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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短篇】四號辦公室的獨角獸

作者:SoMe│2018-01-14 02:36:15│巴幣:88│人氣:1083

  「那裡養了一隻獨角獸哦。」梅姐倚在桌旁,用稀鬆平常的口吻說道,一對鳳眼卻直勾勾地盯著季芸。
 
  「獨角獸?」季芸忍不住皺了皺眉。梅姐平時應該是不開這種玩笑的。
 
  梅姐繞過季芸的辦公桌,走到季芸身旁,壓低了身姿,面色凝重。那姿態讓季芸忍不住想起前天在探索頻道上看見的,豺狼捕食獵物前的蹲伏。
 
  「獨角獸。」梅姐復述了一次,這次壓低了聲音,「四號辦公室。幸運的話你可以進去看看,啊,前提是你不害怕的話。」
 
  「很可怕嗎?」
 
  「很神聖。」豺狼嚴肅地說道。「有讓你領悟的魔力。」
 
  季芸不由得想笑,但見梅姐銳利的盯著自己,她有一剎那覺得自己像是甕中之鱉,笑意憋在心底倒也化做了三分畏懼。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數秒,梅姐突然離開季芸,薄唇一抿,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的對她笑了笑,「我說笑的啦。別告訴別人啊。」隨後轉身離去。
 
  但季芸很清楚看見了梅姐離去時的眼神。
 
  四號辦公室平時美工部門的人很少進出,雖然在同一層樓,卻很少見到有人進出,就連當初進來時帶她熟悉環境的小宓,在介紹時也直接略過不提。
 
  季芸只把四號辦公室當作一間廢棄的會客室,誰知梅姐這時會伴著玩笑話特別提出來?她很快地猜測起梅姐的動機。活到這把年紀,她見過太多這樣把心思藏在話裡的人,海面上的冰山一角不過是遊戲,海面下那些被歲月打磨的利刃才是真正可怕的。
 
  被歲月磨出來的怪物。
 
  但梅姐沒理由對自己兵刃交加啊?季芸又皺起眉頭,她剛轉進美工組的這段日子梅姐還挺照顧自己的,有時看她忙碌,連她的份也一併做了。難不成是這幾天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她?
 
  季芸思忖著。自己畢竟也不是第一年在職場工作,她對這種應對進退又特別謹慎,應該沒出什麼差錯才對。
 
  那天下午梅姐倒也沒再提起,還幫季芸把做不完的圖樣清單理一理一併做了。她左思右想摸不著頭緒,索性把這事擱在一旁,就當它是個晨間還未清醒的玩笑。
 
 
  學畫的人通常都會在某幾個時刻面對這樣的問題:該定居於一份穩定的工作,還是成為漂泊的藝術家?
 
  大部分的時候,這個問題並不是單選題,而是有著複雜的關係與灰色地帶。但當人定居於某個向度中的節點時,這個問題就能被簡化成:比現在安穩,或比現在飛揚?
 
  人都是嚮往飛揚的,但坐在觀眾席的幻想與肉身上鋼索是兩回事。
 
  在佛羅倫斯學畫的高中同學前幾天打國際電話給季芸,和季芸聊起在那裏的生活。
 
  「也沒什麼啦,同班的底子都很好,繪畫世家嘛。我們這種窮鄉僻壤的小學生怎麼比得起?」話語中竟帶有一點酸意。
 
  「但你不也是努力過,又有天分,才能夠進去那嗎?」季芸溫婉地說著,不知不覺間用了她面對上司和同事的那套應對方式。
 
  「努力又有什麼用,誰不是努力過來的?我現在缺錢,他們在地人又看得特別精,再怎麼找也不會找我這個黃皮膚的……」
 
  她開始抱怨起佛羅倫斯、男人,和一些日常的瑣碎。掛上電話之前,又聽她說了好幾次羨慕自己早早出來工作、有安穩的收入之類的話。
 
  掛上電話的時候,她手一甩,手機撞到桌面的碰撞聲反倒嚇著自己。隔壁桌的小宓還被嚇到打翻了桌上的飲料。
 
  季芸蹲下身幫小宓處理灑了滿地的奶茶,一面陪不是,一面忖度自己憤怒的來由。
 
  稱不上嫉妒,她知道自己沒那個本錢,也沒那個實力,只是看不慣得了便宜還賣乖。她伏在辦公桌上,把玩桌上的紙鎮。上面刻了四個大字「畫龍點睛」,是她從學院畢業那時的前男友送她的。
 
  她的生命中總會遇見無數隻龍,在雲海中遨遊,有些墜落凡間,有些飛黃騰達,有些則經歷失敗後走向破敗。這些也不過是人生的百態,特別是學藝術的,自命不凡的龍她倒也沒少見過。
 
  少了那「睛」,她伏在這小小的美術部門混口飯吃,她甘願。像是失明般地過日子,不慍不火,倒是傾聽其他龍起飛時的聲音的時候,她總靜靜地出了神,像是悼念起自己放棄起飛的那一剎那。
 
  也因此,她對那些處在同一辦公室的人們抱有一種詭異的革命情感,似是發現也有人與自己一樣選擇安穩時,滿心歡喜的悲哀情感。
 
  她們是一群雙目失明的龍,放棄了飛翔,甘願困在小小的凡爾賽。
 
  季芸猜想所有人都有這般懦弱的共感,也特別照顧彼此,她很喜歡這樣。梅姐在那天趕工到半夜之後,邀她去附近的居酒屋喝酒。
 
  居酒屋不大,今日沒什麼客人,梅姐與季芸兩人坐在空蕩蕩的吧檯上酌飲啤酒。
 
  貪杯即交歡。幾杯下肚之後,人們會開始把壓抑的話語從腹裡抽出,一股腦向對方拋去,理性丟失了以後只有無盡的狂喜與不被記憶的夜。
 
  「女人哪,就是賤。」梅姐一對鳳眼微張,頰上緋紅,脂粉經一天的勞碌褪得有些淡,看得出底下歲月的痕跡。「我們得罪誰了?我們這命是生來活該被看輕?有外表的人就該好好利用,沒外表的人再來拼命?」
 
