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The red coronation
血腥加冕
NO 2６ 鮮紅女大公
茲查的桌上擺著一只小玻璃瓶，裡頭置放著些許的白色晶體。而茲查的兒子恭敬地面對著茲查，卻不時地注視著那個東西。
古爾嘉登大公國的情報頭子，其辦公的地點全天下也只有幾名親信來過，包括他同樣在底下工作的唯一獨子。欲要在此面見茲查的人，都必須雙眼和雙耳被嚴實蒙蔽，由茲查的親衛隊帶領。唯獨此國的主人——威廉才能免去這樣的步驟。然而從威廉即位以來，其實也僅僅只來過一次——就只是要參加一個象徵情報組織效忠新大公的儀式。
這是對於茲查和強大情報網的保護和寵愛。也因此讓大公國的軍事實力來到公國建國以來的巔峰。威廉—北境燃燒屍骨的熾陽，此令人懼怕的威名也是由此豎立。在艾博登之役時，大公國就是因為茲查情報網的運作，使得與斯蘭登的軍事衝突中佔得上風，圍困並殲滅打算偷襲首府的伯爵武裝部隊二萬餘人。焚燒的屍體在艾博登峽谷裡燒得通紅、煙霧瀰漫，宛如在此地裂出地獄。
那無所不在的情報網路，就像是照耀著寒冷諾爾斯登的炎陽一般，燒灼著敵對者的耳目。
茲查的辦公空間嚴格上就像是一個陳設奢華的石室監牢；北境白色巨怪的熊皮為毯、南方諸省的參天紅木製成的精美家具，最重要的是辦公桌身後大大小小由山達登精鋼所製成的方體黑色鐵櫃。由全蒙格里安最頂尖的工匠所設計的密碼轉盤—共有六個圓環，每個圓環上都刻有著五十個號碼，必須將密碼連成一線才能打開，但是按照這情報組織的嚴密性，或許裡頭還潛藏著未知的恐怖。而裡頭所放著的就是自古以來諸國最深層的秘密。
由石磚堆疊而成的房間，若推敲下來，應該是某間城堡或要塞裡的一間不起眼的石室。沒有窗戶，僅僅只有一扇看起來相當厚重的鐵門。就算是茲查的兒子，其實平日也不太可能獲得進入辦公室的許可。不過突然被自己的父親傳喚，其實心裡頭也有所答案。
「參見長官。」
他的兒子作揖，並不敢直稱茲查為父親。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的兒子雖然也貴為情報高官，其實一直穿著一般古爾加登守衛的盔甲，頂多又多襯了古爾加登精心打造的綿密鎖子甲。不過與父親不同的是，他難掩英氣的臉龐還有挺拔的身材，若執行勤務的時候，還必須特別化妝一番。而現在的他看上去就像是個非常普通的衛兵，還留有久未處理的鬍渣。
茲查身穿著一般僕人的布衣穿著，背對著自己的兒子。而他已經讓自己的孩子佇立在這裡許久。
「你知道這些裏頭，乘載了多少的國仇家恨，因為封印於此遲遲不得伸冤嗎？」
茲查輕撫著黑色的鐵櫃，手指還搓弄著櫃上的一層灰塵。
「在下，不懂長官的意思。」
這名年輕人直挺頂地注視著前方，卻躲避著茲查的目光。
「理查，你將來可是要坐上我位置的人。而我必須要讓你開始分擔這個國家更巨大的秘密。」
「我們的家族，還有這個國家的糾葛。」
茲查平淡地說道，然而受過嚴格邏輯推理訓練的理查，已經事先思考了各種父親的企圖。最壞的，他強迫著自己暫時先不要去想像。
茲查深知自己的兒子的能耐，因此也並沒有特別想利用話術。他說接著道：「我的兒子啊，這就是你必須接受的，家族共同背負的宿命—我等本姓，古爾加登。」
「什……麼？」
