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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蘭姆坐進辦公椅時雙手仍在打顫，心跳尚未從剛才的驚嚇中恢復。
亞歷克斯倚在窗邊瞪著他，雙眼閃爍的狂熱讓他想起一些早該遺忘的事物。
早該遺忘的人。
「你想知道什麼？」布蘭姆決定先發制人。
「全看你想告訴我多少。」亞歷克斯拿出菸盒說道。
「關於史雲頓嗎？」
「是的。」
「先告訴我你想怎麼做。」
金棕色亂髮下的雙眼幾乎能告訴他答案。
「你知道我會怎麼做，老師。」
他不確定謊言能維持多久，南瓜馬車的咒語過了午夜終究會原形畢露。
是吧？
「當你聽完我的證詞，你一定會覺得我瘋了，亞歷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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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抬頭吐出過於完美的煙圈，一邊欣賞新樂園房地產事務所員工們像熱鍋上的螞蟻在辦公室裡東翻西找。他們在市中心繞了好幾圈才找到經手史雲頓那間骨董店買賣的事務所，多虧翁肥某次辦案的緣故，他們終於從一位前客戶口中找到答案。
事務所老闆達洛正努力向吉米哈腰致歉著，試圖說服他那堆舊文書還沒被蛀蟲啃光。翁肥則是窩在角落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閱報紙順便監視吉米是否又有詭異行為出現，稍早在圖書館的事情讓他感到沒來由的恐慌，他可不想辦案辦到被失控的屁普吞掉。
吉米不會這樣對你。他努力說服自己。吉米可是你生活習慣糟糕的合夥人，他很在乎你。
你是他的朋友。
朋友？
翁肥心中燃起一絲懷疑，隨即將它澆熄不再胡思亂想。
「你問的那地點的確被我們經手過，已經是老物件了，找我們當然最好。」達洛努力從肥臉擠出笑容。「至於你說的班尼‧史雲頓我還認得，怪裡怪氣的老頭二十多年來只跟我們事務所做交易，說是信任我爸能幫他弄到好價錢，而他也買下那地點的房子開骨董店。」
「所以房子到現在都還是他的？」吉米放下香菸問道。
「據我所知還是，雖然我很久沒見到史雲頓就是了，也沒聽到多少骨董店的消息，那傢伙根本神出鬼沒。」有張肥臉的達洛搓揉雙手笑道，絲毫不知吉米才在上星期接受他妻子的委託，大老闆「事業」做太大囉。
「找到了！」一個小職員捧著紙箱跑了過來。
「請看吧，王吉米偵探。」達洛把一疊厚紙堆上辦公桌。「這些是班尼‧史雲頓過去跟我們的所有交易，房屋資訊都在這兒。」
「嗯……」吉米俯身翻閱發黃帶有霉味的舊文件，翁肥終於放下報紙走到他身旁。他翻過一張又一張黏貼房屋照片的文件，端詳每筆交易的地址和建築藍圖，在腦海中將每棟屋子擺放回S市。
有條難以言說的軌跡隱藏其中，他聽過這些地點。
史雲頓選房子是有規則存在的。
「如何？」達洛也湊了過來。
「很有趣。」吉米把菸塞回巨大鵝黃色鳥喙。
「很有趣？」
「史雲頓先生買的房子。」
「他跟我們買的房子為什麼有趣啊？」
「方便先把員工請出去嗎？」吉米再次吐出煙圈。
「呃……或許我們能轉移陣地到我的私人辦公室？」達洛露出疑惑的神情。
「很好。」吉米捧起舊文件。「我們走吧。」
達洛關門後轉為不安地吞了口口水，視線不斷在吉米手上的舊文件和門把之間游移。「你看到了什麼？」
「你看起來很緊張。」吉米漫不經心地說。
「不！我沒有！」他舉起雙手大叫。「我發誓那只是一時衝動！」
