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叫我打電話給去女朋友家過生日的哥哥,要他星期一回家。
同意書還沒簽完,護理師就過來告訴我媽,要先把我爸推到3樓去做檢查,之後直接手術,同意書等上樓再繼續簽。
沒多久後,就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我爸,但其實我不敢仔細看,景象實在太嚇人了。
四年前的也是2月10幾號,我的阿嬤在家裡失去呼吸心跳,到院前死亡但是又急救回來,後
來第一次去醫院看到她,那個模樣我一看到就快哭出來。阿嬤不該是這樣子的。
我爸被醫護人員快速地推向電梯,我們小跑步跟在後頭,到了三樓,被推去心血管檢查室,我們就待在外面坐著。
我媽好像瞬間老了好幾歲,那種感覺不是假的。
之後空的病床被推了出來,要我們去拿床底下我爸的私人物品。
公事包、便當袋、被剪開的外套、衣服、褲子。
便當袋很重,裡面裝著出差時買的紅豆餅、芝麻餅,可能是要當之後幾天的早餐吧。
收拾好我爸的東西,我媽打電話跟麥當勞請了假。
大概過了半小時,我哥跟他女友趕了過來。
原本是要去位在龍潭的女友家住三天,結果剛好還在台北市,就趕快開車過來了。
我哥來了之後,我姊、我、我媽,三個人去美食街吃飯,才剛要點東西,我媽電話就響了,講著講著,我媽就又離開了。
最後只有我跟我姊吃。
外帶給我媽吃的漢堡,她咬了幾口,說好難吃,她吃不下。
回去之後,我爸手術順利,人被移到加護病房,護理師在跟我媽對資料,後來又等了一會兒,就讓我們進去看我爸。
就很像是睡著而已,只是暈倒時頭有撞到地板,眉毛上面還有傷口,看了也是很難過。
我對我爸的感情一直都很矛盾,作為家人,我很討厭他的個性。對於我媽,他也不是一個好丈夫。
我很愛我媽,所以受不了我爸的爛脾氣,受不了他每天動不動就要罵我媽,受不了他對我媽總是那副德性。
因此一直以來,我都只把他當成是磁場不和的家人,不會因為「他是我爸」我就要全盤接受他不好的地方。
可是我媽真的好愛他,所以我好心疼我媽。
看完我爸之後,也已經差不多晚上10點半了,我們在醫院待了三、四個小時。
還好我哥女友有車,幫了我們大忙,不然再搭捷運回家應該會累死。
帶著我爸的大包小包回家,但是人卻沒回家。
加護病房只有11點到11點半、以及19點到19點半這兩個時段能進去。
隔天早上,感覺沒睡多久就被我媽叫起來,又準備出門去醫院。
結果搭車到一半才想到自己忘記戴口罩,最後也沒去看成,只有我媽自己進去。
要回家時經過上班的麥當勞,因為太熱了我就跑去買了個蛋捲冰,同事看到我就問我還好嗎?
好嗎?我也不知道。
回家路上,我媽告訴我,
「雖然現在經濟上是不用擔心,但怕我爸昏迷醒不過來,工作會沒有,所以以後要省吃儉用了。」
「媽媽現在這樣要照顧爸爸,妳就繼續上一下班吧,好嗎?」
才忽然間意識到,我好像已經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亂花錢了。
覺得好害怕。
那時候才有一種真實感,這件事正在確確實實地發生。
白天的時候,家裡就跟平常一樣。
昨天晚上因為是我姊要去看我爸,所以我就跟已經約好的朋友出去吃飯。
回家時拉開屋內的紗門,突然覺得好陌生。
客廳雖然燈是開的,但是坐在上面的老爸不見了。
平常他應該會抬頭看向我,叫我關門鎖門,問我吃飯沒。
可是好安靜,空蕩蕩的。
跟我媽說一聲後就窩到房間裡。
今天(16號)早上要上班,雖然我媽也請假了,但是她還是載我去。
她跟同事說了很多我爸的狀況,也很多內容是我不知道的,可能她是不想要我擔心吧。
聽了之後,上班時心臟都有點不太舒服,好沉重。
心裡有一種想法是「畢竟他還是我爸啊」。
下班後自己坐車回家,快到家門口時,想到我爸不知道把機車停在哪。
想到以前他都會騎機車載我去逛逛。胖胖的他,小時候的我雙手總是環抱不住他的腰。
餐桌上是一盤蒸好的玉米。
那是我之前一直吵著想吃Q的玉米,我爸去買給我的。
前一次說要買Q的玉米給我,結果最後一吃全都是黃玉米,之後我吵啊吵,他又重買了一次。
邊啃著喜歡的玉米,瞬間就好想哭,果然還是敗給了回憶。
好想我爸,雖然不想念他罵人時的模樣,但是我好想看到健康的他。
我媽晚上又去看我爸,出門前說她大概8點回來,再做飯給我吃。
我累了,就睡了個覺,起來就大概7點半了。
聽到我媽開家門,我走出房間,看見客廳的燈是關的,只剩下餐桌是亮的,應該是我姑姑關的。
我媽最後弄了肉燥麵,我跟她兩個人吃。
從廚房看向客廳,莫名覺得好孤單。再看看肉燥麵,原本的生活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四天前,我媽還是每天煮好幾道菜給我們當晚餐,家裡吵吵鬧鬧的。
三天前,才吃了我哥的生日蛋糕,生日願望是家人平平安安發大財。
可是怎麼現在變成這樣子了?
我爸為甚麼躺在醫院?
他甚麼時候會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