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魯的搖頭想把一身毛骨悚然的餘韻甩開，結實的行李箱棄置在鋪石的走道上，阿爾托莉雅再次推開鐵門往未知的黑暗奔跑。
「那傢伙到底是卑劣到什麼程度。」
如果只是文筆寫下的信函，很難從客套話中透徹理解發信人真實所想；以鮮血記下的書信，是無人可以忍受的示威挑釁，無庸置疑的是份戰帖，傳達決心和發下天地不可共融的誓言。施法者的邀請函卻超乎之上，無與倫比超乎文字能表達的情緒，睨視血書表層的涵義。
旁人眼裡，紙上的不過是一連串不明所以的圖案和記號排列在一起，但對阿爾托莉雅，這和她所熟知的制式文書有些類似，細節上有著差異。
但就是這些枝微末節，將原本熟悉的制式文章引導向了截然不同的用途上。
根本不需要去猜測文字的意思，不用去揣摩書寫者用詞遣字的心理，不必想像那些難以用語言表達出來的複雜心境。
這份惡意太過具體，直接影響阿爾托莉雅的精神，在瀕臨落入瘋狂之淵之際，大致感受到了施法者的計劃。
我按照昨晚的約定，特來拜見您了。雖然是無聊的消遣，這是為您特別準備的盛宴，讓我再見一次您美麗的容貌吧。
就像是施法者親口訴說，狂顛徘迴在耳際。
從抵達日本以來，她還從未如此憤怒過。
和昨晚劍兵一廂情願的錯認，施法者的大放厥詞時所產生的怒火不同，阿爾托莉雅在心中從其他意義上的感到更加激烈的憤慨。
該遭怒斥的對象不在眼前，咬著牙也沒有讓呼出的霧氣消弭，隨著奔跑的劇烈，看來就像一頭栽進白霧裡的掙扎。
就算槍兵跟在身旁，她也無法解釋那股不安。先前只要有槍兵的伴隨，縱然碰上危機而驚慌，卻總是可以很快的冷靜下來；但現在面對未知的不安，與直面那些有形的威脅大相逕庭。
雪沒有停，地上的薄霜在腳下迸裂，風扎著睜開的眼睛。
就算會驚擾到施法者的御主，她也毫不在乎了。她清楚這是受怒火慫恿缺乏慎重，被人指責為輕率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但阿爾托莉亞絕非是有勇無謀，雖然預料到施法者是一個難以對付的對手，可是她沒有感到絕望，因為她並非毫無勝算，面對這毫不將聖杯當作一回事的兩人，她有贏得勝利的直覺。
只要抓住御主逼問出兩人的意圖，必須中止這一切，阿爾托利亞已經不打算拐彎抹角的隱藏怒氣。
從容的忍讓對人不起作用，索性捨棄了。
「左邊。」
槍兵指示的盡是些堆積雜物的細小通道，別說阿爾托莉雅這方來的居民，若是對區域沒有一定的熟悉度，本地人也必然迷失這錯縱複雜的巷內。青年卻特別了解這些道路，絡新婦般引人進入黑夜搭起的恐懼之網。
在轉角總算看見了龍之介，但他知道這腳步聲是正對自己而來，帶有笑意的眼神晃過，一片飄盪的衣角消失在店家後門的狹長巷弄中。
「槍兵！」
命令方下旋即颳起一陣猛烈的晚風，槍兵超越阿爾托莉雅奔入黑暗。就算是奧運短跑選手也不可能將擁有超人體能的從者拋在腦後，普通人類在可見距離內起步，更是不出幾秒就會被追上。
阿爾托莉亞追著殘影，落下的雪花因風翻滾，為急促而逝的晚風勾勒路徑，樓間的陰暗使路燈的色調也蒙上一層不搭調的紫灰。遍布牆面的管線在在陰影下晃動，如自有生命的蠕動長而陰險的四肢。
接著，她聽到了。
就像是良好的菜刀切開肉品的聲音。
黏膩的組織被俐落的切成薄片，伴隨腐朽的臭氣噴發。
「請待在原地。」
在狂奔之後因上氣不接下氣的白霧之後，長槍劃開妖異色彩的光線，鮮紅的從空中落下。
狹小的空間不斷延展，細長的通道。
阿爾托莉亞站在巷口看到一片鮮紅，像是抹過舞台的假血似，堆積角落的雪堆是紅的，被大樓擠壓成一線的夜空是紅的，地板、牆面，甚至是槍兵平靜的聲音，在她聽來也是紅的。
但她再把視線穿過槍兵的背影，她看到了真實的樣貌。
雪堆的邊緣是棕色的，夜空和地面是黑色的，髒汙的牆面上有什麼在窸窣的移動，在管線間留下半透明混濁的黏液，爬行痕跡醒目，侷促的堵塞了空間。
「這是什麼……」
她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描述眼前的異相，十多隻兩米高扭動姿身的生物沉默，卻因移動間液體的沾粘和個體間的碰撞在狹小的巷間嗡響，給人潮濕且滲入肌膚的凝重和發涼感。
海中而來般的濕漉，無數起伏疙瘩，巨大的足腕混和紫與綠的色調。血盆大口外突出無法咬合如倒鉤外翻的牙，凸顯非自然的異樣。
但最使人敬而遠之的，是地上屍體發出的腐壞氣味。
