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And the Moon Never Lies
「MARD野地探勘特勤一組，簡稱代號A組，成員八名，正在進行進入MARD-7-099-f的前置檢查工作。成員狀態良好，魔導通訊連線順暢，無異常。」
那是一個月以前，一個圓月高照，卻看不見星星的夜晚。鄰近蔚藍群礁（The Remnant of Blue Reefs）的海域一片漆黑，蒼白的月光孤單的反映在起伏的水面上。
「收到，A組。稍後請根據指示，進入甲板之下船艙，紀錄所見。務必全程保持警戒，每降低一層，回報指揮部一次。」
「收到，指揮部。」
此處距離蔚藍的礁群主遺跡約莫5海浬，這裡沒有遺跡建築，礁岩亦全部沉沒在海平面下，但是規模較廣，其中心包圍一個深度約300米的藍洞，直徑將近1海浬寬。
「特勤二組（簡稱B組）在別動小艇上待命，小艇緊靠MARD-7-099-f右側船舷，現已完成登船索架設工作。指令發出後20秒鐘內便能離開小艇，並進入甲板艙入口進行支援。請回報確認。」
在藍洞東南區域的邊緣，有一處暗沙，退潮時沙洲的一小部分會突出水面。它本身並不稀奇，因為在附近整片海域，類似的退潮淺灘不下一千處。它甚至不是這一帶最大的沙洲。
「這裡是指揮部，請A、B組再次回報確認。」
「指揮部，B組已收到，請確認。」
「指揮部，A組已收到，準備工作已完成，請確認。」
一個月以前，米德加爾特遺跡物調查組織（MARD）之所以出動五艘船及四十七名探查員和特工，打亮十多盞遠程探照燈，是因為在它上頭擱淺著MARD-7-099-f。
「確認完畢。A組，你們可以進入了。」
「明白，指揮部。」
MARD-7-099-f是一艘荒廢、擱淺的古代巨型木造風帆戰船，船長226米，船體高達38米，兩側船舷有各有三層砲座，共計176門，船體如此之大，把承載它的沙洲完全壓住。儘管它的尾部已經腐朽碎開，甲板部分塌陷，桅杆全數斷裂丟失，也仍磨滅不去它曾有的輝煌。根據船體上的刻紋和懸在船頭的雕塑，這艘船隸屬於古代迦良納斯帝國海軍，它與另外八艘同樣來自該國的分散擱淺在這一片廣大的珊瑚海域多處的各式帆船。這些沈船統一被命名為「MARD-7-099」；風帆戰船是其中第六艘被紀錄的船，也是最大的一艘，故加註尾號「f」用於識別。
起初，組織並沒有發現MARD-7-099沈船，直到連續多名先期前往蔚藍群礁的觀察員在月圓之夜，經過藍洞海域附近時在晨霧裡看見它們的輪廓。接續兩個多月的遠距探測結果顯示，MARD-7-099唯有在滿月前後數日出現，其他時間皆不見其蹤影。組織針對藍洞的海底地形進行聲納探測和滿月潮汐分析，二者結果皆否定漲潮時海水會淹沒船體，各種其他探測方法亦皆顯示非滿月期間沈船「並不存在」。組織因此據理認定，099所有沈船都是某種程度的幽靈船，因距離蔚藍群礁非常之近，足以影響該處的前進基地，故有探查的必要。
MARD對首次接觸的未知事物總是加倍謹慎。指揮旗艦上，第七區首席管理官親自監督整個探測任務，代號「7-099-DIS」。
「指揮部，這裡是A組。我們位於第二層甲板中段，這裡的砲口全部封死，看不見外部，地板非常潮濕且黏上許多藤壺一般的硬殼，加上船體傾斜，步行前進速度不快。船內似乎瀰漫深暗的霧氣，探照設備無法照到彼端。除此之外，一切無異狀。」
「收到，A組。」管理官從監控人員手上接過通訊裝置，「請維持警戒並繼續前進。」
