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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悶雷把我從睡夢中拉回現實，起身往窗外望去也是黑漆漆一片。
外頭被防風布蓋住了，難怪看不見任何景物。
鬧鐘上的指針指向四點鐘，這真是不尋常，我睡了這麼久？
這麼說我在下午的工作都還沒做完，得趕緊出去看看。
快步走下樓梯，蹲在客廳一角的李祥雲回頭過來叫住我。
「喂！喔─你這麼好命啊？哪有人午覺睡三鐘頭的？」
「抱歉，我馬上工作。」
「不用了啦，阿嘉都幫你做完了。剛剛羽柔有過來，所以我知道你身體不舒服，這次就原諒你。」
「羽柔找我？」
「是啊，她拿了一包藥和一些南瓜煎餅過來，說是要給你的。」
李祥雲指向桌上包著牛皮紙的包裹。
我和羽柔從以前就玩在一起，慢慢的我們長大之後，她也一直非常關心我的近況。
讓我覺得很納悶的是……我一直想不起這份回憶，但還記得以前外公曾牽著她的手。
我甚至不記得小學三年級以前的事了，而且只要回想兒時記憶，頭就會開始疼了起來。
我決定到外頭走走，看看現在的天氣也好。
「喂，等下雨要來了，要注意一點啊！」
說完李祥雲便蹲回角落看著百步蛇，他似乎很喜歡飼養動物，前陣子還把山裡的竹雞抓回來養。
走出木屋後，外頭仍晴朗無雲，但遠方山頭上有些厚重的雲正緩緩飄來，雲中帶著閃光，也不時傳出低鳴。
下午四時的太陽相當刺目，它正掛在山頭頂端不斷將陽光投射在這片大地上。
柵欄、路標、建築、行人、所有的一切事物都被耀眼的陽光渲染了，在沾上金粉的背後還拖著長影。
一大片白雲低空翻過山嶺，像座瀑布直洩而下，卻又在半途消逝無蹤。
天空開始亂了起來。
遠方飄過來的雲看起來非常兇惡，它緩慢的伸出黑爪撕裂藍天，難以衡量的龐大身軀蓋住一半的天空。
大地轉為一片橘黃，所有的一切都染上紅磚般的色彩。
一道雷光橫過天際，一聲巨響貫徹耳膜。
亮紫色的閃電打響無形的空氣鼓，宣告風暴將至。
夕陽已無餘暉，黑雲迅速罩住整塊大地，光明的世界看似已不復存在。
颯颯颳起一陣陰風，冷颼颼的讓人直打顫，林木也因此搖擺不已。
這陣風還挾著濃郁的潮濕味，那是暴雨前客會聞到的……所謂『雨的味道』，這是由雨滴沾濕泥土之後，一部份蒸發並帶著土壤的味道飄散至空中，而味道越濃厚就代表雨下的越激烈。
臉上一點清涼，天空開始下起小雨了。
我聽到下大雨的聲音，卻始終不見斗大的雨滴落下，於是循著聲響望去，只見北方山頭一陣白霧漸漸飄了過來，而大雨的沙沙聲也越來越響。
這不是霧，那是一片雨牆！
暴雨從北面迎了過來，由於我身上沒有攜帶任何雨具，所以我轉頭拔腿就跑。
身旁的雨滴越下越大，暴雨落下的聲響也跟著越來越明顯。
我踏著還有些許乾燥的泥土急奔，身後的雨牆直直的逼了過來，在我踏進防風布的那一刻時，許多如黃豆般大的雨滴就落在外頭。
「雨來了喔─！」
李祥雲高聲呼喊著，阿嘉及其他人也走到玄關看著外頭急驟的暴雨。
此時已颳起一陣陣強烈的陣風，強風攪起落葉及玉米梗亂舞，更吹著電桿電線呼呼的直作響。
「是颱風來的啦，這下子可以放颱風假的啦。」
「好在我們前一天把所有農作都收割了，不然這下會賠死。」
李祥雲靠在門旁得意的說道。
「不過還是要留心，天曉得這個颱風有多厲害。」
這位李大哥收起笑容，一臉正經的說著，並再度往外頭看去。
木屋前的小水溝早已變成一股激流，而打在帆布上的雨水也成了小瀑布。
我衷心的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的度過颱風……
※
我坐在電腦前看著動畫，反正颱風天也沒啥好做的。
「魔神閃電─！」
動畫上的機器人正放出大絕招時，當下從窗外傳出一聲響雷，機器怪獸就這樣被機器人秒殺。
這雷打的真是恰好，比起電子合成音還來的更有震撼力。