  「梅姐不醜啊?」季芸帶著三分醉意說道,這倒不是奉承。
 
  自小被誇美人胚子的她很早就學會了與人比較的眼光,在被視覺主導的世界裡,她必須如此荒涼的活著。
 
  「不醜又怎麼樣?除了美醜以外的那些?我上個月得的那獎唷,靠自己熬過多少夜掙來的。那些來恭維的男人,熬了多少夜他們在乎?還不是看上這張臉?」梅姐托著腮幫子,垂下眼瞼搖了搖頭。
 
  「生得好看倒也沒什麼用。」藉著酒醉,季芸話有些白了。「我知道我長得不醜,可我也沒飛黃騰達到哪裡去。」
 
  這些話,季芸平時是不說的,太勢利,語畢她才驚覺這話說得不太恰當。
 
  但梅姐倒也悠悠的沒什麼放在心上,啜了一口酒接著說道,「你很精明。芸芸,像我們這樣的女人,生來是精明,才看得出這些。但精明又有什麼用呢,墜入這五里霧的命,還不是每個看起來都像個笨蛋似的容易掌控?」
 
  「至少那些男人是那樣認為。」季芸恨恨地說。
 
  梅姐笑了笑,搖了搖頭,「倒也不是真的容易掌握,純看本領的也不是沒有。只是這權力大了點,就容易扯到性,嘛,扯到性倒也沒什麼,小心謹慎就是了。扯到情才是難關,偏偏女人每個精明無比,扯到情就笨了起來……」
 
  梅姐嘆了口氣。季芸知道梅姐去年年底才剛離了七年多的婚姻,對方還是公司裡另一個部門的主管,每次有相關問題要承辦都尷尬不已。
 
  兩人一面飲酒,一面陷入無止境的憂愁,但這憂愁卻因為對方的共感而變得黏稠起來,像是鍋爐底的糖漬,越稠越甜。
 
  友誼的建立有一個最簡單直白的方式,便是尋找共同的敵人。兩個女人在深夜的居酒屋裡恨著世界、恨著她們的與生俱來、恨著那些她們無法改變的殘酷規則,卻也在每一句話裡恨著過去的自己。
 
  弔詭的是,越是否定,對方就越是憐憫。藉著走入彼此的記憶,看著對方提著棍痛打過去的自己,藉此得到無比的滿足與憐愛。直到最後,她們已經分不出彼此。
 
  居酒屋老闆要替她們上新的啤酒時,梅姐巍巍顫顫地打了個手勢。「今天到此為止。」
 
  季芸伏在桌上,神智已經不大清楚,「梅姐?」
 
  「不喝了、不喝了。」梅姐坐挺身,理了理散亂的髮絲,輕拍季芸的肩膀。「芸芸,我幫你叫車吧。」
 
  季芸看著梅姐醉醺醺地撥著手機,一隻纖白的臂膀在她面前晃呀晃的,像是隻剛褪了皮的白蛇,靈巧而慵懶地鑽動。
 
  在燈火晃蕩的巷子口,梅姐對著剛進入計程車後座的紀芸,壓低了身姿和她說話。
 
  「芸芸,大家都看得見你的努力。」豺狼的姿態讓季芸一凜,瞬間清醒無比。「如果你真想飛黃騰達,來找梅姐。梅姐帶你去見獨角獸。」
 
  語畢,梅姐笑了笑,替季芸關上了車門。
 
 
  季芸很美。不管從哪個男人的眼裡看去都會不由自主贊同。白皙的鵝蛋臉上掛著兩瓣精巧如玉的唇,一雙明眸閃動著光芒總讓男人以為她天真,卻又藏著一絲慧黠的光芒。
 
  俐落的短髮染成亞麻色,給人活潑的形象;身姿窈窕卻不嬌小,反而更顯得有種莫名空靈的氣質。她的男人喜歡拍她的側身,說曲線這樣最美。
 
  她總笑笑的不說什麼。為這副容貌她欠下太多情債,即便一路走來她用得也沒少過。對季芸來說,抗拒是荒謬的,她並不以自己的容貌為榮,也從不認為這樣是壞的。這或許與她是學藝術出身有關,對於美的敏感度特別細膩。
 
  然而偶爾她還是會為此感到憂傷。
 
  公司的美工部門十多人,全是女性,季芸當初選擇投履歷時就看準這兒沒有男人。
 
  女人一多免不了要爭風吃醋閒話家常,多一兩個男人就像是導火線,炸下去所有人就算不是體無完膚也免不了一丁點波及。
 
  妒意是瘟疫,她可不想為了這容貌在給自己職場添兩道傷痕,她已經受得夠多了。
 
  她不太和同事聊私事,但聽著同事聊得起勁她偶爾也會在一旁插兩句話。在與梅姐去居酒屋後隔了幾個禮拜的午休時間,她剛用完餐,倚著牆和幾個同事聊著最近的韓劇,還逗趣地說要開始培養第二人格,好讓隨時有機會出現的男主角猜不透自己之類的閒話,逗得同事們格格笑著。
 
  就在她們在討論要給帥到哭的男主角摸哪裡讀心、一面尖叫的時候,四號辦公室的門突然開了。
 
  小宓從裡面奔了出來。
 
  這個畫面讓季芸想起某部生態觀察的影片,特寫一隻剛產完卵,從窟穴裡鑽出來的沙蟹,向著大海狂奔而去。
 
  剎那間,所有人都靜下來。同事們的靜止放大了從四號辦公室裡衝出來的沙蟹,而為了某種效果上的需要,調音師刻意將一切聲源都收掉,只為使一切看起來更加自然與神聖。
 
  當小宓快速收拾完桌上的物品,推開門離去,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時,凝滯的辦公室突然又喧嘩起來,話題重新回到方才的韓星與代購,就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
 