「老天！你該不會誤會什麼了吧？」吉米大聲笑了出來。「我們今天不是來捉姦的！」
「費歐娜一定知道我把她藏哪……」
「別擔心，你太太比較在意贍養費，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史雲頓先生買的那堆房子。」吉米幸災樂禍地說。
「那堆房子又怎麼了？」他對吉米哀號。
「我想史雲頓先生喜歡找新樂園房地產事務所交易應該是有原因的，你們的確能幫他找到好物件。」吉米捏起一張文件在他面前晃動。「這些都是S市有鬧鬼傳聞的凶宅難怪似曾相識，你知道我這種人最愛八卦小報嘛。」
「但他的骨董店不是啊！」達洛辯解道。「別把我家當成凶宅專賣店好嗎？！」
「是是是我有注意到你們信譽良好，而骨董店的交易時間是所有買賣中最新的，或是說，這是你們和史雲頓先生的最後一筆交易？」
「史雲頓大概買凶宅買膩了。」達洛不屑地說。「他後來跟我爸說要買沒死過人的鬼屋！那房子據說有這種名聲！」
「沒死過人的鬼屋？聽起來挺新奇。」
「你應該聽過風水吧王吉米偵探。」
「水晶洞、元寶、羅盤和放對位子會發大財的流水雕像之類的？是啊我聽過。」
「差點忘記你姓王。」
「那也是原因之一。」吉米發出乾笑。
「史雲頓以前常跑來跟我爸講那些有的沒的。」達洛跌坐回辦公椅碎念。「聽說他其實是個靈媒，而且還懂那種東方人的巫術。十多年前他跑來找我們說要一棟沒死過人但經常發生怪事的房子，說什麼風水上需要那種環境，我差點跟他說國會山莊就是全世界怪事最多的地方，不用死人就有一堆牛鬼蛇神。要不是他老人家在我們這兒花了不少錢還真不想幫他找，我們花費不少力氣才找到符合他需求的房子，也請他親自確認過，就是骨董店那棟。」
「呃……那房子怪在哪？」翁肥清了清喉嚨開口。
「我哪知道？他高興就好，反正房子成交後他也沒跟我們抱怨。」達洛不耐煩地攤手。「所以這就是你們想在我這兒找的？」
「如果能一併找到史雲頓先生就好了，他最近失蹤了。」吉米推開辦公室大門前對他說。
「失蹤？我爸前天住院他還打來慰問耶！」達洛差點跳出椅子。
這下換吉米與翁肥露出疑惑的神情了。
「他有說是從哪打來的？」吉米把手指從門把抽回。
「卡斯楚區，那傢伙是個老玻璃，他買的凶宅有一棟就在那，你剛才應該有翻到，你也知道那地方住了一堆……」
「感謝你，達洛，或許我們的委託人只是太過心急。」吉米立即向他道謝。「我們方便跟你要那些文件的副本嗎？就算只有地址也好。」
「當然，我會請秘書影印，適時關心老玻璃不是壞事。」達洛現在只想著該如何面對怒火中燒的費歐娜。
「另外，史雲頓先生是怎麼知道你父親住院的？」
「呃……靠他那堆魔法？」
「也許史雲頓不想見到我們的委託人？或根本只是搬家了？」翁肥回到老野馬後看著吉米。
「也只能等找到他才知道。」吉米再度感到飢餓，胃部傳來的翻攪讓他呆愣了好一陣子。
這實在不太正常。
「沒事吧？那個房地產老闆說的話冒犯你了？」翁肥輕拍他的肩膀。
「我又不是老玻璃。」
「有些話說出來會舒服點，吉米，你跟我說過你以前的事情，別讓創傷變成阻礙你……」
「你真不了解我。」
「我只是想安慰一下躲在衣櫃裡悶悶不樂的大偵探。」
「躲在衣櫃裡的只有屁普。」
「那當然不能隨便說出來啦！」
「知道就好。」吉米撥開他的手順便點起第二根菸。「我們先回去把地址整理整理，該是時候來趟鬼屋冒險囉。」
「這是我最不想聽到的話，我最怕鬼了。」
「還是你要繼續安慰躲在衣櫃裡的大偵探？」
「要我說實話嗎？」翁肥無奈地發動引擎。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還在想著要跟我女兒約會。」
「我現在比較想吃東西，你把甜甜圈都嗑光了！」
