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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GP

少年的龍紋 上

作者:犬本│2016-09-26 21:31:01│巴幣:6│人氣:95
  



  一如既往的徐徐柔風,龍之溪谷上那濕潤的草皮始終散發出刺鼻的土味。早晨的霧使整片草地佈滿露水,露水滲透土壤,讓整個草地都是泥濘。這樣的草地並不好行走,鞋子會沾滿黏膩的泥巴,每一步都很費力。

  但是這樣的泥巴地還是充滿了雜亂的腳印,一群年紀約為十歲的男孩,踩過草皮濺起泥巴,他們甚至沒有穿鞋子,鞋子對他們來說只是阻礙,鞋子會讓他們無法在草地上奔跑,做出敏捷的動作。

  約拿森更是需要快速的奔跑好擺脫他身後滿滿的追兵。

  不幸的是,他一腳踩進較深的泥潭,因為快速的奔跑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他跌了一個四腳朝天,整身沾滿了泥巴,他在泥濘中掙扎著,試圖站起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支撐點,雙手撐著濕軟的草皮卻馬上被身後一個滿身紫色紋身的男孩一腳踩回去。

  「喂喂,你剛剛的勇氣放到哪裡了?跟你的龍牙一樣,消失了嗎?」踩著約拿森的是提爾,這群孩子的中心人物,因為他特別強壯,就連臉頰上的龍牙也長的比同年齡的孩子快。

  提爾又更加用力地踩下去,「說啊!你說我的牙怎麼了?」

  「哼,要我說幾次都可以。」約拿森不甘示弱地瞪著提爾,「就連蘇珊婆婆的牙都比你這低垂的暴牙好看。」

  有些笑聲從圍觀的孩子中傳出。

  提爾生氣的往約拿森臉上踢了一腳,晃著臉上往下生長的長牙大吼,「怎樣!剛剛是有人笑嗎?」

  草地上一片靜默。

  「很好。」提爾的龍牙的確跟其他小孩不同,長得很快,卻是往下生長的。「聽著,約拿森,我的牙是我爸那優良血統賦予我最好最厲害的東西,你看不出來嗎?就算它是往下生長也長的這麼......這麼......強大!」

  「噗哧,看來連你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形容你的暴牙。」約拿森嘴角滲出了血,他笑著。

  「你說什麼!」提爾又踹了一腳,「你這個連紋身還有龍牙都沒有的人敢這樣威風?」

  約拿森輕鬆的笑著,「我寧願沒有牙齒,也不要那醜陋噁心的東西掛在臉上。」

  提爾氣極了,他抓住約拿森滿是泥巴的衣領,巨大的力氣直接把約拿森從地上抓起來,他瞪著約拿森不屑的眼睛怒吼:「信不信我用我的牙貫穿你這狂妄的嘴。」

  提爾晃著他的長牙,就算是龍牧人的牙也沒辦法做到這種事,這點在場的孩子每個人都知道,龍牙非常脆弱,一旦碰到稍大的力量就會疼痛不已,龍牙會拉扯臉頰上的肉,再大力一點更是有可能撕開臉皮。

  「我倒希望你可以試試,讓我咬斷你那醜陋的牙。」約拿森就算在空中動彈不得,但是他還是繼續挑釁提爾。

  提爾沒有做出愚蠢的舉動,反而一拳把約拿森打倒在地,提爾本身就很強壯,這一拳把約拿森打的七葷八素,他躺在地上扶著自己沉重暈眩的腦袋,嘴裡都是血的味道。

  「我的牙可不想進到你那骯髒的嘴裡,哼,看你還有沒有想繼續說下去。」提爾拍拍自己的手,「像你這種沒有紋身也沒有牙齒的人根本就不該待在這裡,這片草原這個溪谷沒有你的容身之地。要不是蘇珊婆婆好心收留你那可憐的爸爸,不然現在你應該早就陳屍在溪谷之中,一輩子都不會有人發現你!」

  約拿森看著草地,許久才恢復,聽到剛剛提爾說的心中燃起怒火,雖然他說的都是實話,但是約拿森還是相當的不甘心,等他好不容易才爬起身子,滿身是泥的看著四周,提爾跟他的一群夥伴都已經走遠。

  約拿森深深吸了一口氣,用滿是血的嘴大聲朝提爾的方向喊。

  「怎麼回去了?醜牙怪!」

  約拿森宏亮的嗓音沒有被溪谷上的風吹散,反而傳的又清楚又大聲,一字不露的傳到提爾的耳根。

  然後草原上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




  薛皮身為一個籠牧人牧團的牧團長,擁有高大的身軀還有壯闊的籠牙是理所當然,他管理整個牧團的營收,羊隻數量還有水草控管,這是基本的工作,那是日常瑣事,只不過現在的他會變得更加忙碌,一年一次的祭典就要開始,每年龍牧人在遊繞溪谷一周之後都會舉辦用來祭龍的祭典。

  盤查邊境羊群的數量這個工作真的很費神費力,薛皮獨自一人就必須審查三百多隻羊群,他必須查看牠們的體格選出適合用來當作祭品的羊隻,這項工作進行與其他另外三名龍牧人一起,月亮已經到了天頂。

  薛皮以墨汁在他這個範圍的最後一隻羊身上作上記號,今年的羊沒有生長的很好,生病死亡的就不計其數,而能選來當作祭品的羊也是在勉強之中挑選出來。今年明明是特殊的一年,為什麼還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舉著書本,小憩些許。

  那是一本來自於上一代團長手中的書冊,裡面詳細記載了龍牧人三百年來的傳統,書裡寫著龍牧人在環繞溪谷的時節、遷移的時間、水草的栽種、畜群的眷養等種種,關於歷史部分也記載了少許,也因為這點少量的歷史記載讓牧團曾經失去不少生命。

  教團曾經為了那本書冊展開肅清,薛皮沒有親眼見過,他年輕時聽父親提起許多次,戰鬥的畫面被他父親描述的清晰可見,那些穿著白色長袍的人類教團可以使出超乎龍牧人更強大的力量。他們在失去了許多同伴的情況下才好不容易保住了書冊。

  他父親預言之後教團肯定會再來,雖然書冊中的歷史僅侷限於龍牧人的歷史,但是教團不允許任何三百年前的歷史存在這個大陸上,而他父親的預言過了許多年終於印證了,只不過教團不是為了書冊。