  就像是沙蟹被海浪吞沒以後,刻意被放大的海浪聲,讓電視機前的她也不自覺以為自己身在沙灘上,觀賞完一次壯烈的,投奔自由的過程。
 
  只是季芸不會意識到,那攝影機拍攝的角度,她與同事們並非同踞於旁的沙蟹,而是俯瞰的獵食者。
 
  四號辦公室的門很快地被梅姐帶上,季芸來不及向內觀望。
 
  這一幕在她的腦海裡游移了很久,化作她思緒裡的一個疙瘩,時不時就跳出來咬嚙兩口,口子多了起來,好奇心也就向外鑽得厲害。
 
  她開始發覺,四號辦公室的門並不是第一次打開。仔細觀察,其實有人進出的次數並不少,雖然總在休息時間或早班大家還未到前悄悄地進去,就算旁邊有人看到,卻有共識地不去特別注目,像是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
 
  這讓季芸強烈地感到不對勁。
 
  進出的常客除了梅姐外,美工組裡位階比較高的幾個幹事偶爾會進去幾次。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個剛來三個月,資歷比自己還淺的新人。季芸一開始猜測是位階比較高的幹事,為了商討要事才需要去四號辦公室,但梅姐的話老哽在她心頭揮之不去。
 
  獨角獸的玩笑話與居酒屋外的建議又重新浮起,以一種模糊而扭曲的形狀在她腦海中逐漸成形,有著獨角獸尖銳的角與眸,穿透她的骨骼直到脊髓,隨著每一次門的開啟與關閉,都震一下,挑撥她的精神。
 
  小宓的位置被空了下來,梅姐說她辭職了,沒有其他人提起過。那名三個月的新人從助理升到組員,沒有人向她恭喜。
 
  偶爾她會聽到,進過四號辦公室的幹事們以一種低沉、雙耳無法輕易捕捉的共鳴聲交談,嗡嗡作響,帶有儀式性的氛圍保守著獨角獸的秘密。
 
  當人靠近時,她們恢復慣常,當人遠去時,她們顫動著雙唇細碎的交談,彼此像是親密的愛人與求道者,頌唱著獨角獸的神聖,卻又微笑若競爭者,只用眼神來暗示──那眼神近似挑逗。
 
  在剩餘的麻瓜面前,帶趣的參加某種魔法世界的遊戲,竭盡所能的奪取對方的權力,規則是不讓沒進過辦公室的麻瓜們察覺,這規則卻變成了遊戲裡面最煽情的樂趣所在。仔細觀察,甚至還暗地裡生出了一套輪班制度,季芸在筆記本上一頁留白處偷偷記下。
 
  又有兩名組員進了四號辦公室,當再出來之時,她們像是褪去一層厚繭,能力突飛猛進,也在兩個月內升上了幹事。
 
  最讓季芸欽羨的,是見過獨角獸以後,那份蔑視一切卻又優雅無比的態度,帶有慵懶而驕恣的美。包括梅姐,所有進過四號辦公室的幹事都帶有那種美,她對那種美著迷不已。
 
  她開始相信獨角獸的魔力,她急迫於脫離麻瓜,脫離凡爾賽。
 
 
  梅姐給了她一粒像鈣片的糖,要她進去前和著水吞了。
 
  「這要幹嘛?」季芸盯著粉紅色的糖片,上面淺淺的刻了隻趴趴熊。
 
  「吃了以後,才見得到獨角獸。」
 
  「那如果不吃呢?」
 
  「不吃嘛……」梅姐非常輕地撇撇頭,「不吃你進不去。」
 
  「還有這種事。」她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卻見梅姐嘴角動也沒動。
 
  「不要觸怒祂。芸芸,聽梅姐的話,進去前吃了好嘛?」
 
  季芸點了點頭,慎重地將糖用衛生紙包了收進帆布包裡。
 
  她和梅姐喬定時間,選在隔天的午休。當同事們陸陸續續出去買午餐的時候,她躡手躡腳地避開主要通道,繞過後方慢慢地走向四號辦公室。
 
  說實話,進門前她猶豫了一會。她掏出口袋粉色的糖片瞧了幾秒,放入口中。
 
  不是甜的,略帶一絲絲苦味。她張口欲嘔,念著梅姐的話,還是硬吞了下去。順著食道緩慢擠下去,連喉頭都充滿了苦澀。但就這一苦,她認了,比起一輩子苦澀的走過,這一點苦又算什麼呢?
 
  季芸轉動滿布淡淡銹漬的金屬門把,推開門走了進去。
 
  四號辦公室一片漆黑,據說都是這樣的。
 
  她向內走兩步,將門輕輕帶上,在瞳孔適應黑暗之前摸索著,指尖觸到門旁邊的牆壁,有些冰冷。室內的溫度也十分冰冷,冰冷得讓她有些昏眩。
 
  無邊際的黑暗佔據了她的視覺。當一切都化作不可區分的黑,人是無私的,少了最基礎的區別,就連自己也當作是其中的一份子。她就憑著這無私,驅散了內心的恐慌,緩緩步向前,她赫然發覺自己也不過是四號辦公室中的一片黑影。
 
  少了光,影子佔據了世界,也就不再能區分,影子因此不存在,而成為了夜。所有的指向在黑夜面前都毫無意義而作了無,只餘下那些騷動的潛伏者。
 
  季芸又向內走了兩步,一步步踏下去越來越缺乏真實感,像是踏在空無之上。她猜測地面是冰冷的,因為她感覺得到有一股寒氣穿透高跟鞋與絲襪迫入她的腳掌。
 
  寒氣逐漸往上蔓延,腳掌被凍住而無法動彈,沿著腳趾、腳跟、腳踝,漫上小腿,包覆住她的身體,使她佇立原地如一幅衣帽架,反而感受到從絲襪與一步裙的摩擦之中導出的溫熱,宛如不是她穿戴著衣物,而是衣物穿戴著她。
 
  她不再向前進,而是佇立原地。季芸赫然發現:自己早已在放棄希望的某一個剎那,就已經佇立於此地,只是她的視覺一直阻礙精神,而使她以為一切都是被賦予圖像與意義的。
 
  一股電流般的想法穿透她的神經使她跪下,緩慢地啜泣起來。她發現自己的美、別人的美、她所繪出的圖畫的美、別人繪出的圖畫的美,都不存在,每一張紙上的顏料,看似五彩繽紛,其實都是生命裡的一點墨漬。
 
  墨漬的意思是敗壞的細節。她的生命是無數敗壞的細節組成的篇章。
 
  當界定篇章的符號潰堤,她盯著無止盡的篇章,知道那便是壞空。她用手掌與膝蓋感受著地面的冰冷,逐漸凝結,在習慣了觸覺的冰冷以後,連冰冷也逐漸麻木──或者說消失。
 
  她不禁問了一個問題:還剩下什麼?
 