「哈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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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與帖木兒返回汽車旅館時已接近黃昏，但環繞旅館的警車與封鎖線迫使他們只能大老遠就停下車子。
「這實在不是好兆頭。」帖木兒甩上車門時啐道。
「領頭的警察是誰？」理查惱怒地拉緊風衣。
「看起來像翹鬍子。可憐蟲竟然出院了。」
翹鬍子警官發現職業殺手接近時驚訝地倒退幾步，右手下意識摀住之前被子彈擊中尚未痊癒的傷口，他突然後悔起不該這麼早就跟局裡吵著要回來上班。
「你們來這幹嘛？」他大聲質問金髮殺手。
「我們不能來汽車旅館嗎？」理查歪嘴笑著。
「殺手和汽車旅館的組合非常不妙！」所有警察立即圍了過來。「你們到底來這幹嘛？！」
「談生意。」帖木兒不屑地掃視四周，彷彿用眼神就能把條子撂倒。
「我想也是……」翹鬍子垮下臉。「但這裡才剛死人。」
「真糟糕。」
「門房被人發現開膛剖腹死在泳池更衣室。」翹鬍子領著他們走進旅館一邊試圖安撫不滿的同僚。「我真不想跟你們這種人渣徵求專業意見，但你們既然都來了還是幫個忙吧，看在上次放你們一馬的份上。」
「你竟然沒先懷疑是我們的傑作。」理查聳了聳肩。
「我可不記得你們會回犯罪現場。」翹鬍子不快地回嘴，腳步停在一間布簾敞開的小木屋，門房死狀悽慘的屍體仍躺在裡頭。
「所以你需要什麼專業意見？」帖木兒無視鑑識人員的阻擋逕自蹲在屍體前端詳著，理查站在他身旁凝視血跡尚未乾涸的更衣室。
「如何？」翹鬍子揉著太陽穴問道。「見過這種手法嗎？」
「腸子好像不見了。」帖木兒指了指屍體。
「是的我有注意到。」
「那不是該快點把腸子找出來嗎？」
「嘖！我們才到沒多久！還觀察到什麼？」
「死者被一刀劃開腹部，可能是獵刀，手法挺熟練，兇手顯然不是第一次剖人。」理查轉頭看著翹鬍子，鑑識人員擺出一副智商被侮辱的樣子。
「根據目前掌握的消息，死者上星期跟一個前科累累的油漆工在酒吧鬥毆被扔進警察局，他揍了油漆工的女友幾拳導致她現在還躺在醫院。我們懷疑油漆工懷恨在心所以雇人來報仇，根據油漆工過去的豐功偉業推測，因此想知道有沒有殺手會以這種手法行兇。」鑑識人員翹起下巴回應道。
「承接委託通常要照雇主需求行事，如果是同行所為也無法馬上確認身份，假造自然死亡或一槍斃掉是相對不惹麻煩的手法，拿走內臟並不常見。」帖木兒起身解釋，眼角餘光注意到屍體似乎壓著一本書。「這啥？」
「我才正要查看。」鑑識人員不快地蹲回屍體旁拍照。「是本小說。」
「什麼樣的小說？」理查突然想起稍早與達爾頓女士的對話，當然，還有史丹利那樁怪事。
在潛艇中被剖腹獻祭的富翁。
那影像已揮之不去。
他有不太好的預感。
「鬼故事，超市那種廉價品，作者叫……莉茲‧達爾頓……書裡有她的簽名，從沒聽過這作家。」鑑識人員邊說邊把染血小說塞進證物袋。
「莉茲‧達爾頓今天有在旅館出現。」理查對翹鬍子說。
「啥？！」翹鬍子跳了起來，隨即被傷口痛得彎下腰。
「我們這次的雇主。」帖木兒瞪著鑑識人員手中的小說說道。「但技術上我們這次沒殺人，所以別問太多。」
「你們真的有夠可怕。」翹鬍子痛苦地搖頭。「我們還在檢查房客名單，你們該不會要去找那位女士報備……」
「我們連她住哪間房都不知道。」
「好吧……」翹鬍子接過同僚遞來的文件夾翻閱著，沒一會兒就發出讚嘆的嘖嘖聲。「505號房登記的名字是莉茲和史丹利達爾頓。」
「史丹利是她過世的丈夫。」理查皺起眉頭。
「聽起來更可疑了。」翹鬍子努力挺起背脊。「走吧，希望那女士別被嚇到。」
「我很懷疑她會被嚇到。」
