無法接受這一切的人來作為我的小丑如何呢？那個男人可真棒啊！曾經是反抗者的他成為了加害者這點著實讓我愉悅，我不小心沉迷其中於是想到了更棒的玩法，那就是你啊我的羔羊。」

　　「知道嗎？你才是真正的祭品，真正的『羔羊』喔！你的愛人不過是假的祭品，是『代罪者』啊！」

　　「雖然少了一座遊樂場是很可惜，不過想要的話我隨時都可以再綁人類過來玩，所以沒差啦！……我說你，有在聽嗎？嗯？看來是早就崩潰了，真可惜，我還想看著聽到這些話的你來繼續品味呢！算了，安眠吧！我的羔羊。」

　　阿格努斯早就甚麼也聽不到，也甚麼都無法感受到了，他就這樣被神吸進了體內，永遠沉睡了，直到神需要棋子的那一天。

　　那時的契約內容是以成為擁有部分神之力的怪物為代價，永遠成為神的魁儡。

　　神將整座村子包含人的屍體與靈魂全部吞蝕殆盡，進入了森林裡用睡眠打發時間，等待再次需要娛樂的那天到來。

　　唯有一個靈魂就這樣看著，待在原為村子的地方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