  「你不如問,為什麼需要?」
 
  一個渾厚的嗓音在右前方響起,劃開了冰冷與敗壞。
 
  季芸抬起頭,看向右前方,卻什麼也看不見。
 
  「你……」她的嘴唇凍結,有些顫抖著。
 
  她瞇著眼睛,用冰冷的掌抹去眼角的液體,狠狠地盯著嗓音來源處。她逐漸看到,有一個高大的形體緩慢地由黑暗中成形,有著高聳入雲的角與寬厚的蹄。
 
  「為什麼需要剩下?」嗓音再度響起。
 
  「什麼都沒有剩下,我一無所有。」她又哭了起來。她向著獨角獸攀爬而去,形體逐漸高大,她爬到獨角獸跟前,抬頭仰望獨角獸。
 
  「如果什麼都沒有剩下,那麼你又如何一無所有?」
 
  「我就剩我了,我……」
 
  她不禁語塞,突然發現問題也是回答。
 
  眼前逐漸明朗,光重新造訪她的瞳孔。一切形體又重新出現,她終於看見了。獨角獸倨傲地盯著她瞧,眼神既是蔑視又充滿憐愛,或者說帶著遊戲性的挑逗。
 
  她撫摸著獨角獸。漆黑的鬃毛反映光,美得像是深淵映著冷月。幽暗本身令人嚮往,但當幽暗成為明鏡止水,那又成了另一層次的美。
 
  季芸激動地親吻著獨角獸的鬃毛,如獲至寶般地撫摸,柔軟卻又富有彈性。
 
  「但是,就剩下你又有何用呢?」獨角獸寵溺地盯著她瞧。
 
  時間停滯了數秒。季芸看著獨角獸,一語不發。她環顧四周,四號辦公室──或者說她剛剛認定為四號辦公室的場域,昏曖不明,唯一能見的,只有兩張對放的真皮沙發椅。
 
  但這些沙發椅也不過是黑暗的擬態。她心想,此時此刻只餘下自己是真實的,不,也許還有眼前的獨角獸。她剛才的快樂與沉醉又再度被抹去,甚至獨角獸的蹤影也漸漸模糊,她知道再不做點什麼就要失去一切。
 
  「別急,我的美人兒。說說看。」獨角獸渾厚的嗓音由頭頂傳來。
 
  季芸盯著不斷旋轉而逐漸消失的四號辦公室。
 
  很久以前,她曾經是隻龍,雙目失明的龍。放棄了睜開雙眼,因而得以窺看世界的原貌。世界本是無色的,甘願睜開雙眼的,都是嚮往飛向滿天的紫霞。
 
  換取的豐衣足食,她被困卻甘之如飴。她知道不論如何,都勢必走向毀滅。十八歲那年她恨恨地──面帶笑容地揮了揮手,向著父母比了個手勢,告訴他們自己懂得放棄。直到現在父母一面笑著說他們的女兒沒有天份,一面心理誇讚她的成熟。
 
  生命就是那被誤解的手勢。
 
  既然一無所有,又何必去想呢?她從一個失敗者的角度看著世界,更像是俯瞰。因為她有一天突然察覺,所有人都是失敗者。
 
  她只是不甘,她懂得,畢竟她復而為人,人都是會不甘的,特別是在夜裏。
 
  所有的誤會都來自於一個不爭的事實,就是誤會本身便是幻想。幻想在夜裏特別容易膨脹,膨脹而無處可出,就淪為了恨。
 
  「我恨。」她說道,幾乎咬碎了牙齦,用著毀滅生命的力度說出這兩個字。
 
  「你恨。但你終於知道了。」獨角獸回答。
 
  「我要怎麼解決呢?」她問道。
 
  「解決?」獨角獸大笑。「為什麼需要解決?你的恨難道不屬於你嗎?」
 
  獨角獸用身子包覆住她的身體,她感覺到溫暖,同時她感覺自己與獨角獸之間的芥蒂逐漸消失。
 
  「就我看來,你這輩子做的事都是恨。恨有很多種形式,閉上雙眼是恨的一種,睜開雙眼笑著也是恨的一種,你難道不恨著你的父母、恨著小梅嗎?」
 
  獨角獸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臉,有些溫熱。同時卻赤裸無比,她感到有些羞恥,因為她確實暗地裡恨著。她感覺自己像是光著身子,被獨角獸的雙眼上下檢視──這同時帶著某種危機的刺激。
 
  「但,恨著又如何呢?」季芸喃喃道。
 
  「是啊,恨著又如何呢?」獨角獸灰色的眸子盯著她瞧,眼神裡仍帶著倨傲與挑逗,「生命不過就是一場恨意。」
 
  「生命不過就是一場恨意。」她複述。
 
  生命是一個手勢,那個手勢即是恨意。季芸感受到深及骨髓的痛,那不是從外而來,而是從內部,一個女人最深處所散發出來的痛楚。她不斷嚎哭著,因為恨意被賦予了型式,而所有的章節都被重新定型,她勢必重新走一次,帶著嶄新的眼光,即便是用倒著走的。
 
