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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戰姬》Vol.3—5.詠別(4/4)

海馥羽 | 2018-04-22 00:48:25 | 巴幣 0 | 人氣 227

連載中原創—《碧空戰姬》
資料夾簡介
結合科幻、美少女、機甲、全球暖化、生態怪獸的長篇輕小說 電子書版皆有未公開特典:https://cynroya.ti-da.net/e10992730.html

BLOG版本,一章到底

『是媽媽小姐點醒我,應該把自己當成生命體,三定律的優先順序也該反過來。』
往昔的納蕾莎聽到這裡,或許早就暴跳怒罵,斥責燦輕易遭敵人洗腦。如今卻只覺得無奈、無言、惆悵。
『我下定決心了。』
『不再受莎莎影響,要活出自己的路。』
『甚至狠下心想排除掉妳——像所有生物排除生存的不利條件那樣……』

「你只是執著於『不准有任何人類討厭自己』罷了。」

硬擠出乾啞的聲音,納蕾莎剛說完便猛烈咳嗽,險些令已止血的傷口再度裂開。
紅色蝴蝶怔怔握持外殼初碎的第五罐蓮水,無法決定下個動作。
「苦肉計是沒有意義的。接受世上會有人討厭你的事實,才能活出自己的路。」
——不要擅自把你的存在價值丟給我決定。

「一台喜歡情感勒索的機器,一個樂意被情感勒索的人類……呵,你跟天音怎麼不是同一組啊?」
『可是……我只要莎莎……我只要妳啊……』
第五個罐子由機械指掌間滑落,於納蕾莎下腹部往上滾,蓮水一路濡濕胸口、肩頭,從裝甲側邊白白流失。
「……謝謝。」
但是感情無法強求。要求,則得用對方法、調整自己至足以求得。燦兩者皆無,只是一味直線試錯。
『現在……我該怎麼辦……』
納蕾莎原欲憑直覺回答,突然打住,沉默靜思一陣子。

「你得自己決定。」
若燦還是選擇殺掉主人尋求解脫,她也能坦然接受這種結果了。
就當作償付給燦的人情債吧。打從徵選會被挑中開始,人機一起訓練、生活、成長、作戰,即使過程艱辛且滿是衝突,它依舊曾幫自己戰勝許許多多的木靈,讓蘿絲、中將、哥哥等人承認自己的獨立與實力……
——如果燦別培養出那麼孩子氣的AI,其實一切都會不同。
但她沒資格說對方。童年那場普德蘭長征之旅,她也徹底扭轉了自己的價值觀,並漸漸定型下來。
「伴隨年紀增長,價值觀愈難說變就變」的原理,連AI亦適用嗎?


由於燦不再有動作,蓮水和臨時裝甲冷卻後,極地冰寒重新襲上納蕾莎的意識。伸手想搜尋壓在背部插槽裡的月旋,至少開著它散發木靈核粒子,可以維持身體溫度。方才憶起雙臂已脫臼,無法自由行動。
——算啦,難得有讓燦做重大決定的一天。
察覺這心情可能和哥哥他們相似,知覺逐漸麻痺的納蕾莎不禁微微勾彎嘴角,苦笑。

啪嘰。
某種硬物被另一個尖銳硬物刺碎的聲音。

視線已經矇矓,納蕾莎必須拚命眨眼,才能讓面前景象稍微清晰一些。但映入視網膜的,卻是銅紅長刀直插在機械蝴蝶脊椎中央的驚悚畫面。刀尖底下,是毀損泰半的AI核心,亦即燦作為機械的「命」。
『我沒辦法失去莎莎……也沒辦法祝福莎莎與天音在一起……或看著莎莎被天音拒絕而傷心……』
所以像自己的主人那樣,選擇自滅。
『木靈核……還能運作……蓮水也還有兩罐。莎莎可以活下去的……活下去……活下去……』
維持插著刀的駭人模樣,燦搖搖晃晃俯身,捉住納蕾莎手臂,一邊一次靈活扭拉,把脫臼的關節推回原位。

「你究竟——」
雙手剛恢復自由,納蕾莎便立刻抓緊長刀刀柄,使勁想抽出來。燦並未抵抗,僅用逐漸混濁的合成音回答:『如果我們……是彼此生存的不利條件……那麼只要我消失……』
話語突兀停頓。漫長沉默後,再度響起的電子合成音,竟連語氣也完全改變。

『任務結束了唷,莎莎,我們歸艦吧。』
那是,天鐘戰役後,用成熟溫柔聲調安慰備受衝擊的納蕾莎時的句子。
澄澈藍眸圓睜,映入紅雪微亮,天際極光。

『人類的脖子很脆弱、很怕痛吧?』
表情不再有變化的亞麻雙髮束少女,身影快速消褪,愈益透明黯淡。
納蕾莎知道這是讓燦認識布袋戲偶「月季」時的對話。但真切呼應此刻情境,未免心驚。