505號房敲門時沒有任何回應，大燈仍然亮著，帖木兒被條子們猶豫不決的樣子激怒後決定走向前一腳踹開房門。
「那腳算你們帳上。」翹鬍子對他攤手。
「隨便啦。」
「裡頭沒半個人，床邊有行李箱，電視還開著。」一個小警察走了進去，隨即像被看不見的手抓住不斷往天花板猛撞，尖叫聲與血跡同時充斥客房。
半透明的門房從空中浮出。
「滾！」門房的鬼魂對眾人怒吼，隨即消失無蹤。
小警察從天花板掉了下來，鮮血在地毯上迅速蔓延。
「這恐怕無法……我是第一次看見……」翹鬍子語無倫次地呻吟。「得去找……」
「但願不是王……」理查不悅地開口。
「王吉米。」這下連帖木兒都感到絕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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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炒麵嗎？」吉米放下外賣餐盒看著翁肥。
「你今天真的很詭異。」翁肥死命護住晚餐不讓巨大鳥喙得逞，他剛才已經損失好幾個蝦仁了。
「早上做惡夢醒來就一直很餓。」他躺回座椅抱怨。「我夢到尼可洛在煩我，不，應該是說，自從上次肉爆彈影視的事情後他就常在我腦子裡出現而且煩得要命。」
「你怎麼都沒跟我說？」
「我想這只是深水的副作用，或是吃了噁心的尼可洛害我不舒服到現在，但今天情況變得有點詭異……」
「你是指肚子一直很餓嗎？」
「對。」
「不知道潘蜜拉願不願意幫你安排檢查。」翁肥解決最後一口炒麵時咕噥道。
「但如果被她發現我就是屁普怎麼辦？」鵜鶘腦袋歪向他。
「……這倒是好問題。」他只能放下餐盒嘆氣。
「在找到方法處應付我的詭異情況前先應付那堆鬼屋吧。」
「我們已經在第一棟的門口。」翁肥在儀表板上攤開地圖，稍早在事務所的整理讓他有預感會忙上整晚，他鐵定會累到不想出門，這下又無法準時和露西見面了。「波德列克大宅，原屋主死於手槍決鬥，雖然是史雲頓的財產但目前沒任何居住跡象。」
「多美好的開始。」吉米把餐盒往後座扔。
「真見到鬼我一定要求加薪……」
幸運的是，吉米與翁肥並未在持續整晚的凶宅探險中見到任何鬼魂也沒找著班尼‧史雲頓，卻發現跟在老野馬後頭的警車不斷增加。
這絕對比見鬼麻煩百倍。
「到底是怎麼回事？」吉米終於在一個十字路口搖下車窗。
「我們找你找了半天！」翹鬍子走向他們。
「恭喜出院，想找我抓猴嗎？」
「當然不是！」翹鬍子快要七竅生煙了。「我們遇到詭異的事情！」
「所以才有這麼多警車包圍我們？」吉米探出鵜鶘腦袋對四周發出讚嘆。
「我們找你們找半天才聽巡邏的說你們在街上兜風！」
「我們正在鬼屋探險，準備拜訪倒數第二棟。」吉米暗自咒罵起這堆警車可能會毀掉他們整晚的辛勞。
「媽的！現在最不想聽這個！」翹鬍子揉著太陽穴哀號。「我才剛看到……」
「……鬼嗎？」翁肥也跟著哀號。
「兇到不行的鬼。」帖木兒走了過來。
「這組合是怎麼回事？」吉米不信任地瞇起眼睛。
「壞消息，我們恐怕得合作。」理查出現在駕駛座外頭害翁肥發出殺豬般的尖叫。「的確有鬼而且還殺了人。」
「別當我無所不能，新聞都太誇大了。」吉米對眾人攤手。
「總之請先下車吧，我們需要談談。」翹鬍子打從心底後悔提早出院這件事，他當時到底在想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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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克斯放下捏皺的便條紙，無法決定要奪門而出還是破口大罵。