  那其實是在他還沒有當上牧團長之前的事情,前任牧團長也就是他的父親在五年前接收了一個人類,他帶著小孩騎著快馬來到溪谷邊境,身後滿是飄揚的白色長袍。

  那一夜在白色教團的攻擊中,失去了十三位健壯的龍牧人,其中一位就是薛皮的父親。人類的小孩卻活了下來,被蘇珊婆婆收留了。

  薛皮痛恨人類,隨著他父親的死亡,他順理成章的當上了牧團長,他對於自己的族人活在白色的陰影之下感到很困擾。他發誓總有一天要讓自己的族人不必活在死亡之中。

  薛皮看著關於羊隻健康方面的記載,他緩緩嘆了一口氣。

  他翻過整本書冊,關於龍牧人歷史的部分很吸引人,他們祖先與龍共生的生活看起來很美滿,他夢想著可以回到那種生活。

  今年是書冊上記載的重要的一年,是時隔三百年來最為重要的一年,但是薛皮到現在都還沒有感受到任何的特殊。

  父親死後教團就沒有來過,薛皮當然不希望他們來,當初只來了四名就殺了十三個同伴,而他們卻只死了一個。他們力量真的很強大。

  就當薛皮收起書冊,準備收工的時候。

  月光邊境,飄逸的水草影子,羊隻的縫隙之中,人影出現。

  薛皮瞬間沒了呼吸,張大了嘴看著愈來愈多人影現身在邊境上。

  白色長袍帶著月光到來。

  薛皮的視線緩慢移動,一個、兩個、三個......總共有十個人影。

  今年果然是個特殊的一年,薛皮到現在才終於發現今年的特殊。

  人影不留任何時間給薛皮驚訝,他們無聲地踏出快速的步伐,手持短刀從薛皮四方逼近。

  他的另外兩名同伴呢?薛皮眼睜睜看著他們靠近,心中的陰影擴大。

  最後關鍵時刻,薛皮鼓起龍牧人自豪的肌肉,紫色紋身暴起在他全身竄動。

  薛皮閃過快速的短刀痕跡,揮著緩慢卻有力的拳頭,根本沒有辦法命中。

  他身上的刀痕愈來愈多,長袍終於將要到齊,起初閃躲三人的攻擊已讓薛皮陷入最極限的狀態,現在有十人。

  他才當上牧團長五年。

  薛皮準備擁抱死亡。

  天上一道金色影子降落,他手持細劍一瞬間格擋住所有朝薛皮襲來的攻擊。

  手起刀落手起刀落,細劍劃出閃著月光的纖細光芒,白色長袍有三人瞬間染上紅色的鮮血,倒地。

  白色長袍遲疑,對於這個不速之客的前來感到驚訝,但是不需一秒的時間,他們的目標馬上轉移到那人身上。

  「來吧。」

  薛皮聽到大陸腔調的聲音。

  細劍在刀光劍影之下已經不再閃著月光,反而是血光,他以根本不可能的速度揮動細劍,薛皮這輩子沒有看過可以移動的這麼快速的生物。

  白色長袍全員倒地,水草沾滿了血。

  那人甩乾劍上的血滴,轉身看向薛皮,他是個人類,沒有龍牙沒有紋身。他有著金色的短髮,下方的笑容沾了血滴。

  「我帶著龍王的指示前來,龍王的復活需要你們的幫助,能助我一臂之力嗎?」




༺༒༻




  「很痛!」約拿森臉上敷著草藥碎碎念著。

  「忍著點,還不多虧了你自己造成的。」蘇珊婆婆彎著腰手裡拿著新鮮的藥草,正打算把它們丟進藥缽中,「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去招惹提爾。真搞不懂你為什麼要一直去討打呢?」

  「哼,我看不爽他。」約拿森的頭髮還沾了一點泥巴,他一臉不屑地說:「他總是炫耀他的龍牙,每次聽到就不爽。」

  「好了!」蘇珊婆婆又把剛磨好的草藥抹上約拿森的傷口上,「可別再去弄這些傷口啊!」

  「喔!好痛。」傷口被用力抹上草藥,約拿森痛的大呼小叫。

  「是男人就忍著點,對了,我今天叫你去採的香草呢?」蘇珊婆婆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叫約拿森去溪谷採一些料理用的香草。

  「嗯?香草?」約拿森壓根忘了這件事,「啊!」

  「你該不會忘了吧?」蘇珊婆婆瞪著約拿森。

  「這個嘛......」

  「你今天出去就只是去打架嗎?」蘇珊婆婆繼續咄咄逼人。

  「我......」約拿森眼神開始飄散,他不停向後退。

  「你認為你這樣有晚餐可以吃嗎?為什麼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你每天只知道弄傷自己還會什麼嗎?你這樣我該怎麼跟你爸爸交代?昨天也是前天也是,不是在溪谷玩到忘記就是釣魚釣一整天,再來就是去打架,我們家的羊跟牛你不照顧也就算了,今天採個香草你也能忘記?還不快去採回來!」

  「是!」

  面對蘇珊婆婆的連珠碎念,約拿森趕緊掀開帳篷拔腿就跑。

  龍牧人是圍繞在龍之溪谷的特殊種族,其特徵就是臉頰上的龍牙,還有身上的紫色紋身。傳說他們自古都跟龍一起生活。不過這是大戰之前的傳說,三百年前的大戰之後龍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留半點痕跡,只有龍牧人相信龍還會再次出現。

  所以他們持續繞著溪谷,一方面是為了生活,在這溪谷種植不易,淺薄的土壤還有強勁的谷風都讓作物難以栽種,龍牧人只能靠著天然生長的水草還有橫斷溪谷的溪水中的魚類維生,他們靠著水草養出大量的牛與羊,偶爾到溪谷中採集些可食植物還有漁獵,日子也算富饒。

  約一年可以繞溪谷一整圈,每年龍牧人都會養許多牲畜,就算本身已經非常足夠還是會養多出很多的數量,這跟他們的傳統有關。當每年繞了一整圈回到溪谷的盡頭,這邊的祭壇是供奉食物的地方,對象是溪谷中的龍群。儘管現在龍已經消失,這個傳統仍持續進行至今,是每年龍牧人的大祭典。

  龍曾經掌控大地,龍曾經以自身獨特的魔法控制著現在東陽帝國的領土,雖然資訊不多但是憑著少數年老的老人記憶深處的傳說,可以略知一二。帝國似乎並不想讓人類知道太多關於龍的事跡,隸屬其下的不死教團曾經展開大規模的肅清,所有關於龍的書本都被清除。龍牧人珍藏的古書也在清除名單之中。

  龍牧人對於人類當然是怨恨的,他們不喜歡人類,其中相對年長的龍牧人對於人類的歧視更是根深蒂固,人類取代了龍,奪取了這片大陸,三百年間龍牧人與人類時常發生小型規模的戰爭,儘管現今關係已經逐漸緩和,還是龍牧人仍討厭人類。

