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當個苟且逃生的逃兵
「您好,洛朗先生。」
我睜開眼睛,從假寐中回到現實,注視呼喊我姓氏的男人。
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的常服,左手持一本小書,正以平緩的目光與我對視。
「神父,您好。」
我有點驚訝,怎樣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上帝的使者。但後來想想,這或許也是必然,因為我所犯下的罪不只是塵世的,同時也違背了上帝的旨意。
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一間單人囚牢,而神父在金屬製的柵欄外面與我對話。
「洛朗先生,也許您已經了解我的來意。」神父以平靜的腔調說:「老實說,這是一起不幸的意外。」
聽到神父以不幸的意外來形容,我不禁笑了出來。
這沒有什麼好不幸的,也沒有什麼好意外的。
「神父,您誤會了,這只是塵世者的脫序行徑而已。」我糾正了神父的形容,「我是名軍人,我卻離開了戰場,這就是脫序。」
而所有的脫序行為,都必然會遭受秩序者的引導,重新回到秩序之下。
對於逃兵的我來說,代表了軍事審判。神父的到來,也只不過是在審判前給予迷途羔羊的告解而已。
神父皺起眉來,露出了苦澀的表情,或許他顯然很意外,沒想到我會這麼直白吧。
「洛朗先生,我得這麼說,」神父以緩慢的速度在敘述:「我去拜訪了您的家人,也去傾聽了您的戰友對您的評價,他們總用無法置信的口吻這麼描述您──您不是這樣的人。」
『一定是哪裡搞錯了,不會有這種事情的,洛朗那傢伙是個好人,怎麼可能會成為逃兵。』
我對於這樣的評價嗤之以鼻:「那只是錯覺,或者該這麼說,那是別人對我的錯誤評價。我本來就沒有這麼好的美名,只是一個怕死的膽小鬼。」
所以不需要為我爭取任何的努力,我不值得那些人為我這麼努力。
「洛朗先生,您希望被世人這麼認定嗎?」
「神父,您誤會了,不是希望,而是本來上就是如此。」我斬釘截鐵的回答,「我的本性就是如此,不期望任何的救贖,也不期望任何的期待。」
「為什麼您會這麼想?」
聽到神父顯然是發自內心的沉痛詢問,我只是笑了。
「神父,對您來說,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是神的旨意對吧?」
沒有理會神父眼裡的疑惑,我繼續說了下去:「人所遭遇到的種種磨難,都是來自神的試煉,而當人們順利通過試煉後,人才能得到救贖。」
「洛朗先生,您不這麼認為,是嗎?」
「神父,那是因為您沒有看過地獄。當您真的站在戰場上,見到地獄後,您根本不會這麼想。」
如果有哪裡是離地獄最近的地方,那必定就是戰場。
無止盡的死亡,人類在那裡只不過是數字,成山的屍骨在那裡堆疊起來,生命的價值在戰場上微不足道,因為總有凌駕於生命的精神信念。
「神父,您不覺得荒謬嗎?神為什麼要給我們這樣的試煉?那到底該怎麼樣才能說是通過試煉?」
從戰場上倖存的人們?那麼無法從戰場上歸來的人們就是沒有通過嗎?
「所謂的試煉,難道包括射殺沒有反抗能力的婦孺嗎?明明根本沒有反抗能力,卻不得不射殺,只因為他們的眼裡燃起了復仇之火。」
失去家園的悲痛足以讓手無寸鐵的人們拿起他們不擅長的武器,只為了討伐敵人。
如果不想死,就必須先殺了對方。
戰爭與文明背道而馳,在戰場上越久,我就越來越無法感受到身為人類的自己。這樣的我,就算活著回到自己的家裡,還能當人嗎?
監獄裡面的聲音靜的連呼吸聲都能聽見,過了許久,神父的聲音才從外面傳了過來。
「洛朗先生,我想我一定無法明白您的真正感受,」神父徐緩的說:「就像我儘管承蒙神的旨意成為了代行者,我也未曾真正明白神的旨意一樣。」
「對於無處不在至高的神來說,我們一定還只是在巢中的雛鳥而已。脆弱、無知、膽小,我們的羽翼未豐就必須學習飛翔的方法,我們明明未知前路就必須走向其中一方,就算我們再怎麼不願意,都必須從巢中離去。」
神父的聲音有些遙遠,也或許只是一絲的悲憫:「洛朗先生,我想我說再多都無法真正的觸動到您,您現在所見的盡是黑暗,但喜樂與安祥也一定伴您左右。」
神父沒有再說下去,只是頷首告別。
我沒有否定,也未曾肯定,靜默的等待屬於我的審判日的到來。
脫序者的行徑,必定會遭受秩序者的糾正。
但願我所有的迷網,會走向歸屬之地。
……哪怕是死亡。
後記:
老實說,我對宗教是很一無所知的。
確切來說,我沒有什麼信仰。
我只能希望我所寫的內容沒有太多對宗教的貶抑。(寧靜)
對了,標題其實是意識流三十題的第一題,
當初我看著題目思考該寫什麼的時候一直想不到,現在居然就派上用場了。
最後,希望今天打本的時候,書雁姐姐可以給我衣服。【劍三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