他實在不願相信恩師的說詞。
這的確很瘋狂。
但如果瘋狂真是事實呢？
「沒想到快天亮了，再不快點回前妻家她會擔心的。」布蘭姆放下香菸。
「我也該回去找塔緹雅娜了。」他決定冷靜地走出辦公室。
「你有何感想？」布蘭姆跟著起身，暗自希望那些沒說出口的細節能讓亞歷克斯免於災難，諷刺地希望無知能讓愛徒免於重蹈摯友的覆轍。他是歷史學家，見過太多出於無知犯下的可憎罪行，卻不時在內心深處渴求不知者仍有無罪之處。
這是否因為他也是罪犯使然？
但他不是無知的罪犯。
史雲頓才是。
「我無權對我父母與千年會給予評論，我只想知道真相，現在我知道了。」
「史雲頓對你的幫助出自真心，他只想贖罪。」
「史雲頓最好的贖罪方法就是當時別開槍射死他們。」亞歷克斯揉著眉心低語，手機不是時候地響起。「喂？」他忍住大吼的慾望接聽。
「日出時分骨董店見面，史雲頓還在裡頭。」吉米的聲音飄出手機。
「什……什麼？王吉米偵探？」
「照我的話做，史克爾格魯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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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小時前)
「該說你們真是冤家路窄嗎？」翹鬍子聽完兩方說詞後無奈地搖頭。
「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翁肥一臉如喪考妣瞪著那兩個殺手。
「根據理查被達爾頓女士丈夫的鬼魂綁架時見到的畫面，班尼‧史雲頓現在成了我們的共通目標。」吉米攤手說道。「是不是該繼續鬼屋探險呢？」
「不然呢？那傢伙的鬼屋就在對面。」帖木兒不快地答腔。他刻意省略自己產生異變這件事，現在不是提起深水和吃人怪物的好時機。
「所以我們達成共識囉？」
「現在也只能指望你了，大偵探。」理查對他微笑，皮笑肉不笑那種。
「別話中帶刺嘛。」吉米輕拍他的肩膀。
五人站在卡斯楚區一棟外型低調的白色民宅前，其他警察則被吩咐躲藏四周。吉米走向大門輕敲幾下，對沒上鎖的門把感到些許不妙。
大門像在歡迎他們緩慢打開。
「毛骨悚然。」帖木兒想起躺在地毯上的小警察，毫無慾望當第一個走進房子裡的人，順便伸手阻擋想走上前的理查。
「各位……」吉米突然僵住不動。「大麻煩。」
「怎麼了？」翹鬍子衝上前，被門裡的場面嚇得再度倒退幾步。「這他媽在……該死！我們需要支援！！」他拿起對講機大吼。
「看來門房的腸子是找到了？」理查難以壓抑語調中的畏懼之情，他很少被屍體驚嚇。
出現在門裡的不只腸子。
大廳地板還仰躺一對被開膛的男女。
警察們衝了進去，吉米與翁肥忙著尋找任何跟史雲頓有關的物品，理查和帖木兒則是掏槍四處檢視，深怕莉茲‧達爾頓其實就躲在屋子裡，他們已經快被歇斯底里的情緒擊敗，今日所見遠遠超出他們的理解範圍。
「噁心。」鑑識人員一邊拍照一邊對翹鬍子抱怨。「看起來有三副腸子，兩個人的不可能這麼多。」
「今天倒楣透了！」翹鬍子咒罵著指揮眾人，一邊留意海港偵探事務所那對合夥人與惡名昭彰的殺手們在屋裡的一舉一動。「有找到什麼嗎？」
「我們找到史雲頓的皮夾！」翁肥從二樓大喊。
「和照片！」吉米跟著附和。
「賓果。」
「你最好來看這個。」帖木兒對他說。
翹鬍子走向書櫃對滿牆鬼故事乾瞪眼。
「這種巧合實在……」
「沒想到死老太婆寫了這麼多。」帖木兒不屑地說。
「如果他們真像你們說的……都是那個俱樂部的成員……」
「或許史雲頓和達爾頓女士尚未斷絕往來。」理查撫著手腕上的傷口說道。
「但達爾頓女士到底是怎麼從客房……」翹鬍子的質疑隨即被鑑識人員的慘叫打斷。