魔導通訊結束後十秒，監測員回報，東邊的天空有一大片暗沉沉的烏雲飄至，完全遮住月光。
指揮部 戴勒溫
好像是任務開始後的第9分鐘吧，掛在A組組長頭上的微型攝影鏡頭失去訊號，畫面一片雜訊。指揮部第一時間通報A組，他們表示裝置無法在現場排除故障。我心想，真是謝天謝地，魔導通訊並沒有中斷，不愧是比無線電還要穩定的技術。
當時管理官剛剛要離開指揮船，準備乘快艇環繞MARD-7-099-f一圈勘查。我記得踏出船艙前他轉頭瞥一眼螢幕，接著很快地對我們指示繼續進行操作，任務沒有終止的必要。
任務在之後一段時間內進行似乎比想像中的還要順利，傳訊的聲音很清楚，甚至可以聽見他們那頭隱約的海潮聲。記錄員佐藤記下A組所回報的觀察結果，寫滿了四頁的紙，可在下一次通訊以前，指揮部的我們就僅剩下互看彼此的寂靜。由於畫面沒有了，我們腦海中勾勒出船艙的樣子，那潮濕的壁板和遠古的砲座，以及空氣中腐木、鐵鏽與鹹鹹的海風混合再一起的味道。
指揮部的我們，僅能靠想像去獲得對這個任務的參與感。我們直接忽略現場人員所面臨的未知與潛在的威脅，天馬行空的任意想像。現在回想，那種心態真的很不負責任。
戴勒溫從助理那兒接過水杯，一口飲盡。助理伏下身，在他耳邊悄悄說話，他聽完後只是瞧著助理，眼神中充滿渴望，但他接著搖頭，表示自己正在接受訪問，助理口中的小事犯不著找他。
狀況發生在任務開始後約莫40分鐘後。A組的通訊像閃電一樣驚醒艙內所有人，佐藤還不小心弄掉了筆。我看看手錶，心想，也該到他們下去至第四層的時間了吧。
「指揮部，這裡是A組。」
「A組，指揮部。請回報。」
「砲座……第三層甲板砲座的數量，不太對。」
「A組，請明確解釋情況。」
「我讓莉妲和亞旋德一路記下砲座數量。我們現在位於第三層甲板的底端準備往下，但是我們發現，砲座的數量是74門。我懷疑船艙內的距離有問題。」
我把MARD-7-099-f外部結構圖拿到桌上比對。第二層甲板砲座是68門，第三層則是54門，兩者與最上層甲板的54門砲座加總，是176門。我整理腦中浮現的幾種可能性，拿起通訊器問：「收到。現場有無可視的異常狀況？」
「否定，指揮部，砲座看起來就是它們該有的樣子。」
我抓著通訊器，走到指揮船的甲板上，遙望遠處的MARD-7-099-f。我記得那時天上雲層剛好開了個縫隙，月光漏了下來，正好落在沈船上。
「A組，請暫停主要探查，並重新指派莉妲和亞旋德往回走，到底折返，一人紀錄砲座數量，另一人拿測距儀，沿途測量距離。」
到下一次通訊前，我們等了大約7分鐘。
「指揮部，A組。他們回來了……回報結果是54門，距離不含艦首尾艙室是183.8公尺，符合本船空間尺寸。」
聽得出來，A組組長的語氣變得缺乏自信，好似隨時都有可能推翻自己的結論，在幽暗的古船中描述你作夢也夢不到的異常狀況，換作是我，也會有類似的反應。我透過望遠鏡緊盯MARD-7-099-f，並看見雲層重新遮住月光，在那個當下，我們根本不明白那代表著什麼。
若管理官當時人在指揮船上，他應該能早一步預防之後發生的事吧……
「A組，聽著，我要你再指派另外兩個人進行相同的動作，並且，這回請他們上樓梯，一併測量你們上方的第二層甲板，然後再返回。若測量結果無誤，你們就繼續執行主探查任務，若有誤則等候本部指示。從現在開始，禁止所有人員往下進入第四層甲板。」
「收到，指揮部。命令已確認！」
助理再度敲門而進，手上抓著更大一疊的資料。戴勒溫不得不暫停，轉頭處理那些文件。在場所有人都看得出這是他求之不得的機會，想要逃避那一夜的回憶，和責任。
