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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傳奇叔叔03《看破》

作者:北宮 愛│2019-11-06 17:01:37│巴幣:18│人氣:196
據說叔叔的私廟是接手香港朋友的,但依然是一筆不小費用。
共有兩樓,第一樓有三太子和太歲那些民間神,深入其中探個究竟,還有包公和觀音,而最小的房間是叔叔的工作房,裡頭有踩踏的紡織機,我特別喜歡踩踏輪軸旋轉的韻律感,而加蓋的鐵皮屋樓還有關公小像,而且不只一尊,畢竟各行各業所信奉的關公大相逕庭,明明是同個神祇,卻是文武分明,特別講究。
而在廟的門口旁有折疊木桌與板凳,從中午起便有不少朋友暢談,即便叔叔不在也沒關係,上面幾盞朱泥茶具任意使用,各路好友親送的精緻茶葉甚至放不下一個透明櫥櫃,可以從節儉的叔叔看出他對茶具的講究--他說品茶便是品格,與人品茶就是品人。
嘛,我站在香爐旁從正門看去,叔叔熱鬧的私廟在鄉下是太過平凡的場景,毫無遙遠的神味,取而代之的是親民的人情氣息,而各路信徒一開始還會戰戰兢兢,但很快便會感受叔叔的不拘小節,說到有多隨興...我其實到今天還分不清道與佛,他們在信仰上總有曖昧的模糊邊界,我喜歡那種浪漫的連結,但追根究柢,這都是我叔叔許多教派都尊重的關係。
二樓基本上是不對外開放的,那是一個是藏書的雜物閣,約莫五坪大小,有一張小桌子,叔叔經常在那裡篆刻和木工,他特別在木製隔間以手工切了個窗花,在夏天早晨的時候陽光射進來,光影渲染的很有韻調。
他的廟沒有線香的味道,只有一縷縷,那木頭和信仰的味道。

而他年當時年過半百,字字珠璣,飽讀詩書,甚至連時下年輕人看過的小說讀物抑有接觸,何況氣場給人的感覺格外親近,完全沒有長輩架子。

有一年暑假參加夏令營隊,趁著結束順道回去,我從租書城帶去斗六,印象中有《太歲》和《殺手行不行》等系列小說,叔叔居然因為有興趣而拿去看了幾本。

「才叔,你明明就什麼都知道,看這種人家寫的鬼怪故事,你不會覺得很唬爛嗎?」

當時我擔憂叔叔怪我看一些怪力亂神的小說,畢竟小說家九流十家而不入流,杜撰的故事和真實信仰難免出入。

「我也不是什麼都知道,只是剛好知道而已。」

當下我笑了出來,這句話是我很愛的日本輕小說台詞,叔叔看書總能過目不忘的引用裡面的詞藻或名言。

「那你會不會看一點就剛好知道結局了?」

不是我說,我跟叔叔大概半年到一年見一次面,我父母不知道的事情,我瞞著家人的秘密,叔叔總能一語道破,他有時看著我們的臉,雙眉微蹙,好像看穿了什麼。

「失戀了啊?」 ( 為什麼我談場國中生屁孩戀愛也被發現)
「要做好安全措施喔(笑)」 (哎哎哎,我有煞車我有煞車!)
「不要學抽菸。」 (高中時候受朋友影響,連我爸媽都不知道耶...)
「英文好好學...」 (曾被當三年...)

有時候我在他面前,總是覺得沒有隱私的,但我並不排斥那種感覺,反而有些安心,而他翻著我的小說,告訴我。

「凡間俗事變化太多,叨擾牽掛沒有止盡,看破紅塵難免折壽,我從來沒有預見過任何一本故事結局。」

然後他看完我的小說,合了起來。
「所以我喜歡看書,勝過看人。」
*
*
*

時間來到五、七年前左右,有一群像是黑道的凶神惡煞來找我的爸爸,叫囂聲音特別張狂,好像是以前生意談不攏,撕破臉的仇家,但父親的戶籍還簽在南下,而其他關於這群流氓的資訊我一概不知曉,這部分我爸也不告訴我原因,他只跟我們擔保不會再發生。
而那天晚上我們南下斗六找叔叔討論,叔叔一見到我們就叫我們進廟。

「要來了。」

叔叔一說完,和老爸站在廟口,有兩台廂型車居然經過田邊小路,成功找到中南部這種小地方,而叔叔早先要我們躲進廟裡,我們反鎖進入二樓的藏書間。

他們大概八人,有幾個是西裝幾個是隨便打扮,我們從二樓的花窗看出去,天色漸晚,外面的路燈吸引蟲群纏繞,打鬧喧囂卻是嘰嘰喳喳。
我媽媽和姐姐要我不要看,可是我止不住好奇心,我趴在我姊身上搶著望去,但房間內木屑刺激著我過敏的鼻子,我險些打出噴嚏。
而那搔癢感,很快便被驚嚇止住--
我們看見有人亮槍,這是我當時15年來第一次看到槍。