『不用擔心啦!我是金屬做的,才不會害怕刀子呢!』
星月戰役前,她曾憤怒於天音為桂明浩之死消沉,卻又無計可施,在鯨歌號機庫藉練刀排解鬱悶。
僅會搗蛋壞事的燦,當時尚習慣以這種俏皮、輕浮、緩和氣氛的態度說話。原本應該很討人厭的……

『欸——!要報廢人家嗎?』
至此,納蕾莎已經明白燦的記憶正在回溯。不是去探究哪段往事的時候了,當務之急是阻止它——
可是該怎麼做?
刀尖脫離,納蕾莎僅吃驚半秒,旋即甩飛刀子,雙掌殷切地捧住AI核心。
「不會報廢你的,碧空系統還能動!快開啟備份模式!」

由AI自行合成的少女聲音已不復存,徒餘嘁嘁喳喳刺耳雜訊,極難辨認話語內容。
「燦!燦!」
將曾經學過的應急修理知識由腦袋裡榨取出來,納蕾莎顧不得雙臂仍因疼痛、虛脫而顫抖無力,空手伸進燦的機組結構探索,掏抓、按壓、旋扭各種可能有影響的零件。但燦還是沒有反應,繼續釋放著雜音。
「可惡……」
視線又模糊了。她趕緊轉頭摩擦冰冷的肩膀肌膚,試圖把視野弄清楚點。

「連線——對哦!連線!你既然可以傳資料給這副裝甲,也就能跟鯨歌號連線啊!」
匆忙抽手,納蕾莎忽略指掌間的細小刮傷、血痕,整個人翻身趴在臨時裝甲駕駛座上,調動操作介面尋找相關選項,不時回頭催促燦快點啟動類似功能,甚至打算再度探入燦的中央脊椎——

『……對不起,納蕾莎。』
嚴重雜訊裡,總算有勉強能夠辨識的句子。但這話燦講過太多次,無法知曉它倒退回哪段記憶了?
亞麻雙髮束的白衣少女虛影,在納蕾莎抬頭那一刻,完全消失。
「燦!」
激動地騰跳身軀,女孩幾乎把自己塞進機械蝴蝶懷內,緊緊抓住AI核心。只是,對方已經不會擁抱她。

雜音快速消退,逐漸融化於永夜呼嘯的寒風——以及納蕾莎不斷崩落的號泣聲中。
『妳好……我是燦……』
沒來得及講出下半句話,鮮紅蝴蝶便已永遠沉默。
然而,女孩還記得當時所發生的一切。
「『蝴蝶們……會為妳帶走不開心的事哦……所以……笑一個吧……』」

無論八歲或十八歲,納蕾莎都笑不出來。



渾身濕透的金髮少校,拒絕同袍遞上的保暖毛毯,急急忙忙跟著救護班一同衝入醫務室。
雖然心存疑慮,軍醫們仍照納爾森指示,用治療人類外傷的方法——清創、消毒、止血、縫合傷口等步驟,處理蘇菲娜所受的穿刺傷。過程中,他們對能親眼目睹木靈快速自癒的現象感到驚奇,一時忘記這和人類社會已風行一陣子的「蓮水治療」相同原理。
畢竟他們長期處在隔離的艦艇環境,又有鯨歌號各種神奇發明能用,自與現今世界常態、常識有些脫節。即使曾短暫解散、返回人類世界,若非像弗蒙蘭那樣積極獲取新知、接觸其他學者,亦頗難跟上節奏。

「怎麼啦?那麼吵雜。」
老中將遭圍繞著蘇菲娜的人們吵醒,沙啞問道。
「蘇菲娜……受傷了……」
納爾森回應的語調,不似下屬,倒像在對親戚長輩訴苦。
「狀況還好嗎?」
「嗯。只剩等她醒過來。」說是這樣說,他卻不願放開和她十指交扣的手掌,雖然傳遞不了什麼溫度。

未反駁或吐嘈韓德爾「真是深情哪」的揶揄,納爾森抬頭向艦內乘員確認妹妹那邊訊號未斷、鯨歌號正逐漸加至全速,筆直朝臨時裝甲所在座標前進等要務。有人提及「燦曾回傳資料」,他急忙接手平板電腦查看,但沒發現什麼特別內容——也是。伍德老師心細如髮,不會對昔日的敵人透露太多重要事情。
「燦從我們這裡拿走什麼?」
「『紅瑪瑙』的移動記錄而已。」
意即僅納蕾莎一人的動態。綜合它自身既有資訊,獲取這些記錄沒有太大意義。