根據戴勒溫留在桌上的任務日誌副本紀錄，A組在派出另外兩人十分鐘後與指揮部失聯。任務時間一時整，指揮部宣布任務中止，進入非常狀態，將現場行動權限轉移給B組，指示他們開始救援工作。
註記欄位中，有潦草字跡記錄在任務時間一時零七分，A組攝影機短暫恢復訊號約五秒鐘，雜訊程度非常之高，畫面中出現與船體外觀極度不符合之結構空間，在黑暗中閃爍磷光，貌似某種巨型腔腸動物體內腔室。A組組長事後拒絕承認該段畫面的一切內容。
野地探勘特勤二（B）組 曼尼迪
儘管運河河道凍結了，也擋不了底下的水，它帶動表上層的冰往前流動，把運河轉變成冰河，表層的冰被巨大的力擠壓成破碎的皺褶狀，就像紫水晶剖開來的美麗紋理。卡里西亞．曼尼迪與我坐在岸邊的長椅，觀看阿斯嘉特錯亂的季節，她說她喜歡坐船，喜歡水和大海，但現在似乎只有這般不真實的景象，才能讓她稍稍忘卻那更匪夷所思的一夜。
當時，我們看不見指揮船。
噢，抱歉，自從那天之後我老是改不掉這種會讓人誤會的說法。我的意思是，B組所在的別動小艇佈署在MARD-7-099-f的另一側，視線被擋住所以看不見指揮船。或者我該這麼講，是指揮船故意開到我們的反面，據說是因為那裡比較接近藍洞中心，海水比較深，觸礁的機率小。唉，我不想管他們在想些什麼，就這整件事的結果而言，他們看不到我們反而比較好，至少沒人會因為親眼目睹時間與空間的錯亂扭曲而發瘋。
時間與空間的錯亂扭曲？
你不會真的不知道吧？哦，好吧，就當作是你們正在做公正客觀的採訪，什麼事情都要裝作第一次知悉的詢問。不過我告訴你， A組的人一直到現在還很難接受呢，繼「空間」後，連「時間」也錯亂了。看在他們一個個被嚇得連媽媽都快認不出來的樣子，就放他們一馬吧。
據說B組聽見船內發出奇異的聲響？
你來找我之前先去問了誰呢？庫克？提瑞姆？還是陳？這三個人外號都叫保險箱，想從他們口中橇出什麼有價值的情報，還不如去買彩卷拚中獎比較乾脆。
（曼尼迪就像男人那樣把右腳搭在左膝上，不知道她是真的豁達，還是在我們面前刻意如此。）
那是很細微的聲音，像隱約的耳語，又像是隔著牆壁聽鄰居家的音響撥放音樂的低頻震動。你很難憑藉你所聽見的聲音去想像它正確的旋律或形態，你只能被牽著鼻子胡思亂想。
一開始是風聲，咻咻、嘶嘶的穿過船殼微小的縫隙，那沒什麼大不了的，類似的縫隙在艙壁上起碼有上萬處。我沒注意到原本的海風和波滔聲漸漸減弱了，因為我正全神貫注在魔導通訊裝置上，等候指揮部或管理官的指示。然後聲音漸漸變得規律，像是輪胎在充氣時的幫浦，呼～咻～呼～休～
我要其他人安靜，因為那風聲實在是怪的讓人難以忽略。我跟陳交換位置，因為他的座位離MARD-7-099-f的船殼最近。在那當下，我沒意識到身在海面上也能聽見其他船裡聲音這種類似聲納的現象多麼怪，因為幫浦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熟悉。直到最後，我終於聽出來了，那是人的呼吸聲。
我低頭看錶，記錄下「首波異常現象出現在任務時間0035分」。
B組其他組員有聽見嗎？
不是每個人都有，而且我很快就發現，聽不聽得見聲音，跟實際距離船殼的位置無關。離最遠的駕駛安哥拉也聽見了，不過根據他的描述，那聲音聽起來更像是……嗯，喘息，我們聽見的聲音不大一樣。
是什麼樣的喘息聲？