  永遠漂浮在寂靜之中,她突然浮現一種渴望,想把自己毀滅,以消滅無意義的肉體。這並不是第一次,但她隨即發現這毀滅的慾望也是一種恨意。
 
  愛是人自覺的希望他者更好,那麼恨就是人自覺的希望他者更壞。生命走向死亡立於其中,恨著你而看你走向死亡而飽滿。倘若拋棄恨也可以,但死亡因此失去所有意義,成為壞空。
 
  所以人不得不恨,因為生命便是恨意,只有承認死亡的對立與敗壞,才得以面對無窮無盡的虛無。恨是記憶的起點與終點,而記憶是生命的意識。
 
  季芸想起來,十八歲的手勢是恨意,對進入四號辦公室的欽羨是恨意,生而為女人是恨意,飛揚與安穩同時都是恨意。
 
  越是回頭重新詮釋記憶,她就越痛,痛卻快活。一切都被重新定義,她因為認同殘暴與毀滅,而重新掌握權力,帶著被征服的快感,恨著生命。
 
  她的痛楚達到最高點。
 
  載浮載沉的游龍在凡爾賽中睜開了雙眼,竄入乳白色的雲霄,掌握了自然的奧祕──殘酷那般神聖,她的眼神銳利而幽暗,像是獨角獸的純黑鬃毛映著光。
 
  她不斷親吻著獨角獸那肉色的獨角,用沾著唾沫的嘴念著,「謝謝、謝謝。」心中卻充滿憎恨。
 
  獨角獸接納了她的恨。他們不斷喘息,因為他們重新定義了彼此。
 
 
  什麼時候走出辦公室,她已經不記得了。但她明確發現同事們用一種亦敵亦友的眼神看著她。
 
  季芸發現自己也有了與那些幹事們相同的眼神、相同的美感。她終於知道那是獨角獸帶給她的救贖,即是恨。
 
  梅姐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發一語,用悲憫卻讚賞的眼神示意。季芸突然發覺梅姐不是蹲伏的獵豹,而是沙蟹。
 
  「我恨你。」她對梅姐說道。
 
  梅姐吃了一驚,但很快的神情恢復,笑了笑,「是嗎。」隨後轉身離去。
 
  獨角獸授予她的那日不是單獨的一日。她每當窒礙難行,或者快遺忘了憎恨的濃烈之時,她便選擇一個人煙稀少的午後,吞下梅姐給她的糖片,起身前往四號辦公室。
 
  每一次獨角獸會在她離開前,用渾厚的嗓音對她說一句「辛苦了。」那是她的救贖,讓她再一次記起真實。
 
  季芸的能力突飛猛進。當她認清了一切的模樣,她便能用飽滿的眼光審視一切,並專心無二的進行工作。跟著她的能力上升,她的職位也很快從組員升上了幹事。
 
  偶爾她會和梅姐一同去居酒屋,有時候她們會帶上另一名還未進過四號辦公室的新人,給她們建議與糖片。
 
  直到美工部門的全部人都有著相同的眼神與美感,有著相同的恨。
 
  她們不會對任何進出四號辦公室尋求獨角獸的女人流言蜚語,彼此帶著默契互相較勁,也互相憐惜。每當有人從四號辦公室走出來,她會在暗地裡也對她說一句,「辛苦了。」
 
  一天清早,美工部門的人們喧囂地交談著,辦公室內充斥著女人的笑聲與敲打鍵盤的聲響。大門打開,幾個工人吆喝著將一個四方形,罩著紅布的物體搬進來。季芸不知道裡面是什麼,仍幫著他們清出走道,將辦公桌搬開,好方便他們工作。
 
  幾個工人們赤裸著上身,將方形的物體搬到原先小宓的辦公桌處。那兒已經空下來好一陣子,被堆滿了其他同事的雜物。此時被清空放上,紅色的布罩意外的並不惹眼,像是早已被安放在那許久。
 
  工人們將罩子掀開。
 
  喧囂瞬間靜止,整個美工部門聽不見一聲響,連細微的呼吸聲都消失無蹤,像是時間凝滯一般。
 
  那是一張梨花木雙人床。
 
  四號辦公室的門開啟。獨角獸緩緩步了出來,理一理黑色的鬃毛,慵懶地坐在梨花木雙人床上。他肉色的角在燈光照耀下沒有映出任何光芒,卻看來並不突兀,與整個辦公室融成一景。
 
  只過了好一會,又恢復了方才的聲響。
 
  不知道誰先開始的,或者說是同時,她們又再度發出笑鬧聲,甚至比平時還更聒噪濃烈,宛如剛才的靜默並不存在。
 
(全文完)
引用網址:https://home.gamer.com.tw/TrackBack.php?sn=3853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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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23 篇留言

土星下了雨
她們是一群雙目失明的龍,放棄了飛翔,甘願困在小小的凡爾賽。
特別特別喜歡這句。
沒什麼好說的,這是一篇傑出的文,非常傑出的文。

01-14 03:01

SoMe
謝謝土星//
得到稱讚就好開心((亂跳01-14 15:08
Maidenless Runt
  我想獨角獸在故事裡面,似乎扮演著父親的角色,但並非文明的父親,而是原始的父親,作為痛楚和快感交織的主人。

  女孩進入四號辦公室這間暗房中,遭遇了另一個父親,她被教導了對抗日復一日生活的痛苦方法嗎?又或者是她真實的影像被原始的性驅力顯影了?女兒們似乎在通過獨角獸父親的試驗後成為某種意義上的姊妹,那樣的關係是有趣的,她們是將自身的意志外張到極限,急不可耐的想要吞噬他人意志,理解這樣的前提下產生的友誼。他們信任著彼此日常敷衍下對世界的恨不得除之後快的意念,也同樣信任彼此絕不會背叛或揭露這一面的默契。她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看著其他人一一進入暗房,看著驚慌的小宓落荒而逃,看著獨角獸走進了人類的世界裡。她們默許著那些文明的父親不允許的一切,那個父親越是禁止,原始父親給她們的快感就越強,然後,獨角獸的角越發堅挺,連纖細的微血管都浮現賁張。