  這也是為什麼約拿森在牧團中會被同年齡的孩子欺負的原因。更何況是當孩子們十歲牙齒開始生長,紋身開始浮現的時候,身為人類的約拿森更是被不斷地排擠。

  約拿森表現出不在意的樣子,但是心裡仍是難受的很,他獨自去溪谷的時間每天都在增加,他想要避開那些孩子,每每見到他們鄙視的眼神約拿森肚子裡的眼淚都熱的發滾,他很常怨恨自己的爸爸為什麼要把他拋棄在這不屬於他的地方,但同時也很想念他。

  蘇珊婆婆對他很好,真的很好,把約拿森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她不像牧團裡其他老人一樣固執,也許是跟她年輕時有離開溪谷外出的經驗有關。至從約拿森的爸爸過世之後,蘇珊婆婆就一直照顧約拿森,到現在也五年了。

  她也有發現約拿森被牧團裡的人排擠,這很明顯,不只小孩連那些自以為是的大人也討厭約拿森,她有試著去調解,想試著說服他們約拿森只是個普通的孩子,並不像其他人類那樣,自私邪惡。卻徒勞無功。

  她整理一下今天晚餐的材料,匆匆忙忙的走出帳篷,因為約拿森早上又打架的關係蘇珊婆婆耽誤了很多時間,今天牧團長召開了聚會要牧團中每個成年人都要參加,所謂成年人就是指擁有成熟牙齒以及紋身的人,一般來說龍牧人十歲長牙,到十五歲長出的牙才會固定變的堅硬。

  所以這次聚會會有很多人參加,只要有十五歲的龍牧人都有資格。應該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不然團長不會號召這麼多人。

  蘇珊小心翼翼地掀開大帳篷的其中一個門,這個帳篷非常非常的大,大到可以容納整個牧團,這個帳篷平常就是給大家聚會使用的,常常會擺著一些小巧的零嘴還有一些手製的點心,是牧團裡小孩還有婆婆媽媽們最喜歡來的休閒地方,

  但是這次卻擠滿了將近全牧團的人,就連大大的帳篷都顯得有點擁擠,蘇珊才剛剛掀開帳蓬門就聽到前方的薛皮正在大聲的說話。薛皮是現在牧團的團長,年輕有為有責任感是個很好的青年,但是對人類非常的討厭。但是這個在牧團中並不是缺點。

  「這一年對我們全牧團是個很重要的一年--」薛皮宏亮的嗓音環繞著整個大帳篷。

  看起來沒有開始多久,蘇珊看著薛皮那誇張的龍牙,雕滿了許許多多的花紋,他光滑的頭頂頂著扭曲的紫色紋身,薛皮的紋身密集並遍及全身,比他人有更多的龍血在身體裡,他自己是這麼說,就算是口說無憑,但是從他口中說出來就有莫名的說服力。

  蘇珊身上也有紋身,一定的,龍牧人年滿十五歲時,紋身就會慢慢從皮膚底下浮現,而蘇珊的紋身分佈在身體的右半部,從右手到右臉的皮膚都有細條的紋身,蘇珊的紋身是很溫柔的線條,跟薛皮的紋身相比天地有別。龍牙也是如此,蘇珊的龍牙並不長,甚至可以說比別人短了一截,短短的龍牙掛在她鬆垮的臉皮上。

  蘇珊正在找著位置,她沒辦法站著太久,最近幾年她的身體正不停衰弱,畢竟也活了八十六個年頭,繞過了溪谷八十三次,她出生於龍牧人與人類鬥爭最嚴重的時期,居於東方的人類,繁榮的國度卻不滿足現況,相對南方的烏煙瘴氣,西方溪谷翠綠的水草還有古早的礦石更吸引他們的貪婪心。

  小規模的爭鬥發生的很頻繁,龍牧人在那時甚至捨棄堅持了兩百年的傳統,他們花了三年的時間與人類爭執,卻在蘇珊三歲時爭鬥逐漸式微,到最後人類也不再前來這片溪谷,他們有了新的去處,精靈王開放了精靈之森。

  之後的八十年雖然還是有些爭鬥,但是都沒有八十年前的嚴重,人類也平和了許多,他們偶爾會帶著一些稀奇古怪的商品前來,他們稱呼為商團,他們有武器卻沒有盔甲,他們身上的血腥味逍退許多,儘管如此,這幾年來歷任的牧團長都拒絕與人類打交道,龍牧人不相信他們的善意。

  蘇珊是打破傳統的第一人。

  四十年前,當時的牧團長召集了龍牙較短的龍牧人,蘇珊是其中一人,他讓他們圍上可以遮住龍牙的大圍巾,穿上可以掩蓋紫色紋身的衣服,組成了一個遠征小隊,目的在於尋找傳說中白龍的屍體,不過這也只是表面上的說法,真正的目的是調查人類,當時的牧團長對於人類十分好奇,甚至認為他們沒有傳言中的壞,於是想藉此找到一些證據可以證明人類是可以友好相處的。

  他們的目的地是東南方,傳說中白龍死亡的地方。

  「妳要不就坐這裡吧?蘇珊。」艾伯指著自己的大腿對著蘇珊說。

  蘇珊鄙視著這個不知羞恥的老人,「我站到死。」

  「沒情趣,」艾伯笑容掛在臉上,讓開了位置,「你錯過了一小段薛皮的自我膨脹,坐吧?還是妳非要坐我腿上?」

  蘇珊毫不客氣的坐上艾伯讓出的位置,「都幾歲了,牙齒都要掉了還說這些話。」

  「哼,妳也明白原因。」艾伯斑老的皮膚上有著調皮的紋身從他裸露的後背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臉上的龍牙跟蘇珊的差不多短小,「約拿森又跟提爾打架了?」

  「對,實在想不出個好法子。」蘇珊淡淡地嘆了一口氣,「薛皮前面說了什麼?為什麼今天要召集這麼多人?」

  「今年妳知道有什麼特別嗎?」艾伯雙手抱胸著說。

  蘇珊搖頭。

  前方的薛皮高舉著手,手中拿著老舊的皮革書冊,那是龍牧團長代代相傳的冊子,裡面寫了許多傳統記事,記載一些龍牧人的歷史,非常不完整,畢竟龍牧人的歷史與龍息息相關,要是寫得太過詳細會被教團肅清掉。

  「今年,根據我們偉大的先祖所言,龍群會復活!」薛皮興奮地說著。

  帳篷裡交頭接耳。

  「你們聽著,根據這本龍言,我們的先祖在龍消失之後不斷的找方法要找回我們的主人,龍是力量的化身,我們不能沒有力量!不幸的是先祖們失敗了,他們沒有復活我們的主人。」薛皮緊緊捏著書冊,皮革皺了起來,「但是!他們費盡千辛萬苦的努力沒有白費,他們取得了預言,就在今年,龍群會復活!」