（曼尼迪避而不答）我讓庫克用他的板手對著那面船壁輕敲幾下，並準備向指揮部報告這件事。庫克實在是膽子小，用板手碰了又碰，弄不出什麼像樣的聲音來。於是我只好握緊通訊裝置用力揮手示範了。「碰！」一聲，結果那片木船板被他打的凹陷進去，倒是把大家都嚇一跳。
緊接著，呼吸聲消失了。
事後重播現場錄音，放大音頻解析比對，我們捕捉到呼吸聲在消失前一刻，出現「呃噁嘔」一般的聲響，聽起來像是某人被勒住脖子，正在窒息的掙扎。不過那時我們並不清楚，只當它不見。哦，還有，當時是任務時間0038分。
兩分鐘後，A組才向指揮部回報砲坐數量不正確。
是啊，更何況我們小艇所在位置，水平高度是MARD-7-099-f的第四層和第五層之間呢，A組的位置比我們高多了。
我必須向指揮部告告這件事，我拿起魔導通訊，切換到我們與指揮部單一通話的頻道，說：「指揮部，B組。我們在0038時間於099-BR位置聽見不明聲音，具體類似生物呼吸聲響，音源來自船體內。現在將現場錄音透過通訊連結傳回指揮部，請指示下一步行動。」
其實呢，我直覺他們會忽略這件事，並叫我們原地不動保持待命，因為我們的任務是在緊急情況下協助A組脫離MARD-7-099-f。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30秒過去了，通訊的另一端竟完全沒有回覆。
「指揮部，這裡是B組，收到請回覆。」我又傳了兩次，還有一次是公共頻道，可對方仍沒有反應。正當我開始考慮是否要現場啟動緊急程序的時候，通訊裝置突然傳來超大的噪音，正在監聽的提瑞姆還差點把耳機丟進海裡。
是指揮部？
不，不是。我以為是雜訊，不過緊接著對方就以非常倉卒的聲音呼叫我們，聲音忽大忽小，喘到幾乎岔不過氣。你得在跑步機上連跑一個鐘頭的馬拉松才能喘成那樣，更別提指揮船上根本沒有跑步機……嗯，雖然瑜珈房是有啦。
他說他叫阿布巴卡，是A組的人，聽到是我，就嚷著快救命。我問他人位在哪裡，他語無倫次，直喊菲雅失蹤了，四周都是迷霧、黑暗、和一間間永無止盡的艙房。噢，可憐的傢伙，他說角落裡都是牙齒磨咬的聲響，朦朧中地板上流滿暗紅色的黏液，他滑倒無數次，把額頭都撞破了。
我於是宣布緊急狀態，B組任務啟動，並要庫克馬上連絡指揮部。不料他打開緊急直傳頻道一呼，竟插進我和阿布巴卡的頻道來。那傢伙第一時間根本沒反應過來，呼的又急又快，把身在黑暗中的阿布巴卡嚇的像看見餓貓的小老鼠，也跟著慘叫，我聽見他開始橫衝直撞的聲音，好像還撞開好幾次類似艙門的物體。
阿布巴卡先生表示他對實際的情況沒有記憶，他描述那像是一場夢魘。
那反而好，我也不想知道他是怎麼經歷這些事。總而言之，B組因為不明原因無法聯繫指揮部，也無法聯繫A組，一切對外通訊似乎皆強制導向阿布巴卡。我嘗試安撫他的同時，B組組員們正為如何救他出來爭論不休呢。陳說按照任務計畫從甲板入口進去，提瑞姆馬上反駁，表示MARD-7-099-f已經顯現異常狀況，從入口只會陷入跟阿布巴卡類似的情形而已。
阿布巴卡又撞到牆壁了，這回撞的不輕，把隨身通訊裝置給撞掉。我們聽見裝置掉進一團泥濘裡──像是有東西被壓扁了，像你用力擠壓雞蛋，蛋汁噴濺而出的聲音。哦……阿布巴卡用力的敲打船壁，尖聲大叫。
（曼尼迪雙手揮舞，模仿她想像中阿布巴卡先生的樣子。）
你知道為什麼我知道他打牆壁嗎？因為就在我們旁邊啊。不是透過通訊，他確實從內側在敲打離我們小艇約五公尺的船壁，那可是底層船艙啊，天知道他是怎麼到那裡的。
我們趕緊移動到那兒，膽小的庫克當時突然表示應該用板手把船壁給敲開。你知道的，我沒時間吐槽，連忙叫大家搬出工具箱裡所有的棒狀物，五個人用力敲、打、撞那一面腐朽的船壁。