更多慘叫從在場人們口中爆出。
原本躺在地上的男屍突然伸手掐住鑑識人員的脖子，女屍撲向他瘋狂啃咬。
「別開槍！噢不！不不不不住手──」鑑識人員淒厲哀號著。
「幹！」帖木兒還是扣下了扳機，兩具屍體中彈時彈跳回地上但又快速爬起來分頭攻擊眾人，槍響與彈殼亂飛的噪音瞬間佔據史雲頓的屋子。
隱身角落的唱片機突然自己播放起來，異常響亮的交響樂轟炸著所有人的耳膜。半透明的門房尖聲怪叫從天花板竄出，更多鮮血噴濺牆上。
吉米呆愣地望著陷入混亂的大廳，男屍拋下一隻斷臂朝他爬來。
「吉米！」翁肥抓住他摔到一旁。
莉茲‧達爾頓從二樓一扇儲藏室小門走出，站在露臺上笑著像在欣賞鬧劇。
「抓住她！」翹鬍子一邊對死屍開槍一邊大吼。
「……翁肥？」吉米回神時只看見滿手鮮血，翁肥趴在他腿上呻吟著。
約翰？
翁肥失去意識前只聽見吉米大叫他的名字。
他真正的名字。
「媽的在演活死人之夜啊？！」帖木兒倒退著撞上理查，金髮殺手只能回以惱怒的低吼。他不懂這時為何無法伸出指爪抓碎鬼魂。他根本不知如何控制。兩具死屍和門房的鬼魂幾乎撂倒所有警察，他們彷彿站在肉體組成的沼澤裡。
「史丹利果然失敗了。」莉茲‧達爾頓對他們微笑。「真是個廢物。」
「妳到底想幹嘛？」帖木兒咆哮著繼續射擊死屍，在門房鬼魂撲來時和理查摔進滿地血肉之中。
「繼續我們沒完成的計畫，我能感覺未完的使命正在招喚我們。」莉茲輕柔擺動手指，鬼魂和死屍驟然停止攻擊。「依史丹利的大舌頭個性，他應該有跟你們說不少故事。」
「根本沒妳說的那幅畫對吧！」
「畫只是幌子，雖然『它』被塞在畫框裡沒錯，我們會找到它。」莉茲舉起雙手，兩團灰色煙霧從死屍頭頂噴出，和門房的鬼魂一起飄到她的掌中滲入肌膚，不幸男女的屍身轟然倒回地上。「感謝這三人的犧牲還有你們的鬧劇，就讓我代替班尼向你們致謝吧。」
紅色黏液從莉茲所在的地面緩緩流出，理查立即想起史丹利讓他看見的畫面，馬上大叫著舉起槍管，莉茲也同時露出驚駭的表情，得意笑容垮了下來。
她從沒看過施咒後會出現這種黏液。
她感覺到刺痛。
「壞消息！」吉米上氣不接下氣地衝下樓差點摔個狗吃屎。「房子後頭有條小溪！小溪被引進客廳後頭的噴水池！」
「不要又是屁普……幹！」帖木兒在屁普衝破牆壁抓住莉茲時狼狽地逃竄出去，理查則是一邊逃跑一邊對吉米投以厭惡的神情。
吉米轉身看著痛苦掙扎的莉茲。
「這是……這到底是什麼……」莉茲對他呻吟。
「S市近二十年來的特產屁普。」吉米從風衣掏出信號彈與打火機。「住在任何有水的地方，害怕火和炸藥，喜歡重複襲擊沒被它吞掉的倒楣鬼，屋裡不幸有好幾位所以就把它給引來了。」
「我會逃走的……」她終於擠出笑容。
「不，妳不會。你傷了我的合夥人。」
當吉米準備自導自演趕走屁普時，莉茲突然大笑起來，更為暗紅的黏液從她的身軀漫出。
「你很有趣，鳥頭人，我們後會有期。」
莉茲笑著消失無蹤。
翁肥睜開眼睛前就聞到醫院消毒水味，四肢背脊傳來劇痛，病床旁坐了個黑頭髮人影。
「約翰？」
吉米？
這不可能。
「約翰！」露西對他大叫。
「……露西？妳不是在學校嗎？」翁肥掙扎著起身。
「王吉米偵探打給我說你受傷了。」露西心疼地看著他。「還好只有皮肉傷，我剛才在急診室看到好幾個警察已經……」
「吉米呢？！」
「他去辦其他案子，我會陪著你。」
「其他案子？」翁肥狐疑地開口，忍不住握起露西的手搓揉。
「你還是先休息吧。」露西親吻他的額頭，這是他第一次被露西親吻。
「我知道，但吉米怎麼會挑這時間辦其他案子，我們不是正在……」
「你真幸運只被活屍抓傷。」翹鬍子一跛一跛地走了進來，眼眶紅腫不堪。「我損失一半的同事，最優秀的鑑識人員還躺在病床上就寫好辭職信了。」
「你有看到吉米嗎？」
「他說還有案子要辦。」
