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我的哥哥。
不是開玩笑,也不是一時之間的氣話,我真的很痛恨他。
我們家並不富裕,因此我得跟他共用一個房間,前幾年這房間沒有雙層床的時候我甚至得跟他共用同一張床。
所有人都喜歡他,至少除了我以外的人都喜歡他。
他絕對稱不上是完美,但是他總是盡全力的不會讓他人失望,像是課業上的表現以及朋友同學佔他便宜把責任丟給他時。
至於我,我跟他相反。
若是父母生下胎兒時有參數分配,象徵良好的遺傳因子可能都被我哥哥吸走了。
我只是一個很平凡的人。
但是我這輩子註定要被拿來跟那形象良好的完美超人做比較。
我痛恨我的平凡,但我更討厭他的突出。
他總是對任何人露出笑容,其他人看到他也是笑口常開。
看上去十分的刺眼。
我很忌妒他。
這股憎恨的感覺源自於忌妒。
我也很希望人們看到我也露出好意的笑。
大香蕉。
某天早上我起床時,我看到了一根大香蕉。
正確來說是一個穿著香蕉裝的男人,他就這樣子站在寢室的中央。
我看了看掛在牆壁的廉價時鐘,現在是早上的九點,今天是禮拜日。
我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但是儘管揉到眼淚都流出來了,那個大香蕉還在。
它仍然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
「我是香蕉人!Banana Man !」
它發出了像這樣的聲音。
這是私闖民宅吧?不管怎麼說,先拍照存證後報警。
我注意到自己握住手機的手正在不停地抖,直到這時我才驚覺到剛才自己異常的冷靜。
當我打開手機前鏡頭時,我只拍到了房間的地板,回過神來,那個香蕉人就突然不見了。
絕對是我的腦袋沒有完全清醒才看到的幻覺,我堅定的告訴自己。
似乎有甚麼不太對勁。
身邊的所有人對我的態度突然改善很多。
其實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他們看到我的時候願意對我笑,不是平常的漠視。
渾身不自在。
一整天下來都要看著這樣子的表情。
不只是認識的人,連素未謀面的路人也是如此。
正常來說,一天下來看到他人的臉應該絕大多是面無表情加上一點點的其他表情,但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不同,百分之百都是同樣的笑臉,一致的像是同一張笑臉複製貼上。
去問他們,他們也回答不出個所以然,繼續掛上笑容。
「老弟,今天禮拜六,你怎麼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整天?」
我的哥哥,沒有敲門,冷不防地直接開門。
「不關你的事。」
連我的家人也會對我擺出那種制式的笑容,我的心靈沒有辦法負荷。
「是嗎?那記得來吃晚餐,今天吃炸雞。」
哥哥在說話的同時對我露出了笑容。
那個笑容還是一樣的刺眼,不,顯得更刺眼了。
在哥哥關門之前,我看到他身後,那個又大又黃的香蕉出現了。
它雙手高高舉起,並大喊:「我是很多根香蕉!」
我可以感受的到,理智在一點一點地離我而去,所以我才會又產生幻覺,這個到處都是笑臉的環境恐怕遲早會把我逼瘋。
也許我該去隱居山林遠離人煙之類的。
今天又是禮拜日。
儘管鬧鐘沒響,但是我在早上七點就自然醒了。
「我是香蕉!」
我又產生幻覺了。
我無視房間內的香蕉,直接走去浴廁盥洗。
哥哥他正在霸佔浴室。
他讓自己受傷流血的左手在浴缸泡熱水澡。
刷牙洗臉只是會用到洗手台而已,因此我沒有多加理會。
我的父母急忙得進房間時他們晚全無視了那個在角落尿尿的香蕉,也許我的父母也是一種幻覺。
哥哥錯過了搶救時間,不是在早上錯過的,而是在昨晚的深夜,但那種事情現在也無所謂了。
哥哥的葬禮上有很多人來。
如果可以,我未來的葬禮真希望不要也被拿來跟哥哥做比較。
所有人都因為哽咽而身體抖動著。
而我感受不到任何的情緒波動,我本以為我會狂喜或是跟著悲傷,但是甚麼都沒有。
「香、香、香、香、香蕉人!」
噗哧!
在住持念經的同時,香蕉男又出現了,而且,其中一個人開始笑起來了。
宛如雪崩一般,其他人也跟著笑了出來。
他們剛才的抽蓄不是為了忍住淚水,而是要忍住笑意。
全部的人都笑出來了,連葬儀社的工作人員都是笑著把棺木推進焚化爐的。
除了我,我仍然內心很平靜。
「香蕉!大家都愛香蕉!」
為什麼我還可以這麼冷靜?
不為什麼。
因為我也覺得我是一根香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