我記得當時那兒好亮好亮，但是光芒粉粉的、銀銀的，不是探照燈的黃光。抬頭一瞥，我發現那是月亮，穿透雲層縫隙，壟罩整艘別動小艇。我們用力敲啊敲，打呀打，終於弄破個缺口。那裡面暗的很，光照不進去，我見到一隻攤在地上的男人的手，想也不想扯了就朝外猛拉，組員們一起幫我，把渾身腥臭黏液、失去意識的阿布巴卡給拖出來。我根本不想看破洞裡有什麼，抄出信號槍往裡面就是一發，安哥拉沒等我命令，立刻開動小艇，撤離MARD-7-099-f。
B組離開古船約50公尺開外後才停下，陳和提瑞姆合力對阿布巴卡做急救，庫克則是不斷的向指揮部通訊。說真的，我不信都到這種程度了，他們還對狀況一無所知，當時的時間是0050分，我永遠忘不掉。我拿望遠鏡看MARD-7-099-f，發現月光再度被遮住，然後……然後你知道嗎？那哪還有什麼鬼破洞，一整塊厚實的船壁橫在眼前，我們剛才敲的洞不見了。我那時整個人從腳底涼到頭頂，天知道我們扯出來的會是什麼！
正當我考慮是不是要先把那阿布巴卡丟下海以策安全之際，我的通訊裝置響了。是管理官。
「B組，保護傷患，並盡速與本艇會合，我們在你7點鐘方向。」
我那時……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啊。
「B組，與本艇會合，並直接聽從本艇指揮。進行任何行動，切勿離開月光壟罩範圍。確認後回報。」
任務時間一時整，指揮部終於重新建立與B組的通訊，通知他們三分鐘前與A組失聯。當時，B組已經與最高管理官坐艇會合，距救出阿布巴卡先生也已過了十九分鐘。
野地探勘特勤一（A）組 朗多蘭
亞旋德．朗多蘭今天順利出院，雖然他手臂上仍纏著魔性繃帶，但走起路來步伐相當端正。在醫院的這段時間，與其說是在治療，更多時候更像是在接受觀察、隔離和詢問。他神情疲憊地向我們道別，並希望我們會是他生命中最後一批問他那天晚上發生什麼事的人。
MARD-7-099-f是一艘鬼船，有人形容它是惡魔，也有人以象徵末日的詞彙描述它。就我看來，它什麼都是，因為我們並不清楚它孤幽的本質，進而引發各種想像。這份無知成就它的威力，變成我們深層的恐懼。在場的人若換做是你，我能肯定你的經歷會與我不同，正是這種無法預知的現象令人無從適應，加諸在被遺忘在黑暗中的放逐感，繼續保持鎮定已是一種奇蹟。
它似乎可以扭曲時間和空間。外表看去，它是艘有五層甲板的風帆戰船，但那是假象，它其實有十、二十甚至三十層甲板，毫無章法的疊在一起。不見底的廊道，數不完的砲座，通往上的樓梯帶你去到最底層船艙，方正的艙門進去後是歪斜折疊的艙室，有些甚至還不是艙室。
而時間呢？莉妲跟我數完砲座與A組會合的時間是第47分，組長隨即根據指揮部的指示，派出阿布巴卡和菲雅在去數一次，還要他們去樓上。你知道嗎，在那個時間點，「阿布巴卡」剛剛好被B組的人拖出去了。也就是說，他才剛剛離開我們的視線，就被救起來，之間經歷的一切恐怖對我們而言都是幾秒鐘的事。我曾想過，萬一、萬一他是在「被派出去」以前就被救起來，那不就有兩個阿布巴卡，那不就矛盾了嗎？被救起的人是誰？說不定我們全部人都在無意間被錯亂的時間給複製了，另一個我們現在還受困在走不出的黑暗中啊。