  太扯了吧?蘇珊心裡想著。

  「這要是真的,我還真想親眼看看龍的長相。」艾伯輕挑自己白色的眉毛。

  「別說是真的,我們連龍的屍骨都沒有找到,你認為這三百年來,我們一族持續繞了這個溪谷三百多圈,會沒有發現半點龍骨?不,應該說龍的蹤跡。」蘇珊去過人類居住的地方,反而比較不相信有龍的存在,「我們也是自稱自己流著龍的血液,但是卻無從證明。也許我們只是較為特殊的人類罷了。」

  「有信仰才能強盛。」艾伯並沒有反對蘇珊的話,他很明白蘇珊的想法,畢竟他們曾經是同伴,「看那人類的帝國為何會這麼強盛,為何教團會這麼強大,他們信仰著他們的王。要是我們連自己唯一的信仰都捨去,這個脆弱的牧團會一夕之間瓦解。」

  「你總是說得很有道理,但又常常說出惱人的話。」蘇珊微動嘴角,笑著。

  「這或許就是我的魅力所在,終於愛上我了嗎?」艾伯回應蘇珊的微笑。

  「你可以閉嘴,或是跟我解釋為什麼薛皮會這麼說?」蘇珊保持冷冷地笑容。

  艾伯聳肩,「我也不知道。」

  帳篷議論聲不斷,聲音窸窣四竄,快要掩蓋掉薛皮的聲音,全部人都在討論龍裔是什麼。

  「安靜!」薛皮大吼,帳篷裡的聲音瞬間消散,「我知道你們不了解,我可以跟你們解釋,我見到了龍裔,龍裔就是擁有龍的力量的人,不只如此他很強大比我們都強大,他是龍之子。

  「而他已經降臨,他將會領導我們,復活龍群,讓那些占領大陸的人類再一次認識到誰才是真正可以支配大陸的主人。」

  薛皮靜待回應,但是整個帳棚都是沉默。

  「咳,至於接下來的重點。」薛皮清了清剛剛大吼的喉嚨,「我們今年不會舉行祭典,我們要去北方的阿憐瑪湖,龍王的靈魂在那裡,龍裔需要我們的力量,協助龍王的復活。」

  帳棚裡又開始議論紛紛,可以聽到一些反對的聲音,有些人甚至站了起來,表達出自己的不滿,在場的龍牧人都沒到過人類的世界,離開這個溪谷之後面對的事未知,而有些人畏懼死亡,他們親眼見過白色長袍的教團,還有他們的力量。。

  「你說祭典取消,那就代表我們過不久就要離開跟著那個聽也沒聽說過的人離開?難道不能派一些代表幫助那位龍裔,讓其他想要好好生活的人就待在溪谷中?」出聲的是雷曼,他養了許多羊,生了兩個孩子。是一個溫柔的男人,

  「很抱歉,你們全部都必須跟我離開。」薛皮讓自己滿是花紋雕刻的龍牙對著雷曼,「至於你說的過不久就要離開溪谷這件事情,是這樣沒錯,今天不會遷移。」

  蘇珊一聽,臉色馬上黯淡,在她模糊的記憶中沒有遷移的那三年,全是殺戮血光。艾伯注意到了,他默默將手放在蘇珊的肩膀上。

  「我們必須專心準備龍群的復活,」薛皮正在應對人們的反對聲浪,「我們要照著書冊上說的,前往約定之地。」

  「如果龍裔並不是真的該怎麼辦?」蘇珊沒有看到說話的人是誰,是個女性,埋沒在另一處角落的人群中。

  「是真的。」薛皮拿著書冊,用力地指著它,「我們跟隨著這本書走了三百多年,我們的祖祖先先有哪個是違背了這本書冊?我們現在這樣悠閒無害的生活都是這本書的功勞,想想八十年前的戰爭,那是我們沒有遵守書冊的後果!那個時候我們太過著急,我們急著對人類做出反擊,最後都嚐到後果了。」

  「我們根本打不贏人類,我們不如就安份的待在這裡過自己的生活,何必去挑起戰爭?」男人的聲音。

  「我們打的贏!你懂人類什麼?你有親眼見過人類嗎?你有親自踏入人類的世界嗎?你有踏出這個溪谷半步嗎?我們的先祖有過,他們記載了這些預言,不是現在挑起戰爭更待何時?」

  帳棚又慢慢安靜了下來。

  「現在才是我們可以反擊的時候。」薛皮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龍裔會帶領我們大家復活龍群,讓龍群再一次統領大陸。我們不用躲藏在這個溪谷,我們可以擁有自己的書本自己的傳統不用懼怕那邪惡的人類教團,為了那些被消滅的珍貴歷史,還有死去的同胞,你們還認為這是不妥的決定嗎?」

  「龍裔究竟是誰?」有人發問了。

  「我很想讓這件事情透明化,但是我真的不能透露出他的身份,我親眼見識過他的力量,你們還記得當年的教團?那些殺了我們無數同胞的教團,他一個人就撂倒了十名。」薛皮回答。「我們可以相信他,他確實有辦法讓龍群復活。」

  「算我一份,」終於有人回應薛皮,他是提爾的爸爸,臉上長著不輸薛皮的長牙,「你們難道就不想給那些人類好看嗎?看小薛都這麼用心了,不領情嗎?不受點傷還談什麼打敗人纇?」

  帳棚裡的男性開始鼓動,附和薛皮的聲浪愈來愈多。

  「那麼我要說的就這樣,你們可以開始收拾家當準備行囊了,」薛皮將書冊收回懷中,他對著大家說,「五天後就出發,那麼可以離開了。」

  帳棚裡的人群開始散去,人們都在討論剛剛薛皮說的事情,蘇珊搖著頭,對剛剛薛皮說的一切都感到憂心,人類沒有大家想的這麼邪惡,蘇珊想著,雖然教團也好,軍隊也好,這些是邪惡的沒錯,但是並不是所有人纇都是如此,至少他在外面認識的人類朋友都是善良的。約拿森是善良的。

