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誰都知道，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原則。
不想傷害某人，勢必就得先自我傷害。
犧牲自己作為代價，只希望某人能夠幸福這一點，不過是無稽之談。
你們的相愛從不對等。
＊
「請你……不要再殺人了，算是為了我，好嗎？」
女孩哀求著男孩，眼眶泛淚。
「……我做不到。」男孩木然。
其實男孩心裡也很清楚，並不是他真的做不到，而是『殺人』這件事，儼然是男孩生活中緊密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同時，也是他唯一可賴以維生的技能。
「我知道你是殺手，可是這並不代表你一定得殺人啊！」
女孩不放棄，堅持想說服男孩，就算論點薄弱。
「你還可以去做其他高中生會做的事情啊？」
「……」男孩等待女孩舉例。
「你可以在假日的時候去應徵工讀生，做一些跟打打殺殺無關的事情，還有去準備學測……」
女孩的聲音越來越小，顯然這些事情連她自己也不相信。
既然連自己都不相信了，何況是說服別人呢？
「……與人交流，我做不到。」
男孩木然，但嘴角微微抽動。
動心了？不可能。
「怎麼可能做不到？只要你願意……」
「問題是，我不願意。」
像是亟欲打斷這段話題一般，男孩回答地十分倉促。
「……我話都還沒說完……」女孩氣急敗壞地嗔道。
「妳的意思很明顯了，我知道。」
「什麼意思……？」
不等女孩接下來的問題，男孩轉身就走。
不是希望女孩從背後拉住他的手，要他留下；不是希望有人能夠大喊這一切都是假的；不是希望自己可以從殺戮的人生中全身而退；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無論是嚴厲的斥責也好，還是溫柔的規勸，甚至是以死相逼，要男孩放棄做殺手，男孩都覺得這一切不值得。
女孩根本沒有必要跟男孩有所牽扯，兩人之間若有似無的感情也只是錯覺。
是誰的一廂情願？女孩？男孩？也許都有。
沒有一個好的開始，哪裡還談得上錯誤的結局？
而且，男孩心中的恐懼仍然如夢魘一般揮之不去。
他害怕自己工作的危險牽連到女孩身上，他害怕女孩受到自己的影響而放棄更好的生活。
他不希望女孩受傷，但是唯一阻止女孩的方法，卻只能使她受傷。
讓女孩受更嚴重的傷，是不是她就不會再來煩男孩了？
當男孩意識到自己竟然在考慮這種可能的時候，他猛然覺得自己病了。
過度……極端？
而更令男孩害怕的是，他害怕自己真的接受女孩的規勸，放棄殺人金盆洗手，改做一名堂堂正正的好學生。
就算你用了再多水，試圖去清洗自己沾滿汙濁的手，也洗不去指縫間殘存的血漬與煙硝味。
那是一種記號，那是一種懲罰。
那是因果報應的下場，除掉罪人的代價。
因此，為了不要再讓女孩因為自己而受更大的傷，男孩下定決心。
──只要自己主動消失，女孩就又可以回到正常生活了。
一個沒有男孩，沒有任何傷害的嶄新生活。
但是如同與現實相悖一般，女孩硬是拉住了男孩的手。
「……為什麼？」
男孩感受到那雙小小的手，正努力的傳遞女孩的溫度。
雙手緊握，力道雖然不大，但足以牽制男孩。
與此同時，男孩看見女孩秀麗的臉龐，滑落一顆晶瑩的淚珠。
不甘心，卻充滿堅定。
寧可自己受傷，也不願繼續看著男孩沉淪。
男孩看過這種表情好多次了，這是準備與敵人同歸於盡的表情。
「我不喜歡你這樣。」
「我沒要求妳的喜歡。」
「不要把你的標準套在我身上！」
「……」
這點男孩無法反駁，也一時想不出好的說辭去說服女孩。
事實上，男孩根本連想都不用想，他就知道女孩會如何回應。
既然反駁無效，那不如坦承以對。
男孩深吸了一口氣，希望能跟過去的自己借一點勇氣，就算只有一點也好。
「……我……不希望妳……」男孩突然覺得有東西哽在喉嚨：「受傷……」
彷彿這兩個字有多難以啟齒一般，男孩隱約覺得臉頰通紅，耳根火燙。
「……嗯？」
或許是被突如其來的異樣氣氛給感染，女孩也覺得兩人之間似乎多了些尷尬，於是連忙放開男孩的手，至於有沒有臉紅就不得而知了。
「……笨蛋。」
兩人沉默許久，女孩終於露出笑容，雙眼閃過一絲調皮的光芒。
「……我並不否認。」
聽到女孩的感想，男孩也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的感覺幾乎令他嘴角上揚。
女孩溫柔的看著男孩，這次男孩並沒有把視線移開。
因為，已經不需要了。
「你不用擔心我會不會受傷。」
「我從不擔心。」
「你騙人。我要說的是，你把對我的關心分一點到自己身上吧。」
「嗯？」
「只要你不要繼續當殺手，你安全，我也就跟著安全囉。」
男孩先是愣了一下，瞪大眼睛，隨即恢復正常。
「……還真是，一個有趣的理論。」
雖然出發點跟思考邏輯有點搭不上邊，不過男孩並不討厭。
方才的尷尬消失無蹤，男孩曖昧不明的回答，女孩當成是答應了。
所以，她再次伸出手，對著男孩。
「……這是？」
「……你真的要讓女孩子說出來？」
女孩羞紅了臉，生氣跟嬌羞大概只有一線之隔。
只有這一點，跟自己完全不像呢。
男孩點點頭，但還是沒有笑容。
並不是沒有感情，並不是無法表達。
真正的心情，只有願意去瞭解的人才會明白。
願意自我犧牲，願意為了別人而提刀自殘，願意為了別人的幸福而選擇孤獨。
只有這種人，才有資格享用平凡生活的幸福。
這一次的牽手，想必是互相理解的吧？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