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5.5:噁爛外賣餐盒之謎
Let me tell you something my friend. Hope is a dangerous thing. Hope can drive a man insane. ─ The Shawshank Redemption, 1994
Losing all hope was freedom. ─ Fight Club, 1999
吉米睜眼後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撈起手機撥號,成串未接來電讓他完全不用猜測對方接電話時會有什麼反應。
「你可終於打來了!」翁肥在另一頭抱怨。
「抱歉昨天喝太多。」吉米邊打哈欠邊說。
「小心我真的把你抓去團體治療。」
「先爬下病床再說吧。」他壞心地提醒仍在住院的合夥人。
「猜猜醫生怎麼說?」
「你需要待更多天?」
「錯,我被扔出來了,醫生認為我健康到再躺病床就等於浪費資源。」
「恭喜……」吉米又打了個哈欠。「露西有跟你在一起嗎?」
「回學校了,不能害她請太多假。」
「需要去接你嗎?」吉米抓抓屁股爬下床,四處搜尋昨晚可能被屁普們玩到床底的拖鞋,但找來找去只找到宛如菜乾的襯衫。他的生活若無人介入恐怕會比現在還混亂,或許他最需要的是稱職的生活教練,但翁肥絕對會拒絕這請求,就算加薪也不要。
我何時這麼依賴那傢伙了?他不禁莞爾。
「如果你方便的話,還有別撞壞我的車。」
「我盡量。」他掛上電話,從抽屜掏出老野馬鑰匙便踏出事務所大門(然後差點被拖鞋絆倒,至少小屁普沒把拖鞋弄出窗外),暗自祈禱車主別對他低劣的駕駛技術有任何抱怨。當他發動老野馬時看見房東威廉斯太太正在門口澆花,老太婆友善地打了聲招呼。
「出門辦案?」她這麼問。
「去接合夥人回來。」吉米探頭回應。
「那可憐的孩子出院了?」
「是啊。」
「我今晚有客人會叫點外賣,想加入嗎?順便慶祝合夥人出院?」即使缺乏敏銳觀察力,威廉斯太太老早就摸清吉米糟糕的食性,除了消化壞人(和幾隻太貪吃的海鷗)這部份,她最好別知道免得嚇死。
「很有興趣。」
「那就晚點見囉。」威廉斯太太繼續埋頭澆花。「會幫你訂很多晚餐,王吉米偵探。」
「真了解我。」
翁肥貪婪地呼吸醫院外的新鮮空氣,隨即聽見尖銳剎車聲和來自路人的咒罵,果不其然在轉角找到差點撞上消防栓的吉米。
「謝天謝地你沒撞上消防栓。」翁肥對他搖頭。「或任何生命體。」
「我知道你愛老野馬勝過一切。」吉米愉快地跳出車子,忍下輕拍對方肩膀的欲望,層層繃帶讓他再次感到罪惡感湧上。
「這可是我的第一台車。」翁肥繞了車子幾圈仔細地檢查。「堂堂正正花錢買的,不是偷東西換來的。」
「放心,除了鳥屎外沒任何瑕疵。」吉米懶得吐槽身家根本無憂無慮的合夥人,偷東西根本只是他的閒暇娛樂罷了,反正翁肥已經在監獄裡領受過教訓(還有公家機關出錢的偷竊癖療程)。
「我真是感激涕零喔。」
「對了,房東太太想請我吃晚餐。」吉米繫上安全帶時對他說。
「你房東?」
「是啊是威廉斯太太,要加入嗎?」
「我們何時不是一起晚餐了?」翁肥發出乾笑。「走吧,先去找點甜甜圈,快被病房伙食毒死了。」
一股無以名狀的暖意從吉米心底升起。
我也能有這種感覺?