  他們只是沒有龍牙沒有紋身的龍牧人,我們並沒有與眾不同,這是蘇珊的想法,一直遭人唾棄的想法。如果沒有蘇珊在的話,恐怕就連約拿森這樣一個人類小孩都會被殺死。

  「如何?你看起來很興奮呢艾伯。」蘇珊也離開位置。

  「當然,當初跟隨著老爺離開溪谷,就是為了尋找龍的蹤跡對吧?如今薛皮說的讓我回想起當年的感覺。」艾伯笑著說。「我甚至有感覺到龍的力量就在身上,說不定我就是龍裔。」

  「你認為是真的嗎?」蘇珊沒有理會艾伯的玩笑。

  「你說我?」

  蘇珊瞪著艾伯。

  「好的,我覺得是真的。」艾伯雖然年紀跟蘇珊差不多,但是身子卻很強壯,他站的直挺挺的,有時候蘇珊甚至覺得艾伯一直長高,而不是她的背一年比一年駝彎。

  蘇珊看著人群逐漸離開帳棚,帳棚開始恢復以往的寬敞。

  「妳不認為是真的嗎?」艾伯反問。

  「不,」蘇珊搖搖頭,「很遺憾的這次我的意見與你相同。」

  「如果是真的,那大事真的要發生了。」艾伯深吐一口氣。

  人群散去,就當蘇珊與艾伯也打算離開時,薛皮走了過來。他朝蘇珊低頭問好。

  「怎麼了嗎?」蘇珊與艾伯相視,感到奇怪。

  「我有些事要跟妳商量。」薛皮說道。




༺༒༻



  約拿森背著大大的簍子,他準備到溪谷底下。

  這樣一個草編的簍子輕巧柔軟,在攀爬溪谷的谷壁時不怎麼礙事,要說缺點就是不耐重,所以這樣的簍子都是用來裝採集下來的植物,溪谷的野菜以及香料。這次約拿森要找的香草就在溪谷邊較乾燥的地方,那裡微微濕潤的空氣會長出許多香草,如果蘇珊婆婆晚餐要用香草的話,那麼應該是要用來燉一鍋奶油湯。

  想到這裡約拿森的肚子有點飢餓。

  到溪谷底的路不怎麼好走,但是約拿森走的相當習慣,他熟練的跨過突起的岩石,橫斷的樹根以及石壁上的細水涓流。這都多虧了他很常偷跑到溪谷下面玩耍,這也是為什麼蘇珊婆婆可以很放心的把採集香草的任務交給他。

  沒有辦法,約拿森在牧團中只會被排擠。與其待在溪谷上面還不如到下面來的清閒,畢竟牧團中的小孩子都不怎麼到溪谷下面,一來危險,二來太耗費體力。所以對約拿森來說溪谷底可以說是避風港。

  約拿森很常怨恨他的父親,為什麼要把他留在這個完全不接受他的地方,然後自己死掉了。

  約拿森記憶很深刻,那一天黑夜之中父親帶著他死命來到溪谷,面對來回穿梭的慘白長袍,利刃朝他逼近,血光染紅了黑霧,他被抱在溫熱的血中,最後父親把他交給蘇珊婆婆之後,就永遠長眠在溪谷中。

  起初他沒有跟牧團的人相處的很好,雖然現在也沒有,但是現在至少還有蘇珊婆婆、老頭艾伯會在乎他,其他人也不會跟他剛來牧團時那樣刁難他,他還記得在他六歲還七歲的冬天,蘇珊婆婆要他去跟哪個阿姨要一些羊毛做衣服的材料,記不大清楚,只記得最後他被狠狠罵了一頓,他被罵說人類小孩根本不需要衣服,冷死在溪谷之中就好。

  想到就很生氣,約拿森氣的把一株香草捏的稀爛。

  雖然之後蘇珊婆婆很生氣得去找那個阿姨「理論」,但是約拿森在當下真的很想逃離這個溪谷,他很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原因會被大家這樣的討厭,他也沒做錯什麼。一年一年過去約拿森被磨練的很堅強,也只是表面上的堅強,數都數不清他到底在溪谷底哭過多少次。

  採了好幾把香草,簍子卻只有半滿,約拿森試著把它背到肩膀上,發現其實沒有很重,也許他很可以再裝一些東西,他想了想這附近有什麼可以採集,腦中突然浮現一片通紅的野莓叢,也許採些野莓回去是不錯的。

  就在不遠處,約拿森踩過乾枯的溪床,溪石上滿是滑膩的青苔,在不大的陽光底下始終保持濕潤。

  野莓叢是看到了,但是約拿森卻躊躇著不敢往前。

  他放下簍子,眼中透露出恐懼又好奇的眼神,他這幾年到溪谷底下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個景像。陽光照過野莓叢,被層層樹葉遮擋留下一道一道金黃絲線,讓青苔染上晶瑩剔透的鮮黃,而在那之中,有個違和之物,他白色的髮絲同樣染著陽光,卻不發黃,亮著白光,白髮的男子,躺在那兒,閉著眼,五官俊俏,身穿著如絲縷透明的薄紗,裡面則是白的發亮的白色連身衣褲,一體成形沒有半點污漬。

  老實說約拿森根本不確定他是男人,他柔順的白色長髮撲滿整個溪石,精緻的五官長長的睫毛蓋在閉上的眼皮。這樣一個美麗的人,不管是男是女,出現在這裡實在不合乎常理,而且重要的是,他沒有龍牙還有紋身,這是約拿森這五年來第一次見到的人類。

  就像見到同伴一樣,約拿森心中雖然恐懼,但是他沒有逃走,趁著眼淚還在打轉時,他鼓起勇氣走向前。

  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除了因為青苔的關係,還要閃避那人的頭髮。距離非常近了,約拿森這才發現那人的身高好高,至少高了他兩倍,也比牧團中的人都還要高大,但是四肢很纖細。

  「嘿......」約拿森輕聲地喊。

  那人沒有回應,於是約拿森又更向前。

  約拿森第一次看到這麼漂亮的人類,真的很美麗,彷彿這麼一個人類不是誕生在這世界上,距離又更加靠近,約拿森才發現那人身上的光芒並不是陽光,更像是他身上自己發出來的。

  不小心就看的入神,約拿森甩甩頭,又重新陷入警戒,雖然沒有什麼好警戒的,這已經變成約拿森的習慣,隨時警戒。

  隨手折下野莓叢的細枝,約拿森拿著發抖的細枝緩慢的接近那人的薄紗,這樣做應該很不禮貌吧?約拿森心想,但是好奇心更甚一切,約拿森小心到被自己的呼吸聲嚇了一跳,冷汗從他發爇的身體流下、滴落。細枝就在即將碰上那人的薄紗時,穿了過去。

  約拿森頭皮發麻,又試著戳了一下,這次戳了更深更有力道,但是手中的細枝仍然沒有半點碰觸的實感,那個人如同虛幻。

  這是怎麼回事?

