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伴隨著金屬的旋轉，Rell打著拍子，這是他用來集中注意力的儀式。donda在他面前如同陀螺般轉動，這是媽媽給他的寶物，能夠為Rell帶來平靜。
Rell身後是一扇緊閉的大門，這扇門將他和其他孩子們隔開。無所謂。Rell心想，門內有太多雜音，令他困惑、不知所措。那裡面有想幫助他的人、有排斥他的人、有素昧平生的人。一想到要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各種不同的面孔，就令Rell焦慮。
這裡很好。Rell盯著旋轉的donda，金屬的轉速開始下降。在這裡，Rell可以專注。他還有其他事情等著去做，還有「其他人」等著他搞清楚。
他聆聽著，在金屬的漸弱的旋轉聲中，有某種聲音漸漸清晰。donda開始搖晃，旋轉的物體終究會靜止，而等待金屬停止的預期感如同無數剛孵化的蜘蛛爬上Rell的後頸，他不敢眨眼，深怕錯過停止的那一刻。
失速的金屬倒下，發出清脆的聲響。同時，另一個聲音傳入Rell的腦海。
——嘿，小鬼。
Rell沒有張望，因為他知道聲音的主人不在這裡。
——你又被拋棄了對吧？
他躲在哪面牆後面呢？Rell思考著。過去他總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就像躲在牆裡一樣。
——你不害怕嗎？一個人被丟在這個地方，哪些發瘋的大人正準備過來殺了你喔。
發瘋的大人比較好應付。
——讓我告訴你吧，我相信哪些小鬼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只要你哭著對門大喊......求求你們讓我進去，他們一定會接納你的。
一陣惡寒竄過Rell的心臟。不可能！只是稍微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就令Rell冷汗直流。他要怎麼面對那些人？這麼做的話他得面對什麼樣的情感？輕視？憐憫？唾棄？又或者門根本不會打開？
比起來，發瘋的大人還比較好應付。因為他只需要用一種方式面對。
——不喜歡嗎？沒關係，還有我在。
火光在走廊的另一頭搖曳。大人們手舉火把和凶器，蹣跚而來。
——所有大人都聚集在一起了，就算你有虛空的小把戲也對付不了這麼多人。他們會用火叉刺穿你，把你的屍體釘在地板上，等著讓孩子們嘲笑。
Rell撿起donda起身。那樣還好，死去的他不用面對哪些訕笑。
——但是沒關係，還有我在。
大人發出喧囂，凌亂的步伐加快。
——我會把虛空的力量全部都給你，只要你永遠不離開。
——永遠不能從我身邊離開。
牆裡的人大笑，虛空之光在Rell手中聚集。
大人舉著武器撲來，Rell只需要用一種方式面對他們。
那就是殘酷。
「那是什麼東西？」
Rell盯著donda的旋轉，沒有注意到旁人的疑問。
「喂，我在問你。」
少年推了一下Rell的肩膀，打斷了他的專注。
「為什麼你可以把這種東西帶進課堂裡？」
Rell看著少年，思考著要先處理那個問題。少年的表情傳達出什麼訊息？他的身後站著另外三名孩子，這些人在幹什麼？旁邊的人投來的視線代表什麼？好奇？輕視？
「喂！」少年又大喊了一聲，讓Rell知道這件事得優先處理。
「老師允許我把donda帶進來。」Rell回答。
「為什麼？」少年又問道。
拜託不要再問了，你為什麼要糾結在這種事上？Rell不解，難道這種小事也會被當作特權嗎？Rell不作聲，他心裡想到的都是無法說出口的話。少年見他沒有反應，便直接搶走了donda。
見到donda被搶走，Rell反射性的撲向少年，但少年一閃讓Rell撲空，撞進一旁的桌椅。
「你們在幹什麼？」一旁的少女起身喝叱。
「沒有啊。」少年若無其事的嚷嚷著：「我只是搶走這個怪胎的奶嘴，他就發飆了。」
怪胎。他們知道我是怪胎了。Rell冒出冷汗，這種事情以前也發生過，一旦冒出「怪胎」
這個字眼，就不會有好結果。
他從散亂的桌椅中起身，一道鼻血滴落。旁觀者發出驚呼，少年依然不可一世的將donda拿在手上甩。那東西不是這樣用的。
越來越多人圍觀，每個人都看著Rell議論紛紛。這些話語、這些身影，讓Rell漸漸無法承受。聲音、聲音、聲音、形狀、形狀、全都是形狀。
「全都只是...形狀。」
Rell驚呼一聲，張開雙眼，從童年的惡夢中驚醒。
此時，一個身影在他面前，一個大人的身影，於是Rell放出虛空射線。
射線一出，他察覺到不對勁，但為時已晚。射線擊中了女子的雙眼，令她痛苦的倒下。在女子身後的是一群裝備整齊的大人，他們穿的不是船上的套服，不是發瘋的大人。
Rell不知所措，裝備精良的大人們圍著他，其中幾人上前攙扶女子。「我沒事。」女子大喊，聲音痛苦卻故做鎮定。
女子在攙扶之下起身，走向Rell。她燒毀的雙眼顯然什麼都看不見，但還是對Rell露出微笑。
「別怕，孩子。」她溫柔的聲音令Rell想起媽媽。
「你們已經安全了。」
又一扇門在Rell面前關上。
「請原諒我。」女子站在門前，從她遮蔽雙眼的面具上看不出表情。「我不能讓你留下來。」
Rell看著門，看著女子，這是第幾次了？
「為什麼？」他問道：「是因為我是怪胎嗎？」
「不是的。」女子搖頭：「你只是......不應該跟其他孩子在一起。」
「這又是為什麼？」Rell追問：「是我做錯了什麼嗎？我可以改。」
女子別過頭，Rell知道自己令她難堪了，但他不想離開。他好不容易能在戰鬥中稍稍融入群體，一切應該都會好轉，至少他是這樣告訴自己。
「為什麼？」Rell再度問道：「是因為我傷了妳的眼睛嗎？」
「不...當然不是...」女子回答，但立刻改口：「對，就是這樣，你有過傷人的前科，不應該再參與戰鬥。」
原來如此。Rell稍稍釋懷，當然，他再怎麼駑鈍也知道原因絕非如此，但至少不是因為他是個怪胎才被捨棄。
「我會安排你將來的生活，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好嗎？」女子溫柔的抱住他，接著道別。
女子離開，Rell呆立在原地，看著門在面前關上。此時一個聲音在腦海響起。
——喂，小鬼。
是牆裡的人。
——你又被拋棄了對吧。
Rell離開，但不知該何去何從。
——沒關係，還有我在。
因為不管到哪去，Rell都無法逃離讓他被捨棄的真正原因。
——我絕對不會離開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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