  在秩序下的束縛,我們用一種玩世不恭的態度反抗,在群體的同一性之下,我們用一種病態的恨意掙扎。



  「你們通通給我去死吧!」海格說:「哈利,你是一個巫師。」

  哈利波特第一次從巨人海格口中得知自己是巫師時,胸口被溢滿的期待與不可思議壓的喘不過氣,海格告訴他的世界是在塵世之外的城堡中,在那個世界等待他的是童話書裡的咒語、魔杖、古籍、妖精、飛行掃帚與校園生活,在那個地方,沒人會當他是戴著書呆眼鏡,穿著髒衣服內心封閉的孤兒哈利;在那裏他是慘烈戰役中的倖存者,拯救世界的遺孤。海格要他身邊令他痛苦的人們去死,邀請他回到該屬於他的幸福城堡裡。

  因此他可以不感到痛苦的選擇跨過兩個世界的界線。


  「是啊,恨著又如何呢?」獨角獸灰色的眸子盯著她瞧,眼神裡仍帶著倨傲與挑逗,「生命不過就是一場恨意。」

  季芸得知另一個世界時,她只剩下痛苦,因為不論是現實世界還是魔法世界,所有的都只是痛苦,而在獨角獸的咒語施加下,她會對痛苦更加清晰,可是力總是雙向的,她的痛苦與她的快感就像鼓脹的皮球,越是用強烈憎恨擊出,被反彈擊中的痛楚與眩暈的快感就越加猛烈。抓住了快感她就不要所謂的幸福了,因為幸福只是最暴力不過的快感。

  哈利和季芸都沒有說過自己要在這個世界被生下來,但海格給了他活在另一個世界的機會,獨角獸則讓她選擇,活在這個世界或者不活在這個世界。

01-14 04:37

SoMe
我對心理學沒有那麼熟,但是確實獨角獸是某種陽剛潛意識的精神原像,透過毀滅與原始的快感,使季芸及其餘女人深陷其中。原先深藏在心中的阿尼瑪斯,被我用女性不被認可--或者說被置於感官之後的天賦與努力來暗示,而當獨角獸出現而帶著毀滅一切的「神聖」姿態與極端化的陽剛形象出現時,為其懾服。換言之,若以這個角度來看的話,文中的女性便是沉溺於將男人去勢的快感,直到她們遇見獨角獸,亦即無法去勢的極端雄性形象。

我會在前面花非常長的篇幅來敘寫女人的蒼涼,有一部份是因為現實生活中的很多父權沙文主義者真的很機掰(逼逼!),另一部份便是在反諷這個集體潛意識。若把獨角獸看作夢境與潛意識的支配,那麼她們便是一面譏諷男人的原始獸性,一方面又陶醉其中。毀滅被當作強化感官的意識形態,這件事本身就是與她們從獨角獸身上所信仰的恨意相矛盾之處。

我很喜歡紙鶴哈利波特的聯想,是我以前沒有想過的。(雖然在文裡面用了麻瓜,恩,一定是潛意識作祟)仔細想想,海格濃密的毛髮與魁武如巨人的身材,相對比瘦弱白皙如女子的哈利波特,整個魔法世界的創生就像是潛意識一樣,嚇壞我了xDD01-14 15:36
Maidenless Runt

  可是恨真的就是生命的源頭嗎?也許這個故事本來就不是在說恨,而是說性與權力關係。強烈的生殖慾望和由此衍生出來的支配服從慾望,這兩種從動物星球播映哺乳類動物繁殖節目時,透過鏡頭偷窺到的原初慾望就是生的動力。隱晦暗房裡的獨角獸,與他的情人女兒們,肉色的獨角與梨花木雙人床,生命圓環的銜尾蛇。

  或者說,我應該要想像成一種教主與教徒的關係,救世主和他的門徒之間妙不可言的關係,可是我還是一廂情願的往愛上去想像。

  她們畢竟是鬱鬱不得志的藝術家,也可能是不可能成為藝術家卻在稍嘗天才熬製濃湯的鮮味後,便一頭栽進鍋裡的普通人。找不到出路,又爬不上山峰,一無所有的靈魂唯有靠著恨這麼強烈的方式,不用思考本身就具有方向與力道的喧嘩與憤怒,用反作用力讓她們感覺自己確實在抵抗著某些東西。

  她們對著走出試煉回到現實的人,她們不說,Now you see it.

  而是在心裡說,辛苦了。

  她們可以選擇露出淫猥下流的微笑暗地裡嘲笑剛出來的人,但她們沒有

  而是選擇彼此帶著默契互相較勁,也互相憐惜。

  那麼故事真的是在說性與政治就是生命的全部真相嗎?

  我喜歡這樣的故事。

01-14 04:37

SoMe
看到生命圓環的銜尾蛇有點感動。這篇文的符碼與象徵,我確實是從神話的角度切入的,雖然很極力避開現有被熟知的符碼而選擇沙蟹獵豹之類的,不過用動物來比喻果然還是太容易被抓到了xDD

看到紙鶴的回文仔細想了想,蛇這個象喻實在有趣,因為這篇文其實可以把季芸與獨角獸的對立面化作蛇在聖經與其他神話的對立面。聖經裡的蛇是拒絕肯定生命的,女人的象徵是生命,帶來二元對立的對照,與蛇一樣將原罪帶給亞當,女人就是聖經裡的蛇。然而獨角獸卻是在其他神話裡的銜尾蛇,惟死亡得再生。透過毀滅與再生來創造原始的永恆,只是我用恨意的觀念來誤導讀者www

其實就像紙鶴說的,那不就是愛的一種形態嗎?透過反面的恨意來營造感官的強烈與專注,說是憎恨,卻在不知覺間愛上獨角獸、愛上同事、愛上感官的美與沉淪。人難道不同時是聖經裡的蛇,也是其他神話中的銜尾蛇嗎?

