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
身為一名不稱職的牧羊人，傑克有很多時間休息，發呆。躺在草地上，他有非常多的事情的可以思考，比如死亡。
他同時也相信人死後，可能上天堂，也可能成為魔王的手下。
但是傑克絕對想不到，自己在死亡之後，竟然會被一名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怪人瞪，而且還是很生氣的那種。
「你是誰？」傑克不懂開口的禮節，請見諒。
跟傑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衣著樸素簡單，只穿著一襲白色長袍；而傑克卻穿著生前的破爛布衣，胸口還開了一個大洞。
「我是勇者，沒有名字，所以，叫我什麼都可以。」勇者抱胸，面帶不悅。
「你是……勇者？那你為什麼……？」
「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傑克點頭，勇者則嘆了口氣。
「因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是我的轉生，所以才會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什麼？」傑克驚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勇者？」
「是的。」勇者點頭，表情有些不耐煩：「放心，跟你一樣的人有四位。」
真是玄了，一位勇者嫌不夠，居然同時存在四位勇者啊。
「我……為什麼在這裡？我死了，不是嗎？」傑克摸著胸口，發現胸前那怵目驚心的大洞已經消失。
「你還沒死，這對你來說算是好消息？」勇者反問。
「不算吧……因為我必須死，才能確保蕾貝卡跟村子的安全。」
「……老實跟你說，不論你有沒有死，你都保不住蕾貝卡跟羅格村，因為狼人在殺死你之後就下令要狼群攻入村子，打算把全村的人拿去獻祭魔王。」
「……我也老實跟你說，我根本就不在乎什麼村民們的安危。蕾貝卡她……安全嗎？」
「狼人似乎要拿她去進貢魔王呢。」勇者聳肩，說得輕描淡寫。
傑克一愣，心中無名火起：「我不能接受。」
「我也是，所以讓我們進入正題吧。」
勇者突然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奇特圖騰。
白色，像是閃電般圖案的刺青爬滿了整條手臂，若仔細聽，隱約傳來空氣爆裂的聲響。
「這是我所擁有的力量，一直以來封印在你的體內，苦苦等不到時機出場。而現在正好有機會使用，也是你唯一讓這股力量甦醒的機會。」
「哈啊？」傑克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展開感到一頭霧水。心中一大堆問題需要勇者替他解惑，但勇者卻逼他在此刻做出選擇。
「你想要，這份足以拯救心愛之人的力量嗎？」
「不不不在這之前，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你。」
傑克連忙搖手制止，勇者只好失望的放下袖子。
「首先，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意識的暫留處，是我十六年來一直待著的地方。」
「明明就什麼也沒有……是名符其實的一片空白呢。」傑克環顧四周：「再來，我到底有沒有死掉？我不是已經被打穿身體了嗎？」
「技術上來說，你的確是死了，而且還是死到不能再死，一般人胸口被開洞的下場大概就跟你一樣。」
「既然我都死了，那麼你要怎麼給我力量，回去救出蕾貝卡？」
「那是技術上。實際上，你沒死，也暫時死不了。應該說，除非是魔王親自下的手，否則你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太扯了吧？」傑克不禁把心裡話說出口，因為他從來沒聽過這種怪事。
但是勇者卻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這讓傑克猛然打了一個冷顫。
「問題是，你不會死，卻沒有辦法阻止蕾貝卡被魔王玷汙。」
「……」傑克閉口不語，他的確無法反駁勇者所言。
要是他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打敗魔物，村子就會落入狼爪，蕾貝卡也會慘遭凌辱。這些事情，傑克只能旁觀，只因他沒有與之抗衡的力量。
若所愛之人死於非命，那麼不死還有何意義？