我們與外界完全斷訊。組長要大家盡可能往上移動，我們就像無頭蒼蠅，一窩蜂的往應該是樓梯的方向湧去。我們踏上樓梯，發現他的頂層被封死了，看起來就像其他船艙地方的天花板，連成一體。我們要橇開那層木板，才弄出個小裂縫呢，海水就像暴雨般灑下，逼得大家趕緊撤退。噢……然後，你知道嗎？我們理應位在原本的第三層甲板，結果居然到一處陌生之地，這裡的艙壁都是暗紅色的，連霧氣也是，廊道左岔右拐，毫無章法，看不出是在一條帆船的內部。
我提議我們六個人手牽手，靠右邊牆壁行走，肯尼瑟說要靠左，莉妲則嚷著說這種靠牆法則根本不管用，迷宮是活的，它會隨我們移動而改變。在大家亂成一團之際，組長突然命令我們通通閉嘴。他往左前方的艙室一指，有一個「人」倚在凹凸不平艙壁上，遮掩在迷霧中看不清細節。
大家抽氣的抽氣，顫慄的顫慄，一聲都不敢在吭……那「人」身形纖瘦，看起來像女人，我馬上聯想到失蹤的菲雅──我們第二批派出去的人──她好安靜，動也不動的。她沒跟阿布巴卡在一起嗎？她應該能看見我們，為何不過來求助？她昏迷了嗎？還是說她已經……
組長和另外兩個組員互相點頭，輕聲數到三，一起把手電筒往那裡照。不照還好，一照之下，我們都嚇死了……我聽見莉妲在尖叫，組長連聲咒罵，要我們把手電筒給關了，要大家緊緊抱在一起一個也不准放開。
因為……那根本不是菲雅，那是一塊有菲雅形狀和輪廓的人形腐木，長滿青苔，雞蛋大的海蟑螂滿頭亂爬……
……嘔、嘔…...抱歉，我失態了。肯尼瑟和另一個人抄起能量彈手槍指向黑暗中那塊腐木，他們是小組的武裝人員，但是在當下誰也沒指望他們能保護什麼。
我只記得我們在那裡停了好久、好久，20分鐘嗎？我想不起來。等大家稍微緩過勁，那腐木已經消失不見了。
MARD 第七區管理官
管理官沒有名字，只有代號。他表示在情報組織裡，名字是一個人最大的弱點。他拒絕所有的訪問，我們幸運地在他探訪受傷組員的時候得以與他交談，前提是必須讓其他工作人員代為保管所有的紀錄工具和裝置。他全程戴白色的禮帽；據說在MARD組織內部，有人相信那頂帽子才是他的本體。
滿月的月光是破除MARD-7-099-f，以及其他099相關沈船異常現象的關鍵。唯有月光照耀之處，時間和空間扭曲效應才會終止，恢復成初始的狀態。你注意到它最危險之處了嗎？除異常現象本身之外，「異常與正常」的交界處才是最令人恐懼的。
比方說，月光壟罩5平方米的範圍，在這範圍內你看見的我是這個樣子，在範圍外的我則是另種樣子，那若我跨在光照範圍的邊界呢？你看我會是如何？我實際上又會是如何？
月光是我繞行MARD-7-099-f三圈後得到的結論，我運用該知識，透過蔚藍礁域基地調來的多面鏡子和光影術士，引導受困在船內的特勤一組，經由船尾破損的裂縫撤退。我不會告訴你他們撤退的過程，但是就結果而論是可以接受的。
該組組長以及另外四名成員已經不需要追蹤觀察，你不久前見到的朗多蘭先生也是恢復最快的人之一。莉妲．米茜小姐需要失憶處理，目前人還在觀察中心。阿布巴卡先生也是。
你一定想問菲雅．瑟路比小姐的下落。我不會告訴你她人位在哪裡，以及情況如何，我只會告訴你，我們在新月的第一個夜晚，在大藍洞外圍的暗礁某處，把她撈起來。
任務7-099-DIS結果是失敗的，但它確實達到預期的目標。我們證實它與蔚藍礁域無關。
我們根據探查結果，將MARD-7-099-f，以及099所有沈船，從威脅名單上剃除。
（完）
－ NOTE －
故事背景設定原型－SCP-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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