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與善
一道黑色的身影在夜色中穿梭，躲過街道幽黃的路燈。
他閃身鑽進小巷子裡。
狹小，陰暗，不起眼，堆滿雜物，空無一人。
他身手矯健地翻過障礙物，深入巷道。
再深入。
巷子最深處是一面厚重的高牆。
他抬起腳，踮著牆，輕鬆的爬了上去。
動作很熟練，就像做了無數次一樣。
而他事實上也做了無數次。
高牆的另一邊是另一面高牆，兩面牆中間是一個只能容納一個人生活的小空間。
有帆布的偽裝擋雨遮陽、維護隱私，有凹凸不平的老舊牆面讓上下時方便點。
很小很爛，唯一讓它比較像個能住人的地方的東西，毫無疑問是角落疊得高高的棉墊。
但也僅止於無處可去的時候能窩著，因為那濃厚的霉味實在讓人聞之卻步。
好吧，至少還有牆頭。晴朗的晚上坐在牆頭，這大概也能算一種生活品質。
他坐在牆頭，望著漆黑的夜空發呆。
冷冷的月光灑在他身上。
纖細的影子包著斗篷掛在牆上。
巷子裡沒有路燈，但藉著月光勉強能看到兜帽下精緻豔麗的容貌。
是的，這是一名少年，但他的長相完全能稱為豔麗，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右眼的眼罩沒有破壞美感，卻多了幾分誘惑。
他仰起頭，望著天空，順手把兜帽帽簷拉低，半遮住酒紅色的眸子和玫瑰色的長髮。
月亮被雲擋住了……他皺起眉。
好討厭……
很久以前……多久……？忘了……反正就挺久……
那時候，在夜晚可以沖個澡，來杯溫牛奶，有軟軟的地毯，可以在軟軟的床上滾來滾去……
即使沒有月亮也無所謂的……
唉……找個地方睡一覺吧……
我才不想窩在發霉的墊子裡面……
……唔……找個人睡一覺吧……
……這時候去應該只有宵夜，但是一定會有床……幸運的話大概還能獲得早餐。
酒紅色的眸子原本矛盾地亮著無奈跟嚮往，卻突然暗了下來，目光深處是晚風驅散不去的殺意。
因為一道身影掠過。
進入他的地盤。
他翻身而下，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站在他的墊子旁。
那是一個皮膚慘白的男人，而全身上下除了那雙血色的眸子以外，非黑即白。
那是一個渾身都是驕傲的男人。
容貌張揚華麗，但眉宇之間卻帶著陰邪之氣。
少年瞇起眼，因為發現男子的身份他格外的熟悉。
「夜寒？」雙手環胸，他微微收起下巴，稍微戒備地看著男子。
好久不見……
男子面露微笑，顯而易見的喜悅：「魅煙。」
「這位大叔，這裡可是我的地盤。」少年挑眉，笑意混著一絲微不可見的殺意。
男子不禁失笑：「沒那麼老好嗎？」
「呵呵。」毫無表情簡單扼要的兩個字完美詮釋了少年鄙視的態度。
「雖然沒什麼必要，還是照慣例。血族，夜寒。你這次的合作對象。」男子挑眉自我介紹，並露出一個絕對可以迷倒萬千少女或小受的笑容。
「……魅魔，魅煙。」少年不耐煩地看著他，說出自己的身份。
……真是多此一舉。 「魅魔，在外面過得如何啊？」男子，夜寒，興味盎然地笑問道。
「……怎麼？」少年，魅煙，緩緩地眨眼，然後拉下眼罩。眼罩下的右眼是純粹的紫色。魅惑，妖豔，但又純淨，無瑕。
他微微瞇眼，然後突然綻開笑容，瞬間點亮了這個骯髒的角落。
「寒，我想你。」空氣凝固，酒紅色的雙瞳流光溢彩，隨著一柄巨大鐮刀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手上。
「好……」夜寒似乎愣住了，呆呆地看著，走向那道唯美的風景線。