文末偷偷告白一下,早上起來看到這一大串,其實激動得想把紙鶴抓來抱抱揉揉(x01-14 15:52
黃勤(金絲眼鏡)
活著就是折磨,我們都在尋找止痛藥而不可得。很多時候,救贖二字只不過是種誘騙人類被生活折磨得更慘的假象罷了(白話一點就是每天都在享受被現實幹爆的快感XD),但人們總是願意被狠狠欺騙直到崩解,徒留恨在破爛卻依然掛著笑容的軀殼之中~

01-14 04:49

SoMe
所以人都是隱性的受(被打爆
沒記錯的話,在某派文化資本的觀點裡,所謂的救贖也不過是在資本主義創發的傳統(嚇哭01-14 15:56
大漠倉鼠
生活很無奈可是總是得生活,享受很享受卻不能總是享受。

話說回來、你有看到那隻獨角倉鼠嗎?
如果你有看到、請跟倉鼠之家聯絡,你嗑太多倉鼠了XDD

01-14 09:06

SoMe
我嗑得還不夠!!((把倉鼠抓來啃啃咬咬01-14 15:57
欣雨
想說的被土星講掉了,另外我也特別喜歡那句話。

01-14 09:49

SoMe
謝謝河合//01-14 15:57
希布拉
她的生命是無數敗壞的細節組成的篇章。<這句莫名很喜歡。

生命是一場恨意,也是一場愛意吧,我們總是不斷在憎恨,卻沒發現我們也不斷在感受愛。
愛恨交織在混上一點悲歡喜樂,這就是生命吧。
但也可惜人是種複雜的生物,複雜到文字不足以形容。

很棒的一篇文章:D。

01-14 10:06

SoMe
PLA乖乖((摸頭

文中的生命是一場恨意,其實想表達的觀點是,恨意創造了對立面的逐漸毀滅過程,因此人從出生到死亡是生命的一場恨意,這樣想的話,就能以生命為對立面創造出意義。
不過這當然是獨角獸的胡言亂語,現實生活中還是充滿愛的❤01-14 16:01
大帝
讀不懂獨角獸的意義@@

難道只有我把他們進去那間房間想像成再吸毒嗎QQ

01-14 11:11

SoMe
沒錯!!
其實我一直困擾在意識流很難被讀者接受的問題,所以這篇就提供一個另一個層面的解釋,果然是理性派的大帝xDD

季芸在文中反覆將其他同事比做動物,甚至比作龍這樣的神獸。所以我們可以倒過來說,獨角獸這樣的神獸在文中的暗示就是人,而糖片不是苦的,還會讓人昏眩、感官敏銳,便是藥。
藥會創造出幻覺...甚至獨角獸是個有漆黑柔軟的毛、肉色獨角的人...怕嚇壞小朋友,剩下什麼什麼我就不再多說了xD01-14 16:07
霜瀲
把本來象徵純潔的獨角獸拿來代表......恩哼,我喜歡這個操作XDD
很少看到有人能把性與權力的關係講得那麼委婉細膩

不過最後獨角獸自己跑出來,是表示整個美工部門都是他的國度,所以他不需要再掩藏了嗎?@@

01-14 11:53

SoMe
謝謝霜霜//想說軟軟的東西寫久了偶爾厭世一下(x
如果把獨角獸想成有真實存在個體的話,確實是這樣xD不過如果獨角獸不是真實存在的話呢...嗯,這個方向太複雜了我也懶得想((被打01-14 16:09
靜月名
這篇我喜歡 :D

01-14 17:36

SoMe
謝謝紫紫//01-14 20:21
煙嵐
獨角獸不會是什麼外聘男優之類的吧……

01-14 20:30

SoMe
為什麼會想到這啊啊啊啊xDDDD01-14 22:00
煙嵐
就很會說話,而且還有角

01-14 22:20

SoMe
xDDD好吧,這樣想的話好像還蠻通順的(?)01-14 22:24
珀伽索斯(Ama)
要吃糖才能見到獨角獸,本來在想他是不是有什麼魔力,
但是到後面居然連吃糖都不用就可以見到,讓我在想獨角獸是不是變成常人了?
接著就變的那麼的不顯眼[e34]

01-15 19:09

SoMe
可惡,被天馬抓到寫實詮釋的bug了xD
其實不是獨角獸越來越不顯眼,而是暗示在那些同事的眼中,潛意識逐漸習慣了這件事01-15 19:45

羊羊的文字還是一樣有畫面呢~好久不見~森回來了

02-08 21:51

SoMe
是森!!歡迎回來/02-08 23:40
鬼才
這個故事超棒的
好喜歡獨角獸的暗喻,又把父權思想下的女性描述得如此生動

我自己的想法是,在這場遊戲裡,權力跟性是一體的,整個職場和四號辦公室簡直是共生關係
這些女性看似美好,實際上無法承受現實的失敗,也無法填補本身的空虛,而獨角獸同時滿足兩者

但她們也知道這是一條墮落的道路,卻無法回頭,與其他人產生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憐憫之心,同時擁抱夢寐以求的權力和性

這個短篇超讚的!!!

02-14 02:38

SoMe
謝謝//
共生關係的確在這篇文中是非常重要的連繫,這樣解釋非常到味xD02-14 22:55
三千代
我把標題看成四腳獸...(捂臉

02-18 21:58

SoMe
是笨蛋千!!!!02-18 23:29
Hsin
獨角獸~~~(意義不明)
雖然不能稱得上喜歡(基本上我不喜歡壓抑的隱喻和象徵,因為讓我想到現實人生,覺得不開勳),但寫得真好!
真希望有更多作品可讀x)

02-22 19:54

SoMe
謝謝Hsin~
唔,現實是很苦也很壓抑,但我倒是很多時候很喜歡那種壓抑醞成的美感←(怪人
題外話,看到獨角獸加上引號,讓我想起了某個一直叫Charlie的獨角獸煩躁小短片xDD02-22 23:54
狂氣的牡蠣
坦白說,我是上班族的男性看到這篇故事讓我很不舒服。故事的隱喻用得很好,文筆更是生動流暢,但我看不懂獨角獸的意思是吃迷幻藥還是進去找獨角獸進化為四腳獸或兩者皆有,也不太明白這和工作能力上升和生命就是恨意有什麼聯繫。路是自己選的,不要的話大可以像小宓一樣走掉啊!找了獨角獸還要恨,我只能說既要牌坊又要當......。總之,也許是我太小白,看不太懂這種黑暗諷刺類型,我還是比較喜歡絕望中要有一點希望的故事。

