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曉涵一個人坐在公園裡，今天韓雨沒有打電話給她……也沒必要，因為她姐姐大概會載她上學。
她只覺得無力，無力的只能嘆息……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樣？說真的，她找不到任何韓雨會被這樣對待的理由，葉曉涵皺起眉頭……那些人今天不知道會不會做出更出格的行為，她得好好跟緊韓雨，就算她覺得煩也好。
看看時間，葉曉涵從長凳上站起，離開了公園……她喜歡在這裡坐著，很安靜，偶爾從樹枝間透下的陽光都讓人覺得平和……更重要的是這裡滿滿的全都是她和她之間的回憶。
她今天會來學校嗎？葉曉涵又嘆了一口氣。
到教室的時候，熟悉的座位上的人影讓她有些驚訝……韓雨默默的坐在教室裡，沒有在看書，而是緊緊的抱著一隻柴犬玩偶……
她將臉埋在玩偶的頭頂，葉曉涵看不見她的表情……不禁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韓雨也因此受到驚嚇，慌張的抬起頭來，對上那雙佈著血絲的眼睛時葉曉涵的心臟一抽……
「沒睡好嗎？」
「嗯，妳……嚇到我了……」
「抱歉……」
「……沒關係。」
「妳怎麼帶它來學校？」
韓雨沒有回答，只是又緊了緊抱著玩偶的雙臂……葉曉涵覺得眼前的她就像個無助的孩子，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她的脆弱……但這次似乎是最嚴重的一次。
兩人沒有交談，韓雨一直都保持沉默……五分鐘後她將玩偶放回布袋裡，將束口拉上……然後拿起布袋繼續抱著，這一幕讓葉曉涵忍不住笑了出來。
「怎麼了……？」
「沒事。」
「那個……昨天，謝謝妳……」
「……啊，不客氣。」
葉曉涵好想拍拍韓雨低垂的腦袋，但這樣可能又會嚇到她吧……這幾天她也發現韓雨對肢體接觸越來越抗拒，加上昨天那一出……情況可能又糟糕不少。
「妳臉色好差……要不要睡一下？」
「嗯……」
她將袋子吊在書桌旁，趴在桌上閉上眼睛……葉曉涵想起韓雨生病的那一次，她一個人待在教室裡瑟瑟發抖著。
就不能多依賴我一點嗎……？無力感再次油然而生，葉曉涵深呼吸排解內心的苦悶……
早上七點五十分，學生陸陸續續來到教室，有些人已經開始了掃地工作……韓雨和葉曉涵也迅速將工作處理完。
她一直盯著她的背影，葉曉涵知道韓雨其實很敏感……在視線上或者是接觸上，都保持著一定的疏離，葉曉涵可以肯定自己絕對是打破這種距離的第一個人……至少曾經是吧。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經過昨天那一拳，今天沒人來惹韓雨——嚴格說是後頭虎視眈眈的葉曉涵。
第三節課是體育課，葉曉涵和韓雨走到操場……天氣有些冷，韓雨穿著外套縮著身體，葉曉涵則懶懶的打了個哈欠。
「同學，暖身完操場跑三圈喔。」
韓雨拿出髮圈綁好散在背後的長髮，葉曉涵發現這第一次看她綁起馬尾……也挺不錯的，這樣想著她默默發起了花痴。
「……曉涵？」
「嗯？啊啊……一起跑？」
「……我跑很慢。」
「沒關係啦。」
她們並肩跑著，葉曉涵刻意放慢腳步看著韓雨的側臉，目光卻非常無節操的緩緩下移……唔，發育真好，她咳了兩聲重新把視線移回前方。
「雨，最後一圈了欸，全力衝刺？」
「嗯……？」
「嘿嘿，我走啦！」
葉曉涵突然邁開步伐，很快就跑到前面去……踩過白線後她喘著氣對著韓雨揮手。
「快點啦！」
韓雨聽見了之後無奈的抿了抿唇，但還是老實的加快速度……她看向葉曉涵，那人還笑著在一旁的草地上坐著，真是很悠哉——
「……咦？」
「——！雨！」
眼前的視野天翻地覆，當聽見葉曉涵吼她的名字時她還沒反應過來……直到身體感覺到疼痛時她已經倒在了跑道上。
葉曉涵趕緊往她的方向跑來……老師也來了，指著韓雨身邊的一個同學……把他叫去罵時讓葉曉涵帶韓雨去保健室，剛剛她站的地方其實可以看得很清楚……