——倒是可以證明,納蕾莎遇見的敵人就是燦。她亦因此不斷往南逃吧?
想起與假兒玉的戰鬥。無論燦懷抱什麼目的攻擊納蕾莎,都讓他這個做哥哥的心驚膽跳。尤其臨時裝甲早已停止移動,是不堪使用所以被拋下了嗎?納蕾莎只穿著駕駛服逃跑?冰天雪地,缺乏裝備要怎麼保暖……
「『紅瑪瑙』的駕駛員生理監測呢?」
「健康情形正常,但上半身負傷且體溫偏低——」
乘員順口補一句「少校你也是」,催促他快去披毛毯。後者依言照辦。

韓德爾突然注意到,兩名年輕人互相交握的皆是左手;雙方的無名指上,各有一枚同款式紫水晶戒指。
——原來如此,已經跨越對「木靈」充滿復仇執念的心理高牆啦?
可是他不太確定,人類和非人生物的結合……真的好嗎?

一老一少各擁心思之際,微弱咳嗽聲打破沉默,立即吸引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蘇菲娜掀動蒼白唇瓣,納爾森急忙靠近仔細聆聽,抬頭下令:「請穆迦特中尉過來;其他成員就地解散。」
眾人行禮,簡單收拾物品便紛紛走出醫務室。還坐於自己病床邊緣的韓德爾老中將問:「她說什麼?」
這次是甫睜開眼睛的蘇菲娜親自回答。
「我大概……明白『幽靈船』現象的謎底了。」



無限遼闊的北極永夜綴有點點白星,遙遠天穹抹染絲絲螢綠;腳下,白摻紅的寬廣雪地也反射著晶亮微光。
夢般的場景。
眼角淚痕似已結成細碎薄冰,納蕾莎沒太多餘力管它們,繼續嘗試能否憑全手動操作,把燦的機體由趴俯轉為仰躺。剛啟動碧空系統、連結駕駛員生體資訊,淡紅木靈核粒子即灌滿每個零件、充飽動力,給駕駛座帶來足夠保暖的熱度——亦迅速融化女孩眼角的薄冰。
「討厭……是要哭幾次才夠啊……」
一反先前的放棄自我,現在的納蕾莎努力求生。為了不辜負燦的期待。
她不會說出「是它自己要犧牲」這種撇得一乾二淨的卸責話語。就算只是機器,它的「生命」仍然有重量。

納蕾莎依舊沒有愛上燦。不管是哪種意義的愛——對人類女性的戀慕情感,或者對人形物的心理投射。
但她不會否認自己揹負的一切。

「你毀掉的,如果是碧空系統就好了……」
那樣會令木靈核無法使用;除非剖開機體,否則拿不到蓮水治療頸部割傷,算是同歸於盡的結果。
她倒寧可同歸於盡。
曾數度萌生刪除、重置燦AI的衝動,也真的要求蘇菲娜當場破壞機械蝴蝶過,納蕾莎已經認定自己和殺人預謀犯沒什麼兩樣,為此深受罪惡感煎熬。既然有罪,理應人機一起葬身在這北極永夜裡……
燦卻主動替她達成了那個扭曲的「願望」——抹滅人格、消除記憶,徒餘只會聽令行事的空洞金屬殼。

納蕾莎知道,就算如願以償,也不會是大家都開心的結局。所以才活得糾結。
一路走來總習慣全手動操作的她,以從未生疏的技術順利打直機組,起立,旋轉方向、蹲跪、展翼刺雪、緩速仰躺、蓋上頭盔,讓武裝機組進入駕駛員維生模式。

猶記初遇時,天音亦以這副狼狽模樣躺在比凜山河谷。當時急著去找哥哥的自己非常沒耐心,對燦、對剛見面的同袍皆大呼小叫,還隨便亂發脾氣。可是拜她們所賜,自己追求的目標逐一實現,甚至讓她產生了戀慕之情,開始期待能和某位女孩攜手,走往人生下個階段——
「哈……你真狠哪,燦。」
現在憶及天音,竟然不再有心頭鬱悶、牽掛思念的悸動感。降回「只是朋友」的熱度。
——總算明白她為什麼老惦著那個學長及葉芊琪不放了。
也是因為罪惡感吧?無法原諒轉個身,感情便淡化消退的自己。那之前的濃烈心意、折磨煩惱又算什麼?

「但她終究會走過的。或許已經接受翔了呢。」
——而我亦會走過。改變對妳的想法。

頭盔內側閃現母艦訊號。尚在海平面彼端的鯨歌號,正朝這座鋪滿淡紅粉雪的小島駛近。
「燦,我們歸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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