「……他到底在搞什麼？」翁肥搔著頭髮呢喃。
「對了，你們和峽灣那兩個殺手最好別太常碰頭，屁普真的超愛你們，你們四個根本是屁普磁鐵。」翹鬍子晃出病房時隨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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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克斯在清晨抵達史雲頓的骨董店門口，為車子上鎖前看著熟悉景色發楞，裝飾典雅的招牌不再發亮，灰塵與蜘蛛網佈滿櫥窗。他想起過往一些畫面，但憤怒正逐漸燒毀那些理當溫暖的笑聲。
他一直渴望擁有家人。
布蘭姆撫養他長大，史雲頓在他隻身抵達S市孤單徬徨時對他伸出援手，他幾乎要相信這兩人有如家人。
但他們背叛了你。他痛苦地想著，隱藏風衣口袋中的右手緊捏左輪手槍。
一台計程車在他面前停下，裡頭走出髒兮兮的王吉米。
「天啊你怎麼了！」亞歷克斯看見血跡時不禁踉蹌倒退。
「不小心捲入槍戰。」吉米掏出打火機為自己點根菸。「我在史雲頓先生的一棟房子裡發現他把所有地產的鑰匙掛在臥室牆上，所有鑰匙都沾滿灰塵，唯獨那棟房子的鑰匙沒有，而本應吊著骨董店鑰匙的掛鉤則是空無一物，他可能仍在這兩個地方活動。」
「所以你認為……史雲頓還在古董店裡？」
「你覺得是什麼原因讓史雲頓先生不想與你見面？或是說，你只是不巧一直錯過他在骨董店的時間呢？後者會讓我想幫你打折，這實在很糗。」
「讓我說實話吧，王吉米偵探，我想殺他。」亞歷克斯掏出左輪對他說。
「難怪他不想見你。」吉米聽起來並沒多驚訝，他已經快沒力氣驚訝，飢餓感在離開醫院後再度盤據思緒。
「他在我小時候謀殺我的父母，我到最近才理解他的噓寒問暖不過是贖罪。」亞歷克斯看著骨董店大門。「你不想阻止我？」
「我的工作是幫你找出史雲頓，你要對史雲頓做什麼不在我的業務範圍內。」吉米聳了聳肩。「要敲門還是直接闖進去？」
「但這會讓我像他一樣可恥……」亞歷克斯低下頭。
「帶著舉棋不定的心殺人容易陷入險境喔。」
「我不想……像他一樣。」亞歷克斯呆愣半晌，決定把左輪收回口袋。「我竟然瘋狂到想用這種方法復仇。」
「但你不想見他？」
「不讓他有機會道歉？是的，這是我唯一能給予他的懲罰。」
亞歷克斯哀傷地笑著。
「你太善良了，史克爾格魯伯教授。」吉米吐出煙圈說道。「喔對，關於第二件委託……建議你白天跑趟峽灣找間叫旋轉奶子舞酒吧的店，理查‧萊特經常在那出沒，或許酒吧老闆能提供你更多情報。」
「早上去酒吧？」
「你不會想晚上踏進峽灣。」
「……好吧，感謝你。」
「記得匯錢就好，掰掰囉。」吉米目送亞歷克斯坐進轎車離開便走向骨董店輕敲大門。
你可不是亞歷克斯，你沒那麼善良，況且你的好奇心還沒被滿足。尼可洛在他腦海中得意地笑著。
「不用你雞婆。」吉米揉了揉肚子低語。
腳步聲在門板後頭響起，高瘦駝背的老人在門後現身。與照片相比他的確已蒼老不少，即使他天生就長了張老臉。
「我以為亞歷克斯會進來……我剛才有偷看。」班尼‧史雲頓怯怯地開口。「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你的道歉對象恐怕還包括卡斯楚區那兩名死者，史雲頓先生，因為魔法需要而被開腸剖肚真的很倒楣。」吉米低頭注視他。
「你為何知道……」
「千年會的秘密像拼圖四散，我只不過幸運撿到幾片。」吉米朝他逼近。「給我拼圖的人告訴我你們能用咒語亂跑，代價是把人的內臟掏出來唸咒，莉茲‧達爾頓在一座汽車旅館殺了門房，她的目的地就是你在卡斯楚區的房子對吧？」
「我……我們……莉茲又走了，我不知道她要去哪。」