那個人偷偷接近韓雨並推了她一把……葉曉涵就這樣看著韓雨失衡摔在地上還滾了幾圈。
「有沒有怎麼樣……？」
韓雨抬頭有些陰沉的目光被焦急的葉曉涵忽略了，她也低頭看著自己膝蓋上的擦傷……在葉曉涵的攙扶下她站起身，腳踝傳來的痛楚讓她忍不住發出呻吟。
「扭到了嗎？我帶妳去保健室……」
「……我可以自己去。」
「別勉強了！妳還能走嗎？來……」
葉曉涵扶著韓雨到保健室，看著因為消毒而痛的臉色蒼白的她葉曉涵忍不住咬著自己的下嘴唇……該死、該死……為什麼又是這樣……
「哎呦……怎麼摔的這麼重？」
保健室的老師遞給韓雨一袋冰袋冰敷，葉曉涵對老師點了點頭表示謝意後他便去處理其他的同學……葉曉涵看著低頭拍掉腿上的碎石的韓雨。
「……妳先回去吧？」
「我在這裡陪妳……啊，妳的臉……」
葉曉涵伸出手去摸韓雨的臉頰……清掉上頭的髒污後底下時小小的擦傷，她不意外的看見韓雨的臉微微的紅了……但下一秒她又側臉躲開。
「妳這樣……到底要我……」
「什麼？」
葉曉涵沒有聽清，韓雨也沒有再說話……她覺得有些尷尬，只好四處看……
「說起來我們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這裡……」
「……」
「喂，妳還記得嗎？妳那個時候一直拿棉花棒戳我傷口，超痛的耶。」
「……」
「而且妳還——」
「夠了……！」
韓雨壓著聲音低聲吼著……葉曉涵愣在原地，她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葉曉涵想要攙扶卻又被躲開……
「……雨？」
「可以了……我能自己走回去……」
不顧葉曉涵的挽留，韓雨一拐一拐的離開保健室……葉曉涵看著她的背影，這是第一次見到韓雨這樣說話……怕是生氣了……
第四節課下課。
葉曉涵從蒸飯箱拿出便當，卻發現韓雨一個人離開教室……她放好便當後也跟在後頭，跟著韓雨走到校門口搭，一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正和韓雨講話……
「伯父。」
「啊……韓雨，霜今天會晚來接妳，我順路幫妳把妳的便當拿來了。」
「不好意思，麻煩您了……」
「沒事沒事……妳啊……真的變了很多……」
這句話讓韓雨神色沉了沉。
「……那麼我先回教室了，您路上小心。」
韓雨的伯父離開後，她轉身就看見站在遠處的葉曉涵……知道自己被發現了葉曉涵也不躲直接迎上前去。
「那個人……是誰？」
「姐姐的養父，我爸爸媽媽的朋友。」
「哦……」葉曉涵撓了撓頭，「我還以為……」
「……妳以為什麼？」
韓雨嘴角揚起了一絲讓葉曉涵害怕的微笑……她只是以為韓雨又被刁難了，但韓雨卻往前走兩步抬頭看著比她高許多的葉曉涵。
「以為我正大光明在校門口搞援交嗎？」
「不是！我只是……」
「……回教室吧。」
「雨！妳到底怎麼了啊？」
「……我不懂妳在說什麼，我要回去了。」
葉曉涵留在原地，今天的她很奇怪……真的很奇怪，腳煩躁的踢開地上的石頭……葉曉涵嘆了一口氣，早上只是沉寂下來，但自從體育課陪她到保健室的時候韓雨就開始像帶刺一樣……
回到教室時她看見韓雨窩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靜吃飯，葉曉涵看她這樣心裡也悶著一股火，她把唇抿緊……最後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吃飯。
她很快就等到放學，韓雨離開教室……本來想著等她回來的葉曉涵想起昨天的事情還是不放心的跟了出去……
她倚在洗手台旁邊等韓雨，韓雨出來看見葉曉涵時別開視線裝作沒事的自己洗手。
「雨，到底怎麼了？」
「……放學了，妳不回家嗎？」
「如果是我哪裡做錯了我會改的！妳可不可以別這樣？」
韓雨低垂著眼簾甩了甩手。
「妳沒有做錯什麼，我也很正常。」
「韓雨！」
葉曉涵抓住韓雨的手腕，體型優勢讓她輕易的把對方困在牆邊……其他學生光是看到就以為是勒索什麼的也不敢靠近。
「……妳想做什麼？」