理查看著茲查身後成排的鐵櫃，那些厚重的鐵塊們現在看起來搖搖欲墜，就像將要把理查給壓成肉餅。
「數百年前我們的先祖因為無端篡位的罪業，被迫永世成為本家的影子，替他們手染鮮血，以血代償。」
「第四代長官卸任後莫名被棄屍荒野、第六代長官因莫須有的洩密罪被監禁終生、第九代長官自戕於自宅之中，然而第十一代我的父親，居然死於一場本不該發生的意外，慘死於馬車輪下。」
茲查話說至此，理查可以感受到他平淡的話語之下深藏著對家族詛咒的咆哮。而茲查接著說道：「這些都是公國極力埋藏的秘密，也是我動用所有力量才發掘的終極真相。所以，我們不能再乖巧地對命運坦胸露肚。」
「這也是我費盡心思讓你和希爾達好上的原因。生下血統歸一的子嗣，讓家族放下這無期的枷鎖。」
「我並不是個冷血的父親，我知道你也深愛著希爾達。」
茲查的口氣還帶著一點自信，對於這樣的操作和安排，善於利用他人一生的他，已經是他對孩子最溫柔的疼愛。然而機關算盡，他面前的理查，卻低垂著頭，絲毫沒有感激父親用心良苦的態度。
理查的瞳孔散盡了光芒，兩漥深邃的深淵面對著茲查，回答道：「父親，這是為什麼？」
茲查滿臉疑惑，而令他更疑惑的是理查雙眼瞪大，淚水盈眶。
「你這是在幹麼？」
理查回答道：「父親，這些年來你要我怎麼做，全憑父親的吩咐，就算是完全地失去自我也再所不惜，一切都是為了家族。」
「你想說什麼？」
茲查問道。
「請您原諒我這次的口無遮攔。」
「我臉上就像是永遠帶著面具，怎麼樣也揭不下來。那面具就像是由敵人們血肉所縫製而成，散發著讓我逐漸窒息的腐臭。」
「然而只有希爾妲能夠迎來我真正的面容，令我得到片刻的安寧。但是你現在連我最真實的一面也要剝奪……永遠得背負著血仇，裝扮著自己！」
理查輕撫著自己的臉，而淚水淌流在他的指尖之間。然而此時輕聲細語中，突然一聲驚雷：「父親大人，是你殺了大公對吧？」理查直指著桌上的那一只小玻璃瓶，從頭到尾理查天生優秀的直覺，都告訴著自己那瓶子裡的白色粉末就是悲劇的源頭。
「是又怎樣？」
茲查不在乎的神情一覽無遺，儼然就像是一個普通大叔剛睡醒午覺，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的樣子。他走向理查，而理查明顯比他高了一個頭，只見他輕輕拍了他兒子肩膀，說道：「要不是我這麼做，你就看著希爾達嬌縮在他國的王子懷裡吧！不知父母恩也該有個極限。」
理查頓時間無語，因為內心的慾望正在糾纏著。而茲查拍了拍理查的肩膀。
「你就安心當個幸福快樂的駙馬爺就好，什麼事也不用管，而這就是你現在唯一的工作。退下吧。」
茲查輕輕推開理查，而那輕輕一推就像是對著即將溺斃的可憐孩子，最殘忍的碰觸。
理查回到了首府裡的森林之中，接應的侍衛才輕輕地將理查的矇眼布給解開。幽暗的密林，理查下意識地環顧四周。深藍的景色、霧氣將樹林像蜘蛛絲一般纏繞地密密實實。
或許這就是自己處境的寫照吧？理查心理是這麼想的，真實的自己或許將永遠地被父親下放到迷霧裡。但是，理查仍舊想奮力一搏。他隨著侍衛，快馬往森林裡奔去。
＊＊＊
由於暗地裡以茲查為首的派系挺身支持希爾達接任大公一職，茲查先發制人之下讓希爾達不得不扛起這個重擔。且依理法，若希爾達沒有放棄繼承，王后就無法兼領大公國。因此儘管王后的聲勢再高，也無法將勢力完整延伸到整個北境。但其實是也不是，王后相當尊重希爾達的最後決定，並不加以干涉，比起政治上的利益，珍稀的姊妹之情對王后來說更為重要。