  約拿森懷疑自己被太陽曬昏了,他急促的呼吸著,細枝不斷游移在那個人的身體裡,直到那人的眼皮微微的動了,約拿森才嚇的趕緊將手收回。

  「對不起,我不是......」約拿森趕緊道歉,用微小的視線偷偷看著那人。

  那光線是冰冷的,約拿森可以感受到他身上除了陽光以外還照著另一種光線,白色的冰冷的沒有生命能量的光芒,那光芒正是那人身上發出來的,很特別,原本約拿森緊張害怕的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

  「人類?」平靜如水的聲音,輕澈如水晶,來至那人的喉中。

  約拿森說不出半句話,只得微微的點頭。

  果然那人也不是人類嗎?不過他也不是龍牧人,他究竟是?約拿森心裡想著。

  「我在哪?」平靜的聲音又響起。

  約拿森依然說不出半句話。

  「人類?我在哪?」

  約拿森瞪大了眼,看著那人輕輕的從地上飄起,雙腳離開了地面,薄紗在空中飄逸,帶著長達腰際的白色長髮一同飄在空中,約拿森根本說不出半句話,他驚呆了。

  「語言不通嗎?」他清澈的嗓音轉變了,變成了粗糙尖銳的聲響,約拿森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等等、等等,我聽得懂。」實在是受不了魔音在他腦海環繞,於是約拿森舉起手阻止他。

  「所以是人類?人類,我在哪?我需要知道。」他又變回了原本的聲音。

  「溪谷底下,這裡是溪谷底下。」約拿森放下了手。

  「不,人類我問你的是這裡是哪。」

  「溪谷啊!龍之溪谷!」

  「這裡離瑞德瑞拉多遠?」

  「--你在說什麼?」約拿森愣了一下,才說。他根本聽不懂那人在說些什麼,從剛剛到現在沒有聽懂半句。

  真是奇怪的人,約拿森的心平靜的很,照理來說他現在應該會因為這個奇怪的人而嚇的發抖,但是約拿森很快就接受了他漂浮在空中以及發著亮光的事實,很奇怪。

  那人思考了一下,便閉上了眼,身上的光芒些許黯淡又很快重新回到原本的亮度,他睜開了眼。

  「原來如此,你就是要幫助我的人類嗎?真是遺憾。」那人飄過了約拿森身旁,沒有帶著任何一點氣流。

  「什麼?」約拿森看著他正在離開,「喂!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人停了下來,白髮仍然飄動著,他轉過頭看著約拿森:「我不需要一個弱不禁風的人類,幫我去尋找一個更有力量的人過來。」

  「我有名字,我叫做約拿森。你不該用這種態度請求我。」約拿森盯著他紅色的瞳孔,不知怎麼心情已經平復。

  「是嗎?」那人也不理約拿森,沒等他說完又繼續飄向天空。

  這畫面很不可思議,太陽很大,那人身上的光芒也同樣耀眼,兩道光芒都刺著約拿森的雙眼,此時此刻萬物全都停止了活動,風停了,水面静了,草兒也不再擺動,沒有半點喧囂,沒有任何動作,任何被光芒照到的事物都十分平靜。

  直到他的光芒突然黯淡,溪谷的風才又開始颳起。那人從空中緩緩降落,身上不再散發出耀眼的白光。

  「你還好吧?」約拿森趕緊跑到那人的身邊。

  他俊俏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他的長髮不再飄逸,髮絲全部垂到了地上,看起來非常的狼狽,但是仔細看的話,那人仍然是飄浮在空中,他沒有碰到地面,以非常微小的高度飄浮著。

  光芒一消失,約拿森發現自己心中有種莫名的感覺,他也說不出來,悶悶的。

  「如果要離開溪谷的話我是可以帶你走,但是我不曉得那個瑞德瑞拉在哪裡。」

  「不用了人類,我不需要你。」

  「怎麼不停用人類來稱呼我?那麼你又是什麼?怪物?」約拿森有點惱火。

  「我不懂你為什麼糾結於這無所謂的小事。」

  「什麼無所謂?我有名字,我叫約拿森,你難道就沒有名字嗎?」

  「我沒有這種無謂的稱呼,只有人類才會給予世界萬物稱呼。」

  「......是嗎?總而言之你不准叫我人類。」

  「區區人類。」那人的話雖然帶著無限的不屑,但他臉上根本沒有表情。

  「你說什麼?你不想離開這個溪谷了是嗎?」

  「我真的不需要你,你可以走了人類。」那人依然用著清澈的聲音說著,不帶有任何情緒,甚至聽不出來他到底是男是女,「走之前我應該要讓你失去記憶,不過我沒有任何力量所以作罷,但是你會想忘了今天的所見所聞的。」

  約拿森冷冷的哼了一聲,就撿起地上的簍子又重新背到背上。

  「不需要也好,你就永遠困在這裡。」

  那人沒有回應約拿森的話,他保持著降落的姿勢從剛剛到現在完全沒有變過,他的紅色瞳孔從約拿森的身上移開,轉而盯著天空。

  太陽漸漸轉黃,就在溪谷的邊緣。




༺༒༻






  約拿森嗅著空氣中濃濃的奶香,果然是奶油濃湯。

  剛剛蘇珊婆婆跟他提到,五天後要離開的事情,要去人類世界的事情,而且可能會引發戰爭。雖然好像很重要但是完全跟約拿森沒有關係,他無所謂他也不喜歡人類,就算他自己是個人類。

  帳棚外面有點冷,牧團駐紮的位置佔了很大一片區域,大家彼此都有間隔,帳篷與帳篷之間並不會離的太近,以中間巨大的帳篷為中心點,牧團的人就以此環形駐紮在草原上,約拿森走出帳篷時打了一個哆嗦,草原上沒有半點遮蔽風的山脈或森林。

  蘇珊婆婆的帳篷駐紮的離中心帳篷特別遠,也離其他人的帳蓬有些距離,原因無他,就是為了約拿森,儘管去中心帳蓬時會花費較多時間,就像今天早上的遲到。

  「不多披一件毛衣?」蘇珊看到約拿森一出來就發抖的樣子,就問。

  「不用,」約拿森趕緊挨到火堆旁,看著沸滾的濃湯,手放在火堆前取暖,「沒有人會在夏天的時候穿毛衣的吧?我喝了湯身體就會暖了。」

  「也很少人會在夏天的時候因為著涼而整天躺在帳蓬裡,你忘記你去年夏天在幹什麼嗎?」

  「這......」約拿森臉紅了起來,「反正我肚子餓了,喝了湯就好。」

  蘇珊婆婆笑著拿了碗,裝了一整碗濃稠的奶油濃湯給約拿森,約拿森眼睛裡馬上透出高興的光芒,他顧不著湯的熱度馬上用湯匙舀了一大口放進嘴裡,然後馬上被滾燙的熱湯燙的泛出眼淚。