「你們想移動到骨董店，於是找了一對男女作為第二批受害者，卡斯楚區不缺你能輕易誘拐的獵物，那對男女的其中一人大概吃你這一味吧。」
「哈哈，你當我老玻璃？」史雲頓歇斯底里地笑出來。「那我偽裝得還真好！那些髒東西也像你一樣蠢！」
「亞歷克斯正要去找他男友。」吉米把煙灰彈到一旁，欣賞史雲頓震驚的神情。「怎麼？你不知道他也是那種髒東西？」
「我從不知道他……」史雲頓感到一陣慚愧侵襲。
「你和達爾頓女士在尋找什麼？分崩離析的千年會成員為何回到S市？」饑餓逐漸扭曲成作嘔感，吉米忍下嘔吐慾望繼續質問史雲頓。
「你無權知道！」史雲頓不斷倒退，沿路撞倒古物發出鏗鏘聲，破花瓶和銀質餐具讓灰塵滿布的地板變得閃閃發光。
吉米把史雲頓逼到櫃檯前，史雲頓只能可悲地撞上收銀機。
「你們想找回海底探險發現的殘片，對吧？」他快要無法壓下噁心感。「那東西到底有什麼力量讓你們如此執著？」
「你知道太多了！」史雲頓趁亂抓起櫃檯上的小刀刺向吉米。
「老天！」吉米摀住胸口倒下。
史雲頓顫抖著想踢開吉米，卻被憤怒的偵探揪住領子壓在地上猛揍。
「住手！救命！」史雲頓爆出哀號。
吉米把史雲頓摔進古物殘骸中，黏液從傷口流出準備將他融化。
「你們犧牲太多無辜之人！」吉米對他咆哮。
「這都是為了更多人的未來！」
「自私的混蛋！」就在屁普抓住史雲頓的左腳時，吉米終於忍不住吐了出來。
他從不知道這鳥頭能讓自己嘔出這麼大團的東西。
史雲頓尖叫著想逃出突然癱軟的屁普，嘔吐物突然扭動起來越來越巨大，眼前所見讓高瘦老人快要失去理智。
黏液逐漸化為人形，吉米無法置信地瞪著人類手指從黏液探出。
尼可洛。
「或許我外表已經改變，但你一定還能認得我。」尼可洛神態自若地走出黏液，蹲下身捧起史雲頓的臉頰。「老友。」
「怎麼可能……我一直想喚出你的鬼魂……」史雲頓猛力搖頭，隨即抽搐般抓住尼可洛的手腕，剛才用來攻擊吉米的小刀已經沒入史雲頓的胸口，尼可洛緊握小刀劃下將史雲頓的肚子剖開。
「我是普羅米修斯‧湯普森，海洋賜予我新生。」尼可洛走向吉米，手裡抓著一截腸子。「日記結束後的故事又開始了，人類終將會從滅亡的宿命解脫。」
吉米只能眼睜睜看著尼可洛消失在咒語產生的黏液之中，他驀然起身，失望地凝視史雲頓的屍體。
這一切不該死這麼多人。
即使是惡人。
「你要看戲看到什麼時候？」吉米閉上眼說道，理查終於從古董店一角走出。「你看到多少？」
「從你踏出醫院開始，或是說，從肉爆彈影視公司那次開始，你當時沒完全迷昏我。」理查走向他，手裡拿著一顆手榴彈。
「但你還是不該對新男友隱瞞事實啊。」他恢復往常愉快的語調。
「我想慢點告訴亞歷克斯。」理查不悅地瞪著包圍自己的屁普。「怪物。」
「別那麼傷人嘛。」吉米搶在金髮殺手拔下插銷前將他用屁普包了起來，手榴彈噴飛出去落在一堆小屁普上頭。
「你就是屁普……」理查狠狠瞪著他。
「嘖嘖，我們明明合作很愉快。」吉米輕拍他的臉頰讓他嫌惡地別過頭。「我們談個條件，你不把我的事說出去，我就不吃掉你。」
「休想命令我……」理查感覺自己快被屁普捏扁了。
「這樣死掉很不值得喔。」
「你會被全世界知道……」理查在屁普攀上耳際時發出淒厲慘叫。
吉米吐了吐舌頭，似乎因為嚐到血肉氣味而作嘔，大吐特吐後的第一餐應該來碗稀飯而不是金髮殺手的耳朵。
「你會遵守我們的約定。」吉米把他扔到一旁差點撞破窗戶。「手榴彈我收下囉，骨董店不適合爆炸。」
理查只能絕望地瞪著吉米踏出店門，鮮血混合殘存的黏液不斷從右臉頰流下。他努力爬出骨董店，在氣力耗盡前靠上磚牆掏出手機撥號。
他想哭，卻擠不出半滴眼淚。
END
創作內容
《紐約驅魔師》三部曲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