「哪一個是陳忠義?」(我爸的名字)

然後他開槍,超級大聲,我們廟前有一塊水泥土地就這樣產生了回音殘響,嚇得我們人心惶惶。

「啞狗?不會回?哪一個是陳忠義?(台語)」

他威嚇,我們屏住了呼吸,就連原本大男人主義的老爸卻也不敢開口。
結果叔叔站了出去,老爸想拉住他,可是叔叔一臉堅信,就是要他相信他。
有人已經瘋狂到拿槍對準老爸和叔叔,我們吸氣驚呼,三個人待在小空間聽到彼此的心跳聲,我祈禱,心中從阿彌陀佛一路念到阿們,所有神我都獻上了懺悔,我也能感受老媽和姐姐的顫抖,記憶猶新。

「很帶種,不怕?」 幾個人對著叔叔吐檳榔渣。然後槍管扣在叔叔額上。
「狐假虎威,怕什麼,裡面半發子彈都沒有。」

叔叔字句鏗鏘,用頭往前頂住了槍口,氣氛居然逆轉了過來。

「哼,嘴硬,你不怕,你的家人也不怕?」
「那你的家人也不怕?」

叔叔頂著槍口,又往前走了一步,他明明是被挾持,槍口對著他,可是他卻深信裡面沒有子彈一樣,只見他丹田發聲,一面往前邁開步伐,念念有詞,沉穩的節奏瀰漫開來。

他唸什麼?

他把眼前八個凶神惡煞的家人名字都念過一遍,當場讓大家傻眼。
等待他念完一圈,不肖分子已經被逼退到田緣,再半步便會掉下去。

當時我和老媽老姐在二樓聽不清楚,以為他只是朗誦什麼經文。
他每走一步,拿著手槍的人就被震懾一步。
叔叔的口氣越來越大聲,最後他落下幾句狠話,並且挑釁開槍。

但他們沒有開槍,因為裡面真的沒子彈,而叔叔也並非只有單方面威嚇,他轉頭一招手,找來父親加入,於糾紛中找出一個折衷的共識,除去火氣,半小時後便有結果,他們急忙上車,兩台廂型車閃人。

那些惡煞只是覺得自己的家人都被調查出來,對方一定有很大的架子。

事後,老爸攙扶腿軟的老媽,然後不知該是感激還是怒罵。
「你怎麼這樣子搞,如果他們開槍...」
我爸當時也只能語無倫次。

「我命不該絕此。」

因為叔叔早就知道他會什麼時候死,在哪裡死,怎麼死,所以他根本不怕面對死亡。
在那一次家庭聚會,老爸喝酒和他打了起來,他說千萬不能再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但叔叔卻最後只是微笑。
從那時候他就買了很多意外保險,為他的意外鋪下楔子。
兩年後他車禍身亡,車主肇事逃逸被抓到,我們家得到一筆龐大金額。
他留給我四個錦囊,我姐姐一個水晶手環。
還有更多的回憶,更多的傳說。



幾年前掃墓的時候,我們看著空有名目的叔叔墳,那只是一個石牌,他在遺書曾交代大體簽屬,器官捐贈,還有海葬等,而且絕不需要祭拜--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忤逆他的請託--至少,我們沒有燒金紙,因為叔叔討厭這空氣汙染。

看著石牌上那犀利的字體,陳忠信三個字異常閃亮,我想起叔叔那時的英勇,如果沒有他的機智,我們現在可能還會受到威脅。
「凡間俗事變化太多,叨擾牽掛沒有止盡,看破紅塵難免折壽,我從來沒有預見過任何一本故事結局。」

而你為自己的一生寫下故事,看透的自己的結局,待我們慢慢長大成人,這次由我敘寫自己一頁一頁的未知旅程。

你經常跟我們說,你自己的轉生和自己的報恩都是一廂情願,你的修為和道法雖然神奇,但其實自己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在我心目中,你永遠是我最尊敬的叔叔。

看第四集→ 《匾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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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3 篇留言

黑子
叔叔表示感動

11-06 21:53

北宮 愛
感激涕零,沒,叔叔沒勞力士11-06 22:40
北宮 愛
我現在也有家人說死了不用等她弄墳墓什麼的

11-06 22:36


我也是要海葬ㄉ人!!墳墓太可怕了

11-07 08:13

北宮 愛
環保又美麗的方式阿11-07 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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