就當魅煙嘴角蕩起勝利的微笑，夜寒突然一把勾住他手上的刀柄，然後順勢壓倒少年。
「唔！」他皺眉，悶哼一聲。腹腰處被按著的地方傳來陣陣痛意。
「吶，你忘了嗎，我可是血族唷。」
……我知道，魔族中魅惑能力僅次於魅魔的種族。當然魔皇一族除外。我們認識多久了。
「你不過是個剛成年不久的小魅魔。我可是公爵唷。」
……那又怎麼樣。等老子長大一定幹死你。
「殿下派你來這裡，跟人類上床？」
……那是蒐集情報好嗎，上床只是手段。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躲躲藏藏，你以為我躲了多久，你以為我過得很好嗎，你以為我喜歡跟人類交配嗎。
男子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但一連幾個問題讓少年完全黑了臉。
「魅煙？」
隨著自己的名字被調戲似地說出口，少年充滿怒氣地大喊：「閉嘴閉嘴閉嘴！」
「惱、羞、成、怒。」男子惡劣地笑了，然後放開少年。
魅煙坐起身，重新綁好眼罩。
鐮刀又在不知不覺中消失。
他忿忿地看著男子：「殿下說了什麼？」
「收成。」男子笑道，伸出手拉起地上的魅煙：「我是你這次的搭檔。」他又強調了一次。
「沒有請多指教嗎。」魅煙嘟囔著抱怨了一句，抓住夜寒的手站起來。
夜寒笑了：「你還是一樣可愛。」
「啊？所以你是來跟我上床的嗎？」魅煙不耐煩地拍掉身上的灰塵。
唔……衣服髒了……
「任務完成再說吧，否則殿下一定會幹掉我。」夜寒湊近，嗅了嗅魅煙的脖頸處。
「嗯？」魅煙挑眉，眉宇之間滿是媚意。
「喔，別誘惑我。我想你一定記得血族是享受的動物。」夜寒舔著魅煙的耳垂。
「我記得血族是發情的動物吧。」魅煙轉過身面對夜寒。完全被抱在他懷裡。眼裡不可見地閃過一絲嘲諷。
夜寒輕輕地扯掉眼罩的帶子：「魅魔不也是嗎。」他輕笑。
兩人四目相對，眼裡有情意，但更多的是情慾。
魅煙的手緩緩地伸進夜寒的衣服裡面。
緩緩的……
再一點點……
「唔！」魅煙的腹部受到重擊，撞在牆上，夜寒則是退開幾步，衣服胸部處染上了血跡，所幸是黑衣所以不明顯。
可惡就只差一點……
「你想殺了我？」夜寒瞇起眼，眼中首次出現殺意。
「沒有！」疼痛使人失去理智：「我只是要讓你不能動！我要立功！我要回去！沒有立功我就回不去啊！」
我是被逐出來的。因為魅魔一族的內亂裡面，我父親這個支脈輸了。只有我活下來，殿下讓我出來。
「你還有用。」殿下那時候燦爛地笑著：「我會送你去神族大陸。你會幫我蒐集情報。等到需要收割，我會通知你。」
「記住喔。收成，代表收割。」他的眼中閃著令人心懼的光芒：「完成我的任務，我就幫你。」
「能不能回到家族，能不能報仇，就看你囉。」
「所以你為什麼要來！我處理的過去……！殿下他……嗚……」話尾已經語帶哽咽。少年縮在牆角，雙手抱膝，埋著臉。
「你真的很自私。」夜寒嘆了口氣。
雖然這是生物的本性。
「你是笨蛋嗎。」夜寒看著安靜但悲傷的少年：「收成完就能好好過年了。」
「……」少年緩緩地，微微抬起頭，眼神滿是迷惘。
「而且，我說你啊。難道殿下要對你做什麼，我就只會看著？」夜寒臉上情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寵溺。
「你又打不過殿下……」魅煙半埋著頭，嘟囔。
「但是殿下怕麻煩，我不怕。」夜寒笑了：「所以，我們能不能快點收成，然後回去做愛？你身上都是人類的臭味。」