數秒後又來幾道雷聲，轟隆隆的聲音不斷在這颱風天裡迴盪。
幾個小時前還會被突如其來的雷聲嚇到，現在則已經麻木了，老實說雷聲、雨聲、還有風聲只會讓我擔心今夜到底能不能好好睡覺。
不過這雨還真是異常的大，於是我想下樓看看廚房和廁所的情況。
樓下大夥兒正在看某位搞笑藝人的懷舊歌舞廳綜藝節目，這位藝人的年紀也有七十老幾了，還是能逗得大家開懷大笑。
「扣、扣。」
似乎有人敲門？
「颱風天還會有人來啊？阿英，你去應門。」
話才剛說完，李祥雲看到搞笑藝人的發言又大笑了起來。
外頭風這麼大，雨也下的很大，這種天氣怎麼會有人前來拜訪啊？如果是推銷員也太敬業了。
轉動把手，才輕輕一開門板就被外頭的強陣風給推開！
好像有個人影站在門前，因為天色昏暗，所以我完全不清他的長相。
他的身形巨大，輪廓也相當奇特，身上好像長著奇怪的東西。
突然雷光一閃，雷鳴撼動胸膛……登時我嚇著了！這個披頭散髮的怪人正瞪著我！
他的身上插滿樹枝，眼白上布滿血紅色的血絲惡狠狠的瞪著，並朝著我步步逼近……
「阿英，好久不見。」
什麼？是認識我的人嗎？
他講話相當客氣，看起來也不像野人，這也讓我卸下戒心。
但我並不認識一個這麼邋塌的人……直到他把頭上的殘枝撥掉之後。
「你不認得我了嗎？」
「編號Ｂ８６。」我淡淡的說道。
「哼哼……看來你也還沒忘記嘛……編號Ａ６１。」
這位壯碩仁兄整理一下頭上的捲髮，脫下潮濕的雨衣後戴上一副眼鏡。
李祥雲與阿嘉不解的看了過來，他們完全聽不懂所謂的編號是指什麼。
特種部隊成員編號Ｂ８６，是我在軍中最好的弟兄之一，他的身分證姓名叫做陳清空。
「阿英，是你認識的人嗎？他看起來好像是在哪裡混的堂主……先不管這麼多了，趕快把門關上！雨都噴進來了。」
陳清空跟我是患難之交，除了他跟我一樣長的也是一副壞人臉之外，在執行任務時也救過我幾次。
「他是同梯的弟兄，叫做陳清空。」
我簡單扼要的向李祥雲及阿嘉介紹這位夥伴，希望李祥雲不會被他的長相給嚇著了。
「大家好，我是陳清空。真不好意思啊，其實我只是來萬豐做點工作，又碰上颱風，所以來這裡避雨一下啦。那個我也沒準備什麼禮物……拍謝啦。」
豪爽的他不管在哪都吃得很開，就連這裡也不例外。
「喔，這樣啊……吃過晚飯了嗎？」
「還沒……來到武界這裡花了一點時間……」
「如果你早點說的話我們就多煮你一份了，廚房還有些剩菜剩飯，你就請自便吧。阿英，你帶他去。」
在台灣，不管在哪裡都是這麼阿莎力，不過前提是要讓人感受到自己散發的熱忱。
陳清空這個人就是這麼的阿莎力，人不僅長的魁梧，待人客氣，而且還有一身深棕色的皮膚。很多山地同胞們都把他當作同類，實際上他本身也流著原住民的血。
看著他大口猛吃剩下來的飯菜時，我不禁猜想他為什麼會過來這裡。
「喔！這南瓜煎餅真好吃！」
陳清空大口嚼著羽柔為我做的南瓜煎餅，那片餅我可是一口都沒吃過！
「還給我，那是我的。」
不知為何心中燃起一把無名火，我一把搶了過來，然後把剩下的大餅啃個精光。
「你放在那裏，我以為是剩下來的……不過那個餅真的很好吃，難怪你會留下來。」
「那是別人送我的。」
「喔？編號Ａ６１，你這麼有人緣啊？」
陳清空賊笑了幾聲，接著又看著天花板嘆氣。
「唉……自從退伍之後，日子一直都很難過啊……就連路邊的一個小鬼摔倒，我都會就地找掩護呢……」
「我也差不了多少。」
只要上過戰場，就會了解那種碰到生死存亡處境……以至於一有聲光或巨大聲響，當下就會進入警戒狀態。
就連有人在幫我理頭髮都會感到非常的不自在……在國軍醫院的護士跟我說這是創傷症候群，只要適當的生活就可以恢復。
在退伍之後三個月內，日子真的很難熬，工作也處處碰壁。後來到了這裡工作之後，創傷症候群的症狀才得以減輕，現在已不像以前那麼神經質了。
「
我看你混得還不錯啊，瞧你氣色飽滿的樣子，剛剛吃的那塊餅也是女生送你的吧？我可是吃得出來喔！」
「那是以前的玩伴送的。」