「這是我要問的吧……！妳今天真的很奇怪！妳能不能不要老是自己憋著？我們是朋友吧？我也可以幫妳分擔啊！」
聽到“朋友”時，韓雨的眼神暗了一下。
「……這些是我自己的事情，和妳沒有關係。」
「我真的要被妳逼瘋了……！沒有關係沒有關係！什麼都沒有關係！那我要怎麼樣才能和妳有關係？韓雨……妳到底把我當什麼了？」
「……我要回教室了。」
「妳……！」
「夠了吧……妳該回家了。」
「……」
葉曉涵放開韓雨的手腕，白皙的皮膚已經開始泛紅。
「哈……抱歉耽誤了妳的時間。」
像是窒息一樣的沉默，韓雨轉身拖著蹣跚的腳步回到教室……葉曉涵看著她的背影，最後抬起頭看著天花板。
該死，葉曉涵，妳哭什麼……
她用袖子趕緊擦了擦臉回到教室……就算這樣也不能讓韓雨一個人待在那裡，這麼想著，她撞上了站在門口前的韓雨。
「妳——」
她順著韓雨的目光看過去，韓雨的桌子已經被翻倒，書本散在地上……桌面上貼著好幾張便利貼，裡頭還有人正在把東西從她書包裡倒出來……
但韓雨在意的似乎不是這個，這是第一次她沒有沉默相對，而是迎上前去……她緊握著拳，葉曉涵發現她在顫抖著。
「靠，就叫你快點……你看她回來了啦！」
「……布袋裡的東西呢？」
韓雨的聲音很虛，她瞪著眼前的人……
「什麼布袋？」
「她說的是那個啦！」
「哦~」
他們轉過來對著韓雨笑，笑的猙獰。
「在垃圾筒裡啊~妳用過的東西……髒的很。」
韓雨低下頭……葉曉涵趕緊到她身邊，看到她來了兩個學生也嬉笑著拿起書包離開。
葉曉涵沒追過去，她看韓雨盯著地上已經癟掉的布袋，再來猛地推開葉曉涵跑到後門的垃圾桶那裡……
一隻黃色的玩偶被刀子劃出好幾個口，裡頭的棉絮有些都被吹出垃圾桶……玩偶已經癟掉，葉曉涵看見韓雨把玩偶從垃圾桶裡拿出來，上頭多了髒污和腳印，但韓雨像是沒看見一樣，把癟掉的玩偶抱在懷裡……跪坐在地上。
她抱的很緊、很緊。
「……雨……丟了吧……它已經壞了……」
葉曉涵說著，韓雨搖了搖頭……但只經過一會兒，她站起身，將玩偶重新輕放回垃圾桶，並收拾起地上的棉絮。
她回到自己的位子，扶起書桌……葉曉涵站在她的背後，看著韓雨把書放回去，最後，她用手指輕輕撫著桌上的便利貼。
「雨……」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把它帶來學校的……」
「妳一點錯也沒有……」
韓雨撕起一張便利貼、撕碎。
「……妳回家吧……我一個人可以收拾……」
葉曉涵聽見她的哽咽，卻還是強撐起平淡，她一張張的將便利貼取下、撕碎。
「……我幫妳。」
「不用了……妳以後……別再管我了……」
她撕碎一張便條……
「這些都是我的錯……」
一張。
「是我……」
又一張。
「我就是個藥罐子。」
「拖油瓶。」
「掃把星。」
「廢物。」
「賤人。」
每說一句，她就撕毀一張便條……
「沒人要的孩子。」
「死了也——」
桌上多了滿滿的碎紙，韓雨停下了動作……只因為環上腰際的那雙手……
「別這樣……」
「……妳總有一天也會討厭我……這不是妳說的嗎……？」
「雨……」
她的吐息吹上耳畔，韓雨張開手任憑手上的碎紙被吹到地面上……右手還在嘗試將腰上的禁錮解開，葉曉涵只是將下巴抵在她的肩窩，默默的將手收的更緊。
「放開我……葉曉涵……妳放開我……」
「……妳在哭。」
葉曉涵的手指撫過韓雨臉上的淚痕……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哭了，韓雨想側臉躲開葉曉涵的手，但被抱在懷裡的她無處可躲。
葉曉涵讓她面向自己……韓雨低著頭，她就用手抬起她的下巴……那雙眼裡的脆弱第一次一覽無遺，葉曉涵心疼的拭去她眼角晶瑩。
「妳沒有錯……」
「我沒有錯……？」
淚水肆無忌憚的在她臉上流淌……葉曉涵再次把她攬進懷裡，一手緊緊圈著她的腰，另外一隻手安撫的順著韓雨的頭髮……
「嗯……」
哽咽逐漸被強忍住的抽泣代替……她能感覺到韓雨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襟。