04-22 01:16

SoMe
我想恨與絕望很相似,但有時是恰好相反的東西呀。就這篇故事而言,恨恰好是絕望的出口,讓他們找到一個明確的方向去面對。像是面對殺父仇人的孩子,往往不會選擇自絕生路,因為他們心心念念在復仇。只是在這篇故事裡,他們要復仇的對象是生命的殘缺(或者說自身的殘缺)
抱歉讓你感到不舒服~這個故事是我歷經一段黑暗期中寫出的,也希望未來寫出的故事能更帶有希望,不會讓人難受04-22 01:49
35
看完的感想幾乎都被樓上說完了,總的來說很喜歡這樣充滿隱喻的作品。

最後那段看了好幾遍才得出一個結論,調教完成!(x

04-22 10:49

SoMe
調教完成!!xDDD04-22 22:14
+9神聖騎士卡
好慘吶。
聽到梅姐說裡面有獨角獸,我總覺得是種暗喻,當然啦,怎麼可能會有,當然是種暗喻,不過我是說獨角獸的生物這個形象。那根獨立的角就讓我想到陽具(抱歉第一次來就這麼直白),因為有辦公室這個提點,再加上獨角獸就聯想到這個,我實在也是滿污的。

後來看她進去之後,那角居然是肉色的……那就更加確信是我想的那個樣子。
女人的恨意寫得很好,而且很多,用我無從想像的多方去解釋這個恨。

從男人的眼光來看女人步出四號辦公室帶著的自信,我會想著那是爭寵獲勝的優越,卻沒有想到她可能是帶著恨自己的心情繼續活著並且努力。可能沙文主義者就是說我這種人吧,女人爭寵總是為了謀得權力帶來的好處並樂在其中,就像古代帝王的嬪妃們一樣。

也許古代人是這麼想的,不過到了現代,女權呼聲這麼高,然而她們又得倒退回去重複古代嬪妃一般的經歷,出來四號辦公室的時候,彷彿又回到了現代女性的身軀,精明幹練。這種潛規則下的反差的確足以讓人產生恨意,讓我敲鍵盤的手都不自覺用了點力。

不過,在我認知的辦公室文化裡面,這樣的氛圍還是少數啦XD,畢竟辦公室裡都是一堆老女人……就算有獨角獸也不想挑的。(笑)只有真正頂級的獨角獸才會誕生這樣的環境喔!
你的獨角獸根本就是一星,非洲。

04-27 15:49

SoMe
加九分析的很棒~
我沒有想著照現實情境寫,所以情境可能就故意一點了~如果獨角獸真的存在在辦公室裡,我不辭辛勞也想去闖進去開開眼界xDD04-27 21:46
湛藍琴海
抱歉很唐突地留言了,其實、其實許久之前,我就過目這篇,因為朋友的推薦。但當時才稍微看了一點,就感受到通篇的隱喻不是那麼容易理解與消化。但是,我知道作者的文筆很棒、非常棒,棒到我敢說是我看過那麼多巴哈作者中,文筆十分接近純正的純文學的那種,感覺您如果拿過很多文學獎我都不會訝異了。

我也是看過不少純文學,所謂的文學獎大概要什麼也是有去了解過,真的覺得這種文學程度真的很足夠。或許我的見識還不夠廣,但這些都是我發自真心的感受,絕非虛言。

這篇我反反覆覆閱讀多次,雖然那種壓抑感於我而言特別難受,因此事實上可能還沒完全消化理解。或許這篇意識流般的寫法,本來就也有一百種解讀吧。我啊,最喜歡這種虛實交錯的文字了,也很喜歡使用隱喻來諷刺社會、人情世故等等,因此就某方面而言,是徹底對到了電波吧。

然後,我很著迷獨角獸這個隱喻,這讓我思考了許久。也讓我不知不覺萌生「我也要寫一篇以獨角獸為隱喻的故事」的想法。原本認為只是想想,但因緣際會下,在許久的醞釀之後,我剛好也因為您的啟發,而寫了一篇方向完全不同的,以獨角獸作為主角(隱喻)的故事。雖然筆力不知輸您幾千萬里,在您看來可能不值一提。但為了表現我對您文筆的尊敬,請容我告訴您此事,不嫌棄的話可以去看看,這裡:https://home.gamer.com.tw/creationDetail.php?sn=3970875

最後,雖然我的心得真的被樓上諸位大大說完了,不過仍容我再稱讚一次:這篇小說真的是太優秀了。

另外,也由衷感謝您的啟發,沒有這篇的話,相信我不會寫出以獨角獸為題的小說吧(鞠躬

04-29 16:58

SoMe
謝謝琴//
其實我昨天有看見你的討論串,只是最近比較忙就沒有回覆。沒想到與我有關,很高興!
能合你胃口真的太好了xD等我忙完後,我會空下一段完整的時間,仔細地閱讀你的小說!04-30 01:04
湛藍琴海
討論串是指我在公會的小說宣傳討論串嗎?若是如此原來您也有看到(對了,該如何稱呼呀?該叫小受還是?)

好的,有什麼想法與指教的話不吝提出,當然不回應也沒關係,請隨意。畢竟我來這邊說的主因,只是想讓您知道我覺得這篇有多麼出色,並對於啟發我這點表達真誠的感謝。

04-30 12:31

SoMe
叫我小受沒問題xD
謝謝琴//感謝你一直大力稱讚qaq我有空就會去你那晃的~05-01 00:04
+9神聖騎士卡
我想起這篇文章又特意找來,去年我還說
「不過,在我認知的辦公室文化裡面,這樣的氛圍還是少數啦XD,畢竟辦公室裡都是一堆老女人……」

今年這個認知被推翻了,現在看來狠打我的臉。
誰說老女人沒有獨角獸喜歡?老女人配老獨角獸,剛好啊……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見識到孤單獨角獸配上老女人爭寵,我還是太淺了。
權力這種東西,有人很愛,真的。現在她從辦公室出來好不威風,彷彿掌管了後宮之姿。

03-14 19:40

SoMe
加九是遇到真實情況嗎xD
職場關係真的是麻煩,明爭暗鬥一堆((拍拍03-15 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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