「你身上的味道雜到我分不出來。」魅煙翻白眼：「所以我比較需要你閉嘴，該死的吸血鬼。」
月亮沒有出來，但似乎無所謂了。
*
鐮刀跟獠牙收割掉那些曾經的情報來源及生活用品提供者。
「前面那一間屋子，男人女人虐殺，小孩放走。」機械化地傳達殿下之前吩咐安排的事物，魅煙的眼神有點空洞。
好久沒有一次看到那麼多鮮血了。
「殿下也真是的，怕麻煩就把麻煩丟給我們。全殺了不就行了嗎。」夜寒舔了一下手上的血跡，露出嫌惡的表情。一點都不美味。
少年沉默了一下，回問：「你知道殿下為什麼讓我來嗎？」
「
為什麼是我……？」我疑惑、不安、但無故地有些喜悅，偷瞄殿下的表情。
「因為死太多人並沒有什麼好處。多虧魅魔能力的特殊性，再加上你還不夠強，影響力不夠大。這樣剛好可以放過做過壞事但不嚴重的人。」
雖然殿下的語氣多少有貶低之意，但這是事實。只是我沒想到連不夠強大也是足以利用的東西。
魅魔的能力，夢魘。讓被攻擊者在夢中死去。聽起來很美好，但那個夢是必然的惡夢，充滿被攻擊者害怕的，厭惡的，令他們悲傷的疼痛的事物。
比現實還可怕的惡夢。
——而限制是施術者的實力。
或者說，光芒不夠強大，便不足以驅散黑暗，而如果黑暗的不夠強大，也蓋不住光芒。
「沒有人是沒做過錯事的，並不是每個做過錯事就該死。」
「誰不曾做錯事呢。」
殿下笑了笑，笑容滿是悲傷。我猜他想起前些年那件事情。
他從抽屜拿出一份資料，交給我：「好好處理這幾個人。」
我感覺到寒意，但仍然接過，領命。
*
魅煙拋出問題後就沒有再接話，而夜寒也沒有發問。
又過了半夜的收割。
到了最後一棟屋子。
「這棟房子，全部虐殺。」魅煙倚著鐮刀站在一旁，擺弄著手上的腕鏈。
「你不動手？」虐殺大部分都是魅煙的工作，因為魅魔能力的特殊性。方便精神上的淩虐，而那比肉體上的還痛。
「這間屋子我沒轍。我沒辦法殺，『好人』。」魅煙回答，撇撇嘴。
夜寒嘲諷似地挑眉。
他手上動作未停：「說實話，我從來不懂殿下在想什麼。」
「這麼說吧，隨便殺人是沒有意義的。所以除非真的非常的壞蛋，不然我還是傾向放生。」他笑了笑：「當然，跟我作對的人例外。」 壞蛋……殿下，我們在大部分人眼中，都是超級大壞蛋喔。我表示，壞蛋頭頭說這話實在格外沒有說服力。 「這樣說吧，善惡並不是那麼絕對的。立場決定思想，而思想決定善惡標準。」 「你們魅魔的能力，分辨善惡的標準就是以被處刑人的標準為準。也就是以他們認為該不該做這件事，為準則。以他們對不對得起自己，或自己在意的別人，為準則。」 但是，如果他們沒有自己的思想，是以大眾的準則呢？我問。 殿下挑眉，滿臉嘲諷：「那要嘛遵守別人的準則不要違反，要嘛死了活該。」
「我也不懂。」魅煙聳聳肩。
「這家人做了什麼？」夜寒拎起牧師。這棟房子僅剩的一個活人。
牧師臉上的驚愕一閃而過，緊接而來的是一成不變的暖和的笑。
「這家人，是那位的親人。」魅煙的眼神飄搖：「那位受了那麼多苦的元兇。」
「求求你們……！不要傷害牧師……！牧師他……！」老漢抱著肚子哀嚎。夢中他的腹部被切開，兇手拉出他的腸子在他的脖子上繞圈，打上活結。放鬆然後拉緊，之後再放鬆。
在生死邊緣無限的循環。
他仍舊惦記著身旁一身牧師打扮的中年男子。
男子的衣服也早已不成樣，倒在一旁，只剩一口氣了。
「牧師？他是你的什麼人啊？」兇手嘲諷的笑著，
「牧師……！我有罪……！」老漢意識依舊清晰。雖然這種疼痛下的清晰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是啊，你有罪。」兇手惡劣地大笑：「你當初也是這樣殺人的！即使牧師開導你，你仍然有罪！」