生物死亡後在被自然分解之前，也不外乎是鮮血的，腸肚的，腦髓的氣味，腐肉的臭氣不會立刻飄散。但這些魔物卻不然，鮮豔濕漉的剖面露在空氣，就像天生內在就已腐壞，最初就已經是屍體，生於敗壞、由汙穢堆積而成。
那不是使魔，也不是魔偶。
那不是一般魔術師會役使的東西。
那些看似生物的東西沒有存在的目的和目標。
那個，什麼也不是。
她摀起口鼻，不僅為躲避薰人的敗壞空氣，驚愕更加的刺激了先前的怒不可遏，使她必須以動作抗拒衝動，提醒自己不可有勇無謀。
雖然她不知要怎麼做成這些冒瀆的魔物，而從氣味中透露出了其不可或缺的材料。日本文化是以佛教是葬禮的火葬為主，且即便冬木市內存在教堂，那四周也沒有墓園。
但怒氣早使阿爾托莉雅頭暈目眩，憎惡讓她熱血沸騰，讓人恨不得閉上眼欺騙自己這不過是夢境。她不僅對施法者厭惡，也對自己無法預防慘況的無力生氣，以本性的良善作為火種，阿爾托莉雅與惡對立的正直性格熊熊燃燒。
「幾秒鐘就好，吾主。」
槍兵的背影在魔物前顯得渺小，然從聲音中流露出的正氣凜然，卻像寒夜中唯一的明燈燎燒潮濕和黑暗。
被踩過的屍體塌陷，烏黑的血液擴散，他處透來的微弱照明使髒血發光。
月相虧缺，輕而淡的冷光慘澹俯照狹長的巷弄。
槍兵身上像是褪了色，伸出的手臂中雙槍寒傖閃耀。
形貌怪誕的魔物從巷內逼近、自牆面蜂擁，鋪天蓋地而來。
雙槍術依舊不減華麗但卻少了一股氣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寂寥，輕盈如風的在巷中盤旋。微風吹拂，刮走魔物濺出的鮮血潑灑牆面，殘留半截的肌肉顫抖收縮，遲鈍沉重的撲倒地面。
斑點的黑漬從水泥牆流下，潑墨般讓巷子染上乖戾。
踩踏同類的屍身如潮水一波波的撲上，冒瀆的使魔身裹潮濕且揮之不去的穢氣。緩慢愚鈍的緩慢移動，從牆上落下的重壓和宛如肉壁的推進意圖把人重重困住，藉包圍壓迫碾碎獵物。
然是他甩出短槍，如閃電般穿透海魔擁擠堆疊成的隧道，爆破般貫穿至盡頭。
緊追在光芒之後的槍兵衝入中心，雙手搭上長槍，不分左右甚至前後，紅槍酷似擁有自我意識切碎一切朝主人靠近的活物，瓦解惡臭薰天的通道，肉壁七零八落粉碎一地。
站在走道盡頭的槍兵拔出半隻沒入牆中的黃槍，抖落槍身上的粉塵，回身看御主鼓起勇氣，延這冒瀆的小路走來。。
「所幸它們是一起全上，這就不會有漏網之魚。」
雙槍消失，粼粼霧光混雜在飛雪之中，解除緊繃狀態的槍兵口吻輕鬆。
他在微笑，但眼神卻有些憂傷。
槍兵很可能也知道了這些東西的原料，只是他沒有項阿爾托莉雅那般動搖，習於死亡的雙手在悲劇之中依舊有力，只有徘徊戰場上的雙眼保留一點對死者的憐憫。
「這該是全部了。」
「是。」
但這不過是暫時的，這必然只為施法者設下陷阱中微不足道冰山一角，兩人很有默契的都沒說出讓人喪氣的事實。
吐出的氣息很白，沒有保暖的雙頰已經微微凍紅了，但她卻沒有辦法不回頭再次望向那片狼藉。
針織圍巾繞上被撢去雪花的雙肩，祖母綠的毛線蓬鬆的包裹上兩頰。
不遠處有個渺小的光點閃閃發光，阿爾托莉雅撿起地上黯淡無光的貓眼石戒指，高舉月光下。已經失去作用的道具只是空殼，即使殘有些微魔力反映，在她手中的不過是平凡的戒指。
「這是魔術道具，只要知道使用方法任何人都可以使用。」
「那個人可能不是魔術師？」
「有可能。」
給予自己的御主道具並指揮對方，這樣顛倒的主從關係並非使阿爾托莉亞感到癥結之事，而是施法者不僅僅是由御主放任，甚至以他為中心參與。這由不受任何人控制施法者一手掌控的事態事往何處發展，已經不是靠想像就能推測出。
「先回去一趟，接著去森林。」
「了解。」
放出使魔通知教會徒留慘況的地點，阿爾托莉雅領頭折返，再次通過悲慘的小徑回到大街上。激動的漸退的熱度被圍巾包裹，熾熱的烤著她乾燥的皮膚，再度染上大腦的溫暖活化理性卻無法完全驅逐慍怒殘留的衝動。
這讓她甩著手臂大步往前，因壓抑弓起的雙肩僵硬的發疼。
「如果世界還存在秩序的話，那自然會有使他自然消亡的契機。秩序是萬物根本，存在即是創造，並非該被遮掩。」
字字句句隨著霧氣消逝，充滿黏性的夜沒有讓阿爾托莉雅的聲音擴散，更像透明的膜把人包裹起來。
她直覺地認為事情不會那麼順利，又搖著頭喃喃自語：
「分際為得是保護，所以使人寫道此處有獅（hic sunt leones.）。」
創作內容
【F/Z】少女重來！不存在打臉，第一次當master就上手！(務必)〈39〉
二創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