「我沒有錯的話……」
她咬著牙，死死憋著自己的哭聲……指甲透過葉曉涵運動服的布料刺在自己手掌上。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為什麼啊……！」
話語裡深深壓著的委屈和痛苦讓葉曉涵心頭一酸，她感覺自己的臉頰也被淚水劃過，而韓雨則是忍不住的放聲大哭……
「我已經盡力了……我已經盡力做個好孩子了！嗚……為什麼……為什麼我……」
「乖……」
「是不是我做的不夠好……」
「不是，當然不是……妳已經很好了……」
……
……
葉曉涵緊緊抱著懷裡的她……輕輕的附在她耳邊，用前所未有的溫柔安撫她，手按著韓雨的後腦勺讓她埋在自己頸間……頸部的皮膚被淚水沾染，葉曉涵並不介意，韓雨哭了很久、很久，儘管不再是嚎啕大哭，肩膀還是一抽一抽的，連話都說不出口。
「好一點了嗎……？」
「嗯……嗚……」
韓雨抓著葉曉涵的衣服發出嗚咽聲……慢慢的，聲音小了，葉曉涵發現韓雨直接倚在她身上睡著……有那麼累嗎？葉曉涵苦笑著，抱著韓雨退到牆邊坐下，讓她側坐在自己腿上，頭枕在胸口。
她玩著韓雨的長髮，很順……還有洗髮精的香味，葉曉涵沒有想到她睡的那麼熟……稍微側頭去看她的睡顏，她安心的模樣讓葉曉涵放下心來。
「這樣才對嘛……」
葉曉涵摸了摸自己衣襟上沾濕的一塊，韓雨第一次在她面前哭……這樣想著她輕輕的用手撫過她的睫毛，細細的觀察懷裡的人，鼻子還紅紅的，耳朵也紅紅的……
一是因為難過，二是因為……害羞吧。
【……妳總有一天也會討厭我……這不是妳說的嗎……？】
「……結果我……也傷到妳了。」
她輕輕的嘆，又緊了臂彎……韓雨的身體軟綿綿的，葉曉涵在心裡暗自想著，臉頰貼上她的額頭。
韓雨睡到五點便醒來了，睜開眼睛看到的是葉曉涵……的下巴，她正仰著頭靠著牆睡，韓雨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坐在人家腿上……慌亂的想要站起身，腰間的手卻錮著不願讓她離開。
「雨？那麼快就醒了。」
「啊、啊……嗯……」
「噗哧……妳臉好紅。」
「我、妳……」
「好啦，不鬧妳了。」
葉曉涵放開韓雨，她迅速的站起身……低著頭抓著衣服下襬，葉曉涵笑了笑，拍拍韓雨的頭。
「心情好一點了？」
「嗯，謝謝……」
「唔嗯~回家吧？」
葉曉涵伸了個懶腰，兩人拿了書包、關了燈離開教室，還有人陸陸續續離開學校，她們走下樓梯。
「對了……妳今天為什麼要生氣？體育課之後。」
「……」
「……不想說就算了，我只是隨口問問。」
韓雨輕抿了唇，一聲嘆息溢在樓梯間。
「……我記得。」
「嗯？」
她停下腳步，看著被夕陽染上顏色的天空。
「妳那個時候問我記不記得……不只剛認識的時候，和妳在一起的事情我都沒有忘記。」
「……是嗎？」
「……怎麼辦呢？」
韓雨看向葉曉涵，露出微笑……她卻覺得她像是又要哭了似的。
「我真的沒辦法放棄喜歡妳，這樣的話……會不會連朋友都當不成？」
「……妳一直都那麼想嗎？」
「嗯，每次想著要保持距離的時候、每次覺得自己應該可以放下的時候，妳又出現在我眼前……這樣……完全沒辦法堅持吶。」
「……如果沒辦法堅持的話……」
葉曉涵彎下腰……
笨拙的，在她額上烙下一吻。
感覺到柔軟觸感的時間只有一瞬……那一瞬間韓雨眼裡的疑惑尚未轉為驚訝，葉曉涵很快就直起身子。
「那就繼續喜歡我啊……」
她撇過頭，用手背抵著自己的唇……韓雨抬頭愣愣的看著她的側臉，遮掩住她半張臉的手卻擋不住她臉頰的紅暈，甚至是眼裡波動著的羞澀……
葉曉涵慌張道了別便像是逃跑一樣的下了樓……韓雨還呆愣著沒有回應，書包順著她的肩落到地上。
當她拾起書包，從樓上往下看著落荒而逃的某人的背影時；當她離開校門口，連回頭看一眼都不敢的拔腿就跑時……
兩人的臉頰，被夕陽染上了顏色。
*
*
後記：灑糖囉OwO/
創作內容
【涵韓】過往、17（夕陽）
詩詞日誌 (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