但他同時想起小陳死前的哀嚎,就算沒有尼可洛的玩弄他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我愛你,吉米!我從沒想過要傷害你!我們不是愛人嗎?」小陳淒厲地叫著,黏液爬上身軀滲進肌膚,臟腑在皮肉化為血水時滾出腹腔。
「你不在乎我的感受。」他對小陳低語。「你從不試著了解我,即使我已經開口。」
沒人了解我。
我是個怪物。
放棄愛、放棄希望、放棄相信人性,如此才能真正找到自由。
就連朋友都不能擁有。
他不斷提醒自己。
「喔對,今天有案子要辦嗎?」翁肥突然想起什麼似地開口,這讓吉米被猛然拉回現實。
「……只有幾個慣犯。」他聳了聳肩。「如果不介意滿身傷去抓猴就出發吧。」
「唉,我想我得習慣這種生活。」
~*~
帖木兒推開門走進仍然昏暗的臥房,魚湯氣味讓床上人影蠕動了幾下。
理查從棉被堆裡探頭,深藍色雙眸凝視老搭檔捧著鍋子走來,纏繞右臉頰的繃帶在微笑拉扯下產生些許鬆動。
「不用謝我。」帖木兒為他盛了碗湯。
「我會記得跟酒保說聲謝謝。」他半躺在枕頭上接過早餐。
「還需要什麼嗎?」
「這樣就好。」
「你需要吃點東西。」帖木兒坐上床沿替他換藥,強迫自己直視金髮殺手失去右耳的腦袋。
「沒心情。」他搖搖頭。
「等會兒就有心情了。」
「為什麼?」理查的疑問在亞歷克斯踏進房門終止。「你……」
「這傢伙一早就在酒吧外探頭探腦只好順便拎回來。」帖木兒嘆口氣起身。
亞歷克斯的神情在恐懼與羞愧之間游移,雙唇顫抖著無法說出字句,只能跪在床邊緊握理查的手。
「讓我猜猜,你不是來探病的?」理查抽回手指將它們伸入金棕色亂髮搓揉。
「我在酒吧聽到所有事情,關於那天襲擊你的……怪物。你還活著我就該謝天謝地了。」亞歷克斯悄聲說。「但為何要……騙我?你們是罪犯。」他轉而質問道。
「酒保告訴你的?」
「他要我直接向你們確認。」亞歷克斯瞄了帖木兒一眼。
「是的,我們靠殺人過活。」理查露出笑容。「我很抱歉,亞歷克斯。」
「我需要時間思考。」亞歷克斯再度緊捏他的手。「拜託!」
「這算是分手宣言嗎?」他的笑容沒有任何變化。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拜託讓我好好想想!等我決定會告訴你!先休息好嗎?求求你!!」亞歷克斯對他大吼。
「……我會的。」他低下頭,沒能看見對方逃出破公寓時的狼狽樣。
「聽著小混蛋,你不能被那神經兮兮的歷史學家打倒。」帖木兒抓住理查的肩膀輕搖,萬般後悔在旋轉奶子舞酒吧把亞歷克斯拎回破公寓。「嘖!這又不是你第一次失戀!」
「第二次。但還是……很痛。」
「……我知道。」帖木兒放開他。「我就在這裡。」
「謝謝。」他抿起下唇。
~*~
吉米與翁肥在傍晚趕回事務所,順便幫威廉斯太太找了幾瓶好酒,根據店家說法出奇地適合外賣餐盒,根據老闆對猶太客戶的觀察。
「他們總說只有上中菜館能隨心所欲吃喝。」酒窖老闆拍著大肚腩笑道。「誰曉得會從盤子裡吃到什麼?不知者無罪嘛!」
「老實說我很贊同酒窖老闆的說法。」吉米下車時對翁肥說。
「為何?」翁肥看著他。
「如果你進過中菜館廚房就知道了。」吉米吹起五音不全的口哨。「不知者無罪,嘻嘻。」
「噁!我們等下就要吃中菜館送來的東西耶!」
威廉斯太太和姐妹淘早已在客廳坐定,現在賓客全數到齊,只差外賣餐盒就一切完美。翁肥相當難得地被整群女人包圍著央求說故事,這讓他笑得樂不可支,完全忘記她們都足以當他的老姑婆,甚至比他真正的姑婆還老。吉米則是愉快地窩在沙發上欣賞眾人談天說地,享受繡花羊毛靠枕與盤坐大腿的老花貓所帶來的溫暖,偶爾從翁肥或威廉斯太太手中接過幾片小點心。
「你們帶來的酒真不錯啊。」威廉斯太太稱讚道。
「配上中菜館佳餚更棒。」翁肥為她倒了第二杯,門鈴終於再次響起。他前去應門時只看見滿臉蒼白的外送員,對方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把外送袋子堆給他。「沒事吧?」翁肥狐疑地盯著外送員。
「錢?」外送員無視他的回答伸出戴手套的左手。
「拿去?」翁肥只好掏出鈔票給他。「真沒禮貌。」關門時他這麼抱怨。
「大概是工作累壞了。」威廉斯太太幫他把裝有外賣餐盒的黑色帆布袋放到茶几上。
吉米聞到一股突兀的血腥味。微弱,但極不尋常。
「總之我們終於能開動了。」他一邊思索著一邊幫大家拆開外賣餐盒。「感謝親愛的威廉斯太太,我敬愛的房東,讓我們有機會聚在一起享用晚餐。」他把半開的紙盒遞給威廉斯太太。
「過獎了吉米,我們可是好鄰居啊。」威廉斯太太笑著接過外賣餐盒,當她拆開衛生筷準備撈起什錦炒麵時,一陣淒厲尖叫害她差點鬆手。
同桌另一個老太婆尖叫著把餐盒甩到桌上。
一截斷指滾了出來。
「那個外送員!」吉米立即跳出沙發衝出大門。
翁肥想起外送員慘白若紙的臉。
「該死……該不會……」他也跟著衝了出去,在距離海港偵探事務所不到五十公尺外的垃圾桶旁發現瑟縮成一團的外送員,吉米站在一旁冷眼觀察著。
他終於發現外送員沾染血跡的袖口。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