陳清空哼的一聲笑了出來，接著便說道：
「我啊，退伍之後就換了好幾個工作，因為我太過於神經質，到後來沒有公司願意用我……台灣的社會真的難生存啊……」
他的臉上盡是表現出無盡的心酸與無奈。
「今晚你要睡我房間，先去洗個澡吧。」
「啊？聽起來好糟糕……就算已經退伍也沒這麼飢渴……」
「你睡地板，我懶得跟你說什麼了。」
我轉過身去走上樓打掃地板、整裡散落的物品。
整個二樓都是我的房間，據說這裡曾是外公的臥室，所以李祥雲就整理出來給我住了，而其他人則睡在一樓。
過了一會，陳清空洗好澡走了進來。
「剛真是抱歉，我開玩笑的。」
「我沒生氣。」
我不會因為這樣就發火，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明明是久違的弟兄卻搞的這麼尷尬。
「雨下這麼大……很像兩年前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天氣。」
陳清空打破暫時的沉默，而他說的恐怕是……
「希望這次不會再有那樣的悲劇發生，我真的不忘了那時的情景！那種無法救人的感覺……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是下去清點屍體數量而已……」
「夠了！」
我忍不住對他大罵。
「不要再去想那件事，我每次想到頭就會痛。」
我按著太陽穴緩緩說道。
在經歷那件事之後，弟兄們的精神上受到很大的打擊，大夥心知肚明毋須多言。而諷刺的是……自從救災之後，我們這一連的表現比其它的特戰隊弟兄更加優秀。
大夥深知自己無能為力拯救他人，便像瘋子一般的自我要求，無止境的自我突破，以藉此逃避自己無能為力的事實。
退伍之後，有時也會想到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陰謀？是不是上頭長官玩弄我們的心智？
與其想這些，倒不如思考一下現在的生計，於是我便問他：
「Ｂ８６，你來這找工作嗎？」
「其實是交通部的人要我來幫他們做點雜事，像是隧道爆破之類的……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說……希望你別介意，如果你覺得危險，我可以想辦法把這包東西拿去別的地方放。」
搞不好是鑽頭等……也有可能是炸藥？但這是違法的。
「什麼東西這麼危險？」
陳清空拿起防水背包，我看著那粗壯的手臂伸進背包裡拿出十個黑罐子，其中有四個罐子較大，其他六個罐子則小了很多。
罐子上都有定時器及形似雷管的裝置，這該不會是……
「這是ＲＤＸ旋風炸藥，大罐的是三公斤裝，小罐的是一公斤裝，皆有Ｃ４定時雷管起爆。這些炸藥非常安定，需要設定才能引爆，我想你應該不介意放在這裡幾天吧？」
「這些從哪來的……？」
撇開這些炸藥的安全性不說，我比較想了解他從哪裡弄來這麼多的炸藥。
「這是不能說的秘密，我只能說這件工程標案之所以會得標……是因為我的價格開的比別家公司稍微低了一點。」
好吧，我不能再問下去了，知道太多是種罪。
外頭突然響了幾聲雷，聲音非常響亮，就像有一噸黃色炸藥在耳邊爆開那般震撼，緊接著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停電了。」我說道。
「可能是剛剛的落雷造成的。」
陳清空摸黑收好炸藥，而我丟了件毯子給他。
「Ａ６１，現在才九點多而已……」
「晚安。」
在狂風暴雨又打雷的颱風夜裡，停電了也不知做什麼才好，到頭就睡似乎是不錯的選擇。
況且明天一早可能要清理積水什麼的……不好好睡的話就沒那個體力了。
很快的，我又再一次的進入夢鄉。
創作內容
永恆之歌-巨大艾維卡之夜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