  「你到底在做什麼?」蘇珊婆婆看了直發笑,「對了,你今天受的傷換藥了嗎?」

  「還......還沒。」約拿森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已經不怎麼痛了。」

  之後的聲音只剩下少少喝湯聲音以及湯匙的敲擊聲。

  約拿森默默的喝著湯,他心裡想起之前還沒有來到溪谷之中的生活,他隱約記得他父親是個商人,他帶著他跟隨著商團到處流浪,直到有一天白色長袍出現,追殺他們父子倆,他的父親為了保護他費盡千辛萬苦才把他帶到溪谷。約拿森怕了那段生活,活在完全沒有生命保障的陰影底下,非常令人恐懼。

  那段生活隨著約拿森父親的死而結束,約拿森對這父親拼死保護他而得來的安寧感到異常沉重,種種的欺負雖然讓約拿森很想逃離這裡,不過最終他還是忍下來了。在心底深處,約拿森認為逃離這裡就糟蹋了父親的死。

  約拿森必須活著,就算活的很痛苦,他恨透了那些白色的長袍,自從他有記憶以來,父親就不斷的躲避著那些白色長袍,也不知道原因為何,他不懂為什麼自己必須被追殺。

  復仇成了約拿森現在活著的主要原因,他發誓他總有一天會找出那些白色的長袍,讓牠們的長袍染成鮮紅。

  「蘇珊婆婆。」約拿森的湯碗已經見底,他看著鍋底仍然還在燃燒的一小搓火苗,「妳還是不打算告訴我我爸爸是被誰殺死的嗎?」

  「你不用每次吃飯都說這個,時候到了你必定會知曉。」蘇珊說著。

  「我到現在睡覺時還是會夢到那一晚的情景,爸爸的死就在我眼前。」約拿森敲著空蕩的碗。「我不想繼續夢下去了。」

  「約拿森,總有一天這個夢肯定會結束的。」

  「妳總是這麼說,但是我始終一無所知。我連這惡夢的根源都不了解。」

  「相信我約拿森,這個夢會結束,只是時候未到。」

  「我相信妳蘇珊婆婆。」約拿森放下了碗,他只對蘇珊保持著信任。

  「好的,你還要再吃一碗嗎?」蘇珊伸出了手,準備要幫約拿森再盛一碗。

  約拿森拿了碗給蘇珊,他認為蘇珊的濃湯真的很好喝,他那溫暖的味道很讓他放鬆,「說起來我今天去採香草的時候遇到了怪事。」

  「哦?什麼怪事?」蘇珊從湯裡舀了一塊特別大塊的肉舀進約拿森的碗中。

  「有個奇怪的人在溪谷下面,現在想想真的很詭異,不過我當時居然很鎮定。」

  「嗯?」蘇珊把湯碗遞給約拿森。

  「他有著長到腰際的白頭髮,而且他長的好美,聲音又輕又柔,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會在空中飛還會發光!現在仔細想想真不可思議,我那個時候居然一點都不慌張,也不會害怕,彷彿一切都很自然。」約拿森攪拌著已經有點濃稠的濃湯。

  「你在溪谷底下做白日夢?」

  「是真的啦!」約拿森先是理直氣壯,然後聲音慢慢變小猶豫了起來,「應該是吧?」

  約拿森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有點不真實,所以才會猶豫。

  「不過他好像不是人類,因為他一直不想理我,說我的力量太小所以不需要我的幫忙。」約拿森突然打了個寒顫,「喔,現在想想真是有點毛骨悚然,我怎麼可以跟一個不是人類的東西?講這麼久的話。」

  「搞不好你看到的是溪谷的龍靈也說不定,畢竟這溪谷在很久以前可是住滿了龍。」蘇珊收拾著沒有吃完的濃湯。

  「真的?可是我看到的是『人』耶。」

  「我是認為你做白日夢的機會比較大。」蘇珊笑著說。

  「這也是有可能......不對,我還是覺得自己沒有做白日夢,我還很清楚知道他要我幫他做什麼。」約拿森掐著自己的下巴想著。

  「他要你不要繼續做夢趕快採了香草回家嗎?」

  「我是很認真的。」約拿森反駁。

  「好吧,他說了什麼?」蘇珊微笑著把地上最後的火光熄滅。

  「他說他要離開溪谷去那個什麼地方來著,」約拿森抓著自己的頭皮,「叫做,瑞德瑞拉的地方。」

  蘇珊一聽身子一震,她驚訝的差一點把湯鍋摔在地上,她八十歲的身體差點因為約拿森說出的話而倒地,她瞪大了眼看著約拿森。

  「約拿森?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我是認真的!」

  「不,不是,你說那個人要去哪裡?」

  「瑞德......瑞拉?」

  冷風呼嘯,蘇珊終於還是把湯鍋落在地面。




༺༒༻




  「所以你怎麼又回來了?」那人看著約拿森背上帶了一枝粗製的木釣竿。

  「這個溪谷不是你一個人的。」約拿森拿下釣竿,整理著釣線。「我才想問你怎麼還沒離開?還是不能動嗎?」

  那人還是在前一天的位置,保持著一樣的姿勢,經過了一天完全沒有改變。今天中午提早完成放牧工作的約拿森,看準了今天的好天氣提著釣竿來到溪谷底下,溪谷的小溪雖然水量不多但是還是有一點小魚在裡頭,原本約拿森並不會釣魚,只是至從他常常到溪谷底下躲避那些欺負他的人,在打發時間之餘就慢慢的學會了。

  他現在用的是他自己做的第三把釣竿,約拿森很享受釣魚的這種休閒,可以悠悠閒閒的待在小溪邊,聽著風聲曬著太陽,重點是獨自一人。

  只不過現在不只他一個人。約拿森走過了所有適合釣魚的地點結果發現只有這裡有魚群,而那個人也還在原處。

  「我不需要人類的擔心。」那人仍然保持著倔強的語氣。

  「看來是動不了。」

  約拿森自己默默的整理好釣線與釣餌,獨自望著溪上飄動的浮標,在那之後都沒有繼續理會那個人。

  說不在意是騙人的,約拿森忍了很久才說:「你真的不需要幫忙?」

  「不需要你的幫忙。」

  而那之後又是沉默,約拿森的釣線始終沒有動靜,雖然從岸上可以看到透明水中快速游動的黑影,但是上鉤又是另外一回事。他開始回想昨天晚上蘇珊婆婆失常的驚訝,那著實嚇到約拿森了。

  蘇珊婆婆一聽到瑞德瑞拉臉色立刻大變,好像那是普通人不該知道的一樣,除了一開始的質問之外,蘇珊婆婆沒有再說些什麼,約拿森不管問幾次都得不到答案,究竟瑞德瑞拉有些什麼秘密?看到蘇珊婆婆那副模樣,約拿森原本沒怎麼在意到現在確是好奇的不得了。

