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種形式的存活

 

心愛的平板螢幕被姪女姪子用粗暴的方式劃上了微小的傷痕，傷痕不大，像是貓爪輕輕撫過一樣，但是對於我這異常珍惜東西的人來說，宛如割在心上一樣難受。

 

親戚跟我建議說要對他們兇一點，但是我自己也是回到家之後才發現的，在遇見他們的時候，看到他們用平板快樂地用觸控筆作畫，原本是美事一樁，但是我卻太小看這群熊孩子的破壞力了，他們似乎分辨不出觸控筆與鉛筆的差異，也分辨不出平板與紙張的差異，即使我輪番幾次提醒他們要輕輕劃過就好，他們仍然會走回那種原子筆沒水，就加重力道刻在紙上的老套路。最後，我心愛的平板就這樣被他們劃傷了。

 

 

在親戚間的群組忍不住抱怨了幾句話，也不是真的很生氣，就是經驗不足吧？當然，螢幕上是有保護貼的，自然對於本體的安危是無虞的，只是我早已習慣將保護貼視為本體的一部分，因此當我回到家使用平板的時候，看到螢幕保護貼上面的傷痕，仍然會讓我怵目驚心起來。

 

 

這個姑且不說的話，我與他們是相處很愉快的，甚至到了三位都習慣黏著我的地步，從大老遠就一直叫我的名字，找不到我的時候，就一直向人問說我跑到哪裡去了（叔叔這個詞在我身上似乎全然不存在）。家族上餐廳吃飯的時候也脫離了母親的懷抱，不經思索地就往我的座位方向衝來，幸好我已經吃飽了，因此坐在我的大腿上並不會讓我造成太大的困擾。他們童顏童語地分享著自己喜好的事物，彷彿很期待我會對他們喜好的東西也同樣地喜歡。當然，我是不可能真正如他們一樣地喜歡，因為年齡與經歷的差距，但是我仍然對他們感到好奇，東問一句西問一句之下，也足夠讓他們感到被重視而滿足了。

 

 

在阿公出殯的那一天，天空陰沉沉的，隨後下起那種不大，但是會讓人開傘遮蔽的雨。我望著阿公的照片，不像是有些其他親戚那樣，鼻酸落淚的程度，「死亡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存活」，我在上香的時候，是這樣對阿公說的，他並不是個完人，當然也不需要是。從沒有人是真正的完人，他也有許多缺點；然而，對我來說，我仍然可以看得出他有些堅持的存在，堅持自己必須走在那些界線之前，這是責任心或是自我期許？我不太能理解區別，但是，這樣就讓我足以尊敬他，相較於出社會後，看到太多毫無底線的人，為了自己的利益甚麼事都可以無下限地做出來，阿公實在是勝過那些人太多太多。

 

 

我並沒有甚麼死者為大，想要圓融他為人的打算，一直以來，我都以自己實事求是，堅持真相的執著為榮。徒具形式的儀式有些令我感到不耐，但是當我看到，某些人因為這些儀式，總算能正視那些長久以來備受壓抑，不願面對的情感的時候，就認為這種儀式還是有其必要的，因為它對某些人來說是種救贖，是種能夠讓自己敞開心胸的必要條件，那麼這件事就仍然有它存在的意義，至少對某些人來說，是有意義的。

 

 

想起最近曾在某些文章上看到：喪禮並不是只有死者的事，透過喪禮，給予殘存的家屬成員們一個重新連繫彼此的機會，讓原本沒有察覺到其他親人的人，發覺到，因為死者的關係，許多不認識的人彼此被串聯在一起。這是家族的力量，或是血緣的力量？到了儀式最後，我從一開始的不屑否定，演變成了認可與尊敬，中國幾千年來傳承下來的禮儀，即使在這個西風東漸的現代，早已經變成一塊塊殘存的碎片，被簡化、被分割、甚至被否定，然而在其中仍然蘊含著某些東西，超越了時間與空間，這是那些新興國家例如美國所未能擁有的，獨一無二的東西。

 

 

對於統獨問題我一向沒甚麼想法，曾經有對岸的朋友問我此問題，我的回答很簡單：選擇那一個能讓台灣人民過得更好的選項。我們的祖先從對岸過來是不可抹滅的事實，但是在這個事實之下，與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似乎沒有甚麼必定的正向關係。我只是很討厭那種，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或是為了能讓自己心情舒暢，就任意扭曲事實，把事實扭曲成自己想要樣貌的那些人。對我來說，事實是無法抹滅的，你能夠欺騙，能夠扭曲，能夠不接受，但這都與那件事的真實樣貌無關，對於那些只能藉由扭曲事實來獲得滿足的人，我覺得既不齒厭惡，也覺得有些悲哀，或許，對於某些人來說，只能藉由這種方式來獲得繼續生活下去的動力也不一定，即使我深刻地不認同這種極其相似自瀆的行為。

 

 

 

死亡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存活，阿公，祝你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