「……下一個問題，為什麼……我是勇者？」
「因為我選了你，應該說我只是勇者靈魂的四分之一，是四份力量中的其中一份。」
勇者若有所思，但神情哀傷，令傑克不忍想像。
「自從上一次與魔王的決戰之後，我擊潰了魔王，讓他的軀體煙消雲散，但是他卻在力量消散之前用盡全力將我一劍貫穿。我逼不得已，只好將力量分成四份，分別送往四個方位以進行轉生，目的在於十八年後與魔王的再一次戰鬥。」
「……魔王沒有被殺死？把他封印起來什麼的也行啊？」
「魔王只會被擊敗，肉體被擊潰，意識卻仍留在原地，仍在重組身軀。」
「可是，為什麼沒有人可以……我是指，為什麼大賢者不施咒封印他？」
勇者搖搖頭：「約瑟夫試過了。但是不幸地，這反而加深了我跟魔王之間的輪迴轉生，我們始終兩敗俱傷，卻沒有辦法真正的殺死對方。」
這並不是仁慈。勇者低語，雙眼黯淡無光。
「好吧，換個問題。你剛剛有提到十八年後？所以我只剩兩年？」
「是的，誠如狼人所說，魔王的力量已經恢復，現在的他只缺少能使用的肉體，而勇者仍未現身。」
「要怎麼現身？是要我代替你去跟魔王決一死戰嗎？」
聽到傑克的問題，勇者再一次露出微笑，只是這次的微笑與以往不同，充滿了哀傷與不捨。
「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看在勇者似乎想起什麼不愉快回憶的份上，傑克決定不再追問。
「那如果，我接收了你的力量，也就等於，我的靈魂，會被你吃掉？」
「不會的，我只是前任勇者的一小部分靈魂，而你是全新的個體，完整繼承『斬雷』特性的你只是還未覺醒而已。」勇者說：「一旦覺醒，我會嘗試把劍技與力量盡數傳授給你，直到你能完全掌握力量之後，我便會消失。」
「也就是，跟我合而為一？」傑克推測，勇者讚許似的點頭。
「但是，請記得一點。當你決定繼承力量的同時，也注定了你未來的命運是悲劇。」
「……」但如果不試著去改變現狀，才會上演真正的悲劇。
「這股力量。」傑克指著勇者的刺青，「是什麼樣的形態啊？」
勇者露齒一笑：「會以你最熟悉的方式出現。」
「你剛剛有提到，勇者把力量跟靈魂分成四份，那其他三份……？」
「抱歉，經過了十六年沉睡的歲月，關於其他三份力量的下落我也無從得知。」
一陣短暫的沉默。
「我打的贏雅各嗎？」
「可以，我會引導你。其實一旦你接受了力量，身體便會自動做出反應。」
「不過，我還是會死吧？」
「會的，不過你若不是死在魔王手下，就是在自己的手中喪命。」
「那為什麼魔物還是會找上我？為什麼雅各堅持要殺了我？」
「魔物的思考迴路通常與人類不同，所以我猜，牠大概是想要以你的性命，向魔王換取更強大的力量吧？為了追求極限，為了魔王的賞賜與認可，所以才在十年前的那個血紅月夜，屠殺羅格村近半數的居民。」
「既然如此，我……為什麼爸媽要……」
「他們知道你是獨特的，你是一出生便身負重任的勇者，所以你的父母才會奮不顧身的救你，而你要證明他們的犧牲不是白費。」
「我喜歡……蕾貝卡。」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如果有一位值得守護一輩子的對象，那就去愛吧？如果她是你活著的意義，那為她一戰又何妨？」
勇者再三鼓勵著傑克，傑克如今將做出選擇。
畢竟，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
「我要全部的力量，我全部都要！所有的一切，都由我來奪回，我來守護！」
傑克雙眼燃起鬥志，彷彿一掃心中阻礙。
勇者再度伸出雙手，刺青發出陣陣白光。
「請善用這份力量，勇者。」
在視線逐漸模糊的瞬間，似乎有萬千電流同時竄過傑克的胸膛──
＊
「……『雷』，終於覺醒了嗎？」
一身雪白長袍，不見其真面目的巫師仰望烏雲密布的天空。
從數分鐘前第一道不合時宜的雷響起之後，他就知道有大事即將發生。
幾百年的經驗告訴他，這次的結果難以預料。
「第三位覺醒的轉生竟然是你啊……」
白袍巫師輕嘆，手中已多了一把紅寶石長杖。
「希望，不要太遲才好。」
他輕揮法杖，身影立刻消散在風中……
＊
雅各等待著，牠一直在等。
一直在等待，等待那傳說中的勇者能與牠一戰。
「……傑克、傑克！」
一旁的銀髮少女哭嚎著，聲嘶力竭至死方休。雅各真希望她能安靜一下。
雅各興趣缺缺打量著少年的屍體，接著便像看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露出了銳利的牙齒，興奮之情立刻滿溢而出。
看來，接下來會很精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