然而，這樣一來，暗地裡兩股汪洋裡湧動的暗潮便準備藉此掀起滔天巨浪。
以前總是希望自己的容貌永遠和姐姐一模一樣，但現在卻刻意地把頭髮給留長，一頭又長又直的紅髮讓人看了氣勢非凡。而他和姐姐一樣如豹一般的雙眼，讓希爾達更添了幾分威容。
希爾達仍穿着鵝黃色羽絨睡袍，獨自一人在大公府邸的正圓形花園裡散步，卻只徘徊於一座涼亭，似乎正等待著某個人。涼亭像一只白色的鳥籠，矗立於花園草坪的圓心之處。
「你來啦？」
希爾達頭也沒回，便說道。
「讓你久等了，希爾達。」
聲音的主人是身穿著古爾嘉登貴族外出服的金髮男子。古爾嘉登的國色乃是黑色與銀色，因此貴族裝束通常以此為色調。以黑色的綿袍棉褲為底，並由皮革進行胸前的搭配和重點保護，搭配上狼皮縫製而成的蓬鬆衣領包住脖子。最後再由銀質飾品來串聯整個色調。
蜷曲的金色捲髮和有稜有角的下頜，鼻子雖然不是很高挺，不過如鷹一般的琥珀色雙眼和幾點的雀斑讓這名男子有些英氣裡帶點可愛。
今天的理查沒有任何的掩飾和喬裝，並肩和希爾達走進了涼亭。
理查先開了口：「希爾達，請你節哀。」
「嗯。」
希爾達一直遠望著花園外，大公威廉停靈的所在。然而理查將自己溫暖的雙手包裹住希爾達的手，回答道:「這陣子，辛苦你了。而我現在唯一能為你做的，就是全力地找出兇手。」
然而聽了這一席話，希爾達並沒有轉過來看他，而是說道：「謝謝你。不過我更需要你在我往後的路上，陪伴我、保護我。」
他被握在理查的手掌突然像隻睡醒的小鳥，在理查的手心裡翻轉，與理查的手心合十。希爾達轉頭用著他碧綠的雙眸，深深地望著理查。
「真的，別勉強自己。」
理查在希爾達面前就像是個誠實的小男孩，而現在的他只說實話。
「我知道，從來沒有人會勉強我，但是這次的我必須挺住自己，撐起這個國家。」
「父親始終都是這麼疼我，所以這次是我該回報的時候了。」
希爾達堅定地說道。但是理查的回答卻讓希爾達出乎意料，原以為理查和他的父親一樣，希爾達的即位對他來說可是最大的利益。
「這是為什麼？你如此崇尚自由，追逐於熊與狼之間；以馬背為床，以森林為屋，星空為被。你是不會被那一頂冠冕給束縛的。」
理查捉著希爾達的肩膀，他的眼神中透漏著擔心和不安。不過希爾達看著理查，卻開心地微笑著，就像瀕臨枯萎的花朵，捧得一滴甘露。然而理查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希爾達的那一抹笑容是為了什麼。
＊＊＊
北境的熾陽，終於西下。
古爾加登大公的即位儀式和先大公的葬禮一同舉行。這樣的儀式意義，乃是告訴著剛上位者這頂冠冕的重量和扛下責任該有的嚴肅態度。當威廉的棺木燒得火紅，新任的古爾加登女大公也掀起了純黑的喪服，換上新製的鮮紅禮袍。
希爾達踏上大公之位的每一階，都由異議者的屍骨所鋪成。茲查的爪牙開始肆無忌憚地暗殺政敵的臂膀。而那些政敵手下的鮮血就像綿延的藤蔓一般，開始讓古爾加登的邊境泛起血色。終於，茲查的慾望能恣意地藏在希爾達的影子底下；在古爾加登的人民之間，也開始有人稱呼希爾達為——鮮紅女大公。
創作內容
鑄劍勇者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