  「我問你,瑞德瑞拉是什麼?」約拿森試著對那個人提問。

  「你何必知道?」

  「問一下會怎樣?我只是好奇。」

  「告訴你也無訪,那是我的故鄉。」那個人居然回答了。

  「哦?所以你現在要回你的故鄉?」約拿森手裡的釣竿還是沒有反應。

  「是的人類。」

  「然而你不知道你的故鄉在哪?」

  「我很遺憾我必須這麼說。」

  「那你怎麼會在這?」居然可以聊上了?約拿森驚訝地想。

  「為了那個可以指引我回故鄉的人類。」

  「很可惜的那個人類並不是我,我被你嫌棄成那樣......」約拿森腦筋一轉,突然想到蘇珊婆婆,她昨天的反應明顯就是知道瑞德瑞拉在哪,「不過你到底是誰?」

  「人類,我曾是你們最好的朋友。」那個人說著,明明語氣都沒改變,但卻能聽到一絲絲的憤怒。

  「我不太懂。」約拿森注視著浮標正在慢慢下沉,「反正我沒有朋友。」

  浮標突然猛烈的向下拉扯,一股力道嚇的約拿森手忙腳亂的站起來,等待了這麼久終於是上鉤了一條魚,約拿森馬上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魚竿上面,他用力地扯著釣竿與水面拔河。

  突然之間魚線失去力道,約拿森像斷了線一般踉蹌往後跌,他一屁股坐在溪石上,迎來陣陣刺痛,空中晃著空蕩蕩的魚鉤,約拿森嘆了一口氣,自己默默的打開背包重新整理魚鉤。

  「剛剛說到哪了?」約拿森拿出一些滿是腥臭味的羊肉。

  「人類你在做什麼?我無法理解。」

  「做什麼?釣魚啊。」約拿森用小刀小心的切下一小塊羊肉,然後把它包覆在石製的鉤子上。「你沒看過?」

  「用處是?」

  「抓魚囉?」約拿森晃著釣竿,「不過對我來說是打發時間,你要試試看嗎?」

  「你在嘲笑我嗎?」那個人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喔!對不起,真心忘了。」約拿森笑了笑,「不過你真的連動都不能動?」

  「我可以動,但是會消耗力量,這樣我恢復的速度會變慢,我還得去瑞德瑞拉不可。」

  「是嗎?所以你打算像昨天那樣用飛的飛過去?」

  「沒錯。」

  「咦?那用走的不行嗎?」約拿森又把釣竿甩入溪中。

  「雖然難以啟齒,但我不大會走路。況且現在的我觸碰不到地面。」的確是這樣,那個人仍以非常微小的距離漂浮在空中。

  「你還真奇怪。」約拿森說著,繼續等待著魚芉的動靜,「你說你曾經是人類的朋友,那究竟是什麼意思?」

  「就人類來說你的問題很多,」約拿森一聽露出疑惑的表情,心裡想著誰看到你都會有很多疑問的吧,不過他放在心裡沒有說出來,那個人繼續說下去,「我曾經幫助人類取得這片大陸,如果沒有我的幫忙你們肯定無法像現在一樣駐足在地面上,然而我被人類背叛了,說起來真諷刺,對同樣是背叛者我的,這樣的下場很適合我。」

  「所以你要復仇?」約拿森抖動著釣竿。

  「所以我要奪回我的一切,我失去的所有。」

  「是嗎?那加油。」

  「有點意外,你不阻止我嗎?你也是個人類。」

  「不,我也想對人類復仇。」

  「......」那個人沉默了一會,然後嘴角難得有點牽動,「人類真的很有趣,小子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什麼叫很有趣......我說過啦,我叫約拿森。」約拿森碎碎念著。

  「我會記住你的,我唯二記住的人類名字。」

  「我該感到開心嗎?」約拿森聳聳肩膀,「那你到底是什麼?怎麼老是把人類掛在嘴邊,你不是人類?」

  「真是失禮,我可是崇高的龍,你們人類不過就是個腳邊塵埃。不會任何魔法的種族就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

  約拿森整個釣竿都抖了一下,他轉頭看著那個人,也許應該說那隻龍?

  「龍?你在開玩笑嗎?」

  「夠了人類,你不該繼續說這些失禮的話,我會撕裂你。」他的髮絲在空中飛舞。

  「可是你看起來不像,你看起來倒是像......人?」

  「這是侮辱,你認為我們看起來相似嗎?」他咆哮著。

  約拿森皺著眉頭,他看著那個人好一段時間才說:「--像。」

  「果然與缺乏智慧的種族溝通是一件難事。」

  「你這話還真是有點傷人,在我眼裡你就跟一般人類長的一樣,如果說蘇珊婆婆他們是龍的話,我搞不好還會有一點相信。」

  「--你說什麼?說詳細一點。長的像龍的人類?」

  「就是長著龍牙有著龍紋的人,」約拿森放下釣竿比劃著,「你不是龍嗎?總該知道吧?」

  「我當然知道,沒想到那群阿諛奉承的下等人種還存在在這片大陸上,」他稍微停頓,「也許他們知道如何前去瑞德瑞拉。」

  「你為什麼這麼急著回去瑞德瑞拉?呃,你的故鄉?」

  「我說過了,我要復仇,為此我必須回到瑞德瑞拉取回我的身體。」

  「是哦?啊!糟糕--」約拿森腳邊的釣竿突然被拉往溪中,他趕緊撲向自己的釣竿。

  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拉扯,這次上鉤了不得了的獵物。

  約拿森趴在滿是碎石的地面上,粗糙地摩擦他的羊皮衣服,他緊抓著釣竿不放,與水底的力量抗爭。

  自稱是龍的人,看著約拿森在地上扭動著,內心發笑。

  此時此刻,他只要牽動手指就能幫助這個可笑的人類,但是他不打算做出任何動作,人類自古就是如此,容易為了一件不重要的事情拼命,這確實很有魅力,他也承認,他曾經被一個同樣執著的人類迷的癡心。

  同時他也明白了,人類會為了自己的目標不擇手段。

  約拿森抱著自己的釣竿慢慢的站了起來,溪中的浮標正在快速的遊動,隱約可以看到水中飛快的黑影。

  他拉著釣竿,配合來自肺腑的吼聲與水上激盪的水花,一尾肥大的魚破水而出,落在溪石上。

  約拿森趕緊抓起剛剛釣上來的獵物,那一尾魚甚至比他的臉還要大。

  「看到沒!」約拿森拿著魚跟他炫耀:「這可是破了我的記錄了,這麼大一條!」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看著眼前這個尚未成熟的人類,他散發出一種熟悉的感覺。

  「算了,你也沒興趣,不過這個可真是大收穫,今天就趕緊回去給蘇珊婆婆料理吧。」

  約拿森說著,就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人類。」

  「什麼?」約拿森停下動作。

  「帶我去找那些伺龍者。」

  約拿森眨了眨眼。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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