「罪孽不會因為懺悔消弭。」
「從眾人的表現看起來，他是個好人。」夜寒拎著牧師。
「我這輩子做過的唯一一件憾事，就是把那個孩子送走。」牧師微笑，毫不在意自己的衣領跟性命都提在吸血鬼的手上。
「大概那是你做的唯一一件錯事。」魅煙眼神並沒有停留太久：「不過
很多時候，只要做一件錯事就足夠罪孽深重了。」
「我知道。」牧師依舊神色自若：「那位跟我提過。」
「你同意讓殿下這樣大開殺戒？」夜寒一點就通，眼睛一亮，問。
「
我要你的命。還有這個城裡所有做過錯事的人的命。」黑髮及腰，紫眸內盛滿傲氣跟霸氣的青年，直接無禮而無理地說出要求。
「為什麼？」牧師臉上的微笑不由得消失了。他知道眼前的青年年紀大概是他的幾十倍一瞬，而後又硬擠出了一個，只是勉強的太不自然了。他也知道眼前的人的實力跟年紀成正比。他最清楚的是青年和自己唯一的遺憾，那個孩子，之間的關係。
不是不報，時機未到。
時機到了。
「因為這是他希望的。啊，這樣看起來，這城裡可能不剩多少人了？」青年不屑地笑了。
牧師沉默。他知道青年說得是事實。
「行，人太少也不好。」他笑笑：「你是牧師吧？我給你一百年。不用擔心你還活不活得到一百年的問題。一百年，盡你所能地增加，算得上是好人的人。」
「我會降低標準的，畢竟，好人……呵。」
「嘛，其實，這也有好處。你想想，全城只剩好人唷。感覺很安全很美好很和平很世界大同啊——雖然超無聊的。」青年轉身而去，遠遠地飄來一句：「記住唷，一百年。」
「我沒有資格跟能力反對。」牧師笑著搖搖頭。
「殿下要你死得慘一點。」夜寒舉起牧師，想著要從哪裡開始下手。
還有時間削片嗎？
突然唰一聲。
鐮刀起落。
牧師的身首異處。落下的頭對著魅煙的方向，眼裡清楚寫著「你是好人」。
真他媽夠嘲諷的。魅煙心想。
我幹掉他，居然被當成好人。
「你幫他解脫了啊。」夜寒聳肩：「嘛，任務結束。」
魅煙抬起頭看著窗外緩緩升起的朝日。
「我完全不懂殿下在想什麼。」他嘆了一口氣，隨即露出豔麗的笑。
「我也是。」夜寒也輕鬆地笑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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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泠
其實一開始投這個題目的原因並非我知道自己要寫什麼，而是我想知道大家會寫什麼
所以投完之後腦海是一片空白
現在寫完依舊是一片空白
所以這裡是腦海一片空白的泠
靈感(大概算靈感)來源，是某隻紙娃娃↓
捏完之後萌點被戳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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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一直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殿下呢，有興趣請見
Blasphemer (喂不要置入性行銷((被打
這次的字數意外的多的說
創作內容
【紙與筆】惡與善 # BL
玉緣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